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高華
摘要:東北淪陷后,中國邊疆危機越來越嚴重。為此,知識界從邊疆行政建制、邊疆政教制度、達賴班禪兩系合作、邊疆政制現(xiàn)代化還是恢復邊疆舊制等方面,提出了一系列邊疆政制變革方案.試圖以此來抵御外部勢力的入侵,解決邊疆問題。這些方案雖然存在著激進與漸進的不同,但是無疑都為日后團結邊疆人民抗戰(zhàn)作了輿論準備,對于維護國家統(tǒng)一、實現(xiàn)中華民族復興起了一定的積極作用。
關鍵詞:局部抗戰(zhàn);知識界;邊疆;政制變革
東北淪陷后,內蒙古、西藏、新疆等邊疆地方的戰(zhàn)略位置顯得格外重要,然而,邊疆舊有制度依然存在,嚴重阻礙了邊疆社會的發(fā)展。如何變革邊疆舊有政制,恢復中央與邊地之間的正常關系,一時成為國民政府和知識界共同關注的熱點問題。對于邊疆舊有政制變革問題,以往學界主要集中于中央政府對邊疆舊制的改造舉措等方面的研究,而對于知識界的邊疆政制變革輿論,研究還比較薄弱。鑒于此,本文試圖以《新亞細亞》、《邊事研究》為中心,以中華民族復興為視角,對知識界的邊疆政制變革輿論進行一個簡要的歷史考察。
一、局部抗戰(zhàn)時期的邊疆問題及知識界的關注
東北淪陷后,外部勢力對我國邊疆構成嚴重威脅。中央政府對邊地的實際控制力非常有限,中央與邊地之間的關系緊張,形成了嚴重的邊疆問題。正如時人所描述道:“從九一八開始,中國的邊疆便鬧出不少的岔子來,……東北三省送掉了之后,在內蒙方面跟著有熱河的淪陷,察北的喪失,以德王為領袖的自治運動的爆發(fā);在新疆方面,發(fā)生回民反對金樹仁政權的大暴動,馬仲英與盛世才的戰(zhàn)爭,南疆喀什的獨立;在康藏方面,有藏軍與劉文輝軍隊的交戰(zhàn),藏軍的人犯青海省境,達賴喇嘛死后西藏內部的糾紛等?!?/p>
就內蒙古方面而言。自東北淪陷后,日本迅速占領內蒙古東部的哲里木盟、昭烏達盟、卓索圖盟、呼倫貝爾等地,并將熱河納入“偽滿洲國”的版圖。1933年,日本唆使內蒙古各王公召開百靈廟會議,要求內蒙古“高度自治”,策劃建立偽政權。1936年2月,成立了以德王為首領的蒙古軍總司令部.并由吳鶴齡等人設計成立偽蒙古軍政府,進而成立偽蒙古國的方案。5月,在內蒙古西部正式成立偽蒙古自治軍政府,德王出任掌握軍政實權的總裁。次年,偽蒙古自治軍政府改組為偽蒙古聯(lián)盟政府,德王總攬一切事務??傊诰植靠箲?zhàn)時期,日本通過在蒙疆建立傀儡政權,侵占了內蒙古西部的大部分國土,形成了嚴重的內蒙古危機。
就康藏方面而言。正值東北淪陷之際發(fā)生了第三次康藏糾紛,并迅速蔓延為康藏戰(zhàn)爭。在戰(zhàn)爭中,英國政府不斷干涉中國內政,使得康藏糾紛更加復雜。1933年十三世達賴圓寂后主政西藏的熱振活佛有內向傾向,國民政府派黃慕松入藏,在拉薩設立辦事處,西藏噶廈政府與國民政府之間的關系呈現(xiàn)出緩和的趨勢。但英印政府掌握到這種信息后,立即派特使威廉遜“訪問”拉薩,謂“中央派員駐藏非善意”、“反對中央派遣專使和儀仗兵(護送班禪喇嘛)入藏”,挑撥西藏噶廈與國民政府之間的關系。1937年,英國在拉薩正式設立代表團機構,一方面窺探西藏局勢,為英國政府提供情報,另一方面抗衡國民政府的在藏機構,以阻止國民政府行使對西藏的主權。正如有學者指出:“英國一直希冀藏軍占領《西姆拉條約》所定的‘外藏界限,充當‘調停人的角色,供給西藏地方武器彈藥,在關鍵時候出面干涉中國內政等,這一系列的事實,是不容‘淡化和歪曲的?!笨挡貞?zhàn)爭的爆發(fā)及英國的干涉,使班禪回藏無望,國民政府與西藏政府關系處于停滯不前的狀態(tài),甚至有倒退的危險,康藏社會面臨嚴峻危機。
就新疆方面而言。局部抗戰(zhàn)時期,先后主政新疆的金樹仁和盛世才完全不服從中央政府的統(tǒng)治,加上蘇聯(lián)勢力的入侵,中央基本上喪失了對新疆的統(tǒng)治權。金樹仁主政新疆期間,在蘇聯(lián)設立領事,完全超越地方政府的權限。國民政府外交部就此事發(fā)出電令,要求金樹仁召回新疆駐蘇五領事,金卻不顧中央政府的命令,力陳新疆情況特殊.仍維持現(xiàn)狀。1931年10月,未經國民政府批準,金樹仁擅自與蘇聯(lián)簽訂《新蘇臨時通商協(xié)定》,“新疆省政府對于蘇聯(lián)商務機關及其國民,在喀什、伊犁、塔城、阿山、迪化各區(qū),準予自由執(zhí)行交易之權?!瓱o論現(xiàn)在或將來,按照中國現(xiàn)行法律所完納之關稅及其他稅款,比之中國商民及商號,不能有較高或加重情事”,對國家主權構成了極大的威脅。
