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敏學
( 中央民族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北京,100081 )
漢代臣子承天變之責的理論基礎與轉(zhuǎn)折事件*①
陳敏學
( 中央民族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北京,100081 )
臣子是漢代異常天象的主要責任承擔者。漢代臣子承天變之責存在兩種主流理論 :“陰盛陽衰”說和官員失職說。解析者解析異常天象時,或取其中一說,或兼采兩說。韓嬰生活的時期,三公各自對不同災異負責的思想已經(jīng)形成。新莽時,三公各司其責在國家層面上得以確認。漢靈帝時因日食策免太尉近乎定制,是宦官權勢達到頂點的一種表現(xiàn)。
漢代;異常天象;臣子之責;理論基礎;轉(zhuǎn)折事件
國際數(shù)字對象唯一標識符(DOI) :10.16456/j.cnki.1001-5973.2017.01.012
學界對于古代異常天象等災異的責任分配問題多有論述,顧頡剛在《秦漢的方士與儒生》“天象的信仰與天變的負責者”一章中闡述了從商至漢天變的負責者的演變過程。②顧頡剛 :《秦漢的方士與儒生》,上海 :群聯(lián)出版社,1955年。于振波的《漢代“天人感應”思想對宰相制度的影響》一文,探討了“天人感應”思想演化發(fā)展的過程、漢代異常天象等“災異”責任的轉(zhuǎn)移,以及因“災異”策免三公制度的形成等問題。③于振波 :《漢代“天人感應”思想對宰相制度的影響》,《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學報》1994年第6期。焦培民、劉春雨、賀予新合著《中國災害通史·秦漢卷》,書中設專題討論漢代“因災免官”。④焦培民、劉春雨、賀予新 :《中國災害通史·秦漢卷》,鄭州 :鄭州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252-263頁。陳侃理《儒學、數(shù)術與政治——中國古代災異政治文化研究》一書中,“罪己與問責 :災異咎責與漢唐間的政治變革”一節(jié)對漢唐間災異責任分配方式的變化,以及災異論影響和最終融入政治體制的過程,作了深入研究。⑤陳侃理 :《儒學、數(shù)術與政治——中國古代災異政治文化研究》,北京 :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189-210頁。本文在吸收借鑒過往主要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對漢代官員承擔異常天象之責的理論基礎和轉(zhuǎn)折性事件作進一步討論。
異常天象發(fā)生后,以臣子作為責任承擔者,大體上有兩類主流理論或曰推說方式 :一是所謂“陰侵陽臣顓君”即“陰盛陽衰”;二是官員失職或官非其人。
(一)“陰盛陽衰”說的源流
《春秋繁露·精華》曰 :“大水者,陰滅陽也。陰滅陽者,卑勝尊也,日食亦然,皆下犯上、以賤傷貴者,逆節(jié)也?!?董仲舒著,蘇輿義證,鐘哲點校 :《春秋繁露義證》,北京 :中華書局,1992年,第86-87頁。董仲舒認為日食是“陰滅陽”的表現(xiàn),對應“下犯上”、“賤傷貴”的行為。類似思想在張敞給宣帝的封事中也有所體現(xiàn),地節(jié)二年(前68),大將軍霍光薨,宣帝親政,“封光兄孫山、云皆為列侯,以光子禹為大司馬。頃之,山、云以過歸第,霍氏諸壻親屬頗出補吏”*班固 :《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2年,第3217頁。,張敞上封事曰 :
臣聞公子季友有功于魯,大夫趙衰有功于晉,大夫田完有功于齊,皆疇其庸,延及子孫,終后田氏篡齊,趙氏分晉,季氏顓魯。故仲尼作《春秋》,跡盛衰,譏世卿最甚。乃者大將軍決大計,安宗廟,定天下,功亦不細矣。夫周公七年耳,而大將軍二十歲,海內(nèi)之命,斷于掌握。方其隆時,感動天地,侵迫陰陽,月朓日蝕,晝冥宵光,地大震裂,火生地中,天文失度,祅祥變怪,不可勝記,皆陰類盛長,臣下顓制之所生也。朝臣宜有明言,曰陛下襃寵故大將軍以報功德足矣。間者輔臣顓政,貴戚太盛,君臣之分不明,請罷霍氏三侯皆就弟。*班固 :《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2年,第3217—3218頁。
