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真真
司法倫理下的控辯關系淺析
王真真
在傳統(tǒng)的對抗制下檢察官及律師受到司法倫理角色說的影響,將原本通過控辯雙方的競技,更好的發(fā)現(xiàn)事實真相的對抗制變成了純粹的對抗關系,忽略了對抗的倫理底線,丟掉了辯護律師和檢察官應當承擔的對公眾的公共責任,導致在刑事訴訟中大量不公的甚至是非法的現(xiàn)象存在。這些問題應當值得我們深入反思。
控辯關系 對抗制 司法倫理 真實義務
傳統(tǒng)的“對抗制/非對抗制”是一種二元對立的刑事訴訟模式理論,容易造成刑事訴訟中檢察官與律師倫理定位上的不當,并且與現(xiàn)實有所脫節(jié)。應當采用靈活的“對抗/合作”關系的新視角對檢察官和律師的角色進行考察,兩者往往既存在對抗,也存在合作??剞q雙方應當突破“角色倫理”的束縛,達成倫理共識,實現(xiàn)理性對抗和良性合作。
法律職業(yè)倫理是一種專業(yè)倫理,與之相適應,該專業(yè)的運行模式塑造并形成各相關職業(yè)的倫理樣態(tài)。具體來說,檢察官、律師的職業(yè)倫理取決于其在訴訟活動中的定位,而不同的定位組合反映了訴訟模式的不同取舍。
“對抗制/非對抗制度”模式作為不同的訴訟模式,對應著不同的法律職業(yè)倫理。非對抗制模式下的訴訟參與人在法治框架下共同發(fā)現(xiàn)真實,檢察官以“最客觀的官署”、“法律守夜人”、“法治國的代理人”為使命,“堅持人權之保障及公平正義之實現(xiàn),并致力司法制度之健全發(fā)展,不因個人升遷、尊榮或私利而妥協(xié)”。①而律師也“并非單方面為被告利益之代理人,其也是一類似’輔佐人’、立于被告之側的’獨立的司法機關,其亦有義務來促成一運作完備的刑事司法”。我國《律師法》第二條第二款明確規(guī)定“律師應當維護當事人合法權益,維護法律正確實施,維護社會公平和正義?!甭蓭燀氂袑τ凇氨U先藱唷崿F(xiàn)社會正義及促進民主法治”的倫理自覺。
在對抗制下具有重要影響的是所謂的角色倫理說。該學說由美國學者戴維·魯班首倡,其認為,當律師在履行職責時,眼里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他的當事人——完全將辯護律師限定為其委托人的代言人,對顧客負擔“黨派性忠誠”義務,而不承擔對其他人的“一般道德義務”,換言之,即對其他人“無責任”。②與辯護律師相對應的,是檢察官在刑事訴訟中代表國家提起訴訟,對國家負擔“黨派性忠誠義務”,對其他人“無責任”。角色倫理的極端發(fā)展帶來了對對抗制模式正當性的質疑。控辯雙方純粹為競技而競技,“兩造之激斗混戰(zhàn),甚至導致連檢察官亦往往走上偽造、編造證據(jù);威脅、收買證人之路。案件愈重大及公眾之關心愈大,此種偽造、變造證據(jù);威脅、收買證人之危險,亦隨之而增大”“對于法律職業(yè)主義的理想來說,因為對抗制這種帶有賭博性質的制度設計,使得一方當事人刻意欺騙法院,或者歪曲事實,制造’形式正義’與’實質正義’的頻繁沖突,發(fā)生大量的’公正法官眼皮下的不正義’”。
筆者認為,將角色倫理理論與對抗制模式捆綁在一起是一種錯誤的理解,而對其捆綁攻擊更是犯了邏輯錯誤,造成“連孩子和洗澡水一起潑出去”的結果。我們應該檢討的不是對抗制,而是將對抗制等同于“你死我活”對抗的觀念,以及將律師、檢察官的角色倫理與對抗制進行捆綁攻擊的批判模式。對抗制只是一種訴訟架構,一種發(fā)現(xiàn)事實真相的方式,意在通過控辯雙方的競技,更好的發(fā)現(xiàn)事實真相。然而控辯對抗的方式既可以是理性對抗,也可以是非理性對抗。而合理的倫理定位和什么樣的倫理共識則決定了控辯雙方究竟是理性對抗還是非理性對抗。如果將律師界定為一種“政治家”和“好人”,而非“商人”和“壞人”,將檢察官界定為一種“政治家”而非“政客”、“壞人”,從而對其課以“真實義務”的底線倫理,那么即便在對抗制下,控辯雙方也不會變成“你死我活”、“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非理性對抗,職業(yè)報復行為也將大大減少。而在非對抗制模式下,如果律師和檢察官的倫理定位依然界定為“角色倫理”、“對公眾無責任”,難道就不會發(fā)生律師為了委托人的利益而罔顧正義、面對偽證而坦然自若乃至同流合污的情形?難道就不會發(fā)生職業(yè)報復,或者發(fā)生沆瀣一氣、蛇鼠一窩的職業(yè)庇護?
