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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的勇敢與脆弱:對《五個女子和一根繩子》和《折翼天使》的比較研究

        2016-12-23 19:07:23鄭毅
        青春歲月 2016年22期
        關(guān)鍵詞:青春期錯位

        【摘要】我國作家葉蔚林的短篇小說《五個女子和一根繩子》和美國作家杰弗瑞·尤金尼德斯的處女作《折翼天使》都講述了少女集體自殺的悲劇故事。兩個故事中揭示了相同的悲劇成因,落后的習俗和迷信的蠱惑,還有青春期三方面的因素疊加在一起,最終導致了少女們走上不歸路。看似脆弱的自殺行為其實是少女們追求更美好生活的勇敢一搏,這兩個小說所揭示的這一錯位現(xiàn)象尤其值得我們的社會和青少年工作者警惕。

        【關(guān)鍵詞】社會習俗;迷信;青春期;錯位

        《五個女子和一根繩子》(以下簡稱《五》)是作家葉蔚林發(fā)表在《人民文學》1985年第6期的作品?!墩垡硖焓埂罚ㄒ韵潞喎Q《折》)是美國作家杰弗瑞·尤金尼德斯于1993年發(fā)表的處女作。這兩部小說都獲得了評論界的一致好評,同時改編成電影之后,它們在普通讀者和觀眾當中也造成了長久而廣泛的影響。這兩個小說的體裁相似,都關(guān)注了少女集體自殺的問題,并都以悲劇收尾。雖然在故事發(fā)生的地點,文化背景以及敘事的手法上有所不同,但是它們所揭示的問題是相同的,那就是落后的社會習俗對于少女們的壓迫和束縛,以及青春期這一特殊時期給少女們造成的心理上的弱點。

        在這兩個小說中,經(jīng)濟的拮據(jù)并沒有給小說中的主人公們,少女們帶來痛苦和困擾,落后的社會習俗才真正讓她們難過。在這兩篇小說中,主人公,少女們家庭的經(jīng)濟條件都比較貧困,并沒能提供給她們豐沛的物質(zhì)生活,但她們都能夠甘之若素。在《五》中,少女們吃到一碗普通的米線,就已經(jīng)開心滿足地不得了,多加辣椒醬,自以為連“皇帝娘娘怕不眼熱?”繁重的體力勞動也難不住姑娘們,五個女子在六月的毒陽下割草,熱得連衣裳都穿不住,她們自有方法緩解疲勞,說說笑笑,苦中作樂。在那次割草的活動中,明桃因為十月初四即將嫁人,第一次提出要定下日子,其他的姑娘們或縮肩扭臉,或垂眼,沒有一個附和。可見當時的生活條件雖然艱苦,但姑娘們并沒有因此而痛不欲生?!墩邸分欣钏贡炯抑豢恐钏贡鞠壬粋€人的教職生活,家庭也不算富裕,小姑娘們的浴室里甚至沒有花灑,但是她們也自得其樂,一只口紅也讓她們滿足。后來李斯本太太足不出戶,全家靠送貨車送來的食物生活,她們也依然照常上學。被禁足后單調(diào)而枯燥的生活中,姑娘們只有罐頭食物充饑,但她們也照常生活。

        隨著《五》中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除了明桃以外的少女們,一個接一個地在自己的生活中親眼目睹了落后的社會習俗對女性的壓迫和束縛。天不怕地不怕的四個少女,感到了切膚之痛和強烈的恐懼。《中國文化史簡編》一書對于社會習俗是這樣定義的,“社會習俗,是民俗的重要組成部分,主要指在家族基礎上衍生的社會關(guān)系、行為規(guī)范和以婚喪、節(jié)序等生活禮儀為重點的禮俗習慣。”在中國邊遠鄉(xiāng)村社會環(huán)境里,以家族為基礎的社會習俗輕視夫妻關(guān)系,輕視女性,這一點在愛月的章節(jié)中有了明確的表現(xiàn)。地方的習俗要求在日常生活中夫妻之間要形同陌路,丈夫不能疼愛關(guān)心妻子。這讓小愛月對于未來的婚姻生活產(chǎn)生了厭惡。更讓她絕望的是,在連燈都沒有的灶臺上安家了一輩子,為這個家奉獻了一生的奶奶,在她老人家80大壽那天,都不能上席吃飯。這兩個落后的社會習俗加在一起,把對婦女的壓迫和束縛展現(xiàn)在愛月面前,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即便活到100歲又有什么味道?這讓愛月對人生感到了絕望。