張敞認為“月朓日蝕”等災異“皆陰類盛長,臣下顓制之所生也”,以指霍氏之咎。成帝即位后,大權旁落外戚王鳳之手,又久無繼嗣,“陰盛陽衰”之說日興。先是建始元年(前32)夏,黃霧四塞,“天子以問諫大夫楊興、博士駟勝等,對皆以為‘陰盛侵陽之氣也。高祖之約也,非功臣不侯,今太后諸弟皆以無功為侯,非高祖之約,外戚未曾有也,故天為見異。’”*班固 :《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2年,第4017頁。但王鳳集團亦不乏善說災異者,杜欽對策建始三年冬十二月日食時,以臣為君之陰、子為父之陰、妻為夫之陰、夷狄為中國之陰,根據(jù)《春秋》把“卑勝尊”、“下犯上”等“陽微陰盛”的行為具體分為夷狄侵中國、政權在臣下、婦乘夫、臣子背君父幾類,在承認“政權在臣下”是日食重要起因的同時,指出后宮女寵才是這次的日食真正起因,其結論也得到成帝認可。政治嗅覺敏銳的王鳳迅速掌握了這一進言方法,言陽朔元年日食為“陰盛之象”,乃定陶王留侍京師所致。隨后王章說日蝕之咎在王鳳而非定陶王,使用的言辭同樣是“陰侵陽臣顓君”。梅福亦曰 :“方今君命犯而主威奪,外戚之權日以益隆,陛下不見其形,愿察其景。建始以來,日食地震,以率言之,三倍春秋,水災亡與比數(shù)。陰盛陽微,金鐵為飛,此何景也!”*班固 :《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2年,第2922頁??梢姶藭r“陰盛陽衰”一類的說法已成為各方政治勢力發(fā)表意見、爭奪話語權的工具,而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勢。
哀帝即位后,雖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力圖重振朝綱,對王氏外戚權勢有所削奪,但君權日衰的情勢沒有從根本上得以扭轉(zhuǎn),丁氏、傅氏外戚勢力崛起,尤以傅太后為甚,“太后從弟子傅遷在左右尤傾邪,上免官遣歸故郡。傅太后怒,上不得已復留遷……脅于傅太后,皆此類也。”*班固 :《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2年,第3356-3357頁。此時解說日食言“陰盛陽衰”,多指傅氏之咎。王嘉曰 :“山崩地動,日食于三朝,皆陰侵陽之戒也。前賢已再封,晏、商再易邑,業(yè)緣私橫求,恩已過厚,求索自恣,不知厭足,甚傷尊尊之義,不可以示天下,為害痛矣!臣驕侵罔,陰陽失節(jié),氣感相動,害及身體。”*班固 :《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2年,第3498頁。晏指傅晏、商指傅商,并將哀帝寵愛的董賢也一同算入。東漢和帝時,丁鴻因日食上封事勸和帝收竇氏之權,曰 :“日食者,臣乘君,陰陵陽”,*范曄、司馬彪 :《后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1265頁。也是“陰盛陽衰”思想的體現(xiàn)?!瓣幨㈥査ァ闭f,除個別情況下用以指責后宮外,大多數(shù)用以指斥臣子(含外戚)之責。
(二)官員失職說的源流
在異常天象與臣子之責的解說關系中,還存在著一種思想,即官員的不稱職或曰官非其人是天變的起因。吏治苛酷是宣帝朝面臨的最嚴重的內(nèi)政問題之一,據(jù)《漢書·刑法志》所載,經(jīng)宣帝和路溫舒、于定國、黃霸等官員的努力,“獄刑號為平矣”。*班固 :《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2年,第1102頁。但從其后宣帝一系列詔書中可以看出,吏治苛酷問題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得以扭轉(zhuǎn),卻始終沒有得到徹底解決,地方上吏治苛酷問題仍然比較嚴重。
(地節(jié)四年)九月,詔曰 :“朕惟百姓失職不贍,遣使者循行郡國問民所疾苦。吏或營私煩擾,不顧厥咎,朕甚閔之……”又曰 :“令甲,死者不可生,刑者不可息。此先帝之所重,而吏未稱。今系者或以掠辜若饑寒瘐死獄中,何用心逆人道也!朕甚痛之。其令郡國歲上系囚以掠笞若瘐死者所坐名、縣、爵、里,丞相御史課殿最以聞?!?班固 :《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2年,第252-253頁。
(元康二年)夏五月,詔曰 :“獄者萬民之命,所以禁暴止邪,養(yǎng)育群生也。能使生者不怨,死者不恨,則可謂文吏矣。今則不然。用法或持巧心,析律貳端,深淺不平,增辭飾非,以成其罪。奏不如實,上亦亡繇知。此朕之不明,吏之不稱,四方黎民將何仰哉!二千石各察官屬,勿用此人。吏務平法?!?班固 :《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2年,第255-256頁。
在這種情況下,五鳳四年(前54)夏四月出現(xiàn)日食,宣帝借此機會再行整頓吏治苛酷之舉。
