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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臺灣大學接收改造中的“國界”與“省界”*
        ——基于《羅宗洛日記》(1945—1946)的觀察

        2016-08-09 08:46:17
        中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6年4期
        關鍵詞:臺灣大學國界省界

        何 卓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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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臺灣大學接收改造中的“國界”與“省界”*
        ——基于《羅宗洛日記》(1945—1946)的觀察

        何 卓 恩

        摘要:臺北帝國大學的接收和改造,是抗戰(zhàn)勝利后中國在臺行使主權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此過程中,以羅宗洛為代表的教育部臺灣區(qū)教育復員輔導委員會人士,除了處理中國人與日本人之間已然改變的主從關系,還需要面對新出現的外省人與本省人之間的關系,經歷了從有“國界”、無“省界”,到“省界”顯、“國界”隱的潛變。大學接收中突出體現的是不分省籍的告別殖民地地位的急切期盼,接收后的大學改組則越來越彰顯外省人士與本省人士具體利益訴求的差異,使接收初期合作無間的省籍關系出現裂隙,甚至影響到本已達成的國族認同。

        關鍵詞:臺灣大學; 接收改造; “國界”; “省界”; 羅宗洛

        臺北帝國大學的接收和改造是抗戰(zhàn)勝利后中國在臺灣行使主權的重要組成部分,隨著李東華、楊宗霖編校的《羅宗洛校長與臺大相關史料集》(含羅宗洛當時撰寫的接收報告書、接收日記、當時載之報端的講辭,給后任者的信函,以及事后的回憶錄等)的出版①文革時期羅宗洛在牛棚中作為“交代材料”而撰寫過接收臺北帝大的有關回憶,這些材料連同所保存的當年接收臺大、任職臺大時的日記,1968年曾被內部刊印為《羅宗洛回憶錄》,見者甚少。1998年8月—2000年4月,上?!吨参锷韺W通訊》始將其連載,公諸社會,使這段歷史在今人面前得以生動呈現。然限于刊物的學科性質,較少引起人文學者注意。臺灣大學歷史系李東華教授多年研究本校早期歷史,得到相關資訊后,與保存上述資料原稿的羅邦煦先生聯絡,恢復連載中諱隱之處,連同臺灣大學檔案中遺存的若干資料、若干臺灣報刊資料,合集成《羅宗洛校長與臺大相關史料集》(以下簡稱《史料集》),2007年由臺大出版中心出版。,逐漸引起學界重視。羅宗洛是中國政府委派接收臺北帝大的主要負責人,在完成接收并改造成國立臺灣大學的過程中充當了最重要的角色。他留下的這些珍貴史料,不一定能夠解決有關臺北帝大接收和改組中的一切歷史問題,卻足以反映這一過程的概貌和基本矛盾。其中接收日記,除第一次出差重慶期間停記之外,從受命到達臺灣的第一天到辭職離任,每日有關接收的大小事宜均有記錄,實為迄今發(fā)現的有關臺北帝大接收最詳盡、最真切的文獻。本文將以《羅宗洛日記》為主要依據,結合其他文獻,對中國政府接收改造臺北帝大過程中中國人與日本人,外省人與本省人的關系略作探討②有關教育部對臺北帝國大學的接收,大陸地區(qū)的研究成果有楊榮慶的《光復初期國民政府對臺北帝國大學接收及改制的困境———以羅宗洛、陳儀之爭為中心的考察》(《臺灣研究集刊》2011年第1期),就羅宗洛與陳儀的治校理念和他們在師資、人事、經費上的爭執(zhí)進行了專題論述。臺灣地區(qū)代表性成果是李東華教授的論文《羅宗洛與國立臺灣大學之接收改制》(《史料集》代引言)及《光復初期(1945—50)的民族情感與省籍沖突:從臺灣大學的接收改制作觀察》(《臺大文史哲學報》2006年12月號)和歐素瑛博士的專書《戰(zhàn)后初期臺灣大學的再出發(fā)(1945—1950)》(臺灣古籍出版有限公司,2006年)。后兩者均以1945—1950年的臺灣大學為觀察對象,但李文重在綜論羅宗洛、陸志鴻、莊長恭、傅斯年掌校期間本省人士民族情感的變化過程,歐書則主要論述的是大學人文、醫(yī)學、農學等學科的學術研究進展情況。這些著作(尤其李東華教授的論文)都對本文所涉論題直接間接有所探討,本文也多有資鑒,特此致謝。。

        一、從臺北帝國大學到國立臺灣大學

        1945年8月中國抗日戰(zhàn)爭全面勝利,臺灣回歸中國,日本殖民者在臺灣的教育設施與其他設施一樣面臨中國政府的接收和改造。根據國民政府教育體制,臺灣中小學和高等專科學校由臺灣省行政長官公署教育處負責接收和重建,臺北帝國大學的接收和改造則歸教育部管轄。1945年9月中旬,教育部長兼中央研究院院長朱家驊在重慶北碚召集在當地的中央研究院的幾個所長談話,分別指派接收不同大學的任務,其中指派羅宗洛到臺灣接收臺北帝國大學*《羅宗洛回憶錄》,《史料集》,第114頁。另據黃宗甄,教育部之所以委派羅宗洛接收臺北帝大,與戰(zhàn)爭結束前夕羅宗洛曾向朱家驊提出教育部日后接收帝大的建議有關,見黃宗甄:《科學巨匠:羅宗洛》,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128頁。李東華由此認為朱家驊這項借調,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決定”。見《史料集》,第6頁。。因事情緊急,他們被要求立即收拾行裝上路。羅宗洛提議蘇步青、陳建功、蔡邦華、陸志鴻、馬廷英5人隨往,得到支持*④《羅宗洛回憶錄》,《史料集》,第114、115,115頁。,朱家驊又派了秘書王泳作為教育部督導員陪同前往。

        臺北帝國大學成立于1928年,初設文政及理農兩個學部,臺灣光復時已擴展為文政、理、農、醫(yī)、工5個學部,本科學生863人,另有預科生586人,醫(yī)專生318人。學生以日本在臺人員子弟為主,臺生比例很低(本科165人,預科73人,醫(yī)專113人),尚有極少數的朝鮮學生*⑥羅宗洛:《接收臺北帝國大學報告書》,《史料集》,第156,166頁。。學校設備精良,師資力量雄厚。朱家驊交代羅宗洛的接收原則有三:要完整接收,避免損失;接收后即籌備復課,暫可留日籍教師擔任功課,以后找到合適的人再替換;暫時一仍舊貫,求得穩(wěn)定,以后逐步按中國的大學規(guī)章改正④。

