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 勇

《三國志平話》下卷的情節(jié)劃分及故事探源*

羅 勇

（川北幼兒師范高等?？茖W校，四川廣元628017）

《三國志平話》下卷所敘三國故事實為蜀漢興亡史，以其所敘可劃分為龐統(tǒng)現(xiàn)孔明平叛、報父仇馬超起兵、得益州封五虎將、得漢中荊州失守、佐太子孔明南征、六出祁山抱恨亡等六個情節(jié)，探究情節(jié)中的故事來源，可明了下卷是如何將蜀漢集團塑造為三國歷史主導方的。

《三國志平話》；情節(jié)劃分；故事探源

《三國志平話》（以下簡稱《平話》）下卷基本上是蜀漢興亡史的敘述，23條圖目中以蜀漢內容為標題的就達到21條，“以蜀漢為正統(tǒng)”的思想觀念在下卷得到淋漓盡致的顯現(xiàn)。為明晰下卷所敘事宜，本文即以下卷23條圖目為線索，將其所敘三國故事劃分為六個情節(jié)，并依次對各個情節(jié)故事作一番簡要探源，以期明了說書藝人是如何將蜀漢集團塑造為三國歷史主導方的。

一、龐統(tǒng)現(xiàn)孔明平叛

此情節(jié)包含龐統(tǒng)謁玄德、張飛刺蔣雄、孔明引眾現(xiàn)玄德等三個故事，主要敘述龐統(tǒng)因劉備不識己之才干，鼓動四郡反叛，諸葛亮遂安排眾將平叛，劉備終得軍師龐統(tǒng)、武將黃忠魏延。

《平話》中卷結尾言周瑜欲殺劉備，下卷即以此開篇，并言周瑜病逝于巴丘，與史無誤，然又言其是被諸葛亮、張飛所氣，乃至“金瘡氣破”，病發(fā)而亡，則純系《平話》的夸張與渲染，無非是以周瑜氣量狹隘來襯托諸葛亮智謀過人。至于《平話》言龐統(tǒng)為周瑜壓住將星、送其尸首過江一事，或于《三國志·龐統(tǒng)法正傳》（以下凡出自《三國志》者，均不再注明《三國志》）“瑜卒，統(tǒng)送喪至吳”一句演化而來。至于龐統(tǒng)謁劉備事，于《三國志》中也有記載，《平話》所敘大致不差，只是增益張飛砍之卻為一犬、龐統(tǒng)說沿江四郡反劉備等事，頗富民間情趣和想象。諸葛亮平四郡事于史無載，《先主傳》記為“（備）南征四郡”，非“平”也，亦不干諸葛亮事。趙云與趙範事于裴松之注引《云別傳》中有載，《平話》添言趙範有意殺趙云，遂被趙云一箭射死，當據(jù)史實予以想象夸張。然《平話》所記四郡事，人名、地名均與《三國志》不符，一片混亂，錯誤比比皆是。

二、報父仇馬超起兵

此情節(jié)包含曹操殺馬騰、馬超敗曹公等三個故事，主要敘述馬騰、馬超與曹操之間的矛盾及斗爭。

《三國志》“馬超傳”記有馬騰事，然馬騰非但沒有當?shù)盍R曹操，反而在曹操手下出任過衛(wèi)尉，曹操殺馬騰似無可能；而馬超死前所上疏又言：“臣門宗二百馀口，為孟德所誅略盡?！眲t馬騰之死頗為可疑?！镀皆挕坊蛘J為馬超反曹操，應是懷有極大的仇恨，而最大仇恨莫過于殺父之仇，故演義出馬騰忠義被曹操所殺事，馬超于是起兵征討曹操。而曹操被馬超殺得大敗，幾乎丟了性命事，《武帝紀》裴松之注引《曹瞞傳》有載，只是略有出入，曹操雖未狼狽至《平話》所述“刀斷其髯，換衣”的地步，亦已不堪。至于《平話》說曹操得華山婁子伯間離計策，大敗馬超，則系誤引，裴松之注引《曹瞞傳》記婁子伯所獻為筑營計，“馬超傳”記離間計為賈詡所獻。

