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镕 鑫

(河南大學 文學院，河南 開封 475001)

詔令類在目錄學史上著錄的變化及發(fā)展

王 镕 鑫

(河南大學 文學院，河南 開封 475001)

在中國古代目錄中，詔令類書籍的著錄常在史部和集部中交相出現(xiàn)，附屬于其他二級目錄?！缎绿茣に囄闹尽穼⑵湓O立為三級類目，分屬于史部，它的重要性逐漸顯現(xiàn)。《直齋書錄解題》進一步提高詔令在史部中的地位，列為二級目錄。之后雖仍有目錄將其著錄在集部中，但它從屬于史部的認識已得到官方目錄書籍的認同。詔令類文獻經(jīng)歷了依附于經(jīng)學、收錄在集中及由集部逐漸入史部的發(fā)展過程，也正反映了中國古代學術史的發(fā)展變化。

詔令文獻；史部；集部；變化；發(fā)展

網(wǎng)絡出版時間：2016-07-13 9:38:23

詔令是以皇帝名義發(fā)布的公文的統(tǒng)稱，此類文獻的匯編在先秦時期就已出現(xiàn)?！渡袝泛汀兑葜軙肥窍惹貢r期傳世的重要詔令文獻。詔令文獻雖也在先秦出現(xiàn)，但在目錄學史上的著錄卻各有不同，經(jīng)歷了從集部入史部并逐步成熟完善的過程。

一、詔令文體著錄的開端

書籍分類以劉歆的《七略》為開端，劉歆集六藝群書，種別為《七略》，語在《藝文志》。《漢書·藝文志》是班固以《七略》為基礎，經(jīng)過刪減或增補而成。《七略》雖已亡佚，但從《漢書·藝文志》中也可窺見《七略》的分類思想?！稘h志》是中國現(xiàn)存最早的目錄學文獻，主要記載先秦與兩漢重要的書籍目錄?！稘h志》把書籍分為六藝、諸子、詩賦、兵書、數(shù)術與方技諸略。史學類的書籍如《史記》《國語》和《戰(zhàn)國策》附于《春秋》后，成為經(jīng)學的附庸，這反映了當時中國史學的一個面貌：史學不發(fā)達，書籍少，不足以單獨成類。春秋類序云：“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君舉必書，所以慎言行，昭法式也。左史記言，右史記事，事為春秋，言為尚書?！盵1]1 715詔令類文獻《周書》附在六藝略《書》中?！吨軙穭⑾蛟疲骸爸軙r誥誓號令也，蓋孔子所論百篇之余也。”[1]1 706可知，《周書》是周時的誥誓號令，附于史學類書籍中?！稘h書·藝文志》記載，《高祖?zhèn)鳌?3篇和《孝文傳》11篇，收錄在諸子略中的儒家類?！陡咦?zhèn)鳌肥歉咦媾c大臣述古語及詔策也，《孝文傳》是文帝所稱及詔策。這兩部反映帝王詔策的書籍歸入儒家類，同當時儒家的思想理念和地位有關。儒家序“儒家者流，蓋出于司徒之官，助人君順陰陽明教化者也。游文于六經(jīng)之中，留意于仁義之際，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宗師仲尼，以重其言，于道最為高”[1]1 728。儒家思想順人君，明教化，同時，漢武帝還推崇“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可見儒家思想地位之高。詔令是帝王的詔令文告，是關于經(jīng)國大業(yè)的政策。國家制定政策以儒家思想為主，故帝王制定其詔令的思想都與儒家有密切的關系。因此，《漢書·藝文志》將這兩部詔令文獻歸入儒家類。

二、詔令文體著錄的發(fā)展

在《七略》和《漢志》中，史學沒有自成一目，詔令類的文獻附于六藝略書類和諸子略中的儒家類。史學單獨成目始于三國魏荀勗《新簿》丙部，分為史記、舊事、皇覽簿及雜事。南朝齊王儉《七志》把經(jīng)書與史書合并成《經(jīng)典志》，未將史學單獨列目。南朝梁阮孝緒的《七錄》又單獨列史學目錄為《記傳錄》。直到《隋書·經(jīng)籍志》確立經(jīng)史子集四部，四部分類法才最終確立，史部獨立于經(jīng)學。隋統(tǒng)一后，統(tǒng)治者極其重視書籍，“秘書監(jiān)牛弘，表請分遣使人，搜訪異本。每書一卷，賞絹一匹……及平陳已后，經(jīng)籍漸備”[2]5。唐朝繼承隋朝重視書籍的遺風，書籍逐漸完備。進而，史部書籍漸多，單獨成目。在《隋書·經(jīng)籍志》中，史部分為正史、古史、雜史、霸史、起居注、舊事、職官、儀注、刑法、雜傳、地理、譜系以及簿錄。值得注意的是，《隋志》將詔令文獻《周書》歸入雜史類，著錄“《周書》十卷”，自注云：“《汲冢書》，似仲尼刪書之余?！边@里把《周書》歸入雜史類，其原因有二。一是因為雜史的性質(zhì)，雜史序曰：“其屬辭比事，皆不與《春秋》《史記》及《漢書》相似，蓋率而作，非史策之正也?！盵2]41雜史筆法體例不同于正史?！捌浯蟮纸缘弁踔拢ㄈ司?，必博采廣覽，以酌其要，故備而存之?！盵2]41雜史是作為正史的補充資料；二是因為《周書》的內(nèi)容駁雜，有以王者口吻講為政之道；有救助災荒的措施和制度；有兵家之言、天文歷法、周王朝的盛況和貢獻以及諸侯國滅亡的原因與教訓等，涉及面十分廣泛。故《隋書·經(jīng)籍志》將不易分門別類的《周書》歸入雜史。

