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東 天津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
赫爾曼·梅爾維爾(1819-1891)是美國文學史上重要的小說家、散文家和詩人。他的代表作在生前多不為讀者、評論界接受,在去世后的二三十年間更是被人遺忘。直到誕辰一百年時,其作品才被重新發(fā)現,讀者、學者發(fā)現其中蘊含豐富,感嘆他對于內戰(zhàn)前美國社會的深刻洞察和對詭譎人生、無情世界的超時代領悟,稱他為“美國文學史上最偉大的幸存者”(Philbrick,2013:17)(筆者譯,以下該書引文均為筆者譯)。美國作家、歷史學家Nathaniel Philbrick認為,作為“美國歷史和文化的倉庫”以及“西方文學的精華”,《白鯨》(1851)中記錄了美國內戰(zhàn)(1861-65)前社會的重要“基因符碼”,是今日美國的“形而上的藍圖”,承載著美國的歷史變遷和文化傳 承 (Philbrick,2013:6,8-9,62)。 他相信,美國的夢想、問題、矛盾、理想、過去、現在和將來都能在書中找到端倪(Philbrick,2013:6)。毛凌瀅也同樣認為,“從美國的歷史發(fā)展和今天的視角來看,可以說《白鯨》就是帝國主義意識形態(tài)在政治、軍事、經濟、文化、殖民等領域的歷史記錄和預言”,是了解美國社會變遷、歷史演變和政治斗爭的難得窗口(2017:98)。一部《白鯨》就是一只關于十八、十九世紀美國活生生的標本,“體現了作者對時代和社會的理解”(孫筱珍,1989:44)。
如央泉所說,“麥爾維爾對亞哈這個人物的刻畫有其復雜的歷史背景”(2014:111)。表面上,《白鯨》是梅爾維爾對十八、十九世紀美國捕鯨業(yè)百科全書式的記載;實際上,它反映了梅氏對內戰(zhàn)前危機暗涌、瀕臨分裂的美國的深切關注。十九世紀上半葉,美國為緩解國內社會矛盾不斷開疆擴土。事與愿違,領土擴張使南北生產方式的矛盾日益尖銳,領土的增加“重新提出了西部領土上的奴隸制問題——正是這個問題引起了1819年的國家分裂”(馬丁,2014:537)。十九世紀中葉,美國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是1850年妥協(xié)案(Compromise of 1850)的達成,而其中的逃奴追緝法案(Fugitive Slave Act)飽受爭議。梅氏深諳政治和政客,耳聞目睹了政壇風起云涌。其兄Gansevoort曾是民主黨競選團隊中的基層工作人員,“盡管政治生涯短暫,卻時常幫助組織政治集會”,因此梅氏對煽動性政治集會場面一定非常熟悉(Philbrick,2013:38)。在抗議法案的中心波士頓,其岳父Lemuel Shaw法官,無奈深陷這一政治漩渦,“盡管他憎恨奴隸制度,但他更熱愛自己的國家和法律,他只能支持該項法案”(Philbrick,2013:54)。這在波士頓等地引起軒然大波,民眾強烈抗議,其岳父被推上輿論的風口浪尖。盡管一直受自由州阻撓,且執(zhí)行缺乏力度,法案的通過還是將整個美國拖入奴隸制的漩渦——奴隸制不再只是南方的局部問題。事態(tài)惡化與別有用心的機會主義政客緊密相關,他們利用國家危難,游說于利益團體間,伺機上位?!栋做L》的讀者不難發(fā)現埃哈伯正是這些心懷私心政客的生動寫照,這些機會主義者的治國理念飄搖不定,并不關心國家統(tǒng)一穩(wěn)定。真正的領袖以國家大局為重,挽狂瀾于既倒,將危難中的國家引向和平統(tǒng)一,而通過煽動民眾來攫取權力的政客只能將其帶向更大分裂。