        荷香有了心上人,按照常理,她應該對未來的生活充滿希望,但是根據(jù)當?shù)氐牧曀?,荷香的婚姻卻不能由她自己做主,她將被迫嫁給一個她不愛的人。雖然如此,但荷香還是抱有一絲幻想,希望在婚后也能跟喜歡的人偷偷見面,但隨后她嫂子的遭遇讓她徹底心寒。荷香的哥哥冷漠無情,對妻子拳腳相加,這樣的家庭暴力行為是社會習俗所允許的,沒人譴責他,也沒人同情嫂子。而荷香的嫂子私會情人的事情暴露后,哥哥卻可以根據(jù)家法將她躶體游街,當眾羞辱及毆打。周圍的人還認為荷香的嫂子已經(jīng)撿了便宜,因為按照老規(guī)矩該沉潭。最令荷香絕望的是,連她的情人也認同這種家法。

        桂娟的姐姐婚姻幸福,但仍然不能避免在落后的社會習俗的淫威下喪命。在一個人從出生開始的各個人生階段中的重要事件,社會習俗都對其進行了嚴格的規(guī)定,婦女的生育也逃不開風俗的制約。在父權(quán)社會的宗族體制下,婦女的自主生育行為被扭曲成了家族的傳宗接代活動,必須由代表男方的家長來決定每一個步驟。桂娟的姐姐就是在姐夫的本家叔婆冷酷無情的操縱下丟掉了性命。為了保住象征著男方家庭未來的男嬰,本家叔婆毫不猶豫地犧牲了桂娟的姐姐。桂娟把姐姐的悲劇看在眼里,仿佛也看到了未來的自己的悲劇。

        與此同時,李斯本家的姑娘們生活在現(xiàn)代化的美國,科技的發(fā)展帶來了工廠和汽車,帶來了物質(zhì)文明,但社會風俗依然處處對她們進行著壓迫和束縛。小說中,李斯本家生活在郊區(qū)的高尚社區(qū)里,似乎過著自在而體面的生活,但事實上社區(qū)時刻在用它的標準來衡量李斯本一家的生活,并且因為他們的行為不符合社區(qū)的習俗而對他們進行指責和排斥。塞西莉亞的事情發(fā)生后,無論是醫(yī)生還是報社的記者,甚至社區(qū)里的居民,不止一次地提到“合群”這個意思,指責李斯本家的不合群才是問題的根源?;魻柲峥酸t(yī)生特別指出“對共同習俗的模仿可是形成個性必不可少的一步哦?!被魻柲峥酸t(yī)生的這句話具有代表性,可見他們所認為的個性其實也不過是一種共性,是對社會習俗的認同。其實,我們在小說中對姑娘們的描寫可以看出,她們有著廣泛的興趣愛好,比如特里薩喜歡科普讀物,研究宇宙空間,塞西莉亞關(guān)注瀕危的動物等,她們的興趣不僅僅是交男朋友而已。她們有著自己獨特的個性和生活方式,但這種個性為社會習俗所不容,借由塞西莉亞事件發(fā)動攻擊。此后,以敘述者偷窺狂似的男孩子們?yōu)榇?,社區(qū)里的每個人都在盯著李斯本家的一舉一動,對不符合社會習俗的地方恣意地進行批評,對他們進行了事實上的排斥和隔離。

        《折》中李斯本家的姑娘們生活的年代,民權(quán)運動如火如荼,但這并沒有改變社會習俗對于女性在兩性關(guān)系方面的壓迫和束縛。《女性的崛起:當代美國的女權(quán)運動》一書對當時的所謂反正統(tǒng)文化運動對女性的剝削和殘害進行了描述,指出運動的發(fā)起人多為男性,“他們并非意欲推崇女性,提高婦女的地位,他們也從沒向傳統(tǒng)的婦女觀挑戰(zhàn),相反,大男子主義,視婦女為性工具的態(tài)度在運動中非常普遍”,“大多數(shù)婦女所體驗到的不是解放,而是壓迫。”李斯本家的姑娘們看透了身邊的男孩子們,他們對她們的關(guān)注僅僅是一種性的渴望,而不是平等的尊重和關(guān)愛。在故事的敘述者,男孩們跟李斯本家姑娘們唯一的一次正面接觸時,男孩子們立刻對長相不符合他們期待的邦妮,瑪麗和特里薩興趣全無,只關(guān)心漂亮的露卡絲。在那時候最需要關(guān)心的塞西莉亞,卻是男孩們唯恐避之不及的怪物。最明確地表現(xiàn)男孩們這種態(tài)度的是露卡絲和特里普的返校節(jié)舞會約會。當露卡絲突然開始抽泣,表示自己的煩惱,期待特里普的關(guān)心時,特里普卻覺得被掃了興,一句話也不說地起身就走。多年以后,特里普仍然覺得自己的做法沒錯。從那之后,李斯本家的姑娘們認清了這些男孩都是“道德敗壞的男孩子”,對于得到他們的幫助這件事不抱希望。事實上,故事的發(fā)展證明姑娘們是對的,當男孩子們聲稱是為了解救她們而進入李斯本家的房子,他們看到邦妮的遺體的第一反應是性沖動。