《隋志》把《魏朝雜詔》《晉朝雜詔》及《宋之初雜詔》等大量詔令書收錄在總集中，說明當時人們認為詔令文獻的匯編在性質(zhì)上應以總集類來界定。雖把《周書》歸入雜史，但不能表明初唐時人們對詔令文獻有了新的認識。《文心雕龍》論詔令的書寫應根據(jù)內(nèi)容選用不同的表達方式?！笆诠龠x賢，則義炳重離之輝；優(yōu)文封策，則氣含風雨之潤；敕戒恒誥，則筆吐星漢之華；治戎燮伐，則聲有洊雷之威；眚災肆赦，則文有春露之滋；明罰敕法，則辭有秋霜之烈：此詔策之大略也?！盵3]745這是詔令寫作的基本要求，即文辭優(yōu)美，表達方式多樣，和普通文章寫作要求一樣。且當時人們對詔令的理解與《文心雕龍》一致。因此，《隋志》將其放入總集中。

詔令文獻的著錄至《舊唐書·經(jīng)籍志》發(fā)生了變化?！杜f志》是后晉劉昫根據(jù)唐毋煚的《古今書錄》編撰而成?！豆沤駮洝窋嘧蚤_元，開元后的書籍并未著錄，所以只能反映唐代開元年之前的書目情況?！杜f志》采用四部分類法，乙部為史，分為正史、古史、雜史、霸史、起居注、舊事、職官、儀注、刑法、雜傳、地理、譜系與略錄。《周書》仍著錄在雜史中。舊事以紀朝廷政令?？芍?，《舊志》把詔令類的文獻著錄在舊事中?！杜f志》將《晉書雜詔書》《晉雜詔書》《宋永初詔》與《宋元嘉詔》等晉宋時期的詔書收錄在舊事中，而把宋幹《詔集區(qū)別》、溫顏博《古今詔集》三十卷、李義府《古今詔集》一百卷及薛堯《圣朝詔集》等后周、隋和唐人所編的“詔集”收錄在總集中?！杜f唐書·經(jīng)籍志》一方面繼承了《隋書·經(jīng)籍志》中把詔令文獻記載在總集中的傳統(tǒng)，另一方面把某一朝代的詔書收錄在史部舊事中。詔令文獻逐漸由集入史。

宋歐陽修在《舊唐書·經(jīng)籍志》的基礎上，新增唐代學者的書籍，加以整理成《新唐書·藝文志》，這本史書能夠較為全面地反映唐代的藏書情況與著述情況。而詔令類在《新唐書》中的著錄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歐陽修繼承《隋書·經(jīng)籍志》關于《周書》的分類思想，依然將其著錄在史部雜史中，著《汲冢周書》十卷?！缎绿茣に囄闹尽肥凡亢椭笆分灸夸浀囊粋€重要區(qū)別是出現(xiàn)了三級類目。《隋志》和《舊志》都是先分為經(jīng)史子集四部，在這之下分為小類，而《新志》則在小類之下，又分三級類目，如起居注下又分“詔令”和“實錄”子目。在《新唐書·藝文志》中，除李德林《霸朝雜集》仍留在集部總集類外，其余自晉至唐所有古今詔書20余種全都著錄于“詔令一家”，史部舊事類也不再著錄詔集。詔令類雖沒有單獨列為二級類目，但最終實現(xiàn)了由集入史，也是一個重要轉變?！缎绿茣钒言t令收錄在起居注中的原因，一是與中唐之后的政治制度有關?；实蹤嗔訌姡t令在國史編撰中的地位更加明顯；二是詔令書籍到唐朝時已經(jīng)出現(xiàn)很多種類，可以單獨歸為一類；三是詔令和起居注一樣都是記錄皇帝的相關事宜。因此，《新唐書》將詔令和起居注放在一起。

三、《新唐書·藝文志》單獨設立詔令類的影響

宋代歐陽修將詔令文獻單獨列為三級類目，是詔令在目錄學史上的一個重要轉折點。之后在官修書目中，《崇文總目》和《宋史·藝文志》并沒有繼承《新唐志》的傳統(tǒng)，依舊把詔令類的書籍收錄在總集中。《明史·藝文志》將本朝皇帝的實錄歸入正史類，而書中沒有記載有關皇帝詔令的書籍。直到清修《四庫全書總目》，在史部設立詔令奏議類，把詔令類和奏議類收錄在一起，才真正繼承和發(fā)揚了《新唐書·藝文志》的史學思想?！端膸烊珪偰俊吩谠t令奏議類小序中對單設此類已作解釋，詔令“乃政事之樞機，非僅文章類也”，“《尚書》誓誥，經(jīng)有明徵。今仍載《史部》，從古義也”[4]492。由此可知，詔令是政事的關鍵，不僅作為文章，如今收錄于史部，也是根據(jù)古義?！端膸烊珪偰俊肪幊珊蟛痪?，清代孫星衍撰寫的《孫氏祠堂書目》打破權威的四分法，創(chuàng)造性地采用十二分法，將史學收于第七，詔令類附于雜史和傳記中。