1931-1934年,新疆爆發(fā)長期動亂,英、日利用泛伊斯蘭主義、大土耳其主義和新疆民族矛盾,試圖將“偽東土耳其斯坦共和國”和馬仲英分別作為他們的代理人,鼓動其在新疆發(fā)動暴動,建立傀儡政權。1933年4月,于新疆各派政治勢力的角逐中,金樹仁在迪化武裝政變中被逐出新疆。為了確保在新疆的利益,蘇聯(lián)支持盛世才獲取新疆政權。盛主政后極力迎合蘇聯(lián)的利益,使蘇聯(lián)的勢力全面進入新疆。1933年,盛世才曾提出將新疆劃為蘇聯(lián)領土的請求,雖然沒有被蘇聯(lián)政府批準,但是雙方達成一項秘密協(xié)定,明確規(guī)定蘇聯(lián)和新疆共同維護新疆的社會秩序,如果新疆從國民政府中分離出來而宣布獨立,蘇聯(lián)將提供援助。局部抗戰(zhàn)時期,蘇聯(lián)對新疆的干涉嚴重威脅到中國領土完整。
在此歷史背景之下,知識界對邊疆問題高度關注。邊疆問題研究從邊緣走向中心,一大批研究邊疆問題的學術團體和刊物如雨后春筍般紛紛成立或創(chuàng)辦,諸如新亞細亞學會成立并發(fā)行《新亞細亞》,邊事研究會成立并發(fā)行《邊事研究》,等等,由此形成了一個研究邊疆問題的高潮。邊疆危機促使近代中國民族主義高漲,極大地激發(fā)了國人的民族自強精神,使其“深感外侮之凌逼,國力之衰弱,不惟漢、唐盛業(yè)難期再現(xiàn),即先民遺士亦岌岌莫保,憂心忡忡,無任憂懼!竊不自量,思欲檢討歷代疆域之盈虧,使知先民擴土之不易,雖一寸山河,亦不當輕松付諸敵人”。
受此種民族主義精神的鼓舞,圍繞在邊疆學術團體及其刊物周圍的知識精英人士,把邊疆問題的解決與中華民族的復興緊密結合在一起。以新亞細亞學會成員為主體的《新亞細亞》作者群體指出,“西北為中華民族之故鄉(xiāng),文化發(fā)祥之圣地”,欲復興中華民族,必先從事西北建設。他們認為,邊疆問題是抗戰(zhàn)時期中國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問題的解決維系著中國的國防安全及民族復興,意義極為重大,“開發(fā)邊疆是今后中國民族一條最光明的出路”。以邊事研究會成員為主體的《邊事研究》作者群體,以復興中華民族為己任,大力呼吁邊疆在中華民族復興中的重要性。他們認為,“要復興中華民族,應先挽救邊疆的危機”。他們建議,對邊地的經濟、政治、文化、軍事等諸多方面,進行分別門類的實地考察,然后制定詳細發(fā)展計劃,圖謀中華民族的復興。這些無不表達了知識界對邊疆問題的關切。正如時人所指出的:“學者們時時刻刻不忘我們的民族史和疆域史,使企業(yè)家肯向邊疆的生產投資,使有志的青年敢到邊疆去作冒險的考查,使邊疆的情勢盡量貢獻給政府而請政府確立邊疆政策,更盡促進邊疆人民和內地同胞合作開發(fā)的運動,并共同抵御野心國家的侵略?!?
總之,自東北淪陷后,大批知識精英“感于外侮之日亟與邊地之重要,咸以團結邊胞,建設邊疆為刻不容緩之舉”,認識到邊疆建設的急切性與重要性,逐漸把視線聚焦于邊疆,為邊疆問題的解決獻計獻策。此時,以《新亞細亞》作者群體為中心的知識界,試圖通過變革邊疆政制來抵御外部勢力的入侵,解決邊疆危機,達到國家政權的統(tǒng)一,實現(xiàn)中華民族的復興。
二、局部抗戰(zhàn)時期知識界的邊疆政制變革方案
1.邊地行政建制問題
局部抗戰(zhàn)時期,《新亞細亞》作者群體對邊地行政政制選擇問題進行了深入的思考。有人主張邊地建省,實行與內地同一的行政建制,維護國家政權的統(tǒng)一。宣傳邊地建省的主要有:黃天碩發(fā)表《西康建省問題》,馮云仙發(fā)表《目前西康興革之要點》,鄭寶善、劉熙發(fā)表《新疆之危機及今后之計劃》,等等。有人卻認為,在抗戰(zhàn)的特殊時代下,保留邊地的“特別自治制”,更有利于團結邊民共同抵御外部勢力的入侵。宣傳邊地實行“特別自治制”的主要有:佘貽澤發(fā)表《新疆問題之癥結》,陳尊泉發(fā)表《從歡迎黃慕松專使說到解決西藏問題》,等等。此時,還有人在《大公報》、《申報》發(fā)表《內蒙自治與華北經濟之前途》、《內蒙自治問題解決》等,探討內蒙古省制化問題。
黃天碩、馮云仙等人系統(tǒng)地闡述了西康建省的必要性,并提出了具體的建省主張。黃天碩認為,西康為我國西南各省的重要門戶,具有極為重要的國防地位,為鞏固西南邊疆國防安全,必須從速建省。他指出,中華民族同為一家,“國難”之際的當務之急是,消除漢藏兩族之間的畛域意識,加強漢藏人民之間的感情交流,促成中華民族的復興,而西康建省是達到這一目標的重要環(huán)節(jié)。因此,他建議中央加快西康建省步伐,確?!案髅褡逶谡紊希宦蓪嵭衅降?,待遇上不得歧異,以收民族團結之效”。馮云仙認為,西康建省久拖不決,康地政務廢弛,而中央政權對于康地又處鞭長莫及之勢,導致康民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她說:“究其所以,實因西康省政府未經組織,各縣政務又乏最高權力機關統(tǒng)治,致成各自為政之勢,而達賴乘機常存吞并之心”。因此,她建議中央立即委派專員迅速組織西康省府,使康地政治走向正軌,促進中華民族的復興。