        羅宗洛、馬廷英、陸志鴻于1945年10月17日到達基隆(其他人員稍后到達),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起于是日。當日記載:“(乘坐美國舊軍艦)上午十時望見陸地……十二時抵基隆,下午……終于登陸?;⊥鲇呱醣姡崛吮粚е拎]政局大廈中休息。當地人士以茶點招待,女學生殷勤進茶,各面有喜色……六時許抵臺北,沿途各站皆有臺胞佇立歡迎,車過時歡呼揮手,狀極愉快?!钡竭_住所(臺北大學總長官舍),“驛前燈火輝煌,同胞以萬計夾道歡呼,情形之熱烈,為余平生所僅見,足見臺胞民族意識之盛旺”*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0月17日記事,《史料集》,第199—200頁。。他們對臺北帝大的接收工作自此熱烈支持氣氛中展開。

        當時臺灣省行政長官公署長官陳儀尚未到達,臺灣光復儀式尚未舉行。為了工作順利開展,羅宗洛吸收臺北帝大唯一臺籍教授杜聰明和臺灣第一個哲學博士林茂生加入他領導的教育部臺灣區(qū)教育復員輔導委員會,分別負責醫(yī)學部和文政學部的接收,分配隨后到達的蘇步青、陳建功、蔡邦華分別負責理、農、工三學院的接收。接收的方式,經多次商議決定分步驟開展:首先分頭去各處參觀,充分了解實際情況;在基本了解情況后,開始與大學當局接觸,并令他們全面編造人員、圖書、儀器及藥品等清冊;隨后對這些清冊與實物對照進行逐一清點;俟完成,最后正式接收。

        在第一階段,羅宗洛一行費時約三周,分頭以“個人名義訪問各教授,并參觀其研究室之設備”,“與在大學任教之本省人士談話聽取其報告”,“與本省學生談話聽取其報告”⑥;10月30日,羅宗洛等到大學本部與帝大總長安藤一雄見面,指示接受方針,要求其從速準備好財產、設備和機構、人員清冊,進入第二階段;第三階段正式接收并清點財產,11月15日上午十時舉行大學交接儀式,羅宗洛偕教育部臺灣區(qū)教育復員輔導委員會成員陸志鴻、馬廷英、杜聰明、林茂生及教育部督導員王泳等出席,安藤一雄率原帝大各部部長及各部門負責人參加,安藤委“森本庶務課長交出種種印信、清冊,經余(羅宗洛——引者注)檢點后,交由陳英湛君收下……隨即至學生課、農學部、會計課、南方資源科學研究所、理學部接收,各出會計賬簿由余蓋章……下午一點半,繼續(xù)接收圖書館、預科、文政學部、南方人文研究所、工學部等處,三時半完畢”*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1月15日記事,《史料集》,第225頁。。日方共移交大學及各部官印85枚,清冊65個*羅宗洛:《接收臺北帝國大學報告書》,《史料集》,第168頁。,象征主權轉換。財產清點工作量巨大,接收人員人手不夠,遂動員在臺大服務的臺灣同胞,如助教、講師等青年20余人和高年級的臺灣學生分片進行,歷經一月完成。實際開展中正式接收的時間有所提前,主要是受到教育部的來電催促所致。

        接收后的大學名稱,初僅取消“帝國”二字而冠以“國立”,稱“國立臺北大學”,后根據教育部指令確定為“國立臺灣大學”*臺北帝國大學本來有時也簡稱“臺北大學”,羅宗洛在接收前即經常使用這一名稱,接收后羅宗洛的講演,發(fā)表在《臺灣新生報》,便使用“國立臺北大學之展望”為題(11月21日)。1945年11月10日,教育部曾以高字第57333號公函,提請行政院院會討論將“臺北帝國大學”更名為“國立臺北大學”,但經1945年11月20日行政院第721次會議決議名稱改為“國立臺灣大學”,行政院秘書處于11月24日以公函復知教育部(據黃俊杰、孫震:《傅斯年與臺灣大學的教育理念》,《北京大學教育評論》2005年第1期)。在羅宗洛日記中,1949年12月19日羅宗洛等巡訪臺灣全島回到臺北,接“教育部送到公文三件,其一派余為國立臺灣大學代校長”。,教育部任命羅宗洛代理臺灣大學校長職務。依照中國學制,羅宗洛將國立臺灣大學進行了一些必不可少的改造,分設系、科,各“學部”改稱“學院”,并將文政學部劃分為文學院及法學院,再加上理、醫(yī)、工、農共為6個學院、設22系。原有的大學預科,改為先修班。

        二、中國人與日本人

        臺北帝國大學原創(chuàng)于日本殖民者,所以它的接收,直接相關的是兼有戰(zhàn)勝國和被侵略國雙重身份的中國政府,與兼有戰(zhàn)敗國和侵略國雙重身份的日本政府之間的關系。具體就大學而論,便是代表“帝國”方面的安藤一雄當局與代表中華民國方面的羅宗洛一行。在接收過程中,中國人與日本人之間的關系處理,始終是最重要的一面。從羅宗洛日記觀察,總體上,對于中國接收人員的指令,日人采取了配合的態(tài)度,但也出現不滿之表示。

        日本侵華戰(zhàn)爭給中國人民帶來了深重災難,按照自然情感,來臺外省人最容易有報復和傲視的心態(tài),但教育部派出接收臺北帝大的這批學者,卻基本上能夠抑制這種情緒性心態(tài),著眼于民族根本利益而理性從事。這一方面是因為他們肩負教育部賦予的三項指示;另一方面也因為他們大多是學界信服的優(yōu)秀學者,有完全的信心兵不血刃而折服日人。

