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再次闡釋了嚴復(fù)在《天演論·譯例言》中提出的“信達雅”，指出“信達雅”作為當前的翻譯標準名正言順、無可非議。具體而言，通過《清明上河圖》的多個譯名為例，肯定了“信達雅”對文化經(jīng)典外譯的指導(dǎo)，是當前中華文化經(jīng)典走出去的重要衡量標準。

關(guān)鍵詞：信達雅 翻譯標準 文化經(jīng)典 《清明上河圖》

文化是一個國家和民族凝聚力的源泉和創(chuàng)造力的重要體現(xiàn)。在激烈的國際競爭中提高國家“文化軟實力”和文化的國際影響力，成為時代發(fā)展的要求。翻譯是跨文化交流的重要橋梁，影響著文化跨界傳播的廣度和深度，對國家“文化軟實力”的消長有舉足輕重的影響[1]（P7）。過去幾十年間，翻譯的種類、內(nèi)容和規(guī)模雖已取得很大的進步，但“翻譯的質(zhì)量還不夠高，譯介和傳播的效果并不理想，制約著中華文化走出去和我國國際傳播事業(yè)的發(fā)展”[1]（P8）。

一、“信達雅”再審視

翻譯標準是譯者在翻譯實踐中遵循的原則和努力的方向，也是用以鑒賞、闡釋和評論譯作的尺度[2]（P13）。近代翻譯標準的爭論由來已久，總是言人人殊。1898年，嚴復(fù)在其譯作《天演論》中用千余字的《譯例言》開篇提出譯事三難：信、達、雅[3]（P7）。一百多年來，翻譯界對嚴復(fù)的這三字翻譯原則，從認同到排斥及推翻，由推崇、注釋到批判，甚至改良以及破除的聲音，此起彼伏。此后，又有“學(xué)思得”“神似”“化境”“和諧”“信達切”“信達貼”“信達優(yōu)”和“透精化”等多種另起灶爐的說法，試圖將“信達雅”取而代之。時至今日，對“信達雅”的反對之聲亦不絕于耳。但與之形成反差的是，“信達雅”作為“譯事楷?！?，已被國內(nèi)外翻譯界和其他領(lǐng)域的學(xué)者視為中國最有代表性的翻譯理論而進行推崇，充分顯示出了這一翻譯原則的生命力之強和影響力之大。沈蘇儒在《論“信、達、雅”》一文中所指出，“這三字至今有生命力，不少人提出新的標準，其實均未超越這三個字，而在尚未產(chǎn)生更深刻、更全面、更簡明、更富于實踐指導(dǎo)意義的標準之前，應(yīng)該賦予這三字以新的含義，繼承和沿用之”[4]（P465）。王向遠[5]（P183）也指出“一百年來沒有第二個人或第二種主張在生命力和影響力上堪與‘信達雅相比”。

“信達雅”三字，言簡意賅，體現(xiàn)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漢語文化的簡練與豐富。但嚴氏在提出“信達雅”時，并未做現(xiàn)代意義上的嚴格界定，因而才會有后人的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長期以來，對“信達雅”的爭議主要存在于三者的相互關(guān)系和“雅”字的含義上。究其原因，“信達雅”通常是被分割開來，被認為是三條標準?！靶胚_”的含義已無可爭議，“雅”字則長期以來被認為是指“偏重于美學(xué)上的古雅”[4]（P108），因而備受爭議。因此，本文在此對“信達雅”存在的爭議進行再審視并進行簡要闡釋。

