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中科技大學教育科學研究院 劉長海

小信大德：對誠信的理解

◇華中科技大學教育科學研究院 劉長海

很多人覺得誠信就是 “答應(yīng)別人的事情要做到”，既不起眼，也不重要。其實不然，因為答應(yīng)別人的事情能做到，實在是一種很了不起的品質(zhì)，在人生和社會中舉足輕重。

誠信本身有層次之分，也有小誠信，也有大誠信。最微小的誠信在日常生活中很容易看到：答應(yīng)別人的事情要做到，比如 “我向你借了十元錢，我承諾一周后歸還，一周后，我歸還了”“爸爸答應(yīng)女兒周末帶女兒去動物園玩，周末的時候，他們真的去了動物園”等就是這樣的例子。此外，還有守時 （約好幾點到達就幾點到達）也基本可以算是小誠信。之所以說它們小，是因為一般來說，當事人只需要稍微用點心、努點力，就能把答應(yīng)別人的這些事情做到、做好。

然而，隨著承諾的事情難度升級，履行承諾、合乎誠信就不再像上面的幾個例子那樣容易做到。古人云 “一諾千金”，也就是說有些承諾是含金量很高的，很難做到的。比較典型的高難度承諾可以用就職宣誓、婚禮宣誓、入黨宣誓來作例子。當前，很多機構(gòu)會安排新入職人員進行入職宣誓。某地新教師入職誓詞是這樣的：“我宣誓：忠誠人民教育事業(yè)，履行教師神圣職責，貫徹國家教育方針，全面實施素質(zhì)教育。熱愛學生，為人師表；追求真理，崇尚科學；依法執(zhí)教，教書育人；勤勉敬業(yè)，嚴謹治學；團結(jié)協(xié)作，樂于奉獻；終身學習，勇于創(chuàng)新。做學生良師益友，鑄教師高尚人格。為中華民族偉大復(fù)興，為人類社會文明進步，我愿獻出全部智慧和力量?！辈浑y看出，這一段入職誓詞包括了教師職業(yè)責任的全部。在宣誓時，新教師承諾要為教育事業(yè)獻出全部智慧和力量，不可謂不高；如果一位老師能夠?qū)⑷肼殨r承諾的這些都做到，他/她絕對是一位品德高尚的老師、不可多得的老師、人人敬仰的老師。同樣道理，如果一個人能將婚禮上的宣誓、入黨時的宣誓牢記于心、踐行到底，那么，他/她的品德也是相當純粹、相當高尚的。

大誠信值得敬重，而大誠信又可以看作是由無數(shù)個細小的履行承諾組合而成的。比如，一位教師從小事做起，答應(yīng)學生的事情必定做到，每天守時、保質(zhì)完成各項教育教學工作，久而久之，他/她也就履行了入職時所做的莊嚴承諾。

由此可知，我們不能小看誠信，要切實地認識到：小信大德，看似輕松地遵守承諾、履行承諾，實則貫穿于品德的大廈之中，包括了人生的全過程。同時，我們可以看到誠信與責任的內(nèi)在相通關(guān)系：責任構(gòu)成了承諾的實質(zhì)內(nèi)容，而履行承諾也就意味著承擔了承諾所包含的各種責任。換句話說，達到誠信，也就達到了負責。

從品德發(fā)展的動態(tài)過程來看，誠信又有低級階段和高級階段之別。柯爾伯格將人的品德發(fā)展分析為前習俗水平、習俗水平、后習俗水平，在不同水平，人都可能做出合乎誠信的行為，但其實質(zhì)內(nèi)涵有很大差別。

在前習俗水平，個體為了避免懲罰或者得到獎賞而誠實、守信、遵守承諾。在流傳很廣的童話故事里，誠實的人會得到獎賞，不誠實的人會受到懲罰，如手捧空花盆的孩子因為誠實被國王選定為王位繼承人；一心只想拿回自己的鐵斧子而不說謊冒領(lǐng)金斧子和銀斧子的孩子不僅拿回了鐵斧子，并且因為誠實得到了金斧子和銀斧子作為獎勵，而說謊的孩子不僅得不到金斧子，連自己的鐵斧子也拿不回來了。這個水平上的誠信可以看作是誠信的起步階段，但可靠性很差，不足以說明個體具有穩(wěn)定的誠信品質(zhì)。

在習俗水平，個體出于對規(guī)則的服從而誠實、守信。此時，不管誠信會帶來什么后果，個體都恪守誠信，以贏得誠信的好名聲。這個水平上的誠信可以看作是誠信的他律階段，取決于他人的評價，還不夠穩(wěn)定。

在后習俗水平，個體出于自主意愿而選擇誠實、守信。此時，即使孤身一人，無人監(jiān)督，無人喝彩，個體都會出于自己的意愿而堅持做正確的事，做合乎誠信的事。這才是自律階段的誠信，標志著個體形成了比較穩(wěn)定的美德，能夠出于自愿、無須監(jiān)督和獎懲而只做正確的事、負責任的事，這就是誠于中而形于外的實質(zhì)所在。

當個體的誠信達到后習俗水平時，我們可以看到 《大學》所謂 “誠其意”的身影?！罢\其意”意味著 “毋自欺”“慎其獨”，哪怕一人獨居而無人發(fā)覺，也不會做壞事、做不負責任的事、做違背承諾或者誓言的事。是否做到誠信，也是儒家所說 “君子”和 “小人”的分野?！靶∪碎e居為不善無所不至”，即小人在無人監(jiān)督時傾向于做壞事、做損人利己的事，但一到外人面前，就努力掩飾、文過飾非，這就是“小人之過也必文”；但 “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于是，顛沛必于是”，總是能夠堅守正路，盡職盡責，信守諾言。

由此可見，小信大德，一個人如果能夠時時處處做到誠信，兌現(xiàn)自己在家庭、職業(yè)和社會中的各種承諾，并且無須別人監(jiān)督就能做到，實在是一種了不起的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