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娟
中圖分類號:G6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661(2016)13-0113-02
《珍珠鳥》是人教版小學語文第九冊的一篇課文,這是當代著名作家馮驥才創(chuàng)作的一篇清新含蓄又發(fā)人深思的散文。每一位讀者在欣賞這篇文章的時候,都會讀到自己心目中的主題。例如,有人認為這篇文章宣揚的是“和諧”,即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有人認為它宣揚的是“信賴”,因為文章體現(xiàn)了動物對人的毫無保留的信任;還有人認為這樣的相處模式泯滅了鳥的天性,這是一種隱形的束縛與桎梏,因而根本不值得推崇與炫耀……然而,筆者認為,這篇文章與其說討論的是人與動物或者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不如說是一種人與人相處的模式——和諧、美好,就像一個心靈的“桃源”。
一千七百多年前東晉大文豪陶淵明為我們創(chuàng)造了一個理想的世外桃源。這里有“芳草鮮美,落英繽紛”的怡人風景;這里有“黃發(fā)垂髫,并怡然自樂”的與世無爭、平和恬靜的生活,這是一個多么令人心馳神往的境界!于是,一千多年來,這個理想中的“桃源”成了多少中國文人夢寐以求的精神家園,中國文人的“桃源”情結(jié)可謂根深蒂固。而馮驥才《珍珠鳥》中小珍珠鳥與作者相互信賴、親近,字里行間洋溢著的溫馨之情令人動容。這種相處模式,與桃源中那些淳樸的人們的相處模式何其相像!因此筆者認為,在這篇文章里,小珍珠鳥已不僅僅是鳥,它已具有人的性靈,鳥與人的和諧實際上就是人與人的和諧。
且看文中小鳥的形象:它一會兒“神氣十足地站在書架上……”一會兒又蹦到作者的杯子上,“俯下頭來喝茶,再偏過臉瞧瞧我的反應(yīng)......”這頑皮可愛的動作和神情多么具有人情味,這哪里只是一只鳥,這分明就是一個充滿天真童趣的孩子!所以作者便時?!坝檬謸嵋粨崴毮伒慕q毛,它也不怕,反而友好地啄兩下我的手指?!痹谶@平和的氛圍中小珍珠鳥對作者的信任逐漸升級:“這小家伙竟趴在我的肩頭睡著了……我輕輕抬一抬肩,它沒醒,睡得好熟!還呷呷嘴,難道在做夢?”
這里的世界仿佛經(jīng)過了過濾,那么純凈美好。那種輕松自由、活潑歡樂的美的韻味,溫馨得讓人不自覺便沉溺其中。而作者的包容和放縱讓小珍珠鳥逐漸產(chǎn)生的完全不設(shè)防線的信任,正如同一個天真的孩子對成人發(fā)自內(nèi)心的信任與依賴,細細想來,不禁令人動容。
這里,從“小珍珠鳥”的形象到“孩童”形象的幻化,正借助于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中“移情”的神奇功力——即審美者對客觀事物作審美觀照時,將自己的生命和感情也移注到審美對象之中,在審美心理上達到一種物我同一之境,使無生命的或只具有生命的外物也具有了人的靈性與情感。移情這種審美方式,可以幫助我們將生活美提升為藝術(shù)美。仔細品味,馮驥才的珍珠鳥不正是這樣么?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小小的珍珠鳥,已經(jīng)不僅僅是我們看到的它生活原型的模樣,它的可愛的外形,淘氣的動作,在試探中逐漸對人類產(chǎn)生的信任——無一不展現(xiàn)著藝術(shù)的魅力。因此說“它”就是一個象征——一個活生生的人。因此筆者說,文中作者與小珍珠鳥的關(guān)系便可解讀成成人與孩童之間的關(guān)系。
而成人與孩童的關(guān)系同時又是人類社會中強者和弱者的關(guān)系。那么,作為“成人”即“強者”的“我”,是如何對待“弱者”即“孩童”的化身“小珍珠鳥”的呢?“我便用吊蘭長長的、串生著小綠葉的垂蔓蒙蓋在鳥籠上”作者順應(yīng)了珍珠鳥的生活方式,給它們以充分的安全感,就如一位慈愛的長者細致入微地呵護著幼小的孩子。“我很少扒開葉蔓瞧它們”,“我呢?決不掀開葉片往里看”,“我手中的筆不覺停了,生怕驚跑它”……這些表現(xiàn)顯示的是作者對珍珠鳥的的寬容與尊重。于是,盡管“強者”與“弱者”的力量并不平衡,但由于作者營造出的寬容、尊重和理解的氛圍,他收獲的是小珍珠鳥的徹底信賴。這信賴讓人感動,讓人向往,這明明是人類世界孩子對長者全身心的依賴!所以筆者認為,馮驥才表述的“信賴,往往能創(chuàng)造出美好的境界”,不僅僅是一般的愛鳥之情,更是人與人之間交往的一種理想的方式,一種社會生活的規(guī)范模式!
看到這里,或許有人要說,這樣的天倫之樂人類社會比比皆是,何至于要作者這么委婉費心地展現(xiàn)出來?
不錯,或許我們的世界藏污納垢,充滿著弱肉強食、爾虞我詐,但成人對孩子的關(guān)愛卻是比比皆是,不值一提。不過,倘若聯(lián)系作者的經(jīng)歷及創(chuàng)作這篇文章背景來看,或許筆者所說的這層意思就不難理解了。
作家馮驥才在“文革”期間做過工人、業(yè)務(wù)推銷員、教師等,飽受磨難,是“文革”后崛起的“傷痕文學運動”代表作家。眾所周知,傷痕文學的主要內(nèi)容便是“文化大革命”給中國人尤其是中國文人帶來的物質(zhì)上與精神上的巨大傷害以及對國家民族前途的深沉反思。由此不難看出,文革對馮驥才的心靈及創(chuàng)作都產(chǎn)生了重大的影響?!墩渲轼B》寫于1984年,兩年之后,馮驥才在《<一百個人的十年>前記》中,有這樣的一段話:“以我的人生經(jīng)驗,在那場人間相互戕害而失去了相互信任之后,我為得到這樣無戒備無保留的信賴而深感欣慰?!?/p>
十年浩劫,這是每一個中國文人的噩夢。在這動蕩的十年里,人性扭曲,善的一面受到壓抑,惡的一面空前膨脹,造成信仰缺失,信賴缺失,關(guān)愛缺失,尊重缺失,理解缺失……而陶淵明所描述的那個平和美好的世外桃源,更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空中樓閣。骨子里繼承了中國文人的“桃源”情結(jié)的作家,經(jīng)歷了十年動亂后,消極的隱逸情懷讓他不經(jīng)意地將這種最原始的純潔和美好寄托到了一個童話般的故事中,將人類世界還原成如成人與稚子的簡單和美好,這樣的寄托也就不難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