西方民主進程中最大的毒瘤非蠱惑人心者莫屬,有學者稱其為民主“最大的敵人”。蠱惑人心者(demagogue)指善于利用言辭伎倆煽動、操縱、利用民眾感情,以獲得勝選的政客。他們利用美國民主最根本的弱點,即民眾將權力賦予政府,蠱惑民眾,騙取權力,牟取私利。埃哈伯是這類政客的典型代表:他捕鯨經驗豐富,上過大學,也在食人族中待過,深知“必須使用各種工具方能達到他的目的;而在這世上所能運用的工具中,人是最容易越軌闖禍的”(梅爾維爾,2011:237,以下相同引用僅標注頁碼)。他有迷惑人心的個人魅力、巧舌如簧的口才和蠱惑民心的手段,被稱為“a grand,ungodly,godlike man”, 而 Demagogue的 發(fā) 音 與Demigod(半神)的相近,梅氏不無暗示:“半神”的埃哈伯本質上是一位蠱惑人心者(Melville,2003:96)。埃哈伯的身心特征亦象征國家分裂。形象上,“他活像一個從火刑柱上放下來的人?!瓘乃幕ò最^發(fā)里鉆出來一條細長棍子般的青白色印痕,它自上而下穿過他的干枯的茶色的半邊臉和脖子,最后消失在衣服之中。它像當閃電破空而出時在一棵大樹高大挺拔的樹干上劈出的一道垂直的縫”(145)。這道印痕是他內心分裂的外在顯現。從內心看,“他身上也有兩種不同的東西在交戰(zhàn)”,他似乎被一種神秘力量操縱,可以說,埃哈伯亦是被煽動者,煽動者也許是他人(如費達拉),也許是自己(258)。從人生境遇看,他屢次慘遭分裂和肢解:除被雷電擊中,留下傷痕,還被白鯨咬掉一條腿,成了一名裝假腿的跛子。而他突如其來的死,更具象征意味。在與白鯨最后的殊死搏斗中,埃哈伯附下身子去解擰到一起的曳鯨索,“哪知道索子飛起來轉了一圈正巧套住了他的脖子。好像被沉默的土耳其人一言不發(fā)地勒死的受害者一樣,他箭也似的飛出了艇子,甚至連水手們一時也不知道他已經不在了”(607)。強力作用下,船長身首異處也未可知。此外,其他次要人物亦可以在美國政壇中覓得原型。大副斯塔勃克象征著“為人正直,但有德無能”的政客(210)。全船水手,包括以實瑪利,象征缺乏洞察力、思考力的民眾,易于被充滿激情、擁有個人魅力的政客鼓動。至于白鯨,以梅氏“平衡的眼”觀望,可以說它既有象征意義,又沒有象征意義。用平衡之眼看待一切(包括白鯨),懷疑塵世的一切,而對神秘之事、天國之事有直感,這樣會賦予人“毫無偏袒的眼光”(403)。說它有,因為它象征政客的一己私利和不可告人的政治野心。說它沒有,如Philbrick所說,白鯨并非埃哈伯宣稱的是有史以來一切罪惡的象征,惡的代言人。它只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存在,“像你也像我”,因此,“千萬不要上了埃哈伯的當”(2013:111)。盡管蠱惑人心者善于偽裝,但也會露出馬腳。早在1838年,James Fenimore Cooper 總結了其基本特征:首先,強調或將自己裝扮成普通民眾中的一員,與來自上層的政治精英對立;其次,依靠煽動民眾感情攫取權力;再次,為了一己私利或野心不擇手段;最后,威脅打破或確實顛覆了現有的行為準則和制度,甚至法律。
比照以上特征,可推斷埃哈伯是蠱惑人心者化身。首先,身為棄兒的他來自民眾,而非顯赫的捕鯨世家,四十年來海上討生活,出生入死,靠自己打拼從娃娃鏢槍手成長為船長,敢與上層社會精英(如大船東等)對立,卑微的出身賦予他在民眾中強大號召力。他置大船東利益不顧,貌似代表了深受壓榨的普通水手的利益。他有王者氣度,“是船上的可汗,海上的國王以及那些大海怪的偉大主宰”,在他身后還有一只出謀劃策的專業(yè)團隊,即被非法藏匿到船上的費達拉和其手下(150)。其次,他依靠煽動民眾感情攫取絕對權力,誘使水手放棄理性,對異己加以恐嚇、經濟上威逼利誘、甚至武力威脅。再次,他為向白鯨報仇,精心密謀,不惜以全船水手利益和生命為賭注,蠱惑眾人,慌稱白鯨是邪惡代言人,不追殺白鯨上帝不容。最后,他打破行規(guī),甚至法律,私藏水手,違反與船東間的合同,擅自將出海目的竄改為追殺白鯨。這些行徑公然違規(guī)違法,極易引起嘩變,這點他心知肚明,早有對策。從形而上角度分析,他對待手下是十足的暴君,而對待上級、上天、命運,他卻要求民主平等,欲與天公試比高,是徹底的反叛者。以下對集中表現其蠱惑人心者本色的重要章節(jié)作文本分析。