“故信、達而外，求其而雅?！币虼耍笕送鶎ⅰ把拧迸c“信達”分割開來并被認為是可有可無的。但是，采用上溯法對其進行探討，會發(fā)現(xiàn)并非如此?！啊兑住吩唬盒揶o立誠。子曰：辭達而已。又曰：言之無文，行之不遠?！眹朗蠐?jù)此以證其“雅”。“用漢字以前字法、句法，則為達易；用近世利俗文字，則求達難。”同時，其認為“雅”是為了更好地實現(xiàn)“達”?！胺泊私?jīng)營，皆以為達，為達即所以為信也?！倍斑_”的目的又是為了“信”。因此，“信、達、雅”三者都是在追求“達旨”，即“意義不倍（背）本文”，是一個標準內(nèi)相互聯(lián)系的整體?！把拧弊值谋砻嬉馑茧m是指翻譯使用文言文，并注重文辭優(yōu)美（elegance）。但根據(jù)三者的關(guān)系可以發(fā)現(xiàn)，“雅”和“信達”是一脈相承的，是指使用最恰當?shù)氖侄蝸韺崿F(xiàn)翻譯，具體也就是“恰當?shù)奈淖只蚋‘數(shù)谋磉_方式”[6]（P29）。王宏印[7]（P101）指出：“雅”本為鳥名，假借為“夏”，表示“正確、規(guī)范”。因此，“雅”的本義應(yīng)為“properness”，指用純正的語言進行翻譯。曹明倫[8]（P17）認為，“雅者，正也；正者，語言規(guī)范，純正也?！惫蚀?，“信、達、雅”可被視為衡量翻譯作品的三維準則，既一脈相承，又不可或缺?！靶胚_雅”三維坐標的關(guān)系是：譯文要“信”，辭必“達”意。辭要“達”意，必求“雅”正。[8]（P16）

二、《清明上河圖》簡介

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創(chuàng)作于北宋時期，描繪了清明時節(jié)北宋都城汴京（今河南開封）東角子門內(nèi)外和汴河兩岸的繁華熱鬧景象。全圖大致分為汴京郊外春光、汴河場景、城內(nèi)街市三部分，詳細真實地反映了汴京北宋人民的生活風(fēng)貌及當時城市的歷史特征。此圖傳本眾多，更有許多摹本、贗本。當代流散在國內(nèi)及美國、日本、捷克、英國等許多國家的《清明上河圖》，已知者有30余幅[9]（P4）。目前，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的《清明上河圖》因有金元諸老題跋而被絕大多數(shù)學(xué)者認為是畫家張擇端的真筆。清明上河圖為絹本，縱15.5厘米，橫525厘米，畫中有810多人，90多頭牲畜，20多乘轎，20多艘船，17座橋。畫中人物階層不同，衣著不同，且神情各異，加之活動及情節(jié)，將千百件事物融為一體，使整幅畫生動和諧，栩栩如生。通過這幅畫，可以了解十二世紀宋代的城市面貌及當時各階層人民生活及風(fēng)俗習(xí)慣，有極高的史料價值。此外，作為國家一級保護文物，《清明上河圖》也反映了中國古代文明以及高超的繪畫藝術(shù)，對于弘揚中華傳統(tǒng)文化有著代表性作用。

迄今為止，《清明上河圖》的圖本不斷涌現(xiàn)，還引發(fā)了國內(nèi)外對于此畫的“研究熱”。除有多部專著對此畫進行分析和研究外，還有近百篇公開發(fā)表的文章從不同角度對此畫進行研究。這些研究所提出的新課題，是需要許多專門知識才能解決的。因此，這股研究熱潮實質(zhì)上形成了一個專門的學(xué)問，即“清明上河學(xué)”[9]（P7）。其中深邃與奧秘，須社會各學(xué)科通力合作慢慢研究。