詔曰 :“皇天見異,以戒朕躬,是朕之不逮,吏之不稱也。以前使使者問民所疾苦,復遣丞相、御史掾二十四人循行天下,舉冤獄,察擅為苛禁深刻不改者?!?班固 :《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2年,第268頁。
宣帝公開表明發(fā)生日食“是朕之不逮,吏之不稱”,即皇帝和官吏共同為這次日食負責,并非宣帝轉(zhuǎn)嫁日食責任一言以蔽之,除儒家災異思想的影響外,更多的是對元康二年夏五月詔書中“此朕之不明,吏之不稱”的重申,其用意重點在于改善吏治苛酷。這是官員不稱職或曰官非其人會導致異常天象這一思想在實際中的運用,此后元帝所云“至今有司執(zhí)政,未得其中,施與禁切,未合民心。暴猛之俗彌長,和睦之道日衰,百姓愁苦,靡所錯躬。是以氛邪歲增,侵犯太陽,正氣湛掩,日久奪光”*班固 :《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2年,第289頁。,哀帝所言“至今有司執(zhí)法,未得其中,或上暴虐,假勢獲名,溫良寬柔,陷于亡滅。是故殘賊彌長,和睦日衰,百姓愁怨,靡所錯躬。乃正月朔,日有蝕之”*班固 :《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2年,第343頁。,都是這種思想的體現(xiàn)。
此思想源于《尚書·皋陶謨》 :“無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尚書》,十三經(jīng)注疏本,北京 :中華書局,1980年影印本,第139頁。,大意為,不要讓不稱職者曠廢官位,因為是上天安排了官職,人承天職,代行天事。古人又將天上星官與地上官員一一對應,《公羊傳》解詁引《春秋說》云 :“立三臺以為三公,北斗九星為九卿,二十七大夫內(nèi)宿部衛(wèi)之列,八十一紀以為元士,凡百二十官焉?!?《春秋公羊傳注疏》,十三經(jīng)注疏本,北京 :中華書局,1980年影印本,第2219頁。《春秋合誠圖》對此有著更加詳細的描述 :“天不獨立,陰陽俱動,扶佐立緒,合于二六,以三為舉,故三能六星,兩兩而比,以為三公。三三而九,陽精起,故北斗九星以為九卿。三九二十七,故有攝提、少微、司空、執(zhí)法、五諸侯,其星二十七,以為大夫。九九八十一,故內(nèi)列倍衛(wèi)閣道即位扶匡天子之類八十一星,以為元士。凡有百二十官,下應十二月。數(shù)之經(jīng)緯,皆五精流氣,以立宮廷?!?[日本]安居香山、中村璋八 :《緯書集成》,石家莊 :河北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770頁?!稘摲蛘摗ぶ屹F》稱其為“王者法天而建官”。*王符著,汪繼培箋,彭鐸校正 :《潛夫論箋校正》,北京 :中華書局,1985年,第108頁。館陶公主曾為子求郎,明帝不許,而賜錢千萬,謂群臣曰 :“郎官上應列宿,出宰百里,有非其人,則民受其殃,是以難之”*范曄、司馬彪 :《后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124頁。,明確表達了對這一思想的贊同。
官員不稱其職會引發(fā)天變的思想常被君主用以敦促臣下盡心修職,據(jù)《后漢書·諸帝紀》 :*范曄、司馬彪 :《后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50、52、106、111、117、261頁。
建武六年(30)日食詔,“有司修職,務遵法度?!?/p>
建武七年(31)日食詔,“其令有司各修職任,奉遵法度,惠茲元元?!?/p>
永平三年(60)日食詔,“有司勉思厥職,以匡無德。”
永平八年(65)日食詔,“群司勉修職事,極言無諱?!?/p>
永平十三年(70)日食詔,“刺史、太守詳刑理冤,存恤鰥孤,勉思職焉?!?/p>
陽嘉元年(132)災異(含客星)詔,“間者以來,吏政不勤,故災咎屢臻,盜賊多有。退省所由,皆以選舉不實,官非其人,是以天心未得,人情多怨?!稌犯韫呻?,《詩》刺三事。今刺史、二千石之選,歸任三司。其簡序先后,精核高下,歲月之次,文武之宜,務存厥衷?!?/p>
儒家士大夫也常常基于此勸諫君主,左雄給順帝的封事中曰 :“永建二年,封陰謀之功,又有日食之變。數(shù)術之士,咸歸咎于封爵”*范曄、司馬彪 :《后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2021頁。,即是這種思想的體現(xiàn)。這本來是有益于朝政的,但當君權旁落,外戚、宦官掌權之后,這種思想就變得十分危險,成為外戚、宦官打壓和控制士大夫的借口,為因天變策免三公提供了理論基礎。
(三)兩種理論的合流
