白鴿
4月7日起,為期近一個月的“戲劇的力量——北京人藝戲劇進清華”活動在清華大學拉開了帷幕。伴隨著五臺人藝小戲的陸續(xù)上演,北京人藝的相關(guān)戲劇活動也相繼進行。4月12日,北京人藝老藝術(shù)家藍天野在清華大學蒙民偉樓多功能廳開啟本年度北京人藝名家講壇第一講。
74年前被蘇民拉上臺演戲
“74年前,我被同學拉著第一次上臺演戲。大家都熟悉的藝術(shù)家蘇民、童超,他們都跟我一樣,從學校時代就開始演戲。那會兒職業(yè)劇團很少,我們都是從校園戲劇開始演戲,最后從事了這個專業(yè)。我們很多同學最后并沒有成為專業(yè)的戲劇工作者,但是戲劇對于他們的一生都產(chǎn)生了影響。戲劇帶給人的美學積累,會讓人終身受用。”91歲高齡的藍天野表示,自己的藝術(shù)之路一直延續(xù)至今?!?987年,也就是我60歲的那年,我準時提出來申請離休,當時我真的離得很徹底,我不導戲了,也不演戲了,而且20多年我沒有看戲。大概是7年前吧,我們當時的院長張和平把我找來,讓我又回到舞臺上,又開始演戲。我當時真的不想回來,我以為我隔了20多年肯定生疏了,我就說不行,您別找我了,我都不知道那個演戲該怎么演了。但是真的回到排演場的第一天,我就覺得我好像從來沒有離開過?!?/p>
對于戲劇教育,藍天野表示義不容辭,“人藝有個傳統(tǒng),就是到校園中去。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開始,我就曾到清華、北大等高校演出,這其中有話劇也有朗誦。這些年,我們北京人藝與北京市教委進行戰(zhàn)略合作,力求把更多優(yōu)質(zhì)作品送進校園。把戲劇教育納入到教育體系當中,讓戲劇藝術(shù)真正扎根校園,讓戲劇成為素質(zhì)教育的有機組成,也讓校園為戲劇藝術(shù)未來的發(fā)展打下堅實基礎(chǔ)?!?/p>
作為北京人藝老藝術(shù)家,藍天野從人藝戲比天大的傳統(tǒng)講起,分享了北京人藝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特點和風格,與清華學子暢談了他的戲劇與人生體驗。藍天野坦言:“我生平第一次看話劇,是在70多年以前。那是我上高中一年級的時候,忽然有一天,我們那個學校的小禮堂演了一出話劇,演員都是學生,這部話劇叫《北京人》。我當時很觸動,原來還有這么一門藝術(shù),我以前從來沒見過,于是我開始對它特別感興趣。我年輕的時候喜歡學畫,所以后來我考進了當時的國立北平藝專,就是現(xiàn)在中央美院的前身。那一年是1944年,我17歲。就在剛進學校不久的冬天,我的中學同學,也就是蘇民,我剛剛說的《北京人》,他也參加演出了。1944年的冬天,他就拉著我,說咱們一塊兒演個話劇,這就是我話劇生涯的起點。
我們這一代人不用化裝師
談到繪畫,藍天野坦言:“我對畫畫一直是喜歡的,而且畫畫和演戲的關(guān)系也是相輔相成的。比如說,我做導演時,會把每個場景營造得很有韻味。具體點說,我之前導過一個戲《吳王金戈越王劍》,有兩場戲我需要營造出來不同的場景,一場是范蠡去苧蘿村訪美,找到西施。西施是中國古代四大美女之一,每個人對西施這個美人的想象都是不同的。我就和演員說,其實西施就是江南漁村的一個村姑,她挽起褲腳就能去插秧。于是,我就營造了很幽靜的一個場景,從舞臺的深處,讓演員撐著船篙,背對著觀眾上來。我就想營造這么一個氣氛,江南,水鄉(xiāng)。等到她轉(zhuǎn)過頭來,觀眾很自然的就接受了,她就是一個村姑的形象。范蠡與西施的見面,她在河邊浣紗洗衣服,她洗衣服自然是低著頭的,忽然感覺對岸有個人的倒影,抬頭。