三、得益州封五虎將

此情節(jié)包含玄德涪江會劉璋、雒城龐統(tǒng)中箭、孔明說降張益、封五虎將等四個故事，主要敘述劉備入蜀得益州事，期間龐統(tǒng)身亡。

馬超投張魯于史有載，卻非曹操所逼。據(jù)“馬超傳”，馬超并未率兵圍劍門關，降劉備亦是其主動聯(lián)系，但在劉備取成都之前。張松見曹操、向劉備獻圖，劉備劉璋會于涪江，龐統(tǒng)勸劉備于涪江會時殺劉璋，龐統(tǒng)于雒城中箭身亡、孫夫人欲抱阿斗投東吳為張飛所阻、張飛降嚴顏等事分別見于《三國志》相關傳記中，只是張松獻圖乃在劉備入川之后。其他如言孫夫人羞慚投江死、張益殺國舅趙師道、諸葛亮勸降張益、龐統(tǒng)顯靈等均于史無載，乃系《平話》杜撰。封五虎將事，于后世影響甚大，但于史卻無所載。至于封五虎將后，關羽不服，則非《平話》杜撰或民間附會，乃于《三國志》“關羽傳”有載，但《平話》省略諸葛亮回信原文，借關羽之口化成口語式的白話說出，韻味頗失。

四、得漢中荊州失守

此情節(jié)包含關公單刀會、黃忠斬夏侯淵、張飛捉于昶、關公斬龐德佐、關公水淹于禁軍等五個故事，主要敘述劉備與曹操爭奪漢中、與孫權爭奪荊州事宜。

單刀會前，《平話》言關羽刮骨療傷，全襲《三國志》“關羽傳”而來，并想當然的認為醫(yī)者為華佗。單刀會，《平話》以之顯關羽之勇，然《三國志》“魯肅傳”記此事主角乃為魯肅，至于單刀會后《平話》記呂蒙來攻被諸葛亮殺得大敗而回，則純系杜撰了。曹操舉兵入川史載兩次，但均未與劉備正面交戰(zhàn)，《平話》卻謂曹操兩次入川均與蜀軍拼殺，且被蜀軍殺得大敗，擅改史實。至于黃忠于定軍山斬夏侯淵，見于《三國志》“黃忠傳”，但時間在曹操第二次入川前，非為二次入川時。而張飛捉于昶，史無其人亦無其事，《平話》或為讓張飛不輸黃蓋，故虛構此事。劉封與劉禪太子之爭事，于史無載，《平話》或因劉封年長于劉禪而杜撰之，只為將關羽之死的罪責歸于劉封罷了。至于孫權向關羽索婚事，于史有載，《平話》所記大體不差，只是為敘述而敘述，作用不顯。曹操斬皇太子事，荒誕無稽，純?yōu)槊耖g想象。關羽之死，于《三國志》中記載甚詳，《平話》所言已大體不差，期間關羽斬龐德、淹于禁亦為事實，只是劉封扣住關羽求救文書為《平話》杜撰。然史書所敘，情節(jié)復雜，故事生動曲折，《平話》卻極為簡略，浪費了一個極好發(fā)揮的題材。且關羽兵敗被殺失荊州，如此大事，《平話》居然言“軍師大驚，怎敢奏帝，把此事按殺”，不告劉備，民間想象著實讓人吃驚。

五、佐太子孔明南征

此情節(jié)包含先主托孔明佐太子、劉禪即位、孔明七縱七擒等三個故事，主要敘述魏蜀吳立帝建國、劉備征東吳敗走白帝城、劉禪即位、孔明南征孟獲等事宜，期間曹操、張飛、劉備均亡。

關羽死后月余，曹操亦亡，但《平話》對此略而不記，可見敘述重心之所在?！镀皆挕费圆茇Ъ次荒耸遣懿俦破葷h獻帝讓位而得，與史不符，是時曹操已死，實為曹丕自奪。而孫權于是時并未稱帝，僅是稱王而已。至于劉備征吳、張飛身死、劉備臨危托孤，《平話》所言，皆本于《三國志》，只是言劉備攻吳時與呂蒙對戰(zhàn)，諸葛亮擺八卦陣攔呂蒙，則為混淆史實。蓋劉備征吳時，呂蒙已亡，《平話》所記誤矣；《諸葛亮傳》言諸葛亮“推演兵法，作八陳圖”，但未見其功效，《平話》所言或據(jù)史杜撰。諸葛亮南征孟獲，史有所載，而《平話》僅采史籍之骨架，于具體之內容則全系說書人自說自演。至于期間所述雍闿事則誤，史載雍闿系為南征始發(fā)時，為高定部曲所殺，非死于魏延刀下。而呂凱乃是拒絕參與雍闿的叛亂，后為叛夷所害；王平則是屢遂諸葛亮北伐之人，官至鎮(zhèn)北大將軍，并未參與反叛?！镀皆挕费远撕陀宏]一起反叛，王平更為諸葛亮所斬，皆是不遵史實、隨意杜撰。