然而，對于題名的爭論也尚未統(tǒng)一。畫題中包含兩個關(guān)鍵信息，即“清明”與“上河”。對于“清明”一詞的含義，專家學(xué)者有三種解讀：①清明時節(jié)；②清明坊（地名）；③政治清明（頌詞）。持“清明節(jié)”觀點的代表人物為鄭振鐸、徐邦達、張安治等人，認為《清明上河圖》所繪的是春景；然而孔憲易對這一觀點提出質(zhì)疑，認為所繪畫面是秋色，且從畫中八處細節(jié)進行論證[10]（P58-60）；鄒身城[11]（P65-66）雖支持“秋景說”，卻認為“清明”既非地名，也非節(jié)令，而是作為“太平盛世”的稱頌之辭。予嵩[12]（P69-70）也質(zhì)疑了孔憲易、鄒身城的“秋景說”，依舊認為《清明上河圖》為歷史風(fēng)俗畫，是描繪北宋首都清明時節(jié)風(fēng)物的。此外，周寶珠[13]（P123）近年也指出，《清明上河圖》“決不是一幅政治圖，寓意什么‘政治清明，而恰恰相反，在風(fēng)俗畫的妙筆下，部分地揭示了當時社會的貧富懸殊，暴露了統(tǒng)治者的某些危機”。

對于“上河”含義的理解，也頗有爭議。本文僅列舉最有說服力的兩種觀點。其一認為“上河”為動賓結(jié)構(gòu)，義為“前往，上……去”；如楊寬《中國古代都城制度史研究》中提到：所謂“上河”，就是前往汴河游覽的意思。當時東京的風(fēng)俗，清明節(jié)日要出城上墳祭掃，同時也是群眾性的郊游的日子[14]（P315）。王繼宗[15]（P93）曾概括上（汴）河的目的，即把“清明”解作清明時節(jié)，把“上河”看作一種風(fēng)俗活動（趕集、上墳、祓禊），尤以李東陽“清明上墳”說最流行。周寶珠[9]（P3）也曾提到“上”按宋人習(xí)慣用語，指“到”或“去”的意思，那么“上河”就是到汴河去，像到金明池游玩被稱作“上池”一樣；第二種觀點則主張“上河”應(yīng)理解為專有名詞，“上河”即指汴河，是對運河的尊稱。如寧恩寶[16]（P47）認為《清明上河圖》著重表現(xiàn)的是汴河上水，“上河”二字，有迎流而上、與大自然搏斗的含義；也可能是北宋人對汴河的俗稱。王繼宗[15]曾列舉七條文獻為證明這一說法提供了有力的證據(jù)。然而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對于畫題含義的爭議也為《清明上河圖》的英譯帶來了巨大的難度，如何最大程度地將畫中內(nèi)容及背后歷史文化背景準確地表達出來，是譯界十分關(guān)切的問題。

三、《清明上河圖》英譯名評析

《清明上河圖》主要有以下幾種英譯版本。由表1可見，“清明”的英譯主要采取字面意思，即清明時節(jié)；然而，“上河”的翻譯卻不盡相同。既然“信達雅”是翻譯的標準，就說明其不僅僅只適用于英譯漢和文學(xué)翻譯，而是適用于任何文字的翻譯和一切的翻譯活動?！肚迕魃虾訄D》作為中華文化經(jīng)典，對于弘揚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具有重要意義。因此，其英譯能否更準確通順并體現(xiàn)出中華文化特色則顯得至關(guān)重要。下面筆者將從“信、達、雅”這一三維準則對《清明上河圖》的英譯進行簡要評析。

以上四種英譯版本，若從字面意義看，都做到了忠實原文，即包含關(guān)鍵詞義“清明”和“上河”，且“清明”采用的是最明顯的意思，即清明時節(jié)。這點是十分可取的。雖然對“清明”理解有三種爭議，但是從文化“走出去”的角度來看，清明節(jié)作為中華民族傳統(tǒng)節(jié)日，代表著中國特色文化，借用此畫為世界所知，且以史為證，保護本國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對于“上河”的英譯，則需要辯證地看待。前文已經(jīng)提到，“上河”所指何意尚未達成共識，因此其對應(yīng)的英譯也有不同說法。如北京故宮博物院、上海中華藝術(shù)宮和維基百科上的翻譯都將“上河”理解成名詞，即汴河，并且在忠實原文的基礎(chǔ)上對詞義進行補充，描繪的是清明時節(jié)汴河邊上的熱鬧景象；而臺北國立故宮博物院的譯文則將“上河”理解為動賓結(jié)構(gòu)，“up the river”即表示“去河邊”或“沿河而上”的意思。

