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摘要：弗羅斯特是美國文學史上最偉大的詩人之一，他以詩歌語言的簡潔、清新、素樸而享譽世界。他的詩歌內(nèi)容看似簡單，實則飽含著詩人對生活、對人生的深刻的哲思。弗羅斯特的詩歌本質(zhì)在講人生以及人的存在的問題，本文將以海德格爾及薩特的存在主義理論為理論基礎，從此在與共在的關系、話語表達的意義、以及自由選擇三個方面，以《沒去走的路》、《雪夜駐馬在林邊》、《火與冰》三首名詩為例，來解讀弗羅斯特的深邃哲思。

關鍵詞：此在 共在 話語表達 自由選擇

羅伯特·弗羅斯特是迄今為止唯一獲得四次普利策詩歌獎的偉大詩人。生長于世紀之交，他的詩歌既具有19世紀詩歌的傳統(tǒng)特征，又極具20世紀當代詩歌的創(chuàng)作傾向。他的詩歌語言優(yōu)美清新、樸實無華、真摯生動，但字里行間卻意蘊深邃、充滿了生活的哲思?！案チ_斯特詩歌的魅力在于它貌似自然、直接和簡單，而實際上根本就不像其表面上看的那么自然、直接和簡單。盡管他的詩通俗易懂，但詩人似乎存心讓天真的讀者迷戀于他那誘人的金色外衣，就像巨大多數(shù)弗羅斯特的崇拜者一樣，被他那貌似簡單的詩歌藝術所迷惑，以至無法透視詩人所佩戴的微妙假面?！盵1]這里的“微妙假面”實指弗羅斯特詩歌的深邃意蘊。的確如此，弗羅斯特游走于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之間，開創(chuàng)了一種獨特的詩歌創(chuàng)作風格，并且終其一生堅守這種詩歌創(chuàng)作風格，不僅成就了自己輝煌的人生，也為美國乃至世界文壇增添了一道亮麗的風景。本文將從存在主義的視角出發(fā)，以《沒去走的路》、《雪夜駐馬在林邊》、《火與冰》三首名詩為例，來解讀弗羅斯特詩歌簡單語言背后的深邃意蘊。

一.此在與共在：人與自然的相悖相依

此在，即人；共在，即共同存在。此在與共在即人與人及其他事物的共同存在。此在與其他事物共同存在，形成我們所生活的世界。世界由形形色色的關系組成，如人與人、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自我等等。弗羅斯特的詩歌對這些關系都有涉及，期中最重要最明顯的就是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

在弗羅斯特的眼中，人與自然是相悖相依的，自然孕育了萬物，人屬于自然的一部分，人作為此在而存在所需要的一切都直接或間接來源于自然，所以在所有的關系中，最重要的關系當屬人與自然的關系，人最大的智慧便是與自然和諧相處。在弗羅斯特的詩歌中，他既不像艾默生、梭羅等人把自己完全融入自然無法抽離，也不像金斯堡、塞克斯頓等詩人那樣沉迷于由人情世故編織而成的社會生活這張大網(wǎng)無法自拔，而是行走在自然與生活之間，不偏執(zhí)、不固執(zhí)，在最大程度上保持與自然的和諧，堅守心靈的中庸?！堆┮柜v馬在林邊》就把人與自然的關系得到了完全地呈現(xiàn)：“我想我知道這是誰的林子/盡管他的屋子是在村子里/他不會看見我在這兒停下/凝望那雪在他的林中積起?！盵2]在這首短詩的開頭，詩人就把自己置身于象征大自然的樹林和代表現(xiàn)實世界的村莊之間，無意間營造了自然與現(xiàn)實世界兩個相悖相依的空間。詩人開頭便這樣寫是有原因的，當時恰逢圣誕節(jié)前夕，詩人一家的生活窮困潦倒，為了給孩子們換回一些圣誕禮物，詩人冒著嚴寒駕著馬車到離自家農(nóng)場很遠的集市上碰碰運氣，結果一無所獲，駕車回家的路上大雪紛飛，夜幕降臨，他的心情異常沉重，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停車駐足在一個村莊的雪林邊觀賞美景、思索人生。夜幕降臨之時的雪林深邃而又美好，對詩人充滿了誘惑。然而，不遠處的村落又在提示他應該回到自己生活的世界，于是接下來，他便運用擬人的方式通過小馬發(fā)問，他們?yōu)槭裁丛诤涞陌?，在冰凍的湖畔，在那個最黑暗的夜晚，在大雪覆蓋的林子前流連忘返。其實當時詩人自己也不明白自己這樣做的動機，周圍萬籟俱寂，小馬搖晃鈴鐺好像告訴主人它的迷惑。微風陣陣、毛絨般的雪花簌簌飄落，詩人沉醉于期中，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意識到“樹林又黑又深又叫人歡喜/但我得信守我答應的約期/得在睡覺前走上好多里地/得在睡覺前走上好多里地?！盵3]由此，詩人便從自然的美景中抽離，回到現(xiàn)實之中，繼續(xù)駕車走向家的方向。