        接收人員中,且不論杜聰明和林茂生皆為日人熟知的臺灣知識精英,外省來臺的羅宗洛、陸志鴻、馬廷英和隨后到達的陳建功、蘇步青、蔡邦華,也都有在日本長期求學的經歷,且服務于或曾經服務于教育界,是學有專長、能夠深刻體會專業(yè)價值的著名科學家。這些與日人方面有交集的特質,對于從日人手中接收大學的使命來說,相當有利。他們與臺北帝大日籍教授之間,不少存在直接或間接的師友關系,在接收過程中運用得當,自然會產生助力。僅從羅宗洛日記所反映者看,日比野教授與羅氏均曾受教于坂村,因此兩人“相見甚歡”*⑥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0月19日記事,《史料集》,第202,202、203頁。,不日還“送坂村師著書《植物生理學》來,并附情辭懇切之信及三年前坂村師至彼之信”*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1月6日記事,《史料集》,第219頁。;山根教授為羅氏師輩,“在札幌時待余甚厚”;松本教授系羅氏留學時代的老友,“相見之下,悲喜交集”;松本的助教授山本和太郎則“與余同學”⑥;澀谷教授“亦札幌同學也”;后藤教授乃摯友,見面即“握手擁抱,喜極而涕”,告以乃師坂村教授曾來臺灣,“屢念及余”*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0月20日記事,《史料集》,第204、205頁。;磯永吉教授為“高吾師坂村先生一級”的長者*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0月26日記事,《史料集》,第209頁。;奧田教授“與坂村師甚親密”*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0月30日記事,《史料集》,第214頁。;早板教授為馬廷英之師兄,“于余為大先輩”*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0月22日記事,《史料集》,第206頁。。師友相見,暢敘舊情,在因戰(zhàn)爭勝敗而產生的接收關系中,無疑能夠發(fā)揮緩沖敵對情緒的客觀功能。

        而就日人方面看,雖然大學當局未必甘心將其“手創(chuàng)”的大學拱手奉送中國,但戰(zhàn)敗的處境使得他們不得不放低姿態(tài),表現出誠意來換取可能的利益。10月30日羅宗洛等與安藤總長見面后,他們即提出切望中國接收大學后繼續(xù)“擴充其設備,發(fā)展其機構”;在此前提下,“學生、生徒之學業(yè),希望不致停頓,而在可能范圍之內,教職員之研究,希望亦能繼續(xù)”;并表示大學現有教職員“均愿以其所體得之知識與技術,對于臺灣以及華南方面人文科學、自然科學之探究,農工業(yè)之開發(fā),醫(yī)療衛(wèi)生之普及,協(xié)助中國政府”*羅宗洛:《接受臺北帝國大學報告書》,《史料集》,第167頁。。留用、延續(xù)和發(fā)展的期待,盡管未必沒有更深一層的心計,但至少在形式上與中國政府教育部決定大學續(xù)辦、日籍教授原職續(xù)聘,以及中國臺灣省長官公署決定日籍學生繼續(xù)上課的政策并不矛盾,可以想見會得到羅宗洛的正面回應,而在得到這種正面回應之下,帝大當局自然失去了討價還價的正當性。

        而且,日籍教授畢竟屬于學界人士,有別于軍界戰(zhàn)犯。他們中有白鳥教授那樣的“巧言令色”者*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1月14日記事,《史料集》,第225頁。,以及一些抱有帝國主義思想和企圖者,卻也不乏人格正直,甚至有對軍國主義頗有反感者,如“松本先生人品學識均較優(yōu)秀,將來宜招集優(yōu)秀之青年從之學習”*⑦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1月9日記事,《史料集》,第222,222頁。;古生物學權威早板“為人正直豪爽,系純正之學者,出語辛辣,不畏權勢,頗為日本軍部所嫌惡云”*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0月22日記事,《史料集》,第206頁。;農業(yè)實驗所所長磯永吉“自言自大學畢業(yè)后,即來臺,在此服務及今已卅五年。一生心血盡費于茲,此身行作臺灣之士,已在整理著作《稻作講義》。不幸戰(zhàn)爭勃發(fā),所內駐兵,所員被征從軍,致工作停頓。言下切齒于軍人之無智”*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0月26日記事,《史料集》,第209頁。。教授的學者身份,心態(tài)上比較傾向于在學言學。接收人員第一天接觸日籍教授,日比野就與其談及“臺大已有18年歷史,設備甚新,接收后愿繼續(xù)擴展,勿使停頓”,這一看法后來證明代表了多數日籍教授的共識。有的日籍教授還主動為大學的日后發(fā)展出謀劃策。如建議乘接收之機將大學在臺中的兩處山林農場連成一氣,作為以后生態(tài)學的研究基地和創(chuàng)造林科的基礎*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1月4日記事,《史料集》,第218頁。;力勸保存特色鮮明,“規(guī)模之大,設備之美,非札幌所可比擬,實為東洋第一”的農藝化學教室,“以為造成農藝化學人才之搖籃”⑦。

        當然更重要的還是中國接收人員所采取的策略步驟和處理問題方式,克服了日方可能的消極抵御心理。羅宗洛等一開始就有意識地避免簡單化接收方式,而以訪友式的溝通了解為起步,到達臺北即席不暇暖進行訪問教授和參觀設施的工作,從10月19日到30日,每天都有參訪行程,表現出令日人欽佩的誠懇和負責的精神*見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當日記事,《史料集》,第201—212頁。。在此過程中,針對過渡狀態(tài)中出現的有損學校和有礙教授生活的情況,盡可能協(xié)助加以排除。如當了解到原住大學官舍的山根教授,一時難以尋獲新居,“前日立命遷出,非常狼狽”時,羅宗洛“不禁惶然,無地自容”,表示“雖非我所要求,但人借我名義要求,我當負此責任。明日必須前去‘請罪’”*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0月19日記事,《史料集》,第202頁。。次日果然至農場訪山根告以住宅無須急遷(其他教授亦然),山根非常高興*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0月20日記事,《史料集》,第204頁。。當澀谷教授偕庶務課長森本留治郎來報,“國軍第107師迫擊炮隊士兵約400人,口稱奉師長命入駐大學,頑不肯退”,羅宗洛遂派馬廷英前往說諭,兵退。這種處理方式,表面上對日方是一種“遷就”,實質上卻顯示了以德報怨的大國風范,對日人也是一種感化,有利于大學接收第一原則“完整接收,避免損失”的徹底實現。羅宗洛在日記中表示,接收“工作進行至為順利,日方頗有誠意”*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1月15日記事,《史料集》,第225頁。。

        接收后的國立臺灣大學,不少日人教職員繼續(xù)在校發(fā)揮原有職責,日人子弟也繼續(xù)在臺接受教育。日人向新的學校當局提出的更多是一些有關生活待遇問題和日籍學生教育資格問題。