范蠡就發(fā)現(xiàn)了,這么美,于是相見相識。這些都是一個意境,都是和我學過美術(shù)有關(guān)系。還有一個場景呢,勾踐終于要出兵伐吳時,有一個號令三軍的場景。吳越之間是一條江。當年被吳王夫差放回來時,就是從此渡江回國。當年作為一個囚犯,現(xiàn)在我又過這條江。他把百姓獻來的酒倒入江中,命令士兵跳入河中,同飲百姓的復仇酒。這是一個氣勢非常大的場景,但是舞臺就這么大空間,舞臺就是有這個局限性。我們搞戲就是要克服和利用這個局限性。于是我們用江水的聲音,驚濤裂岸的聲音,代替了音樂。因為無論人再多,也跟干軍萬馬沒法比。再有一點呢,我們這一代人不用化妝師。我們的化裝組都有怨言,說人家別的劇院都是人家給化,就你們自己化。我說,當然了,我塑造一個角色,不能讓別人塑造這個人物長什么樣,這必須是我塑造。我對美術(shù)的興趣,使我在這些方面做的好一些?!?/p>
主動要求去農(nóng)村體驗生活
藍天野分享了自己的演戲經(jīng)驗,“1950年,我們戲劇界一位前輩,洪深先生給我們排一部戲,當時他講了一句話,我覺得非常受用,就是不會演戲的演戲,會演戲的演人。做一個好演員,做一個好導演,有幾個方面必須要做到。首先,你就必須有正確的演繹方法,我們北京人藝有很多演員都不是科班出身,因為我們當年演戲的時候,沒有戲劇學校。真正的戲劇學校是在1949年之后,才辦了一所中央戲劇學院。那么很多演員當時憑什么演戲,就憑他們胸中積累的形形色色的生活,包括他們自己的生活經(jīng)歷。北京人藝1952年建院以后,有一個宏偉的目標,叫作:要建立成為像莫斯科藝術(shù)劇院那樣的劇院,而且要有自己民族的獨特的風格。這在當時是一個非常宏偉的目標。但是北京人藝建院以后的第一件事情并不是排戲,相反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它沒有排戲。建院以后,全院分成四個大組,下廠下鄉(xiāng)半年:一個去重工業(yè),琉璃河水泥廠;一個去輕工業(yè),當時北京沒有輕工業(yè),所以選擇了天津紡織廠;還有一組,去了當時一所民營的大眾鐵工廠,最后一組到農(nóng)村。我就參加了琉璃河水泥廠這個組,當時三十多人吧,包括我們的總導演,焦菊隱先生也和我們一起到了那里半年。工人做什么,我們就做什么。他們上班,我們就跟他們一起上班,下了班跟他們一起玩兒,一起聊,一起打球,熟得不得了。上世紀60年代的時候,我想到農(nóng)村去體驗生活,后來北京市委就給介紹了房山崗上村。有一位老主任,叫吳春山,是全國勞模。這個崗上村以飼養(yǎng)大牲口聞名,這個老主任常年不回家,就住在牲口院,所以我就跟老主任吳春山住在那牲口院毛坯房的土炕上,住了半年多。白天他就帶著我到地頭遛,他們開會,開大隊會,開支部會,我也都參加,到最后,我也能跟他們一塊兒商量大隊的事,我也能跟著一塊兒發(fā)言,出點兒主意。這些經(jīng)歷太有用了,因為我們這些人,是從學校出來的,從家門進了學校的門,從學校又進了劇團的門,這一生就是這么很簡單地過來的,我們的生活太單遛,對生活不了解。體驗生活也成了我們北京人藝的一個習慣,比如說,我們有一位比我年長的,還在世的一位老演員,鄭榕,我這位老大哥,有時候我請他來參加我的一個什么戲,他第一句話就說你給我安排體驗生活。包括歷史劇,比如說反映春秋戰(zhàn)國的,他說要到西安去看兵馬俑,去尋找那個古代的感覺,就是在心里醞釀一個成形的古代的生活情境。這些呢,就逐漸讓我們深入到生活,大開眼界,在精神上感受到了另外一種境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