這短短的十二行詩足以表達詩人的自然觀與人生觀：自然深邃而美好，使人流連忘返深陷其中，然而人生活在社會中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承擔責任，所以不能一味地沉溺于自然與藝術世界中。這就是弗羅斯特所理解的此在與共在。

二.話語表達：生活的意義與警示

海德格爾認為，話語表達的可理解性就是意義，他認為話語也是一個生存論因素，沒有話語就沒有此在。他認為“語言表達意義，但它不能在溝通信息的意義上去理解，話語不是作為陳述發(fā)生，而首先是作為允諾、回絕、請求和警告等等發(fā)生?！盵4]弗羅斯特著名的《火與冰》這首短詩把話語表達的作用體現(xiàn)地淋漓盡致。

“有人說，世界將毀于火/有人說，將毀于冰/想起欲火曾經(jīng)把我燒灼/說火的威力更大，我贊成/但如果世界要毀滅兩次/我想對于仇恨，我有足夠體驗/不妨說，在破壞這方面/冰也同樣厲害/足夠毀掉這個世界?！盵5]這首詩發(fā)表于1920年，當時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剛兩年，一戰(zhàn)為人類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痛苦，人們對戰(zhàn)爭的殘酷記憶猶新，依然生活在戰(zhàn)爭的恐怖陰影中，詩人通過這首短詩，表達了對于和平世界的向往。簡單的詞匯，簡單的語言，字里行間卻充滿了力量、張力與威力，使人肅然起敬、不敢小覷。首先，詩的題目引人入勝、充滿了吸引力。人們常說水火不容，而冰與火呢？炙火堅冰看似毫不相干，實則可以相連，火可融冰，冰成水后可以滅火，所以這首短詩的題目本身就已充滿哲思。其次，詩歌的語言充滿了意象和象征，極具張力?；鸫怼坝?、“欲火”，冰象征“仇恨”、憎惡。有人認為世界將在欲火中滅亡，有人認為世界將在仇恨中毀滅。欲望會導致仇恨，瓜分世界、擁有更大權力更多領土的欲望促使一戰(zhàn)爆發(fā)，增加了原本毫無瓜葛的人與人、國與國之間的仇恨，最終為全世界的人們帶來了毀滅性的災難，無數(shù)人失去家庭失去生命，在戰(zhàn)后變得迷茫與幻滅，生活與人生毫無意義。欲望與仇恨是破壞的種子，它們都足以摧毀世界。

簡短的詩行、簡單的文字，充滿了對世人的提醒與警示?！罢f火的威力更大，我贊成”，一戰(zhàn)爆發(fā)時，詩人正在英國，親歷了戰(zhàn)爭對人們的生活帶來的影響?！拔蚁雽τ诔鸷蓿矣凶銐蝮w驗”，詩人以非個人化的情感，用第一人稱的手法，以旁觀者的視角警告人們仇恨的威力，“冰也同樣厲害，足夠毀掉這個世界”。至此這首短詩戛然而止，給人們留下無限的反思：欲望使人迷失自我、貪戀擁有，仇恨使人自私狹隘、相互詆毀，人與人、國家與國家的相處難道不能有其他的方式嗎？答案是有，和平相處就是最好的方式。人與人、國與國都可以在和平相處的前提下互通有無、共同發(fā)展，只有這樣，才能共存共榮，世界才能更美好。這些言外之意也許才是詩人作這首詩的初衷吧。