        表1 原帝大各部教授辭留情況表 單位:人

        根據《接收臺北帝國大學報告書》“留任日籍教授名表”、“各部分留任日籍教授名額表”、“各部分解職日籍教授名額表”制作,其中文政學院數據以留任教授名表為準。

        關于生活待遇,日人的目標主要是維持原有水準不致降低,且各人去留自主。原帝大總長安藤一雄一再向羅宗洛提出要求,包括一般薪酬標準*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6年1月19日記事。安藤提出聘任日人教授時希望注意:“(1)日人于本年俸外,每年有三次賞金及退職賞與;(2)各人因官階及任職先后俸給頗有差別,將來仍請保留此等差別;(3)與中國人相比較時,位置較高之日人,其薪給不可低于位置較次之中國人?!薄妒妨霞?,第274頁。和多數教授的普遍愿望*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6年4月13、17日記事,《史料集》,第287、289頁。,也包括對“頗有思歸”教授的通融*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6年2月4日記事,《史料集》,第283頁。和一些教授的特殊訴求*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6年4月11日記事,《史料集》,第286頁。。除了本校日籍教授,與大學業(yè)務有關的校外日本技術人員也屢屢向大學當局求助。如1945年12月初原工業(yè)研究所所長池田鐵作來訪,以臺灣技術協(xié)會會長資格邀羅氏等出席協(xié)會懇談,“稱技術協(xié)會擁有各種技術之專家,對臺灣之產業(yè)各有獨特之意見”,要求合作。羅宗洛以初到斯地,一切生疏,表示需待巡游全島后再行會談。當月巡游全島完成,1946年1月底臺灣技術協(xié)會再次邀請羅氏等舉行中日兩國技術者懇談會,池田鐵作雖“言欲以日人在臺灣之經驗,對于新臺灣之建設有所貢獻云”,羅宗洛當然看得出,“實則彼等前途極不安定,生活亦苦,欲余等向長官進言,俾有所改善”耳*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2月3日、1946年1月30記事,《史料集》,第236、281頁。。對于這些日本教職人員的生計和去留,羅宗洛采取盡量優(yōu)容的做法。

        日籍學生教育資格問題,根據羅宗洛所記,接收前夕,“安藤總長來談,希望認日籍學生為留學生,余未允,許請示教部”*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1月10日記事,《史料集》,第223頁。。接收后日生上課受到民族熱情高漲的臺籍學生阻止,前總長安藤更四訪羅宗洛。第一次:“前總長安藤來談,醫(yī)學部學生不準日生上課,杜聰明似無力制止,彼欲以前總長資格向長官有所請求,余告以余等之決意,彼乃退去。”*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1月22日記事,《史料集》,第229頁。第二次:“安藤前總長來談,言醫(yī)學專門部學生之父兄聞專門部有取消之說,相與集議,咸謂彼等之祖先來臺殖民,業(yè)經二世,現雖戰(zhàn)敗,無意言歸,其子弟亦無法回國就學,希望能與本省人同受教育云云。余唯唯否否不予以明確之回答。日本僑民之無意回國,可謂顯然?!?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1月24日記事,《史料集》,第230頁。第三次:“安藤一雄偕森于菟(前醫(yī)學部長)來,言醫(yī)學部日籍學生,雖于上星期六開始上課,但日籍學生代表前往中國學生處要求此后和好相處時,為中國學生所拒,恐有危險,今日起又不敢上課,欲余出告示曉諭云云。余允考慮。”*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1月26日記事,《史料集》,第232頁。第四次:“前總長安藤一雄前談醫(yī)專三年級臺灣學生不允日籍學生實習,特來報告,又言日籍學生已盡量謹慎,但仍不為臺灣學生所諒,可否召集日籍學生予以訓話,最好規(guī)定‘日籍學生須知’,俾有所遵循云云,語帶諷刺。余漫應之。”*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2月5日記事,《史料集》,第237頁。在這一過程中,安藤由一再請求,到語帶譏刺,表現出越來越明顯的不滿。

        羅宗洛以“漫應之”應對安藤的“語帶譏刺”不是沒有根據的。教育部交代的接收原則,只允在教授不足情況下暫時續(xù)聘日籍教授,并未涉及在讀的日本學生問題,其要求“繼續(xù)上課”也沒有談到日本學生是否在繼續(xù)上課的范圍之內,允許日生照常上課是出自省公署的優(yōu)待政策,按照制度,教育部管轄的國立大學可選擇不執(zhí)行。這些學生基本上是在臺日人的子弟,日人以種種原因,多不愿返國,所以借藤上樹、得寸進尺,不僅要求校方保證維持期間日生上課的權利不受“干擾”,而且要求永久與本省人同受教育,并確定其“留學生”的地位。安藤之外,醫(yī)學專門部日籍學生父兄志愿代表原田、八十川、赤司等人也曾來校請愿,希望醫(yī)?;謴驼9φn,將來醫(yī)專取消,中國學生可轉入預科,希望日本學生同樣辦理。這些超出教育部指示范圍的要求,校方難以滿足。羅宗洛感覺到“在今日之狀況下,中日學生勢難和平相處,而陳公洽取優(yōu)待之政策,允日生照常上課,招致許多困難,日人又不自量,得寸進尺,提出種種要求,實屬無理”*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1月26日記事,《史料集》,第232頁。。不過,日人得寸進尺時,大學接收已經完成,日方已經不再具有關系主體的資格,而變成被動的關系對象了。在此情況下,經羅宗洛等向長官公署交涉,1946年1月中旬乃把全部日本學生遣送返國,而獲聘日籍教授則繼續(xù)留任(到1949年8月傅斯年校長任內,國內教授已可完全取代,才全部遣返回日本)。

        應該說,中國從日本手中接收臺灣大學,過程基本平順。接收時表現出“頗有誠意”的日方在接收后出現“語帶諷刺”的情況,主要是因為中國民眾在光復臺灣時所釋放的去殖民化激情,與日人欲長期居留臺灣的心理期待之間存在明顯的落差,這種落差恰巧與日人交涉角色中的主客易位相應,未構成明顯的敵對事件。

        三、外省人與本省人

        來臺外省人與臺灣本省人之間,起初彼此毫無嫌隙、完全信任、不分彼此。

        據羅宗洛日記,他們一行到達臺北時,臺灣籍醫(yī)學教授杜聰明與省公署接管臺灣的先遣人員林忠一起前往迎接,雙方一見如故。羅氏約請杜聰明次日上午談話,告知政府接收政策,了解大學詳情和日人、本省師生想法*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0月17、18日記事,《史料集》,第200頁。。隨后幾乎每天杜氏都會與羅宗洛、馬廷英、陸志鴻等見面,羅氏等也委以其向臺籍師生解釋政策之責,并熱情邀約他一同參加教育復員輔導委員會,共同進行接收工作。杜聰明欣然表示接受。后來探聽得在臺灣同胞中頗有名望的哥倫比亞大學哲學博士林茂生,請其加入,亦得愉快地接受。接收后成立的“校務維持委員會”、“校務會議”,這兩位臺籍人士都是當然的成員。

