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曉

摘 要：“冰山原則”是美國作家厄內(nèi)斯特·海明威最具個人特色并終身踐行的寫作風格?！氨皆瓌t”也成為中外學者研究海明威作品的重要課題之一，而鮮有學者關注“冰山原則”這一獨特的創(chuàng)作手法和藝術風格形成原因。探析海明威創(chuàng)作風格形成緣由，對深入了解和把握海明威小說及充分挖掘海明威作品有著重要意義，本文試從前輩作家在海明威文學創(chuàng)作之路上的引領與指導這一角度來探討海明威創(chuàng)作風格的形成。

關鍵詞：海明威；冰山原則；形成原因

厄內(nèi)斯特·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1899—1961）是20世紀極富盛名的美國作家，被譽為“影響作家的作家”。他以清晰流暢的文筆、簡潔凝練的敘述、精確細微的描寫、言簡意賅的對話寫作方式影響著美國及至世界文學。對于他自己的創(chuàng)作風格，海明威將其比做“冰山”，并用“冰山理論”來形象地概括。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在海明威諸多作品中，都能找到“冰山原則”的運用。“冰山原則”也成為中外很多學者研究海明威作品的重要課題之一，而對于海明威“冰山原則”這一獨特的創(chuàng)作手法和藝術風格的形成原因，卻鮮有學者探討。筆者認為，探析作者創(chuàng)作風格形成緣由，對我們深入了解和把握海明威小說，以及充分挖掘海明威作品中對前輩作家的繼承和創(chuàng)新有著重要的啟示。

眾所周知，作家風格的形成，是各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文體的限制、民族的審美心理、個人獨特的閱歷等因素都會影響到作家風格的形成。筆者試從海明威對其前輩作家的繼承和創(chuàng)新這一點，來探討影響海明威寫作風格的特定因素。

海明威文學創(chuàng)作之路離不開三位前輩導師的提攜和引導：舍伍德·安德森、格特魯?shù)隆に固┮?、埃茲拉·龐德。誠然每一個優(yōu)秀的作家都是在吸取他人長處的基礎之上逐漸成長起來的，海明威也不例外。但海明威的學習不是拙劣的模仿，而是運用他高超的化解能力，創(chuàng)造性地吸收、融會貫通，最終形成屬于自己獨特的文風。

海明威文學創(chuàng)作的第一個啟蒙老師是舍伍德·安德森（Sherwood Anderson，1876—1941），這位美國文學史上頗為重要的現(xiàn)代主義小說家，對初涉文壇的海明威有著重要的意義。1921年9月，海明威與第一任妻子哈德莉打算去意大利生活，安德森果斷地建議海明威：“錯！不是意大利，而應該去巴黎，那才是作家該去的唯一地方。……因為那里有詹姆斯·喬伊斯，他正在寫一部‘我們這一代人里最重要的作品；那里有龐德，一位意象主義大師；那里還有畢加索、斯泰因?？傊?，巴黎是中心，藝術革命的中心！”[1]最終，海明威懷揣安德森的推薦信，與妻子來到巴黎。事實證明，海明威在巴黎的經(jīng)歷成為他創(chuàng)作生涯中最為重要的階段之一，而安德森的推薦無疑對海明威在巴黎的生活和寫作事業(yè)起到了積極作用。如果說巴黎之行為海明威后來的創(chuàng)作事業(yè)指引了方向，在文學創(chuàng)作技巧上，安德森則為海明威的創(chuàng)作道路鋪了一程前進的墊腳石。安德森是美國文學現(xiàn)代文體風格的開拓者，他善于刻畫小人物失意困惑的精神狀態(tài)。海明威在自己的創(chuàng)作中有意模仿他的風格，1925年出版的短篇小說集《在我們的時代里》的第十三章《我老爹》，可以發(fā)現(xiàn)安德森作品的影子。盡管性格好強的海明威在成名之后說：“我們的作品沒有任何雷同之處。我只知道我沒有受過他的啟發(fā)”，多年之后，海明威再次回首他與安德森關系時公正地評價道，安德森是“我們所有人的老師”[2]。

格特魯?shù)隆に固┮颍℅ertrude Stein，1874—1946）是海明威文學創(chuàng)作的第二個啟蒙老師，她本人既是一位孜孜不倦進行語言試驗的現(xiàn)代作家，同時又是一位造詣極深的藝術批評家和現(xiàn)代繪畫作品收藏家。斯泰因和她同為藝術批評家的哥哥利奧（Leo）留居法國時，結交了一大批歐洲的文學家、畫家和藝術家。海明威對現(xiàn)代派繪畫藝術及其作品的接觸，以致后來對塞尚、馬蒂斯、畢加索、布拉克等現(xiàn)代派藝術家的作品產(chǎn)生濃厚興趣，都始于與斯泰因的交往和她的引導。斯泰因在巴黎花園街27號的沙龍是眾多旅居巴黎的英美作家的藝術中心，海明威在舍伍德·安德森引薦下，也加入了沙龍。正是在斯泰因主持的沙龍里，海明威第一次領略了塞尚、畢加索等人的現(xiàn)代派繪畫作品，并由此汲取創(chuàng)作的營養(yǎng)[3]。