在異常天象的解說中,“陰盛陽衰”說和官員失職說并不是截然對立的,有的解說者在解說天象時兼采兩種理論。漢哀帝因息夫躬之議,“拜孔鄉(xiāng)侯傅晏為大司馬衛(wèi)將軍,陽安侯丁明又為大司馬票騎將軍”。*班固 :《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2年,第2186頁。元壽元年正月辛丑朔臨拜時,發(fā)生日食,杜鄴對曰 :
臣聞陽尊陰卑,卑者隨尊,尊者兼卑,天之道也。是以男雖賤,各為其家陽;女雖貴,猶為其國陰……案春秋災異,以指象為言語,故在于得一類而達之也。日食,明陽為陰所臨……當拜之日,晻然日食。不在前后,臨事而發(fā)者,明陛下謙遜無專,承指非一,所言輙聽,所欲輒隨,有罪惡者不坐辜罰,無功能者畢受官爵,流漸積猥,正尤在是,欲令昭昭以覺圣朝。*班固 :《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2年,第3475-3477頁。
顯然,杜鄴在承襲“陰盛陽衰”思想的同時,也承襲了無功能者受官爵則日食現(xiàn)的思想,并將兩者綜合運用在解說之中。
東漢永平十八年(75)冬日食,馬嚴上封事曰 :
臣聞日者眾陽之長,食者陰侵之征?!稌吩?:“無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言王者代天官人也。故考績黜陟,以明褒貶。無功不黜,則陰盛陵陽。臣伏見方今刺史太守專州典郡,不務奉事盡心為國,而司察偏阿,取與自己,同則舉為尤異,異則中以刑法,不即垂頭塞耳,采求財賂。今益州刺史朱酺、楊州刺史倪說、涼州刺史尹業(yè)等,每行考事,輒有物故, 又選舉不實,曾無貶坐,是使臣下得作威福也……宜勑正百司,各責以事,州郡所舉,必得其人。若不如言,裁以法令。*范曄、司馬彪 :《后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860頁。
章帝納其言免去朱酺等人。按照傳統(tǒng)說法,陰侵陽應為政權在臣下,或曰臣顓君,和官吏不稱職沒有太多關系。而馬嚴之說在杜鄴說的基礎上進一步融合了兩種思想,將“無功不黜”列入“陰盛陽衰”的起因,進而引起日食發(fā)生。這種融合雖有助于加強對不稱職官員的彈劾力度,卻不利于儒家士大夫?qū)雇馄?、宦官。以順帝時郎顗的進言為例。
去年已來,《兌卦》用事,類多不効?!兑讉鳌吩?:“有貌無實,佞人也;有實無貌,道人也。”寒溫為實,清濁為貌。今三公皆令色足恭,外厲內(nèi)荏,以虛事上,無佐國之實,故清濁效而寒溫不效也,是以陰寒侵犯消息。占曰 :“日乘則有妖風,日蒙則有地裂?!比缡侨?,則致日食,陰侵其陽,漸積所致。
又曰 :
去年十月二十日癸亥,太白與歲星合于房、心……《尚書洪范記》曰 :“月行中道,移節(jié)應期,德厚受福,重華留之。”重華者,謂歲星在心也。今太白從之,交合明堂,金木相賊,而反同合,此以陰陵陽,臣下專權之異也。*范曄、司馬彪 :《后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1059、1073頁。
郎顗前后所言天象雖不同,但依其所言,都是陰侵陽、陰陵陽之象。前一條與馬嚴之說相類,融合陰盛陽衰和官非其人兩種理論,認為三公不稱其職、無佐國之實,是造成陰侵陽,導致日食的原因。后一條直接承襲“陰侵陽臣顓君”的思想,認為臣下專權是造成陰陵陽,導致“金木相賊”的原因。這種對陰侵陽、陰陵陽原因一分為二的剖析,并不利于說服皇帝,反而會分散皇帝的注意力,無形間削弱了對外戚、宦官“臣顓君”的批判,同時將三公置于天變之責的浪尖上。
《韓詩外傳》曰 :“三公者何?司空、司徒、司馬也。司馬主天,司空主地,司徒主人。故陰陽不調(diào),星辰失度,責之司馬;山陵崩絕,川谷不流,責之司空;五谷不殖,草木不茂,責之司徒。”*范曄、司馬彪 :《后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1065頁。其作者韓嬰生活在漢文帝至武帝時期,“孝文時為博士,景帝時至常山太傅。嬰推詩人之意,而作外傳數(shù)萬言……武帝時,嬰嘗與董仲舒論于上前”*班固 :《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2年,第3613頁。。三公各自對不同災異負責的思想形成不會晚于這個時段。由于現(xiàn)實條件所限,這一思想長期停留在理論上。直至綏和改制*改制運動與災異問責三公的相關內(nèi)容可參見陳侃理 :《儒學、數(shù)術與政治——中國古代災異政治文化研究》,北京 :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193-199頁。,成帝根據(jù)何武的意見依古制立三公,才為這一思想付諸實踐提供了現(xiàn)實上的可能,“以大司馬驃騎將軍為大司馬,罷將軍官。御史大夫為大司空,封為列侯。益大司馬、大司空奉如丞相”*班固 :《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2年,第329頁。。之后建平二年(5)曾一度恢復漢舊制*班固 :《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2年,第725頁。,但至元壽二年,再立三公,并改丞相為大司徒*班固 :《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2年,第725頁。。新莽始建國元年(9),王莽策群司曰 :