角色倫理理論鼓勵辯護律師和檢察官在刑事訴訟中“各為其主”,激烈對抗,卻忽略了對抗的倫理底線,丟掉了辯護律師和檢察官應當承擔的對公眾的公共責任。這種角色倫理理論天然存在缺陷,它沒有認識到在刑事訴訟中存在著底線倫理,即一種控辯審三方認可的最低限度的倫理共識。控辯審三方不管如何定位都是訴訟分工的產物,存在基本的角色區(qū)分,但是必須遵循真實義務這一底線倫理。底線倫理的核心思想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它來源人類天然的“同情和憐憫心”,它在刑事訴訟中具體現(xiàn)為“真實義務”(“如果你不想被人欺騙,那么你也不要欺騙他人”)。
真實義務是指在刑事訴訟中,檢察官、辯護律師應當尊重事實和法律,依據(jù)良心和理性判斷誠實進行訴訟。真實義務是德國民事訴訟法中的一個重要概念,并逐步擴展到刑事訴訟中,成為檢察官和辯護律師共同遵循的一項底線倫理義務。真實義務是檢察官和辯護律師群體能夠維系信任、形成法律職業(yè)倫理共同體的基礎,也是法律職業(yè)倫理與大眾倫理的契合點,也就是說,“不誠實的人”在大眾倫理中是“壞人”,在法律職業(yè)倫理中也是“壞人”。在大眾倫理中被視為“壞人”的“不誠實的人”,也不可能被視為“好律師”、“好檢察官”。正是與大眾倫理的契合,才使得法律職業(yè)共同體能夠為大眾所接納和檢閱,不至于成為“腐敗共同體”、“尋租共同體”。也正是基于這一點,辯護律師和檢察官的對抗才能保持理性、客觀,而并非為了勝訴而不擇手段,為了委托人或者國家的利益而不擇手段。相反,正是辯護律師和檢察官課以“一般道德義務”的角色倫理理論,導致了實踐中律師和檢察官出現(xiàn)制造偽證、妨害作證等違背職業(yè)倫理的行為,翻云覆雨,顛倒乾坤,越是“壞人”越吃香。角色倫理理論所具有的先天缺陷,決定了無論放在哪一種訴訟模式下都容易產生上述后果,并非只是對抗制模式中才會出現(xiàn)這樣的問題。因此,雖然司法競技主義賦予了檢察官、辯護律師不同的角色區(qū)分,但并非意味著其只需恪守所謂角色倫理,而不負擔真實義務,不承擔對公眾的公共責任。
總之,司法競技與真實義務并不矛盾,并且在對抗制的訴訟架構下,為了防止濫用對抗,為了促進理性對抗,更應該矯正法律人的角色倫理,將大眾倫理中的“好人倫理”引入訴訟中,使控辯審三方在真實義務的底線倫理規(guī)則之下,依據(jù)程序規(guī)則誠實訴訟、有序競爭。
注釋:
①甄貞.論中國特色的控辯關系——以新刑事訴訟法關于刑事辯護制度的規(guī)定為視角[J].河南社會科學,2012(07).②甄貞,盧少鋒.控辯對抗、底線倫理及合作規(guī)制——基于訴訟模式的倫理反思[J].河南社會科學,2014(06).
[1]陳金詩.控辯審關系的建構——法官庭審語篇處理的框架分析[M].北京:科學出版社,2011
[2]陸而啟.法官角色論:從社會、組織和訴訟場域的審視[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9.
[3]李娜.刑事訴訟中的控辯平衡及其實現(xiàn)[D].保定:河北大學年碩士論文,2007.
(作者單位:陜西交通職業(yè)技術學院)
王真真(1986-),女,漢族,陜西西安人,法學碩士,教師,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