斯泰因不僅把海明威引入西方現(xiàn)代繪畫藝術的殿堂，在文學創(chuàng)作的語言技巧上也給予海明威悉心的指導。斯泰因強調(diào)句子與句子之間某些用詞的重復和再現(xiàn)，“重復”這一創(chuàng)作技巧在海明威的小說作品中隨處可見，其對突出主題、強化人物內(nèi)心活動、表現(xiàn)人物心中郁積的某種情緒起到了畫龍點睛的妙用。

在小說《白象似的群山》里，海明威在人物對話中多次重復了小說的標題“白象似的群山”。例如：

（1）“它們看上去像一群白象……”

（2）“我說這些小山看上去像一群白象，這比喻難懂不妙？”

（3）“這些山美極了，”她說，“看上去并不真像一群白象?！?/p>

（4）“我知道。但是如果我去做了，那么倘使我說什么東西像一群白象，一切就又和和順順的，你又會喜歡了？”[4]

在這篇2 000字左右的短篇小說里，“白象似的群山”這個小說標題通過對話重復了4次，但每次重復的含義各不相同。對話（1）中，“它們看上去像一群白象”是對眼前自然景色的實際描述，遠遠地透過樹木望去，山表面的顏色如白象一般。對話（2）中，“我說這些小山看上去像一群白象”可以看出，在一定程度上，女主人公吉格（Jig）由想象回歸現(xiàn)實，白象畢竟不是群山，姑娘只是被兩物之間相似的色彩迷惑；在對話（3）中，她又說道“看上去并不真像一群白象”，反映出主人公焦躁卻無從言說的內(nèi)心世界；對話（4）中，“那么倘使我說什么東西像一群白象，一切就又和和順順的，你又會喜歡了？”這句重復相比對話（1）（2）（3）話外有話，頗多弦外之音，把自然景色里的群山與姑娘肚子里將要打掉的孩子喻為神圣的白象。重復在這里突出了故事的主題和隱藏在對話之后的深層含義，也表現(xiàn)了主人公心中郁積的焦躁、煩悶的情緒。小說中隱匿的情節(jié)和暗藏的主題隱而不顯，但運用重復這一創(chuàng)作技巧，讀者在讀完作品之后，可以領略冰山之下涌動的暗潮，海明威對讀者唯一的請求，就是同他合作，把握住這些語調(diào)和情緒。

盡管海明威后來與斯泰因反目，并矢口否認斯泰因對他的影響，但海明威文風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與斯泰因的引導有著很大的關系，這是人所共知的事實。

對海明威創(chuàng)作有深遠影響的前輩作家中，埃茲拉·龐德（Ezra Pound 1885—1972）是繞不過去的豐碑，這位20世紀西方英美文學史上影響深遠又飽受爭議的現(xiàn)代派詩人，他挖掘培養(yǎng)了一批影響20世紀西方文學進程的重要詩人、作家，海明威就是其中一位。海明威第一任妻子哈德莉回憶，海明威第一次聽龐德談文藝時，態(tài)度十分虔誠，“厄內(nèi)斯特坐在埃茲拉·龐德的腳邊，像是在聆聽一道圣諭。我相信龐德說的某些想法影響了他的一生”。龐德作為意象派詩歌運動的發(fā)起者，他主張：（1）直接描寫主客觀事物；（2）絕對不使用無濟于表現(xiàn)事物的詞語。[5]

無疑，這些創(chuàng)作原則對海明威的寫作有著深遠影響，并可見于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也許海明威本人的評價會更為真實和中肯：“龐德這位大詩人，僅僅把1/5的時間用于自己的創(chuàng)作，而其余的時間他都用在提高朋友的物質(zhì)生活和藝術水平……當他們受到攻擊時，他替他們辯護。他把他們介紹給雜志，幫他們走出監(jiān)獄……為他們賣畫……為他們寫評介文章……為他們引見有錢的貴夫人（庇護人）……讓出版商出版他們的作品。”[6]

在海明威一生豐富多產(chǎn)，在極富盛名的創(chuàng)作生涯中，有諸多因素潛移默化、潤物無聲地影響著海明威“冰山原則”這一獨特的創(chuàng)作手法和藝術風格的形成，誠然與其在長期創(chuàng)作實踐中的融會貫通、不斷探索總結是分不開的，但前輩作家的提攜與引導也是密不可分的，海明威也在文學創(chuàng)作道路上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參考文獻：

[1][2]Ernest Hemingway. A Moveable Feast[J].World & I， 2003.

[3]周汶.海明威風格中的現(xiàn)代派繪畫特質(zhì)[J].當代外國文學，1999，（3）：150-156.

[4]厄內(nèi)斯特·海明威.海明威短篇小說全集[M].陳良廷，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278.

[5]吳其堯.龐德與中國文化：兼論外國文學在中國文化現(xiàn)代化中的作用[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6.33.

[6]董洪川.龐德與英美現(xiàn)代主義詩歌的形成[J].外語與外語教學，2006，（5）：34-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