        杜、林二人加入后,羅宗洛每遇重大問題,都會優(yōu)先征求他們的意見。其中杜聰明因為原在帝大任職,熟悉情況,受征詢的機會更多。為了大學日后改造開展得更加順利,羅氏等人經常就學科存廢和發(fā)展問題,征求杜聰明的意見。如:10月19日,“所談系預科應否存在問題。杜君主張廢去預科,將學生并入高中。此意見雖與余相反,但頗有理”*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0月19日記事,《史料集》,第203頁。;11月10日“晚杜聰明兄來談,對于醫(yī)專合并問題有所商討”*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1月10日記事,《史料集》,第223頁。;11月27日“晚杜聰明兄來談醫(yī)學專門部事,決定一、二、三年生轉入預科,畢業(yè)后再入大學醫(yī)學院”*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1月27日記事,《史料集》,第233頁。。而有關大學醫(yī)學部的事務,更是授命杜聰明全權處理,他“負責辦理接收的單位很多,包括臺北帝大醫(yī)學部、臺北醫(yī)專、臺北帝大附屬醫(yī)院、熱帶醫(yī)學研究所、日本赤十字支部及附屬醫(yī)院等等”*杜淑純:《杜聰明與我》,臺北:國史館,2005年,第232頁。。11月5日,杜聰明在全校接收前十天,實現醫(yī)學部及其附屬機關的接收。大學維持期間,醫(yī)學院、醫(yī)專先后發(fā)生臺籍學生擅自進行“解放式”(即解散日籍學生)的事件,杜聰明說服和“鎮(zhèn)壓”不力,羅宗洛、馬廷英、陸志鴻等人親自出馬,召集本省教職員、學生談心,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警之以紀,大力協(xié)助解決。而教師聘任方面,也充分尊重杜聰明,“杜聰明兄提出整理醫(yī)學院人事之具體辦法,教授除武藤一人外,皆留任,此外皆以中國人補充”*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1月30日記事,《史料集》,第235頁。醫(yī)學部原有日籍教授18人(含1人兼職),杜聰明提出留用17人,實際留用14人,只多辭退3人,基本上體現了杜的意見。杜聰明同時著力培植和提拔臺籍師資,亦得到校方支持。見《杜聰明回憶錄》,臺北:杜聰明博士獎學基金會,1982年,第117—118頁。。杜聰明教授任職25周年的日子,大學聯合臺北市政府特別舉辦了祝賀會和宴會*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1月25、26日記事,《史料集》,第231、232頁。。

        林茂生原本不在臺灣大學任職,加之他所負責的文政學部,由于與意識形態(tài)關系緊密,不便多留用日籍教授,而國內教授又一時接濟不上,根據省公署和大學維持委員會的意見,在接收后事實上處于暫緩運作的狀態(tài),所涉事務不多。但羅宗洛對于林氏十分尊重,不僅授命其代理改組后的文學院長*據杜淑純《杜聰明與我》轉述,羅宗洛本擬聘請林茂生為正式的文學院長,為陳儀所反對。見該書第232頁。李東華的研究也指出,林茂生當時未被直接聘為文學院長,原因之一是陳儀力主文、法兩院意識形態(tài)色彩濃厚,性質特殊,宜大陸學者擔任院長,以利傳播中華文化。見李東華:《論陸志鴻治校風格與臺大文學院(1946.8—1948.5)》,《臺大歷史學報》第36期,2005年12月,第280頁。,授權他審查文學院擬聘教師資格,就文學院未來發(fā)展提出意見,而且委派他兼任先修班科主任,全面負責先修班教學和管理。彼此之間,氣氛融洽。

        羅宗洛等對于其他本省教職員,也相當關心和重視。接收前,曾有在醫(yī)學部服務之臺灣醫(yī)學者六七人至羅寓討論日籍教授問題,提出“目下在職之日籍教授著名者不多,而臺灣醫(yī)學者優(yōu)秀者甚多,可取而代之”,“日籍教授向來壓迫臺灣人,不使抬頭,留之亦未必肯熱心指導”兩條理由,主張日籍教授無需留用*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0月26日記事,《史料集》,第211頁。。這種意見雖不可行,卻使羅宗洛等外省人更真切體會到在日據時期本省員工所受的歧視,接收以后,其一面續(xù)聘日教,一面“對臺灣人員普遍升級,并任用大批新助教”*《羅宗洛回憶錄》,《史料集》,第117頁。,以體現光復做主之意。一些教師對續(xù)聘日教等過渡性措施不太理解,有“此大學究以日人為主抑以中國人為主”“光復的是臺灣抑是日本”等憤激之語*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1月15日記事,《史料集》,第225頁。,羅氏乃專門召集本省職員談話,請其理解教育部政策,協(xié)助接收,并保持秩序*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1月17日記事,《史料集》,第227頁。。最后總算得到諒解,他們還懷著極大的熱情廢寢忘食地參與了接收校產的清點工作,使大學接收順利完成。

        改制為國立大學后,臺灣大學的教師和職員聘用,既貫徹了穩(wěn)定大學運行的宗旨,也體現了中國人當家作主的目標。新聘的教授和職員,只要是當時在臺灣的中國人可以勝任的,都盡量聘用中國人擔任:包含臺灣本省人和來臺外省人。據臺灣大學向臺灣省參議會一屆一次會議提出的報告書,接收之前大學共有教職員1 841人,其中本省人士僅有600人,位次較高的僅有教授1人和助教授1人。接收后,大學著力于“設法裁遣日人,拔擢本省人士”,留用日人以技術上必須者為限,獲聘者264人,而本省人士獲聘任教者已達134人,增加幅度顯著*國民政府檔案【二(2)1522】,陳鳴鐘、陳興唐編:《臺灣光復和光復后五年省情》,南京:南京出版社,1989年,第370—371頁。。