六、六出祁山抱恨亡

此情節(jié)包含孔明木牛流馬、孔明斬馬謖、孔明百箭射張頜、孔明出師、秋風五丈原、將星墜孔明營等六個故事，主要敘述諸葛亮北伐乃至身死五丈原，司馬篡魏并滅蜀漢和東吳及劉淵復國事。下卷至此亦完，全書遂終。

孟達叛魏投蜀事，于裴松之注引《魏略》中有記，《平話》采史之框架，言孟達之死乃為諸葛亮之計，或據(jù)《高祖宣帝紀》中“蜀相諸葛亮惡其反覆，又慮其為患”一言而撰，但于具體細節(jié)卻又不顯，削弱了故事的可讀性。其后《平話》記諸葛亮六出祁山，然查《三國志》，諸葛亮北伐凡五次，其中第二次追魏軍至祁山，第四次圍魏軍于祁山，余者皆與祁山無涉?！镀皆挕匪?，于史有誤。又記出祁山期間事，如造木牛流馬、收姜維、馬謖失街亭被斬、諸葛亮著人以婦人衣裝激司馬懿、張頜被殺、魏延被斬等事于史皆有載，但《平話》所言，僅取其框架，于細節(jié)則自撰之，且不顧事件發(fā)生之先后順序，隨意為之。其余事者，如姜維占街亭、孔明斬黃皓、劉禪中計詔孔明、周倉戲耍司馬懿、諸葛亮鐵鏈鎖江等史均不載，蓋為《平話》虛構，亦或采之民間傳說。諸葛亮之死，《諸葛亮傳》僅記“其年八月，亮疾病，卒于軍，時年五十四”一句，而裴松之注引《魏氏春秋》、《魏書》稍詳，但也無具體細節(jié)敘述?！镀皆挕范抛包S婆預言”事，又有孔明作法壓住將星，還撰神人送孔明書信與司馬懿，本意或為突出諸葛亮之不凡，卻將諸葛亮之死這一極為莊重、悲痛之事演義得極為荒誕怪異，沖淡了悲劇效果，讓人大失所望。而“死諸葛能走活仲達”事，《平話》當系采之民間傳說，其故事來源及演變，于唐代記載中均有所見，《平話》或據(jù)此予以發(fā)揮。此后之事，《平話》述之極為簡略，省略姜維北伐事，略寫司馬家族把持朝政最終篡位及滅蜀、滅吳事，但因上卷開篇之司馬仲相判案之語，此處遂將魏少帝禪位于司馬的時間提至蜀滅亡前。如此，則司馬先代魏，后滅蜀吳，于是“三國并收，獨霸天下”，正與上卷判語相符，只是與史不符了。至于言劉淵乃后主劉禪外孫，復立漢國，滅晉，為漢復仇，則全系《平話》持因果報應之觀念附會而來，可謂以報應輪回起，又以報應輪回終。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平話》下卷所敘內容，進一步抒寫民間擁劉貶曹的情感傾向，已完全將蜀漢集團塑造為三國歷史主導方，于蜀漢之英雄事跡（包括民間杜撰的）皆大書特書，甚至隨意杜撰、夸張想象，而曹操、孫權集團則徹底淪為陪襯，盡量予以淡化。同時，下卷亦多民間宿命論、因果報應輪回及鬼神思想，更是反映出《平話》的民間特質，對《三國志演義》的成書亦有影響。

［1］石昌渝.中國小說源流論［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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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陳翔華.元刻講史平話集［M］.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9．

［4］西晉·陳壽.三國志［M］.北京：中華書局，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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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3115（2015）18-0046-02

本文系四川省教育廳2014年度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三國志平話》研究”成果（項目批號：14SB03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