月刑元股左,司馬典致武應,考方法矩,主司天文,欽若昊天,敬授民時,力來農(nóng)事,以豐年谷。日德元厷右,司徒典致文瑞,考圜合規(guī),主司人道,五教是輔,帥民承上,宣美風俗,五品乃訓。斗平元心中,司空典致物圖,考度以繩,主司地里,平治水土,掌名山川,眾殖鳥獸,蕃茂草木。*班固 :《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2年,第4101-4102頁。
三公各司其責在國家層面上得到確認。在此基礎上,天鳳元年(14)到天鳳三年(16)間,發(fā)生了三次和太陽有關的天變,分別對應三位大司馬策免或左遷。
(天鳳元年)三月壬申晦,日有食之。大赦天下。策大司馬逯并曰 :“日食無光,干戈不戢,其上大司馬印韨,就侯氏朝位。太傅平晏勿領尚書事,省侍中諸曹兼官者。以利苗男欣為大司馬?!?/p>
(天鳳二年)是時,日中見星。大司馬苗欣左遷司命,以延德侯陳茂為大司馬。
(天鳳三年七月)戊子晦,日有食之。大赦天下。復令公卿大夫諸侯二千石舉四行各一人。大司馬陳茂以日食免,武建伯嚴尤為大司馬。*班固 :《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2年,第4134、4139、4144頁。
但是,因天變策免司馬并未就此成為定制,由于王莽性格使然,其施政時常朝令夕改,這件事上也不例外。地皇元年(20),日正黑又變成了兆域大將軍王匡的責任。
二月壬申,日正黑。莽惡之,下書曰 :“乃者日中見昧,陰薄陽,黑氣為變,百姓莫不驚怪。兆域大將軍王匡遣吏考問上變事者,欲蔽上之明,是以適見于天,以正于理,塞大異焉。”*班固 :《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2年,第4158頁。
東漢安帝之前,沒有因災異策免三公之事,只是在永平十三年(70),“冬十月壬辰晦,日有食之。三公免冠自劾”。*范曄、司馬彪 :《后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117頁。明帝制曰 :“冠履勿劾。災異屢見,咎在朕躬?!?范曄、司馬彪 :《后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117頁。這件事從側(cè)面說明了三公當為災異負責的思想從未消失。“經(jīng)過儒家改制運動,執(zhí)政大臣對災異負有責任已成為朝廷的共識?!?陳侃理 :《儒學、數(shù)術與政治——中國古代災異政治文化研究》,北京 :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201頁。安帝永初元年(107),太尉徐防、司空尹勤因災異被策免,東漢因災異策免三公自此始。*《后漢書·徐防傳》曰 :“凡三公以災異策免,始自防也?!薄短接[》引《典略》曰 :“安帝永初元年,以災故免司空尹勤。凡以災寇故輒免三公,多以卿為之,或再三退而還,復其故,桓、靈又甚,自此始也?!薄逗鬂h書·安帝紀》 :“九月庚午……是日,太尉徐防免。辛未,司空尹勤免?!眱扇酥猓瑑H差一日。此處暫并存徐防、尹勤說?!皷|漢中后期,災異思想用于士大夫與戚宦之間的權力斗爭,最后成為外戚、宦官打壓和控制士大夫的手段。災異責任本身逐漸形式化,變得有名無實?!?陳侃理 :《儒學、數(shù)術與政治——中國古代災異政治文化研究》,北京 :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200-201頁。這個結論沒有什么問題,但是具體到天變與策免三公的聯(lián)系上來,梳理相關史料后會發(fā)現(xiàn),從安帝到桓帝時期,因異常天象而策免三公(尤其是太尉)雖屢屢見諸史書,卻還不是一種常態(tài)化的現(xiàn)象。據(jù)《后漢書》帝紀和《五行志》統(tǒng)計,安帝朝共發(fā)生日食十二次,*十二次日食發(fā)生時間為永初元年三月、永初五年正月、永初七年四月、元初元年十月、元初二年九月、元初三年三月、元初四年二月、元初五年八月、元初六年十二月、永寧元年七月、延光三年九月、延光四年三月。