新疆雖然名義上已經建省,但實際上仍然擁有高度自治權,與內地省份存在著巨大差別,不利于國家政權的統(tǒng)一。鄭寶善、劉熙等人認為,雖然新疆設置行省已久,但從來沒有進行過徹底的政治改革,仍處于王公貴族的統(tǒng)治之下,可謂“徒有建省之名,未收其效”。他們認為,只有以“新疆分省”的方式加快省制化進程,才能強化中央對新疆的有效治理,從根本上改變各自為政的現(xiàn)狀,實現(xiàn)中華民族的復興。鄭寶善等人提出的新疆分省方案遭到了佘貽澤等人的反對。佘貽澤認為,新疆的經濟基礎相當薄弱,若采取激進的方式實行“分省而治”,難以支付各種地方政費,尤其是貧瘠的天山北路更加無法維持運轉。對于新疆行政政制選擇,他建議實行“特別自治”。他指出,民國成立以來雖號稱五族共和,然因內亂不息,國民并沒有取得完全平等的參政機會,為了更好地團結回民抗戰(zhàn),應堅持民族權利平等的原則,在蒙藏委員會下設立回族部,使“回族之賢者智者,多得廁身于中國及回部治理之事,通力合作”,合理解決新疆問題。實現(xiàn)中華民族的復興。
為了加強漢藏民族之間的團結,維護國家政權的統(tǒng)一,陳尊泉主張在西藏暫時保留“特別自治制度”。他認為,西藏并不具備建省的社會歷史條件,并從兩個方面系統(tǒng)論述實行“特別自治”的必要性。一是從中央對西藏的控制能力上來說。他認為,中央對西藏的控制程度有限,因此在西藏地方政制選擇問題上,不要采取激進的方式強行實行與內地同一的省制。他說:“國家未達到某種健全程度時,對于西藏,不要過事實要求,使藏人感到內附無益而且有害,將轉好的藏事,又弄成僵局?!倍菑幕謴蜐h藏關系上來說。他認為,西藏內部的“親漢派”大都是一些老年人,而“少壯派”的國家觀念十分薄弱,如果不同意西藏的“特別自治”要求,乘機恢復漢藏關系,則將來漢藏關系會更加緊張。因此,他建議,中央應仿照內蒙古,允許西藏實行特別自治制度。
正值局部抗戰(zhàn)之際,內蒙古發(fā)生高度自治運動,蒙古王公勢力要求在內蒙古廢除省縣制而實行盟旗制。一時,內蒙古行政建制的選擇問題成為知識界討論的一個熱點。大批知識分子在《申報》、《大公報》等刊物上發(fā)文贊成內蒙古省制化。有署名“明”的論者在《申報》發(fā)文指出,隨著內蒙古地方開墾的不斷擴大,內蒙古正在由游牧經濟向農業(yè)經濟過渡,在這種經濟社會的轉型過程中,盟旗制度政治必須發(fā)生相應的變革才能滿足內蒙古經濟社會發(fā)展的需要。有署名“舒”的論者在《申報》發(fā)文贊成這一觀點,認為隨著內蒙古經濟社會的轉型,“上層之政治關系,亦將感受同樣影響”。還有論者在《大公報》發(fā)文呼應上述主張,認為內蒙古經濟社會由游牧經濟轉變?yōu)檗r工經濟,而盟旗制無法滿足經濟轉型要求??傊瑑让晒攀≈苹撜哒J為,內蒙古社會已經從游牧經濟向農業(yè)經濟過渡,盟旗制已經不能滿足內蒙古經濟社會發(fā)展的要求,只有廢除盟旗制度,才能促進內蒙古經濟社會的發(fā)展,實現(xiàn)中華民族的復興。
但是,內蒙古省制化遭到了李生潑、賀揚靈等人的反對。李生潑從政治與經濟兩個方面反對內蒙古建省。一是從政治上來說。他認為,自從在熱、察、綏設立行省后,內蒙古盟旗的地位十分模糊.內蒙古地方的行政建制十分混亂,導致蒙人非常擔憂,不知內蒙古政制何去何從,嚴重影響了中央與內蒙古的關系。二是從經濟上來說。他認為,熱、察、綏各省所轄的縣份不到20個。這種狀況導致各縣都必須承擔巨大的財政負擔,“于是收捐浩繁,蒙民備受其苦”。賀揚靈指出。自內蒙古建省設縣以來,“盟旗權利,蒙民生計,均為剝削殆盡”,極大地增加了蒙民的經濟負擔。總之,內蒙古盟旗制論者認為,將內蒙古改設行省制度。造成了管理上的混亂,增加了蒙古人民的經濟負擔,不利于調動廣大蒙民共同抵御外部勢力的入侵.實現(xiàn)民族復興。
2.邊疆政教制度改造問題