第三十六章“后甲板上”是全書關鍵章節(jié),聚焦了捕鯨船上地勢最高、象征船長指揮權的特殊空間,集中展現了埃哈伯是如何利用言辭、感情、道具以及其他伎倆蠱惑水手、鏢槍手和副手們。經過一整天的最終醞釀,埃哈伯的煽動表演在“一天快要過去的時候”上演,他不為人知的秘密終于要破殼而出(183)。站在高高的甲板,他發(fā)出全體集合的罕見命令,預示著非同尋常的事件即將發(fā)生,加之各自心中對這位擁有鯨骨假腿的傳奇船長早已有之的神秘感,“大家面帶奇怪,不免有些提心吊膽”地聚集到后甲板(183)。眾目睽睽下,他來回踱步,撩動眾人的好奇,制造神秘氣氛,人們交頭接耳,“低聲揣測些什么”(184)。終于,他使出煽動家的常用伎倆,如政治集會上群情激昂的一唱一和,他出人意料地叫道:“你們要是見到了一頭鯨魚會怎么辦?”眾人不假思索,異口同聲:“招呼大家去逮它!”(184)埃哈伯繼續(xù)追問,一連串熱切的問題不斷“激起了他們由衷的興奮”(184)。埃哈伯大加贊許,繼續(xù)煽動,幾乎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變得異常興奮。在熱場之后,他借助金幣為道具,直奔主題——白鯨。他偷換概念,話鋒一轉,許諾道:“有哪個給我打到這一頭鯨魚,他就能得到這個一兩的金幣!”(185)于是,大家“更是摩拳擦掌,急不可待”(184)。眾人對他的蠱惑幾乎毫無抵抗能力,早已任其擺布。
埃哈伯成功地將眾人對捕鯨這分內之事的熱衷轉化為對捕殺一只特定大鯨的狂熱,三位鏢槍手聽得異常興奮,毫無異議。唯有大副斯塔勃克始終保持頭腦清醒,并敢于將其捕殺白鯨的動機戳穿,“不過咬掉你的腿的并不是莫比·迪克吧?”(186)話語中帶著試探和反諷。埃哈伯遇到了對手,一個頭腦清醒的頑固分子。起初他矢口否認,不想過早泄露秘密,“誰告訴你這個的”,然而,他“停了?!?,權衡利弊后主動承認了白鯨就是案犯(186)。老辣的埃哈伯為了化不利局面為有利,使用了煽動家另一慣用伎倆——哭泣,以博得同情,煽動情緒。他嗚咽著控訴白鯨使他“永遠變成了一個可憐的裝假腿的水手!”(186)隨后,埃哈伯憑借其出色的語言天賦,強詞奪理地向水手強調,捕殺白鯨“就是雇你們上船來要干的活兒!”(187)華麗的辭藻掩飾了赤裸裸的謊言,眾人竟然被煽動得更加亢奮,他們的心與老頭兒的心走得更近了。埃哈伯再接再厲,在“一半嗚咽,一半喊叫”中,使用了另一道具——烈酒,眾人進一步喪失理智,立下邪惡誓言(186)。在穩(wěn)固對絕大多數人的控制后,他將煽動矛頭直指其唯一對手——斯塔勃克。面對其蠱惑,斯塔勃克一針見血指出:“我上這兒是來捕鯨魚的,不是來給我的指揮官報私仇的”(186)。埃哈伯不甘示弱,以減少其報酬相威脅,并許下“雷聲大,雨點小”的空洞諾言,“我報了仇,會給這里帶來極大的好處!”(187)斯塔勃克亦使用宗教教義為武器反擊,指責他“跟一頭沒有靈性的東西發(fā)火……這怕是有傷天理吧”(187)。埃哈伯不肯退讓,再次強調對大副的經濟制裁,并且進一步展示其詭辯天賦,將捕殺白鯨的勾當形而上化,“凡是肉眼看得見的東西,伙計,都是跟硬紙板做的面具一樣”,他要“戳穿面具!”(187)又有誰來戳穿蠱惑人心者的面具呢?斯塔勃克是唯一希望。埃哈伯蠱惑眾人,斷言白鯨不單是只得了白化病的抹香鯨,更代表一種無時不在、無處不在、看不見卻致命的邪惡力量,“我看到它全身力大無窮,還有不可思議的歹毒心腸支撐著它。這不可思議的東西正是我憎恨的主要東西”(187)??梢?,他深諳蠱惑人心的伎倆:如果你憎恨某人或某物,只恨其本身是缺乏煽動性的。唯有將這人或物形而上化,與另一更為人憎恨恐懼的抽象概念聯(lián)系起來,使人誤以為只要毀滅了該實物個體,便可以蕩滌宇宙間的一切邪惡與罪孽。埃哈伯杜撰出一套歪理,“凡是一切最最使人痛苦發(fā)狂的東西,一切足以引發(fā)出困難危險的東西,一切包容有惡意的成分的真理,一切足以使人力竭神枯的東西,生命和思想中一切深藏的對魔鬼的信仰,一切邪惡,在瘋狂的埃哈伯看來顯然都體現在莫比·迪克身上,因而可以實際加以攻擊”(207)。