另《后漢書·安帝紀》載,元初三年三月日食,《后漢書·五行志》未載,查張培瑜《三千五百年歷日天象》(鄭州 :大象出版社,1997年)與劉次沅、馬莉萍《中國歷史日食典》(北京 :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06年)均無,陳遵媯著、崔振華校訂《中國天文學史》(第三冊)(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所載,《中國日食表》雖依據(jù)《日月食典》計入此次日食,但據(jù)朱文鑫在《歷代日食考》(上海 :商務印書館,1934年)中推算,此次日食實乃澳洲可見,綜上所述此次日食存疑,暫不計入。只有永初五年(111)日食發(fā)生后,以陰陽不和為由策免太尉張禹,《后漢書·安帝紀》 :“春正月庚辰朔,日有食之。丙戌,郡國十地震。己丑,太尉張禹免”,*范曄、司馬彪 :《后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216頁?!逗鬂h書·張禹傳》 :“以陰陽不和策免?!?范曄、司馬彪 :《后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1499頁。另有一次星變逆行,中常侍樊豐借此構陷太尉楊震,致使楊震被策免,“會太史言星變逆行,遂共譖震云 :‘自趙騰死后,深用怨懟;且鄧氏故吏,有恚恨之心?!败囻{行還,便時太學,夜遣使者策收震太尉印綬”*范曄、司馬彪 :《后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1766頁。。順帝朝共發(fā)生日食五次*五次日食發(fā)生時間為永建二年七月、陽嘉四年閏月、永和三年十二月、永和五年五月、永和六年九月。,只有一次日食成為三公被免的原因。永建二年(127),“秋七月甲戌朔,日有食之。壬午,太尉朱寵、司徒朱倀罷”*范曄、司馬彪 :《后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254頁。。另《后漢書·桓榮列傳附桓焉傳》 :“漢安元年,(桓焉)以日食免”*范曄、司馬彪 :《后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1257頁。,但《順帝紀》和《五行志》皆未言漢安元年日食。*《后漢書·順帝紀》曰 :“冬十月辛未,太尉桓焉、司徒劉壽免”,未說明策免原因?!逗鬂h紀·孝順皇帝紀》 :“冬十月辛未,太尉桓焉、司徒劉壽以災異罷,”未說明災異種類。查陳遵媯著、崔振華校訂《中國天文學史》(第三冊)所載《中國日食表》、張培瑜《三千五百年歷日天象》、劉次沅、馬莉萍《中國歷史日食典》均無漢安元年(142)十月日食?!逗鬂h紀·孝順皇帝紀》曰 :“(漢安元年)及是之時,連有變異。上思(梁)商言,召(周)舉于顯親殿問之?!币蛑芘e之言乃有八使循行之事。《后漢書·周舉列傳》亦曰 :“時連有災異,帝思商言,召舉于顯親殿,問以變眚”。由此看來,策免桓焉之因當是“連有災異”,日食僅是其中原因之一,當為永和六年(141)九月日食?!逗鬂h書·桓榮列傳附桓焉傳》所載策免原因不甚準確?;傅鄢舶l(fā)生日食九次*發(fā)生時間分別為建和元年正月、建和三年四月、元嘉二年七月、永興二年九月、永壽三年閏月、延熹元年五月、延熹八年正月、延熹九年正月、永康元年五月。,僅有兩次日食導致策免太尉。永興二年(154)“九月丁卯朔,日有食之……太尉胡廣免,司徒黃瓊為太尉”*范曄、司馬彪 :《后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299-300頁。。延熹元年(158)“(五月)甲戌晦,日有食之……甲子,太尉黃瓊免,太常胡廣為太尉”*范曄、司馬彪 :《后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303-304頁。。
靈帝朝的情況則與之前大有不同,這一時期共出現(xiàn)日食十三次(詳見表1),其中九次日食發(fā)生后太尉被免,頻率遠超前幾朝。四次沒有策免太尉的日食中,除首次日食(建寧元年五月)外,其他三次各有其特殊原因。熹平二年(173)“冬十二月,日南徼外國重譯貢獻。太尉段颎罷。鮮卑寇幽并二州。癸酉晦,日有食之。三年春正月,夫馀國遣使貢獻。二月己巳,大赦天下。太常陳耽為太尉”*范曄、司馬彪 :《后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335頁。。說明這次日食發(fā)生前,原太尉段颎已被罷免,新太尉還未曾任命,太尉一職無人擔任。光和元年(178)二月日食發(fā)生時的情況與此相類,“光和元年春正月……太尉孟彧罷。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三月辛丑,大赦天下,改元光和。