        表2 接收后增聘本省籍教職員人數(不含續(xù)聘) 單位:人

        根據《接收臺北帝國大學報告書》“新聘本省籍之教職員名表”統(tǒng)計,見《史料集》,第176—178頁。

        對于臺籍學生,來臺接收人員感受到他們回歸祖國的滿心期待。日本剛剛投降,臺籍學生即與其他中等和??茖W校學生結成“臺灣學生聯盟”,在臺北“臺灣第一劇場”集會,提出“訓練自治精神”、“發(fā)揚中華文化”的行動綱領,努力于輔導國軍進駐臺灣,協(xié)助維持本島秩序,宣傳三民主義,普及國語運動,推動新生活運動,建設三民主義之新臺灣*《標榜三民主義,組織臺灣學生聯盟》,《臺灣新報》1945年9月29日。。在日人統(tǒng)治下的臺北帝大,臺灣學生常受日生欺侮,現在得翻身,急切“欲乘此機會將日人在臺勢力一掃而光”*杜聰明轉述,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0月18日記事,《史料集》,第200頁。。接收前學生代表向羅宗洛等表達學生聯盟之決議,聲明四點:(1)為使臺灣教育徹底祖國化,應注意中國精神及國語之普及;(2)日人及日籍教師應遣送回國,必須將日人之勢力一掃而光;(3)缺乏技術人員及學術人才時,寧招聘歐美優(yōu)秀人士,不用日人;(4)如因日人之退出,而致大學之程度降低及產業(yè)停頓,學生等愿負其責*④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0月21日記事,《史料集》,第205,206頁。。

        羅宗洛、陸志鴻、馬廷英等理解學生的正當要求,同時諄諄告以不得不利用日本人才之苦心,而且提出日籍教授是我國戰(zhàn)利品的說法,勸學生等放寬心胸,不可以一時感情而誤百年之大計④。為了解開學生心結,接收之初,羅宗洛等專門召集本省學生講話,循循善誘,指出:“在目前狀況之下,酌留日籍人員,為不可避免之事,官廳猶如是,何況學校。學術無國境,尊師重道,為吾國數千年來之信條,諸君對于日籍教授,尊以師禮,不可以一時意氣,為不敬之行動,更應愛惜光陰,殷勤為學,使人知我臺北大學不但設備好,教師優(yōu),即學生亦為全國首屈一指者。如此,則本大學才不愧為國立大學矣?!庇终f:“我國做人,以忠恕為主,忠者律己應嚴,恕者待人應寬,日人過去壓迫臺灣同胞,是日人的不是,但我們不可施以報復,所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們應該不念舊惡,發(fā)揮大國民的氣概。何況這個局面是暫時的,不久,政府必有妥善辦法,望諸君善體斯意,保持秩序?!?黃得時:《從臺北帝國大學設立到國立臺灣大學現況》,《臺灣文獻》第26卷4期、27卷1期合刊,第237頁。

        接收人員的曉諭,有些學生能夠接受*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5年10月22、23日記事,《史料集》,第206、207頁。,有些卻仍然激烈反對,乃至“以學習國語為辭”*羅宗洛:《接受臺北帝國大學報告書》,《史料集》,第179頁。拒絕上課。他們最不能接受的,是接收后仍然要和日本學生一起上課。接收當日及次日,醫(yī)學部和醫(yī)專臺籍學生先后自作主張召集日籍學生舉行解散儀式,命日籍學生從此不要來校上課,并對嘗試上課的日生進行強力阻止。在校方一再溝通和努力下,日生雖得照常上課,臺生卻仍明確拒絕日生“和平共處”的要求,在精神上嚇阻日生。學生在這件事上并無錯處,接收人員乃決定滿足學生心愿,遣送日生返國的決定就是因此做出的。此后,臺灣大學的學生由原有本省學生和先后新錄取的先修班學生、大學部學生以及從日本轉學回來的臺灣留學生構成,實現了完全的中國化。

        可見,來臺外省接收人員縱然在執(zhí)行教育部和省公署政策過程中,與臺灣本省教職員和學生之間,產生過意見分歧,但這種分歧主要是針對如何處理日籍教授和日籍學生,對外省人員本身并無不信任、不信服;而且,分歧的焦點,是本省人要求大學徹底去日本化、徹底祖國化,這在根本上,與外省來臺人員情感和意志完全一致。所以,當分歧解決或化解后,雙方都能夠真誠相待,互相配合,出現具體問題也能協(xié)商解決。

        然而,隨著大學改制和改造,一些具體的矛盾開始出現。最為突出的是大學的經費出現難以為繼的危機,戰(zhàn)爭炸毀的設施無法修繕,優(yōu)質師資無法延攬。羅宗洛苦于教育部與臺灣省行政長官公署之間的相互推諉,數度提出辭職。建設高水準大學的理想與這種官僚主義造成的嚴峻現實撞車,使臺大師生漸生失望,本省人對在臺掌權外省人的歡呼雀躍之情不再。其次,與經費危機相聯系,一些正面的沖突也開始在本省人與掌握校政的外省人士之間萌生。其中附屬醫(yī)院罷診事件,便是一次影響較大的典型例子。事情發(fā)生在1946年2月9日至4月8日羅宗洛赴重慶述職和爭取經費期間,原委和經過大致是*羅氏《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6年2月9日—4月8日因出差在外而中斷,關于事件相關描述主要參考和借助李東華《光復初期(1945—50)的民族情感和省籍沖突:從臺灣大學的接收改制作觀察》(《臺大文史哲學報》2006年12月號)第192—194頁和歐素瑛《戰(zhàn)后初期臺灣大學的再出發(fā)(1945—1950)》第54—55頁之相關敘述。:

        臺灣大學接收時,根據帝大時期醫(yī)學部和附屬醫(yī)專的慣例,在為其附屬醫(yī)院聘任編制內醫(yī)師的同時,還將一批編制外助理醫(yī)師留用,前者有“委任狀”(聘書),后者無“委任狀”。無委任狀者中還有“有給”(有薪)與“無給”(無薪)的差別,這些職位絕大多數為本省青年醫(yī)務工作者擔任。帝大時期,他們受到日人的歧視,升遷機會很少,負氣出走者時常有之;大學國立后他們即陸續(xù)向學校提出改革動議,任無給職助理醫(yī)師者,希望能補日人離去后余下之有給職務,仍無給者亦要求學校能發(fā)委任狀。羅宗洛赴渝述職離臺登機前,曾向送行的醫(yī)學院長杜聰明交代,可盡快提出名單給代理校務的總務長陳建功,能辦即辦。

