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菲

【摘要】本文主要從女性的社會學(xué)角色和視角來探討兩個女性人物在同命運的掙扎中無可挽救地走向毀滅與墮落的事實。二人的反抗都不是力圖沖出封建婚姻的牢籠，而是都走向了一條報復(fù)他人實則也是自我摧毀的道路。她們的悲劇歷程其實就是由一個舊式婚姻的受害者蛻變?yōu)榱硪粋€折磨下一代的施虐者的過程。女性在婚姻中的自覺性和自主性，是本文要重點解決的問題。

【關(guān)鍵詞】悲劇命運;女性;情欲;報復(fù)

尼采稱悲劇為“最高貴的藝術(shù)”，黑格爾同樣視悲劇為“最高級的藝術(shù)形式”，并認(rèn)為“真正的悲劇災(zāi)難，是悲劇人物自身的合理性與片面性的矛盾沖突所造成的災(zāi)難”。

蘩漪與曹七巧是從屬于不同文體，且外在形象差距相對較大的兩個女性人物形象。一個具有“最雷雨”的性格，“她的生命交織著最殘酷的愛和最不忍的恨”。另一個則是“麻油店的活招牌”，想通過嫁入姜家而改變生活?？v使二人的家庭出身不同，婚前接受教育的程度不同，但她們在遭遇命運的戲弄和情感的極度壓抑之后，均走向了瘋狂報復(fù)的道路。

作家塑造人物的高明之處在于，已深入到人的精神世界的最底層、最隱秘、最原始的需求和欲望中。正是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們能夠找到二人悲劇命運產(chǎn)生的深層次原因。

二人悲劇命運的第一個相同點：情欲得不到滿足。

十八年的周公館里陰森苦悶的生活，使年輕時曾經(jīng)如一朵艷麗的火花般的蘩漪又一點點如散落的花瓣般凋零，她對家庭與婚姻早已絕望。雖然她那顆未曾被人真正愛過的心仍然渴望被撫慰，被一個自己心儀的男人真正愛一次，但若沒有周萍的出現(xiàn)，她就只能孤獨地死去。這種表面上來看平靜體面的生活“只是壓抑和欲望之間的調(diào)和，而不是理所當(dāng)然的信條”。

由于姜二少爺?shù)纳眢w缺陷，曹七巧處處受排擠、遭白眼。這段近二十年的不幸婚姻讓她時時都感到恥辱、羞愧，極力要擺脫它。女性本能的情感需要不能從丈夫那里得到滿足，被阻滯在內(nèi)心深處的熾烈感情處處被壓抑著，始終找不到人傾訴。正如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所論述的，“在許多社會階層中，女人除結(jié)婚以外，并沒有可以開展的空間”

畸戀是二人悲劇命運的第二個相同點。

蘩漪與周萍，七巧與姜季澤的畸戀，都是發(fā)生在家庭內(nèi)部的不正當(dāng)戀愛關(guān)系。她們也知道這樣的關(guān)系是絕對見不得光的，是為她們各自家庭以及社會倫理道德所堅決排斥的，但二人似乎都滿足于這樣偷偷摸摸的幽會所帶來的哪怕是片刻的快樂。蘩漪苦苦懇求周萍帶她離開周家，甚至可以忍受與四鳳過著二女配一夫的生活。分家后姜季澤再去找七巧時，她仍心存一絲幻想，她真的以為這個頹廢敗家的紈绔子弟仍然念舊情，真的是來探望她們孤兒寡母的。“她要在樓上的窗戶里再看他一眼;無論如何，她以前愛過他?！弊x者在對她們的不幸婚姻遺憾惋惜的同時，也在慨嘆二人不應(yīng)把感情傾注在那樣軟弱無能的男人身上。

在反抗夫權(quán)和封建家長制，以及恣肆嘲諷男性角色的過程中，一方面由于她們內(nèi)心的激烈情欲得不到滿足、不堪婚姻生活的折磨而產(chǎn)生了極度焦慮心態(tài)，另一方面又不約而同地把自己的情感完全寄托在一個自私、懦弱、毫無責(zé)任感的男人身上。后一方面可看作是她們在與命運的抗?fàn)庍^程中的最大失敗，也注定了二人的最后結(jié)局是及其悲劇性的。