《新唐書·藝文志》起居注中，“詔令”一類的設立對后世私人書目的分類也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南宋陳振孫的《直齋書錄解題》深受啟迪，進一步提高了“詔令類”在史部中的地位。陳振孫將詔令從起居注中獨立出來，單獨設立二級類目“詔令類”。《直齋書錄解題》起居注類小序云：“唐志起居注類，實錄、詔令皆附焉。今惟存穆天子傳及唐創(chuàng)業(yè)起居注二種，余皆不存，故用中興館閣書目例，與實錄共為一類，而別出詔令?！盵5]122此序解釋了陳振孫把起居注和實錄著錄在一起的原因，卻沒有明確指出其別出詔令的原因。詔令單獨設立一類，首先是繼承《新唐志》對詔令類重視的傳統(tǒng)；其次，詔令類文獻在逐漸增多，《直齋書錄解題》中著錄了8種文獻書目，共426卷，全為宋人編纂。詔令單獨設為一目也正是由于詔令文獻在宋代的發(fā)展和數(shù)量的增多；最后，這樣著錄反映出陳振孫對詔令史價值的分類思想。詔令是以皇帝名義發(fā)布的公文總稱，包括重大典禮、制度、封賞和處理政務的文書，即間接地記錄當時的歷史事件。南宋尤袤的《遂初堂書目》和晁公武的《郡齋讀書志》將起居注類改為實錄類，卻沒有繼承《新唐志》的傳統(tǒng)，仍把詔令類的的書籍收錄在總集中。南宋另一位目錄學家鄭樵突破傳統(tǒng)的四分法，設立十二分法，編著《通志》，其《藝文略》盡列古今公私目錄所收之書目于一編。《通志·藝文略》在文類第十二中設立制誥類，收錄詔令書籍。元代馬端臨的《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主要輯錄于《直齋書錄解題》和《郡齋讀書志》。但是，詔令書卻仍沿用《新唐書·藝文志》的方法，把詔令與起居注、實錄及日歷共同著錄在史部起居注類。這些后世的官修和私人目錄大都沒有繼承《直齋書錄解題》的新創(chuàng)，可見，《新唐志》和《直齋書錄解題》對詔令文獻著錄的意旨和方法并沒有得到廣泛的繼承。

詔令文獻的著錄經(jīng)歷了或收于集部，或收于史部的變化發(fā)展過程。集大成之作的官修圖書目錄《四庫全書總目》根據(jù)古義將其收于史部，簡明精要地概括了詔令類文獻在目錄學史上的發(fā)展變化以及人們對其性質(zhì)與價值的認識。小序云：“此政事之樞機，非僅文章類也。抑居詞賦，於理為褻?！渡袝肥恼a，經(jīng)有明徵。今仍載《史部》，從古義也?！段墨I通考》始以‘奏議’自為一門，亦居集末?？肌稘h志》載奏事十八篇，列《戰(zhàn)國策》、《史記》之間，附《春秋》末。則論事之文，當歸《史部》，其證昭然。今亦并改隸，俾易與紀傳互考焉。”[4]492由此可見，《四庫全書總目》的這種分類方法比較準確。詔令是處理國家政事重要的一部分，是皇帝頒布政令的文書，關系國家民生之大計，是對歷史的記錄。

[1] 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2.

[2] 魏徵.隋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3.

[3] 劉勰.文心雕龍[M].詹锳義，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4] 永瑢，紀昀.四庫全書總目[M].北京：中華書局，1965.

[5] 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責任編輯 張盛男)

The Change and Development of the Recording of Imperial Decrees in the Bibliography

WANG Rong-xin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Henan University,Kaifeng,Henan 475000,China)

In ancient Chinese bibliography,the imperial decrees often appear in the history section and the collection section and are attached to other secondary bibliographies.NewBookofTang—Yiwenzhiclassifies them in the third bibliography of the history section and its importance is gradually visible.ZhizhaiShuluJieticlassifies them in the second bibliography of the collection section.Although they are later still recorded in the collection section,the official bibliographies recognize the fact that they belong to the history section.The change and development of imperial decrees from the attachment to the Confucian classics to the classification into the collection section and then into the history section reflects the change and development of ancient Chinese academic history.

imperial decree;history section;collection section;change;change and development

2016-04-08

王镕鑫(1989-)，女，河南方城人，河南大學文學院中國古典文獻學專業(yè)在讀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唐詩文獻。

I 206.2

A

2095-462X(2016)06-0027-03

http://www.cnki.net/kcms/detail/13.1415.C.20160713.0938.05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