        2月下旬,杜聰明向校方提出助理醫(yī)師名單70名,請求補發(fā)委任狀,其中30名無給職請改為有給。代理校長事務的陳建功則以請求委任人數眾多,且無薪改為有薪,將使本已難以為繼的學校預算雪上加霜,未敢貿然作主,答復茲事體大,須留待羅校長返校決定。這個答復未能令名單中之當事人滿意,遂一再催促;而陳建功亦一再表示不便輕易辦理。求拒之間,雙方情緒也逐步升高,3月19日名單中之當事人推派代表前往校長室陳情,據稱接見者校長辦公室主任秘書周頌久(外省人)態(tài)度強硬,稱“祖國無此制度”,“羅校長對此事并無任何指示”,“因為預算尚無著落,尚無法補足編制內職員”、“校長不在,委任狀不能發(fā)”、“無聘書的人,不是臺大職員,故無權作要求”,引起代表強烈不滿,返回醫(yī)學院后群情激憤。21日下午杜聰明院長召集全院職員開會,以“職員一同”名義草擬“要求書”,正式向學校提出書面通諜,限學校于本月22日午后5時實現編制內原額補足和編制外無給職者發(fā)出委任狀,否則“大學當局,應負一切責任”。由于校方未予妥協(xié),22日第一附屬醫(yī)院宣布罷診,25—27日第二附屬醫(yī)院繼起響應,兩院已有委任書及有薪之醫(yī)生,亦均參加,事態(tài)遂致擴大。4月1日醫(yī)學院學生亦開會發(fā)表聲明支持罷診運動;醫(yī)學院基礎學教室(即教研室)全體職員,向學校提出決議書,要求解決此事。師生的決議和聲明主張,均超出事件本身范圍,有涉及“學校民主化”及改革學校機構之說。情形趨于復雜,而漸有嚴重之勢*社論:《臺大附屬醫(yī)院罷診平議》,《臺灣新生報》1946年4月5日。。

        罷診事件迅速成為社會新聞事件,《臺灣新生報》《民報》《人民導報》等媒體密集跟蹤報道,而臺北市長游彌堅也親自邀約對立雙方協(xié)調商談,無法達成協(xié)議。好在4月9日羅校長即返回履職,迅速接見罷診代表,做出決定:發(fā)放無給職委任狀;編制內有給聘書暫時保留,待行政院通過臺大預算后,將在預算許可最大限度補充缺額;贊同大學民主化,臺大將盡量制度化。10日下午全體罷診醫(yī)員召開會議,決定自次日起復診,事件落幕。

        在這次事件中,杜聰明的角色尤其值得觀察。杜聰明是臺灣本省人中第一個接觸羅宗洛等外省來臺接收人員的,當即被邀加入接收隊伍,還受到完全不分彼此的信任和重用,但在這次事件中卻表現曖昧。他本人有著校務委員的身份,應屬校方的一分子,然因這次事件以他所擬定的一份名單而起,他的情感立場便難免依違于校方與職員方之間,甚至實質上傾向于職員。當罷診之議出,沒有證據表明他曾經有力勸止,而且決議罷診的院會就是他主持召開的*《臺大附屬第一醫(yī)院職員提出要求書》,《民報》1946年3月22日。;而當罷診漸趨擴大之時,他所充任的角色亦只是調停,而且調停中還增設了“改正校務當局的官僚態(tài)度”的條件*《杜院長の斡旋も空し罷診事件ますく紛糾》,《臺灣新生報》1946年3月27日第4版。。后來羅宗洛返臺,罷診職員代表亦由杜氏引領接見*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6年4月9日記事有“頌久兄報告醫(yī)學院罷診經過,杜聰明亦來談” ;10日記事有“下午杜聰明率醫(yī)院代表四人來談話,結果允明日起復診” 。《史料集》,第286頁。值得注意的是,先前羅宗洛日記在提到杜聰明的時候,常加“兄”為后綴,罷診事件發(fā)生后,則未再用此后綴。,杜氏還在介紹事件過程中對職員方多有維護。

        羅宗洛的低調而快速的處理,使罷診事件終得平息。對于事件的是非,當時《臺灣新生報》有持平之論:一方面,就學校當局來說,“學校當局,辦法沒有錯,但在答復時言語態(tài)度之間,或有忽略輕視對方要求的地方,而致引起反感……辦法雖是,而應付較差,或是使這事難以轉圜的原因吧;同時,這事件遷延時間太長,早應該電請羅校長明白答復,不應延宕,發(fā)生變化” 。另一方面,就職員方面來說,“要求委任書,要求給薪,是正當的事,只要有過去的成例可援,或是學校事實上可以辦到,社會自有同情與公論,當然可以辦到?,F在以罷診為手段,未免有點跡近要挾,學校對此極感棘手,依則系受脅迫,且開惡例,不依則事態(tài)擴大,影響全?!?。何況“我們以為學校當局并未拒絕各位的請求,不過要各位等羅校長回來解決,這短少的期間,各位應可等待。各位的要求,并未絕望,而遽出以罷診的手段,未免有點躁急”*社論:《臺大附屬醫(yī)院罷診平議》,《臺灣新生報》1946年4月5日。。就事論事,兩相比較,罷診的做法似乎比校方更難諒解,但是羅宗洛在征求各方意見之后*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6年4月10日記事有“其后臺灣科學振興會代表施江南等四人來陳述對于此次罷診風潮之意見,語多袒護鬧事之人。四人去后,(新生報)記者周某來訪,其態(tài)度大體與施江南等無異”(《史料集》第286頁);17日記事有“徐慶鐘、陳紹馨以本大學畢業(yè)生先輩資格來談,希望對于醫(yī)院罷診風潮主責任者,從寬辦理”(《史料集》第289頁)。顯示罷診行為之發(fā)生,得到社會之同情。故盡管有“林茂生、許汝鐵報告醫(yī)學院派人來煽動先修班及本部學生情形”(12日記事,《史料集》第287頁),羅氏仍決定寬諒。,終決定不給參與者處分。

        大學接收時“竭誠協(xié)助”的臺灣本省人士,接收后卻出現不愉快的“罷診風波”,主要是因為他們面對的問題逐漸從民族認同轉向了具體的實際權利的爭取。光復既已解決,這種轉向相當自然,倘若居于掌權者地位的“外省人”能謙和以對,坦誠溝通,放軟身段,應不至于激化成為嚴重對立事件。遺憾的是,由于羅校長出差在外,代為處理校務的陳建功、周頌久等不便擅自主張,在與本省籍職工溝通上又存在瑕疵(有評論歸咎于“周主任秘書一個人的專橫”和被周主任秘書濫用的“專制的制度”*《臺大附屬醫(yī)院罷診問題》,《人民導報》1946年4月8日,第1版。),致使本省員工和師生火上澆油,雙方矛盾上升。這里牽涉到的正是光復后本省籍員工相關切身利益的處理方式與“外省人”從接收臺灣到改造臺灣過程中的角色轉換及其處事方式的沖突。