蘩漪和曹七巧由于認(rèn)知水平和家庭觀念的局限，不可能提出擺脫家庭的束縛，追求個人婚姻和愛情自由的要求。究其根源，經(jīng)濟上沒有獨立。只要她們沒有經(jīng)濟來源，且對各自家庭的依附關(guān)系一日不改變，則這種完全以物質(zhì)條件為基礎(chǔ)的婚姻就必然會存在下去，這種愛情與婚姻的矛盾就不能徹底消除。

蘩漪與曹七巧的畸戀都是為了依靠，她們的的抗?fàn)幰庾R還不夠強烈，她們的反抗都不是力圖沖出舊式封建婚姻的牢籠（周樸園雖然經(jīng)營實業(yè)，但是周公館的日常生活仍然沿襲封建家庭方式管理），還沒有提出走出家庭的要求，這顯然無法與堅毅果敢的娜拉出走相比。娜拉的出走是意志堅決、絕不回頭的。通過對比可以看出，二人在婚姻中還缺乏應(yīng)有的自覺性和自主性。

以上論述了二人悲劇命運的兩個相同點，此外還有一些不同點。其中最顯著的一個不同點就是，曹七巧強烈地近乎瘋狂的金錢占有欲望，大肆斂財是貫穿《金鎖記》全篇的一條主線。過分聚財并不是為了以后生活和兒女的將來，只是獲得物質(zhì)上的安慰和滿足，這就已經(jīng)純粹是一種變態(tài)的行為了。

再來看蘩漪，蘩漪是識字能讀書的，她在嫁給周樸園之前，已接受了一定程度上的文化教育，身處新舊交替時代，她既依舊接受傳統(tǒng)道德的教導(dǎo)，又必然受到新文化、新思想的影響。蘩漪的生活相對安逸閑適，她對周萍的愛既有滿足情欲的需要，還有排遣寂寞生活的實際要求。

蘩漪的心里是苦悶憂愁的，而七巧的自卑感則較強。七巧除了要滿足情欲，她的內(nèi)心還十分希望與姜季澤那樣的健康男人結(jié)合，有甜蜜的戀愛和幸福的婚姻。

由于上述這些不同點，又使二人的悲劇命運呈現(xiàn)出各自的特點。

從蘩漪與曹七巧悲劇命運的比較中可以看出，二人都走出了從最初的滿足情感的需要到滋生出病態(tài)情欲與心理，最后又都瘋狂報復(fù)這樣一條軌跡。“蘩漪與曹七巧都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史上的‘瘋女”。

有比較才有鑒別，舊時代女性的婚姻不是靠別人施舍和給予的，而只能走自救、并勇敢地站起來自主選擇婚姻的道路。與丁玲筆下性格獨立的莎菲、《傷逝》中毅然走出家庭而與涓生結(jié)合的子君、以及上文提到的娜拉相比，蘩漪與七巧只能說都曾經(jīng)站起來過、也爭取過，但終究沒有勇氣走出去、走出家庭的藩籬。

女性的解放是五四的時代主題。身處五四之后的時代大背景，蘩漪與曹七巧的悲劇命運不是偶然的，她們的悲劇仍然不可避免。所以說，女性解放并不是一場五四新文化運動就能解決的問題，它只是在某種程度上、或某些層面上給廣大女性的思想以觸動，讓她們更易于接受新觀點、新知識，讓女性的思維開始轉(zhuǎn)變。

女性的真正解放首先要解決經(jīng)濟獨立問題，這無疑是需要時間的，更需要千千萬萬覺悟了的且接受了新思想的知識女性站起來，團結(jié)起來，來完成真正意義上的徹底解放。本文僅就兩個不同文本中的女性人物的悲劇命運做了比較，意在從一個角度、一個切入點來探討女性在婚姻中的自覺性和自主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