        在這兩個小說中,社會習俗的力量是如此地強大,少女們在現(xiàn)實世界中尋求幸福生活的夢想破滅了,青春期的獨特的心理特征讓她們試圖在另外的世界中尋找慰藉。根據(jù)《青春期心理》這本書的描述,青春期(13—26歲左右)有很多獨有的特征,比如對愛的追求,情緒強烈而不穩(wěn)定,容易對現(xiàn)實不滿,“自我設計”理想過高,容易與現(xiàn)實脫節(jié)等等。這些特點在兩個小說的主人公們身上有著鮮明的體現(xiàn)。

        雖然在現(xiàn)實世界中受到了挫敗,少女們依然希望能夠獲得理想的幸福生活,她們因而轉(zhuǎn)向了迷信的虛擬世界?!墩邸分械娜骼騺喯蛘夹切g(shù)中尋找慰藉,她的枕頭下面藏著“一套算命用的撲克牌和一套紫水晶球”,她還曾經(jīng)嘗試過通靈的方式。而她的姐妹們,被現(xiàn)實世界拋棄后,也追隨著她的腳步,步入她的后塵。而《五》中的女子們則向往著能夠化身象征純潔的白色小鳥,同“游花園”?!坝位▓@”,五個姑娘向往的理想世界,是一個女性的烏托邦。在“花園”里,吃的好,穿的好,最重要的是婚姻自由,戀愛自由?!坝位▓@”的原型應該是在《神秘的幻術(shù):降神附體風俗探究》中,作者所提到的在云南省廣南縣一代流行的唱七姑娘中的十二重花園。青年男女們用當?shù)貪h族民歌的曲調(diào)唱出幻境中所見的十二重花園。在歌詞中,每個花園中長著不一樣的美麗的花,而游園的男女們歡樂無比。因為唱七姑娘中只提到花園中的鮮花,所以姑娘們對于花園的其他內(nèi)容并不是十分確認,她們便神婆十八仙姑那里通靈,想找之前據(jù)說已經(jīng)去“游花園”的淑云姐確認。在小說中,姑娘們的生活是貧窮的,吃的是淡薄的飲食,想要穿一件紅燈芯絨衣裳也要大費一番周折,因此神婆十八仙姑所編造的花園中豐富的飲食對她們很有吸引力。不但如此,里面的女人生育時有高級的醫(yī)生護理,而不是可怕的接生婆,女性可以無所顧忌地自由戀愛,更讓在現(xiàn)實生活中飽受痛苦的荷香和桂娟等人羨慕不已,毫不猶豫地投入十八仙姑編制的“美夢”中。

        雖然一個故事發(fā)生在中國偏僻的鄉(xiāng)下,一個發(fā)生在美國高尚的社區(qū),但每個故事里都有五個在落后的社會習俗的壓迫下對現(xiàn)實生活感到失望的青春期的少女們,她們沖動而似乎勇敢地選擇了逃離現(xiàn)實的世界,但她們奮不顧身追求的卻是迷信所虛構(gòu)的不存在的世界,造成了無可挽回的悲劇。理想和現(xiàn)實的結(jié)果發(fā)生了錯位,勇氣用錯了地方,追求變成了毀滅,這種悲劇的結(jié)局不能不讓人扼腕。在兩個故事里,姑娘們都是孤獨的面對一切,得不到無論是來自學校,醫(yī)院,政府和女性組織等有組織的干預幫助?!段濉防锏呐⒆觽儧]有上過學,也沒有接受過自我保護的教育,小說中的鄉(xiāng)村仿佛是法律的真空地帶。《折》中少女們從社區(qū)和學校得到的更多的卻是歧視和羞辱,最后甚至不聞不問,當她們不存在一樣。政府有組織干預的缺席,或者失效,是十分令人遺憾的。

        這兩個小說向我們揭示了這類悲劇的共性。小說中的少女們有勇氣,她們堅持追求幸福的生活,不向現(xiàn)實世界中落后的社會習俗屈服和妥協(xié),但她們也是可悲的,她們選擇錯了方向,得到的結(jié)果跟她們的理想南轅北轍。我們的社會和青少年工作者們應該對此予以警惕,對于青春期的心理特征予以足夠的重視,從而避免類似悲劇的發(fā)生。

        【參考文獻】

        [1] 葉蔚林. 葉蔚林作品全集(下)[M]. 長沙: 湖南人民出版社,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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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姚周輝. 神秘的幻術(shù):降神附體風俗探究[M]. 南寧: 廣西人民出版社, 2004.

        【作者簡介】

        鄭毅,女,河北唐山人,碩士研究生學歷,浙江工商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美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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