四種英譯版本中，北京故宮博物院的“Life along the Bian River at the Pure Brightness Festival”當屬最佳翻譯。譯文不僅做到了“信”，即如實表達了“清明”和“上河”的具體含義，還兼顧了“達”與“雅”：對譯文進行適當補充，加入主語“l(fā)ife”以更通順地表達畫題之意；此外，“清明”在此譯文中為“the Pure Brightness Festival”，其他版本均為“Qingming Festival”或“Qingming”，三者均可指清明節(jié)，然而前者卻體現(xiàn)出了“清明”二字的特點，從“正確、規(guī)范”的角度來說，“the Pure Brightness Festival”更“雅”。

上海中華藝術(shù)宮譯本“Riverside Scene at Qingming Festival”也真實反映了“清明時節(jié)的河邊景象”，然而若從“信達雅”這一準則來看，“雅正欠缺”。譯文中將“上河”譯為“riverside scene”，未能將汴河之重要性體現(xiàn)出來。汴河作為當時南北航運交通的水上要道，對于北宋都城的國計民生至關(guān)重要，是東京城之所以成為首都并繁榮發(fā)展的關(guān)鍵因素，這是其他普通河流所不能比擬的。因此這一譯文在表意方面欠妥。

臺北國立故宮博物院將畫題譯為“Up the River During Qingming”，巧妙地用“up”一詞表達了在“清明時節(jié)去到河邊或沿河而上”的意思，然而對于“清明”的表達則略顯籠統(tǒng)。譯文直接采用其拼音形式，未能清晰表明“清明”的含義，對于清明節(jié)這一傳統(tǒng)節(jié)日并不了解的讀者來說，有些詞不達意，不利于英語讀者的理解。

維基百科與“China Online Museum”對此畫題的翻譯為“Along the River During the Qingming Festival”，看似與北京故宮博物院的翻譯大同小異，同樣描繪清明時節(jié)汴河兩岸的風(fēng)光，然而此譯本中未將主語準確譯出，在表達題意方面模糊不清，在“達”與“雅”方面較之故宮博物院的翻譯略有遜色。

四、結(jié)語

本文采用嚴復(fù)提出的“信達雅”翻譯標準評析了《清明上河圖》的四個譯名。其中，北京故宮博物院的《清明上河圖》英譯很好地體現(xiàn)了“信達雅”，表意明確，語言規(guī)范，使英語世界的讀者們能夠通過題目清晰地了解此畫主旨，有利于中華文化經(jīng)典走出去。同時，《清明上河圖》的英譯也很好地證明了“信達雅”在翻譯過程中不可動搖的指導(dǎo)作用。正如沈蘇儒[17]（P8）所言，它以最簡潔、最具體的語言揭示了翻譯的本質(zhì)、過程和目的，因而依舊具有旺盛而持久的生命力。翻譯是不同文化之間的對比和轉(zhuǎn)換，譯者如果要向目標讀者準確地傳遞信息，必須重視“源語文化和譯入語文化在性質(zhì)上和內(nèi)容上存在的差異”[18]（P2）。面對日益擴大的對外交往和提升“文化軟實力”的需要，譯者應(yīng)堅持“信達雅”的文化外譯準則，推動中華文化經(jīng)典更好地走出去，讓中華民族特色文化在世界文化中綻放光彩。

注釋：

①http：//en.dpm.org.cn/collections/collections/2009-10-19/

990.html

②https：//en.wikipedia.org/wiki/Along_the_River_During_th

e_Qingming_Festival http：//www.comuseum.com/painting/famous-chinese-paintings/along-the-river-during-the-qingming-festiv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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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雪 北京語言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部 100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