他對大副的警告毫不在意,叫囂道,“伙計,別跟我講什么有傷天理;太陽要侮辱了我,我照樣要揍它……”(187)太陽是客觀存在,沒有主觀能動性,無法實施侮辱他人的行為,是人認為太陽侮辱了他,是人將自己的主觀意識投射給了物。日后斗爭中,斯塔勃克警告他,“埃哈伯需要提防埃哈伯”(506)。如尼采在《善惡的彼岸》中的名言,“當你與野獸搏斗時,當心自己不要成為野獸”。隨后,埃哈伯施展欲擒故縱之計,對大副態(tài)度有所緩和,故意轉移其注意力,“我無意激你發(fā)火。隨它去吧!瞧!瞧那邊……”(187)實際上,他繼續(xù)從側面蠱惑其放棄理性,擁抱感覺,要對“感覺到的灼熱生活不作任何解釋!”(188)他暗示大副,眾人已倒向自己,逆勢而動只是徒勞,“要在普世的風暴中屹立不倒,你一株未生根的幼樹根本辦不到”(188)。最后,他別有用心地將捕殺白鯨的風險說得微乎其微,對大副哄騙道,“那不過是幫著對鯨尾投一槍罷了……不是了不得的功業(yè)”,并用激將法挖苦大副,“他不用說是不會從這么不起眼的一次獵鯨中退縮吧?”(188)此時,斯塔勃克以沉默宣告退讓。首輪斗爭中,埃哈伯旗開得勝,震懾了斯塔勃克,使他不知所措、踟躇不前,幾乎喪失了反抗能力,大副坦言,“可是他鉆到了我的心靈深處,把我的理性消滅個精光!我自以為我看清了他的見不得上帝的目的,可是我的感情上卻必須幫助他達到這個目的。我樂意也好,不樂意也好,有種莫名其妙的東西已把我和他綁在一起,用一根我無法切斷的索子拉著我”(193)。埃哈伯自認為完成了對大副的思想控制。不過,他過于樂觀了,斯塔勃克仍然在默默反抗。
至此,埃哈伯基本完成對全船人員的蠱惑和控制,實現了亡命徒似的狼性的傳遞,眾人“是一雙雙狂熱的眼睛,就像草原狼群的血紅的眼睛瞅著領頭狼的眼睛,彼此對視之后,領頭狼就帶著大家沿著野牛走過的路往前沖去……”(189)最后,趁大家酒酣,喝得“天旋地轉”,“醉眼蒙眬”,埃哈伯使出殺手锏,帶領眾人舉行了一個古老而又“高貴的”儀式,進一步鞏固成果,許下毒誓——“我們要不捕到莫比·迪克,宰了它,上帝便要獵捕我們大家!”(190)邪惡聯(lián)盟已經結成,眾人喪失了理性,被埃哈伯煽動起的激情裹挾著,發(fā)狂地、盲目地奔向生命終結。夕陽西下,回到房艙的埃哈伯靠著船尾窗獨坐反思,“這事情并不難辦。我以為至少會碰上一個頑固的人……我就是他們的火柴……”(192)可見,蠱惑人心者埃哈伯便是如此輕易地實現了對眾人的蠱惑和控制。
蠱惑人心者絕非時代所需的、能引領國家走出分裂危機的領袖。梅氏預言,“世上有一種智慧,它其實是苦難,而世上有一種苦難,它其實是瘋狂”(455)??嚯y賦予真正的領袖以治國理政的智慧和體察民生的眼光,而蠱惑人心者的瘋狂,只能給自己和國家?guī)頍o盡苦難和癲狂。真正的領袖把苦難留給自己,在危機中保持冷靜、在大權在握時顧全大局、犧牲私利甚至自己的生命,即使在危急關頭也保持克制,不為瘋狂、憤怒、痛苦吞噬,不為盲目的缺乏理性的感情裹挾,猶如“卡茨基爾的山鷹,它既能投入最黑暗的峽谷之中,也同樣能從峽谷直入云霄,消失在陽光燦爛的高空?!虼松晋椉词钩翜S到最低點,它也仍然比其他平原上的鳥類要高,哪怕后者是在高高翱翔”(455)。真正的領袖忠于自己的執(zhí)政理念,拒絕淪為機會主義者,更不會如蠱惑人心者般巧舌如簧,煽動民眾,他知道,“凡是思想見識深邃的人,面對這個世界,大多無話可說,除非是為了謀生不得不結結巴巴地說點什么”(400)。梅氏通過埃哈伯的悲劇預言了南北方的分崩離析,若國家為埃哈伯般政客掌控,必將如這捕鯨船般被個人的政治野心擊垮。然而,時代呼喚真正能帶領美國走出分裂陰影、飽嘗苦難卻擁有執(zhí)政智慧的“船長”,寄希望于他沉著而不沉淪,清醒而不輕率,視維護國家統(tǒng)一完整為己任。梅氏呼喚的“卡茨基爾的山鷹”般的領袖終于出現。十年之后,美國終于迎來了亞伯拉罕·林肯,迎來了這位力挽狂瀾卻又過早倒在血泊中的苦難“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