三.自由選擇：存在的最高境界

薩特認為，存在主義的核心思想就是“自由承擔責任的絕對性質(zhì)。”[6]就是說，人在任何情況下都是自由的，選擇與承擔責任是一體的，缺一不可，缺一就沒有自由。弗羅斯特在他的詩歌《沒去走的路》中就表達了這種自由選擇。

《沒去走的路》沒有指明選擇的具體內(nèi)容，重點突出詩人做出選擇的心路歷程，強調(diào)選擇本身。人生時時處處充滿了選擇，每個人每天都要做出無數(shù)個選擇。詩人在林中漫步之時走到了一個岔路口，不知該作何選擇，于是長時佇立。長久思索之后，必須做出選擇，“我選了同樣不錯的另一條/看來他似乎更有點吸引力/因為有著招人去踩踏的草/盡管在實際上，來往者的腳/給它們留的是同等的痕跡?！盵7]詩人做的選擇是他的自由選擇，在做選擇的時候他是有觀察和考慮到選擇兩條路的不同的，也許他兩條路都想嘗試，但是最終不得不選出一條而放棄另一條，在內(nèi)心深處他在想，“頭一條啊留待以后的日子/可我知道，路一條條接下去/我懷疑，我怎能走回這地方?！盵8]這種選擇之后的遺憾與憂郁是人之常情，人們本來就特別容易假定，拿詩人本人來講，他在達特茅斯學院僅僅呆了不到一個學期的時間就與大學不告而別，本來以為自己有足夠的自學能力和掌控生活的能力，然而回家之后發(fā)現(xiàn)事實遠非想象中的那樣，在之后的年月里，他對自己那個草率的決定也許懊悔不已吧，但是，既已做出選擇就無法回到過去，由此，詩人發(fā)出了這樣的慨嘆：“在某個所在，過很久很久后/我呀會嘆著氣講這事情/在林中岔成兩條路的路口/我選了足跡比較少的走/而一切的差別都由此而生?！盵9]詩人通過優(yōu)美的詩句想告訴我們，選擇的不同必然造成差別，并由此產(chǎn)生不同的結果，在兩個或者多個選擇面前，選定了其中的一個之后，一個人的生活經(jīng)驗以及未來的道路將大為不同。在回到詩人本身的選擇，在離開達特茅斯后，在39歲之前，他的生活一路磕磕絆絆，做過很多嘗試都以失敗而告終，經(jīng)濟上窮困潦倒，家庭生活一直無法在自己的掌控中，爺爺出資為他買下的農(nóng)場也因經(jīng)營不善瀕臨破產(chǎn)，最終以很低的價格變賣。但是詩人有自己的堅持，不論生活狀態(tài)怎樣糟糕，他都沒有放棄自己的理想與愛好，一直持之以恒地堅持詩歌創(chuàng)作，并盡力為家人創(chuàng)造好的生活，從來沒有真正對生活失望、被生活打到過，可以說，詩人自己選擇了一條人跡罕至的路，這條路使他對世界有獨特的領悟，生活對他的饋贈便是在他因那個獨特的選擇而所有的全部的生活經(jīng)驗以及對他的意志力的磨練。正是所有的這一切，造就了他的與眾不同。

綜上所述，弗羅斯特的詩歌大都篇幅短小、內(nèi)容樸實、語言簡單，整體給人簡潔、清新、素樸的感覺，但這背后卻蘊涵著詩人對于生活與人生的深刻的哲思。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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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張汝倫.現(xiàn)代西方哲學十五講[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235.

[6]薩特.存在主義是一種人道主義[M].周熙良，湯永寬，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8：23.

基金項目：本文系河南省科技廳項目“比較文化視野下的中庸之道與弗羅斯特比較研究”（項目編號：152300410182）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介紹：蔣麗琴，鄭州成功財經(jīng)學院外語系講師，主要從事英語教學及英美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