太常常山張顥為太尉”*范曄、司馬彪 :《后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340-341頁。。這兩次日食發(fā)生時,太尉一職暫空,自然不存在太尉因日食被免的情形。再說中平三年(186)五月日食,從中平二年(185)八月開始,張溫率兵討伐北宮伯玉、邊章等人,《后漢書·靈帝紀》 :“八月,以司空張溫為車騎將軍,討北宮伯玉?!?范曄、司馬彪 :《后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352頁?!逗鬂h紀·孝靈皇帝紀》 :“秋七月,車騎將軍皇甫嵩征邊章、韓約無功免。八月,司空張溫為車騎將軍討章、約?!?袁宏 :《后漢紀》,張烈點校 :《兩漢紀》,北京 :中華書局,2002年,第485頁。次年春,張溫在外被任命為太尉,直至同年冬天返回京城洛陽,“三年春,遣使者持節(jié)就長安拜張溫為太尉。三公在外,始之于溫。其冬,征溫還京師?!?范曄、司馬彪 :《后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2321頁。也就是說,中平三年五月日食發(fā)生時,張溫正以太尉的身份領兵在外,如果以日食之因?qū)⑵洳呙?,顯然非常不利于軍心穩(wěn)定,故這次日食也沒有策免太尉。綜上可見,除幾次特殊情況外,靈帝朝因日食策免太尉是一種常態(tài)化行為,近乎于定制。從第一次日食發(fā)生時的情形來看,是時這種做法尚未開始,從建寧元年(168)五月到十月間,究竟是什么推動了這一常態(tài)化行為的產(chǎn)生?
表1 靈帝朝日食與太尉策免表
靈帝在位初期發(fā)生的最著名政治事件莫過于陳蕃竇武謀誅宦官失敗,以及第二次黨錮之禍,靈帝朝因日食策免太尉成為常態(tài)化行為也與此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建寧元年五月日食發(fā)生后,陳蕃因之說竇武曰 :“昔蕭望之困一石顯,近者李、杜諸公禍及妻子,況今石顯數(shù)十輩乎!蕃以八十之年,欲為將軍除害,今可且因日食,斥罷宦官,以塞天變?!?范曄、司馬彪 :《后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2242頁。竇武遂建議太后盡誅宦官,但由于竇太后猶豫未決,故久未動手。至八月,侍中劉瑜善天官,以“太白出西方”其占不利上書太后曰 :“太白犯房左驂上將星,入太微,其占宮門當閉,將相不利,奸人在主傍。愿急防之”*范曄、司馬彪 :《后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2243頁。中華書局標點本為“太白犯房左驂,上將星入太微”。按《晉書·天文志》 :“房四星……下第一星,上將也;次,次將也;次,次相也;上星,上相也……天駟,為天馬,主車駕。南星曰左驂,次左服,次右服,次右驂”。左驂即房南第一星,為上將。又《續(xù)漢書·天文志》 :“太白在西方,入太微?!笨芍胩⒄邽樘祝巧蠈⑿?,中華書局標點本《后漢書·竇武列傳》點斷有誤,改之。,“又與武、蕃書,以星辰錯繆,不利大臣,宜速斷大計。武、蕃得書將發(fā)”*范曄、司馬彪 :《后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2243頁。。結果事泄,宦官先發(fā)制人,竇武自殺,陳蕃等人遇害,竇太后被軟禁?;仡櫿麄€事件,兩次異常天象在中間起到了重要推動作用。而早在延熹八年(165),劉瑜就曾上書以諸侯與星宿之聯(lián)系勸說桓帝整飭宦官 :“蓋諸侯之位,上法四七,垂文炳耀,關之盛衰者也。今中官邪孽,比肩裂土,皆競立胤嗣,繼體傳爵,或乞子疏屬,或買兒市道,殆乖開國承家之義。”*范曄、司馬彪 :《后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1855頁。注曰 :“四七,二十八宿也。諸侯為天子守四方,猶天之有二十八宿?!?范曄、司馬彪 :《后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1855頁?;傅邸疤卦t召瑜問災咎之征,指事案經(jīng)讖以對”*范曄、司馬彪 :《后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1857頁。。劉瑜所對內(nèi)容沒有流傳下來,其“尤善圖讖、天文、歷算之術”*范曄、司馬彪 :《后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1854頁。,由此可知大抵“案經(jīng)讖”所對之事與天變等災異關系密切。劉瑜被害后,“宦官悉焚其上書,以為訛言”*范曄、司馬彪 :《后漢書》,北京 :中華書局,1965年,第1858頁。,足見宦官對劉瑜之言的恐懼厭惡之情。竇太后被幽禁,宦官獨攬朝政大權,又恐懼厭惡士大夫關于天變之咎的言論,勢必要在這一方面也奪取與其執(zhí)政地位相適應的話語權,將全部異常天象歸咎于士大夫。介于此前早有因災異策免三公乃至因天變策免太尉的先例,太尉自然成為承擔異常天象之責的最佳對象,于是靈帝朝在接下來的時間里,以日食策免太尉成為一種常態(tài)。而士大夫的勢力由于第二次黨錮之禍受到重挫,無力改變這種局面。換言之,因日食策免太尉幾近定制,正是宦官權勢達到巔峰、士大夫?qū)Τ绊懙凉鹊椎囊环N表現(xiàn)。