政教分離是構建現(xiàn)代國家的必然要求,是現(xiàn)代民主政治發(fā)展的必然結果。局部抗戰(zhàn)時期。針對邊疆政教合一的情況,知識界較為一致地主張變革邊疆政教制度,但在變革的方式上存在著激進與漸進的分歧。有人主張采取激進的方式,實行政教分離,加強中央對邊地的治理,鞏固國防安全。積極宣傳邊疆政教分立的主要有:蔣西振在《新亞細亞》發(fā)表《西藏政教制度歷來相互之關系》,周蓉生在《邊事研究》發(fā)表《藏事的認識》,王潔卿在《邊事研究》發(fā)表《西藏問題之癥結及今后根本解決之途徑》,等等。有人則認為,邊地還不具備政教分離的社會歷史條件,實行政教合一更能維護邊地社會的穩(wěn)定,待條件成熟后再實行政教分立。主張暫時保留邊疆政教合一制度的主要有:華崇俊在《新亞細亞》發(fā)表《康藏政治宗教教育合一之研究》,陳尊泉在《新亞細亞》發(fā)表《從歡迎黃慕松專使說到解決西藏問題》,冷亮在《邊事研究》發(fā)表《中央對于西藏統(tǒng)治權之恢復問題》,等等。
邊疆政教分立論者的主要理由如下:其一,恢復中央與西藏之間的正常關系,鞏固國防安全。蔣西振認為,實行政教分立,宗教領袖專門從事宗教事務,更有利于強化中央對西藏的治理,恢復中央與西藏之間的正常關系,鞏固西南邊防。周蓉生認為,西藏政教合一制是造成西藏問題的主因,因此絕不能讓這種行政制度繼續(xù)存在,應實行政教分離,使西藏政權直接受中央統(tǒng)治。他說:“西藏人民的愚陋和疾苦都是一班喇嘛造成的。神權為掩飾政權的罪惡的工具……我并非是主張抹殺西藏的宗教,乃是以為喇嘛應該專心教務,不應該干預政務。反正干預也是弄不好的,要想西藏永遠歸順中央。必須設法分離喇嘛的政權,否則他們肆行他們那專橫霸道的手段,稍不遂意,就會隨時脫離統(tǒng)治的。”王潔卿指出,要想恢復中央與西藏之間的正常關系,首要辦法是實行政教分立,達賴、班禪只管宗教事務,政治事務則由中央委任官吏管理。其二,避免遇事彼此推諉現(xiàn)象的發(fā)生。周蓉生指出,西藏的行政制度十分復雜,中樞政制中有駐藏大臣、達賴、班禪,地方政制中有僧官、俗官,遇事彼此推諉,無人專心處理政務,尤其是各方面的利害時常發(fā)生沖突,導致西藏問題愈演愈烈。其三,有利于發(fā)揚佛教精神。蔣西振指出,從達賴一世到達賴八世時期,歷世達賴都特別崇信佛教。根本不在意王位,即使掌握政權也是設置“第巴”代理,不屑于過問政治事務,然而,后世達賴喇嘛卻十分迷戀政治,諸如動輒奪取政權、干預國家外交事務等等,反而無暇研究禪理,置宗教事務于不顧。他認為,實行政教分立,有利于達賴專門從事宗教事務,更好地促進佛教事業(yè)的發(fā)展。
邊疆政教分立論者提出了一些具體操作方案。有論者建議,達賴喇嘛自身覺悟,輸誠中央,交出藏政權,中央與西藏共同防御外來之侵略。有論者提議,中央在西藏設置西藏行政委員會。就近處理西藏一切政務。
主張暫時保留邊疆政教合一論者認為,在邊疆社會還不具備政教分立的社會歷史條件.實行政教合一更有利于團結邊民來維護邊疆社會的穩(wěn)定和發(fā)展,實現(xiàn)中華民族的復興。其具體理由如下:
其一,有利于推進邊疆政治的發(fā)展。華崇俊認為,從歷史經驗上來說,曾經因維護喇嘛教而在政治上產生了良好效果。武力政治反而使中國與西藏關系若即若離,因此,要想推進康藏政治的發(fā)展。必須依靠宗教力量,絕不致重蹈以往武力政治的覆轍。他認為,康藏社會遲滯不前的根本原因在于政治、教育落后,若聯(lián)絡喇嘛教首領,實行宗教、教育、政治三者合一,則康藏社會的進步、國家領土完整及民族團結指日可待。冷亮指出,中央要想恢復在西藏之統(tǒng)治權,維護國家政權的穩(wěn)定,實現(xiàn)中華民族的復興,對于西藏舊有的政教制度,應暫時不予變更,達賴班禪的選舉事務,由中央駐藏辦事長官會同西藏噶廈政府辦理,選出后由中央冊封。同時,他建議召集西藏宗教領袖來京學習,使之逐漸加深漢、藏之間的文化交流與理解。他說:“夫西藏為宗教社會,政權操諸于喇嘛之手,而拉薩之色拉別蚌噶丹三大寺且隱具左右政治之潛勢力;即政府之公務人員亦莫不為喇嘛出身,而人民無知,惟喇嘛之命是聽,故喇嘛歸誠,即為藏事之解決。愚意凡西藏政府之佐治人員。地方之宗琒營官。軍隊之戴璋以下營官,及三大寺之堪布喇嘛,中央應分批招之來京,予以優(yōu)待,施以相當訓練,使之歸誠中央,為我所用,訓練期滿后,仍令回藏供職,并扶助之取得政權,若果成功,則中央在西藏之統(tǒng)治權自無形恢復?!?/p>
其二,有利于促進邊疆新式教育的發(fā)展。華崇俊認為,康藏邊民篤信宗教,對新式教育不感興趣,致使康藏教育陷入絕境,若能借助宗教勢力來推行新式教育。則勢必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陳尊泉認為,西藏沒有任何新式教育學校,教育完全屬于宗教的范圍。藏民子弟送入喇嘛寺學佛念經就是接受教育,因此,想要推進西藏新式教育的發(fā)展,不但不應與藏人的宗教信仰發(fā)生沖突,而且新式教育內容應緊密結合西藏政教合一的社會現(xiàn)實。