        四、結論和余論

        臺灣光復所發(fā)生的“國界”問題,主要是臺灣同胞的去殖民化和國族認同問題,也有在臺日本人對中國政府和接收人員的態(tài)度問題。這兩個方面,從臺灣大學接收前后的情形來看,基本沒有意外。臺灣師生的民族意識,沒有因為殖民時代的皇民化教育而淡化,反而隨著殖民者的失敗、隨著回歸祖國懷抱而更加熾烈。臺灣大學的原主辦人,對于中國政府派來的接收人員,一方面爭取在“在學言學”的框架內維持其實質的存在和利益,另一方面在主權性質的移交方面,于接收人員所顯示的泱泱大國風范之前,也大致展現了作為戰(zhàn)敗國國民應有的配合態(tài)度。

        關于臺灣地區(qū)“省界”問題(或省籍問題,即本省人與外省人——主要是外省當權者的隔閡)的出現,學界有兩種意見,一種認為是始于光復后外省人的來臺,一種認為是“二二八事變”之后的事*前者如楊渡在評論光復初外省人士到來后引起臺灣偷牛屠牛的現象時,就指出“它意味著社會秩序開始混亂了”(楊渡編著:《激動一九四五》,臺北:巴扎赫出版社,2005年,第79頁)。后者如陳芳明認為,戰(zhàn)后臺灣社會內部的政治緊張與文化矛盾沖突,臺灣社會國家認同問題的出現,都“鑄造于一九四七年發(fā)生的二二八事件”這個“主要的分水嶺”(陳芳明:《為了不讓歷史重演》,《二二八事件學術論文集》臺北:前衛(wèi)出版社,1988年,序言)。。從接收臺灣大學的情況看,這兩種意見都不完全確切。其實,臺灣光復、羅宗洛等外省人來臺之初并沒有“省界”問題,相反突出的只是中國人與日本人之間的“國界”問題,是臺灣師生認祖歸宗的興奮和去殖民化的急切期待。臺灣本省人士杜聰明、林茂生以及臺灣大學學生一般都能主動支持和配合外省接收人員的工作;外省接收人員也能充分尊重臺灣本省人士,注意發(fā)揮他們當家作主的作用,對于一些師生愛國心切的激烈要求,也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以圖說服?!笆〗纭眴栴}也不是到“二二八事件”才出現。固然“二二八事件”影響到臺灣大學,出現了要求“臺灣人當校長”的“強行接收大學”活動,杜聰明、林茂生等人士都曾程度不同參與其間,確實相當清晰地顯示了本省人對外省人的不滿,但這一切并不是突然發(fā)生的,罷診事件標志著接收初期合作無間的省籍關系已經出現裂隙,“有國界、無省界”的形勢已經潛變到“省界顯、國界隱”的局面。

        臺大罷診事件不是孤立事件,顯示“省界”裂隙在臺灣光復之后不到一年的時間內確已產生。由于當時國民黨忙于內戰(zhàn),所派到臺灣掌權的一些“外省人”不僅習于簡單粗暴,而且行為不檢嚴重。林茂生所辦的臺北《民報》曾激烈抨擊國民黨當局接收臺灣后的一些不良表現,臺中知識界刊物《新知識》連篇發(fā)表感慨:“我們要和平,有兵的人還要打;我們要民主,操政的偏要自己做‘主’;我們要自由,有權的人要把持生殺人民的‘自由’;我們要建設,他們要破壞要貪污;我們要進步,他們卻要在倒退中求個人的利益”*翔(王思翔):《光復紀念》,《新知識》第1期,1946年8月15日,第1頁。;“六百萬的臺省人,現在對‘光復’不僅不感到興奮,反而個個都有點近于‘討厭’的情緒”*賴明弘:《光復雜感》,《新知識》第1期,1946年8月15日,第11頁。;痛斥“打碎了舊枷鎖,又有了新鐵鏈”*楊逵:《為此一年哭》,《新知識》第1期,1946年8月15日,第13頁。。一些外省來臺新聞記者也感受到“臺省人民現在正在五十一年來從未有的苦悶里。在勝利時懷抱著過高的熱望,但現在他們是失望了,由失望而沉入悲觀的深淵里”*暮時:《臺北來鴻》,福建《中央日報》1946年4月29日。;“內地人(即外省人——引者注)對于臺灣人的威嚴,和征服者(指日本殖民者——引者注)對于被征服者,實在沒有什么兩樣”*丁文治:《感慨話臺灣》,上?!秲S聲報》1946年5月26日。。實際上,在羅宗洛日記里,更早就記載了來訪人蘇紹文少將談到的“臺灣人對于光復之感想”——“去了一只狗,來了一只豬,豬之工作不及狗,唯食量甚大云;又云光復以來最高興者有三種人:小偷、強盜、賭徒是也”*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6年1月18日記事,《史料集》,第273頁。。內戰(zhàn)膠著下,國民黨當局一再喪失糾錯時機,裂隙不僅未能及時彌合反而越長越大,日益延伸出事務面以外的“自治”性訴求,影響到本已達成的國族認同。據何兆武先生回憶,1946年秋天他曾到臺北建國中學教書,一次去商店買東西,按照在大陸的習慣要求減價,老板娘的回答是“不行,這不是你們中國”*何兆武:《上學記》,北京:三聯書店,2013年,第246頁。。這位臺灣普通店主的說法印證當時的臺灣確有本省人在內心深處不認同中國,并存有對“中國人”的偏見。由此觀之,“二二八事件”的發(fā)生,毋寧是遲早的事。

        相對來說,臺北帝大的接收比臺灣省政府接收做得成功?!皳杖朔矫婕氨臼∪朔矫嬷u,此次接收臺灣,以大學之接收為最完善,而接收人員中亦以接收大學者為最廉潔云云。”*日比野教授語,見羅宗洛:《接收臺灣大學日記》,1946年1月8日記事,《史料集》,第268頁。但由于權力和權利的處理上存在瑕疵,在羅宗洛離臺回重慶述職請款、陳建功代理校務期間,還是發(fā)生“臺灣光復后第一次的不祥事件”、“臺灣最高智識分子第一次的風潮”*邱山水:《臺大附屬醫(yī)院罷診問題》,《人民導報》1946年4月8日。,這一發(fā)展與從日人手中接收之初“臺胞民族意識之盛旺”相對照,與一年后“二二八”悲劇事件相聯系,不禁令人嘆惋。

        【責任編輯:趙洪艷;責任校對:趙洪艷,楊海文】

        *收稿日期:2016—03—20

        基金項目:教育部重點學科基地重大項目“近代大學與中國政治”(15JJD770010)

        作者簡介:何卓恩,華中師范大學中國近代史研究所、臺灣與東亞研究中心(武漢430079)。

        DOI:10.13471/j.cnki.jsysusse.2016.04.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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