中平六年(189)八月,中常侍張讓等殺大將軍何進,司隸校尉袁紹勒兵盡誅宦官。執(zhí)政大權先后落入董卓、曹操等人之手,官僚士大夫們成為朝中最重要的政治勢力,因天變策免太尉的局面也因此得到改善。獻帝初平三年(192)以日有重珥*《后漢書·皇甫嵩列傳》曰 :“以流星策免”,張璠《后漢紀》同?!逗鬂h書》注引《續(xù)漢書》曰 :“以日有重珥免?!薄逗鬂h紀·孝順皇帝紀》曰 :“日有重暈?!痹缮健逗鬂h書》曰 :“日有重兩倍?!苯酝独m(xù)漢書》。難斷兩說是非,并存之。策免太尉皇甫嵩,興平元年(194)以日食策免太尉朱俊只是之前做法的慣性使然,此后再無類似事件。至魏黃初二年(211),借由魏文帝詔書,因異常天象策免太尉之事徹底淡出歷史舞臺,《太平御覽》引《齊職儀》曰 :“魏文黃初二年,日蝕,奏免太尉賈詡。詔 :‘天地災害,責在朕躬,勿貶三公。’遂為永制。”*李昉等 :《太平御覽》,北京 :中華書局,1960年影印本,第994頁。
責任編輯 :時曉紅
Theoretical Basis and Transition Events of the Officials Who Were Liable for the Abnormal Astronomical Phenomena in the Han Dynasty
Chen Minxue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Minzu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081)
Officials were primarily liable for the abnormal astronomical phenomena occurring in the Han Dynasty. There existed two kinds of mainstream theories: one was “excess of Yin and shortage of Yang”; the other was official incompetence. When the analysts analyzed the causes of abnormal astronomical phenomena that had occurred, they may apply one of the theories or both. The thinking that the Three Councilors (san gong 三公) should be respectively liable for the different disasters that had occurred was formed in the period when Han Ying lived. Such thinking was validated at the national level in the Xin Dynasty. During Han Lingdi period, when a solar eclipse occurred, to remove Taiwei (太尉) was almost the policy,which showed that the power of eunuchs had reached the peak.
the Han Dynasty; abnormal astronomical phenomena; official’s liability; theoretical basis; transition events
2016-12-02
陳敏學(1982— ),女,黑龍江雞西人,中央民族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博士研究生。
本文為中央民族大學研究生科研項目“秦漢時期星占文化和政治研究”的階段性成果,得到“中央民族大學一流大學一流學科經(jīng)費”資助。
K232,P1-092
A
1001-5973(2017)01-012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