其三,有利于推動邊疆宗教的革新。華崇俊認為,康藏邊民對喇嘛教的信仰極深,宗教情感是其全部生活的重要內容,極大地影響到政治改革與社會進步,如果政治、宗教、教育三者合一,則可利用喇嘛寺為施教場所,逐漸引導邊民觀念的轉變,則無形之中會推動邊疆宗教的革新。
當然,華崇俊等人主張暫時維持政教合一制度,甚至提出了邊疆“政治宗教教育合一論”。但是,他們在價值訴求上與邊疆政教分立論者并無二致,其制度設計的最終指向同樣是政教分立。
3.達賴班禪兩系合作問題
達賴與班禪同為黃教始祖宗喀巴的弟子,達賴駐前藏。班禪駐后藏。西姆拉會議后,達賴試圖推行新政,十三世達賴與九世班禪關系從此緊張,加之英國從中挑撥,導致達賴與班禪兩系關系更加惡化。1923年,達賴命令扎布倫寺幾個負責官員前往拉薩,以“親漢”罪名將其投入監(jiān)獄。班禪被迫出走內地。而在班禪出走之后,英國企圖利用達賴的新政達到對西藏的控制,政治人員為親英分子所操縱,嚴重威脅到達賴政教合一領袖地位。于是,十三世達賴轉而有投向內地之心,試圖與班禪系統(tǒng)合作,但又擔心班禪得到內地的支持后影響力擴大。因而在與班禪系統(tǒng)合作問題上存在著矛盾心態(tài)。
局部抗戰(zhàn)時期,《新亞細亞》作者群體贊成達賴班禪兩系合作,并提出具體建議。積極呼吁這一主張的主要有:劉熙發(fā)表《解決西藏問題之我見》,陳尊泉發(fā)表《從歡迎黃慕松專使說到解決西藏問題》,冷亮發(fā)表《班禪回藏問題之探討》,等等。他們試圖消除達賴班禪兩系之對抗,穩(wěn)定西藏政局,恢復中央與西藏之間的正常關系。
1933年,在達賴班禪兩大系統(tǒng)出現(xiàn)緩和之際,劉熙對于達賴班禪兩系合作問題,提出了兩條具體建議。其一,暫留班禪宣化蒙古。他認為,班禪一心內向,中央政府本應協(xié)助班禪返藏,然而,為了維護中央政府與達賴之間的關系,在沒有得到達賴允許的情況下,與其勉強護送班禪返回西藏,不如暫留班禪在蒙古宣化,以避免與達賴系統(tǒng)矛盾的擴大。其二,促使班禪達賴兩系駐京辦事處之間合作。他認為,達賴班禪兩系不能合作的根本原因是彼此意見相左,而雙方辦事人員之間又相互隔閡,因此,加強雙方駐京辦事處之間的合作,是實現(xiàn)達賴班禪兩系合作的基礎。他說:“中央如能乘此達賴與班禪有合作可能的機會,先使達班駐京辦事處人員攜手,則達賴班禪亦可因是而諒解,以化除以往之意見,同心努力,傾向祖國,鞏固西陲矣。其事雖微,其效則著?!?
在十三世達賴圓寂后。陳尊泉對達賴班禪兩大系統(tǒng)之間的合作問題,提出了五條具體建議。其一,班禪發(fā)表宣言,明確聲明決不以武力方式回藏,以減少達賴系統(tǒng)的敵對情緒。其二,班禪回藏后只要求取得其舊有后藏的政教權,前藏政教由達賴系統(tǒng)自決定。其三,前藏政權暫時依照達賴死后的組織,由原有負責者主持,以免因奪取政權而釀起沖突,直到班禪達賴兩系嫌怨消失、情感恢復后,班禪再以和平方式取得全藏政教權。其四,班禪應組織自衛(wèi)隊,足以防衛(wèi)自身的安全,以防備敵對勢力的暗害而增大糾紛。其五,中央應派專員,對達賴與班禪兩派勢力進行調和,至護送班禪回藏安置妥當,恢復正常狀態(tài)為止。
在十三世班禪圓寂后,冷亮從多方面系統(tǒng)論述了班禪回藏、實現(xiàn)達賴班禪兩大系統(tǒng)之間合作的重要性,認為這是解決西藏問題,實現(xiàn)中華民族復興的有效方法。其具體理由如下:其一。從推動西藏政治發(fā)展的角度來說。他認為,西藏為宗教社會,還處于神權政治時代,80%的藏民信仰喇嘛教,班禪回藏為西藏的教主,為藏民謀幸福,為國家謀統(tǒng)一,有利于消除漢藏之界限,彌補西藏神權政治的某些不足。其二,從促進西藏經濟建設的角度來說。他認為,西藏社會處于畜牧時代,與內地經濟存在著很大的差距,而班禪長期在內地,若能夠以班禪在內地之所得帶回西藏,則能更好地促進西藏的經濟建設,以后藏首府扎布倫布為西藏經濟建設之窗口,西藏的僧侶、民眾觀摩之后漸次在全藏推進,使西藏逐漸走向經濟近代化之路。其三,從促進內地與西藏信仰統(tǒng)一的角度來說。他認為。西藏為宗教社會,而中央促成班禪回藏,借宗教的力量傳播內地文化,有利于內地與西藏人士形成統(tǒng)一的信仰,促進國家政權穩(wěn)定??傊淞琳J為,達賴圓寂后,西藏政教權理應由班禪管理,倘若班禪能夠順利回藏,領導藏民歸附中央,則有利于西藏問題的解決,若中央對于班禪回藏交涉處理欠妥.必使?jié)h藏關系更加惡化,不利于中華民族的復興。
除《新亞細亞》作者群體之外,還有部分政界、宗教界人士贊成達賴班禪兩系合作.試圖以此來解決西藏問題,防止西藏從中國分離出去。
就政界人士來說。在國民政府正式任命班禪為西陲宣化使之前,為了緩和班禪達賴兩系矛盾,防止彼此對抗,石青陽特意向達賴喇嘛代表貢覺仲尼解釋,中央對待達賴班禪兩系并無厚薄之分,班禪宣化西陲只是涉及宗教,決非令其回藏。在授予班禪與達賴的嘉獎上,戴季陶主張兩者不可偏頗.防止矛盾激化。他說:“現(xiàn)在全國統(tǒng)一,允宜各予崇褒,期以贊敷至化,嘉惠黎元?!被刈迦耸狂R步芳,積極倡導達賴與班禪合作,與達賴多次函洽。1933年,他派遣王振綱到南京。謀求調解達賴與班禪之關系。
就宗教界人士來說。1933年4月,安欽帶著班禪的親筆信抵達拉薩,稱“昔日兩方情感之齟齬,源于左右互相讒搆,嫌隙日深,致釀事端”,十三世達賴懇請班禪“即行西來,協(xié)力治藏”,安欽致電班禪“速返后藏,主持政教”。章嘉喇嘛積極調停達賴與班禪之間的矛盾。1933年,他在徐州發(fā)表談話,希望達賴班禪兩大系統(tǒng)合作,共同謀求西藏社會的發(fā)展和西藏人民的安寧。十三世達賴圓寂后,章嘉致電九世班禪“請對藏事多有籌劃”。1934年1月,拉卜楞寺嘉木樣呼圖克圖向中央提出,“現(xiàn)值達賴圓寂,班禪遠在蒙疆,藏事無人主持,群眾失首,情勢危急!嘉木樣歷來分掌教務,時以國是為重,咸望班禪鎮(zhèn)危定傾,伏祈急令班禪大師速定善策,兼程入藏,主理一切,免受外惑,固我邊圉,國防幸甚,中華幸甚!”5月,后藏扎什倫布寺宗教界人士提出:“藏眾比如嬰孩,常以達賴、班禪兩佛座為父母,今既失達賴,而班禪仍不回藏,是猶失父母之孤子?!薄皠諔┲飨赣栀澲喽U大師于木狗(甲戌)年回到藏上,俾西藏教政得以繼續(xù)維持?!?/p>
4.邊疆政制現(xiàn)代化。抑或恢復邊疆舊制問題
局部抗戰(zhàn)時期,《新亞細亞》作者群體呼吁廢除邊疆舊有政制,促進邊民參政,實現(xiàn)邊疆政制現(xiàn)代化。積極宣傳這一主張的主要有:馮云仙發(fā)表《目前西康興革之要點》,溫子瑞發(fā)表《開發(fā)邊疆的理論與實施》,格桑澤仁發(fā)表《西康改省之計劃》,劉風五發(fā)表《中國回民教育》,等等。
土司制度是一種落后的邊疆政制?!缎聛喖殎啞纷髡呷后w對其危害性進行了批判,主張徹底廢除,實現(xiàn)邊疆政制現(xiàn)代化。馮云仙認為,康藏地方政治腐敗的根本原因在于土司干政,若不借助土司的勢力,中央委任官吏無法行使職權,而土司肆意橫行,造成尾大不掉之勢。他建議,中央應慎選地方官吏,徹底廢除土司制度,達到康藏政治清明、國家政權的統(tǒng)一。鑒于康藏地方土司勢力強大。馮云仙提出了廢除土司制度的具體方案,即中央及其委任官吏從土司手中奪取地方團練管理權。其具體辦法是,由縣政府遵照地方團練章程,每年改選1次,廢除土司頭人世襲制,清理康藏地方團練武裝,編制門戶。他說:“由縣府委派質樸公正之人訓練指揮,則雖土司之羽翼全在頭人,亦無能施其權力,雖欲干政而不可能矣”。
邊民參政是邊疆政制現(xiàn)代化的一個重要方面,《新亞細亞》作者群體對此進行了思考。溫子瑞指出,在邊民政治訓練中,最重要的是使他們“能夠運用四權,愿意運用四權,以養(yǎng)成自治的能力和習慣”,才能在邊疆地方發(fā)展民主政治精神。使邊疆政治不至于為王公貴族勢力所操縱。實現(xiàn)邊疆政制現(xiàn)代化。格桑澤仁指出,只有實行邊民參政,訓練邊民行使國家政權的能力,才能使邊民真正相信中央的民族平等政策,更加認同中央政治權威。
加強邊民教育,提高邊民素質,實現(xiàn)邊民改造,是提升邊民參政議政能力的重要手段。《新亞細亞》作者群體積極主張改邊疆宗教教育為國民教育,培養(yǎng)邊民的民族民主意識。劉風五呼吁積極發(fā)展回民國民教育。確?!盎孛衽c漢民站在同一條水平線上去發(fā)展,使整個中華民族健全起來”,為實現(xiàn)邊疆政制現(xiàn)代化奠定基礎。
局部抗戰(zhàn)時期,在上述知識分子呼吁實現(xiàn)邊疆政制現(xiàn)代化的同時,也有人主張恢復前清邊疆舊制來解決邊疆問題。宣傳這一主張的主要有:劉熙在《新亞細亞》發(fā)表《解決西藏問題之我見》,余貽澤在《新亞細亞》發(fā)表《新疆問題之癥結》,徐位在《外交評論》發(fā)表《西藏問題之解剖與今后解決之途徑》,沈毓祺在《蒙藏政治訓練班季刊》發(fā)表《解決藏事的方案》,王潔卿在《邊事研究》發(fā)表《西藏問題之癥結及今后根本解決之方案》,凌純聲出版《中國今日之邊疆問題》一書,等等。
他們認為,恢復前清邊疆舊制是解決邊疆問題的有效方法。其具體理由如下:
其一,有利于抵御外部勢力的入侵。沈毓祺認為,在前清時期設有駐藏大臣總領西藏外交、軍事事務,中央權力一點也不松弛,西藏地方絲毫不受外敵侵略。他認為,解決邊疆問題的首要任務在于恢復前清邊疆舊制,使中央與邊地關系更為緊密,中央政治權威無損,邊地又可免于外禍。
其二。是實現(xiàn)邊地政教分離的有效手段。王潔卿認為,恢復前清邊疆舊制,派專員管理邊地政務,代表中央擁有邊地的軍事、外交、訴訟等事權,政治完全由中央委任的長官來掌握,達賴、班禪只管宗教事務,是實現(xiàn)邊地政教分離的有效方法。
其三,邊疆自治不是解決邊疆問題的有效方法。徐位指出,有人以為實行邊疆自治,規(guī)定邊疆自治的程度與范圍,明確劃分中央與邊地之間的權限范圍,就可以解決邊疆問題,而事實上邊疆自治一時難以實現(xiàn),只有恢復前清邊疆舊制,才是解決邊疆問題的根本辦法。
其四,達賴喇嘛曾希望恢復前清邊疆舊制。徐位指出,在民國十八年間,中央政府曾提出解決西藏問題的八項主張,派員征詢達賴喇嘛的意見,后者明確希望能恢復前清時期西藏與中央之關系,因此,恢復前清邊疆舊制,既不致引起國際社會的猜忌與反對,又迎合了西藏宗教上層人士的意愿,是解決西藏問題的有效良方。
恢復前清邊疆舊制論者提出了一系列具體操作方案。具體舉措如下:
其一,中央派駐藏專員駐藏。劉熙認為,西藏達賴喇嘛等宗教上層人士之所以從事一些國家分裂活動,是因為中央與西藏之間缺乏有效的溝通機制,西藏宗教上層人士及其民眾未能真正了解中央對西藏的政策。因此,他建議,中央應乘康藏糾紛告一段落之機,仿效前清駐藏大臣制度,續(xù)派駐藏專員,使達賴等宗教上層人士了解中央對西藏的真正意圖,消除其若即若離的念頭,實現(xiàn)中央與西藏關系正常化。凌純聲認為,要想恢復中央與西藏關系,第一步工作是派駐藏長官入藏,既代表中央處理西藏地方事務,又指導藏人辦理外交。徐位贊成凌純聲的觀點,認為中央恢復與西藏關系的第一步是派駐藏長官處理西藏地方事務、指導西藏噶廈政府辦理外交。沈毓祺認為,西藏政制變革不可急于求成。他建議,先成立一個直隸于中央的西藏地方自治委員會,專門管理西藏地方自治事務,軍事、外交事務一律由中央主持;同時,中央設置專員一人常駐拉薩,其職權在地方自治委員會之上.指導西藏地方自治事宜。他認為,只有劃清西藏地方自治委員會和中央駐藏專員之間的職權界限。才能確保中央在西藏的政治權威,鞏固西藏邊防。
其二,選派專員宣慰邊疆。劉熙認為,若突然恢復駐藏大臣制度。達賴等西藏宗教上層勢力往往不明真相,轉而懷疑中央的治藏政策,給西藏問題的解決帶來阻力。他建議,在恢復駐藏大臣制度之前,選派宣慰專員赴藏,將中央治理西藏的政策,即除軍事、外交權歸中央之外。其余事權都歸西藏地方自治政府,事先轉達給西藏噶廈,以便消除西藏地方對中央的懷疑。佘貽澤建議采用宣慰制度來解決新疆問題。他認為,回民素來守法,如果沒有遭受忍無可忍的壓迫,絕不會發(fā)生變亂,新疆變亂的原因在于地方軍閥的殘酷統(tǒng)治,因此,采用武力平亂不是解決新疆問題的根本辦法。他認為?;謴颓扒宓男恐贫?,從內地選派素有名望的回教首領,隨同政府專員前往新疆宣慰,向回民宣傳民族平等政策,則新疆問題不難解決。
其三,加封達賴及三大喇嘛尊號。中央曾經試圖加封達賴喇嘛尊號,但鑒于當時的特殊情況,達賴喇嘛沒有做出任何答復。在康藏糾紛得到一定程度的緩和之際,劉熙建議,中央應乘機加封達賴喇嘛尊號,同時加封三大寺的三大喇嘛以相當之尊號,間接促成西藏問題的解決。
三、局部抗戰(zhàn)時期邊疆政制變革方案之評價
局部抗戰(zhàn)時期,受國內外分裂主義勢力的影響,中央與邊地關系越來越緊張,國家分裂的危險愈加嚴重。為此,知識界從邊疆行政建制、邊疆政教制度、達賴班禪兩系合作、邊疆政制現(xiàn)代化抑或恢復前清邊疆舊制等方面,提出了一系列邊疆政制變革方案。
在邊地行政建制的選擇問題上,以《新亞細亞》作者群體為中心的知識界,對此進行了較為深入的探討。就西康而言,他們較為一致的贊成西康建省,并提出了一些建省的具體建議,就西藏而言,明顯偏向于實行“特別自治”,就新疆而言。其內部存在著一定的分歧,就內蒙古而言,有的贊成省縣制,有的主張盟旗制。從理論上來說,實行邊疆政制與內地政制的同一,是現(xiàn)代國家建構的必然要求,有利于淡化邊民的族群意識,強化國家觀念,使邊疆與內地融為一個有機的整體,實現(xiàn)國家政權的統(tǒng)一。但是,從事實上來說,若在不能得到邊民支持的情況下,采取激進的方式變革邊疆政制,強行在邊地推行“省制化”,往往事與愿違,適得其反。而在不具備建省條件的部分邊地暫時保留特別行政建制。用漸進的方式改造邊疆行政建制,更能團結廣大邊民共同抵御外部勢力的入侵,維護國家政權的穩(wěn)定,實現(xiàn)中華民族的復興。
從價值訴求上來說,《新亞細亞》、《邊事研究》等作者群體并不贊成邊疆政教合一制度,而是倡導邊疆政教分離。但是,考慮到局部抗戰(zhàn)時期邊疆社會各種客觀條件,因而部分人主張暫時維持西藏政教合一制度,甚至提出了“政治宗教教育合一論”。這實際上是一個關于邊疆宗教改革的方式。是采取激進的方式,立即實行政教分離,還是采取漸進的方式,在尊重邊疆宗教信仰的前提下,逐步改革其不合理成分。國民政府基本上接受了知識界邊疆政教逐漸分離主張,暫時維持邊疆政教合一制度的存在,但最終目標是實現(xiàn)政教分離??梢哉f,在國家已經進入局部抗戰(zhàn)的背景下。采取漸進的方式來改造邊疆政教合一制度,更有利于團結邊民共同抵御外部勢力的入侵。
以《新亞細亞》作者群體為中心的知識界積極呼吁達賴班禪兩系合作,對達賴系統(tǒng)、班禪系統(tǒng)及國民政府各方都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十三世達賴晚年一面整頓黃教,一面爭取與班禪系統(tǒng)合作,并派貢覺仲尼、巫明遠等人來內地協(xié)商,希望加強西藏宗教界內部的團結。抵制外部勢力。巫明遠在參加西防會議期間指出:“康藏糾紛,雙方均表示愿意和平解決,日內并無激烈沖突。川藏兩軍仍相持于金沙江兩岸,專候中央秉公調查。本人與貢覺代表此次來京即系籌商此項辦法,本人已擬有和平解決之意見書.面呈蒙藏會石委員長以供采擇?!卑喽U系統(tǒng)表現(xiàn)出與達賴系統(tǒng)洽商的姿態(tài),多次請求中央?yún)f(xié)助解決直接與達賴系統(tǒng)洽商返藏事宜。譬如,1934年初,九世班禪在南京發(fā)表談話指出:“余與達賴前次雖略有誤會,近已冰釋,達賴曾表示迎余回藏。遽聞逝世,個人至深哀痛,陳令蒙藏青海各喇嘛寺誦經追薦,并著一書,囑達賴從速轉世,俾政教主持有人。”中央對達賴班禪兩系合作問題十分重視,并試圖采取折衷辦法妥善解決兩大系統(tǒng)之間的分歧。譬如,1933年,國民政府致函陸興祺,望其斡旋達賴班禪兩系之間的糾紛,力圖恢復舊日感情。以便平衡兩大政教領袖之關系。
當然,知識界試圖利用達賴班禪兩系合作來解決西藏問題的期望值過高。他們將達賴班禪兩系合作納入中央與西藏關系問題中考慮,希望能以此恢復中央對西藏的治權。同時,鑒于班禪在內地活動的效果,因此,在十三世達賴圓寂后,為防止西藏局勢的惡化,知識界極力主張加快班禪回藏的步伐。他們忽視了當時的國際國內環(huán)境、班禪在西藏的政治地位以及達賴系統(tǒng)的態(tài)度。事實上。全面抗戰(zhàn)即將爆發(fā)之際,國民政府害怕與英國發(fā)生沖突,于是命令班禪暫緩入藏,1937年底九世班禪圓寂。雖然知識界試圖借達班合作來恢復中央與西藏關系的愿望最終沒有實現(xiàn),但是無疑為日后團結西藏宗教上層勢力支持抗戰(zhàn)提供了輿論準備。
關于邊疆政制現(xiàn)代化抑或恢復前清邊疆舊制問題。劉熙、佘貽澤等人建議恢復前清邊疆舊制,實行駐藏專員制度、宣慰制度等。試圖以此來解決邊疆問題。前清邊疆舊制在維護中央與邊地關系問題上,或多或少地發(fā)揮了一定的歷史作用。正如當代學者李治安所指出的,通過冊封致祭奠,“不但宣傳了中央政府的政策,慰問了少數(shù)民族人士,交換了意見,密切了聯(lián)系,更重要的是依據(jù)慣例,行使了中央政府的權力,明確宣示了國家主權”。但是,人類歷史在不斷向前發(fā)展,邊疆社會的政治、經濟、文化狀況不斷變化,國家已經從君主體制轉變?yōu)楣埠腕w制,在這樣的歷史條件下?;謴颓扒暹吔f制,無疑不是解決邊疆問題的最終出路。在由傳統(tǒng)國家向現(xiàn)代國家的轉型過程中,只有實行民主憲政體制,提高邊民參政議政程度,實現(xiàn)邊疆政制的現(xiàn)代化,才是徹底解決邊疆問題的良方。當然,在局部抗戰(zhàn)時期,中央與邊地關系緊張,立即廢除邊疆舊制而實行邊疆政制現(xiàn)代化,并不是十分可取,而在一定程度上恢復前清邊疆政制,可能更有利于團結邊疆宗教勢力共同抵御外部勢力的入侵。
總之,東北淪陷后,邊疆逐漸成為中華民族復興的根據(jù)地,在知識界的邊疆政制變革方案中,處處凸顯了民族復興的價值訴求。他們試圖通過各種帶有民族復興色彩的邊疆政制變革主張,向邊疆人民輸入國家觀念,增強他們的民族意識與國家認同,動員他們抵御外部勢力的入侵。在抗戰(zhàn)的特殊環(huán)境中,知識界的邊疆政制變革方案,為化解中央與邊地之間的矛盾提供了輿論支持,更為后來的全面抗戰(zhàn)獲得了穩(wěn)固的大后方,對于促進抗戰(zhàn)勝利、維護國家統(tǒng)一、實現(xiàn)中華民族復興起了一定的積極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