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霞

上次回老家，第二天做午飯時，母親炸了一盤鱔魚。抓十來條小手指粗的野生鱔魚，放幾塊姜片，用鄉(xiāng)下的菜籽油一炸，炸得每條鱔魚都將身體圍成圓圈時，再放點(diǎn)切得碎碎的尖青椒和紫蘇下去，炒一兩分鐘就可以起鍋了。一盤鱔魚看起來黃燦燦的，應(yīng)該挺好吃。可我連筷子都沒動，母親不停地勸我：“你要吃一點(diǎn)呀，你不是貧血嗎？這個吃了補(bǔ)血的。”我知道母親是特意為我做的這道菜，也不忍拂卻她的好意，可是我實在是說服不了自己的嘴巴。

吃飯的時候，看到母親他們夾了鱔魚的筷子又去夾別的菜，我就有些吃不下去了，隨便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我甚至有些埋怨母親，從小到大，我一直討厭吃無鱗的魚，她怎么總是不記得，依舊照做不誤？

其實，我現(xiàn)在還算是好的。小時候的我，提到吃飯，更是讓人煩躁。別看我那時長得胖胖的像個冬瓜，照理應(yīng)該是屬于“胃口好，吃嘛嘛香”的那款?？墒?，只要我母親早上做的是面條，中午炒了豬肝，我這一天就可以省掉早中兩餐了。我也想不通是為什么，小時候那樣仇人般地討厭面條和豬肝。奇怪的是，成年以后，對這兩種食物反倒有點(diǎn)喜歡了。有時候，自己沒事了還用面粉做面條，買來鹵料鹵豬肝吃。當(dāng)了母親以后，表現(xiàn)更是優(yōu)秀，為了哄小不點(diǎn)兒吃葉子菜，盡管平常對那種葉子菜不太感冒，也會大口大口地吃，哪怕當(dāng)時感覺自己超級像只兔子。

有討厭的，自然有歡喜的。

我最喜歡吃的菜是紅燒新鮮魚（當(dāng)然是有鱗的魚）。吃魚的時候，我先吃的必定是魚眼睛。跟朋友出去吃飯，關(guān)系好一點(diǎn)的都知道我有這個愛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點(diǎn)了一份魚再說。談戀愛的時候，我有意無意地用這一點(diǎn)去判斷跟我交往的男孩對我是不是誠心?，F(xiàn)在想來，也不禁為自己當(dāng)時的“英明”驕傲：是啊，吃了幾次飯，都不知道我最喜歡吃的菜是什么，還好意思說對我上心，對我好一輩子？當(dāng)然，那些等魚一上桌就幫我挑魚眼睛的人，更是難得。

成家以后，有很長一段日子，特別愛吃臘肉。鄉(xiāng)里的土豬肉用柴火一熏，青椒大蒜一炒，尤其可口。那時候，我還住在西院，院子里有個關(guān)系很好的老鄉(xiāng)，姓謝。她丈夫的廚藝沒得說，他炒臘肉的水平，比人家五星級酒店的大廚都要高。他們夫妻倆知道我愛吃，每次炒臘肉的時候，都熱情地邀我去吃飯，或是炒好后，讓他們的女兒貝貝送一大碗過來。后來，他們搬了住處，在一起的日子漸漸少了。前兩年，我們搬到了南院，別說是吃飯，連見面的機(jī)會都極少。有緣的是，小謝今年在我們單位附近開了一家小小的土菜店。她的人品是完全可以放心的，價格又厚道。一有機(jī)會，我們辦公室的幾個都愛去她的店里吃飯。

昨天中午，辦公室?guī)讉€又去小謝店里會餐，因為臨時有事，只好請他們吃完飯后幫我?guī)Х莺酗堖^來。去樓下辦完事回來，盒飯已經(jīng)在辦公桌上了，打開一看，居然是一大份辣椒炒臘肉。飯后，在走廊上看到辦公室的小迪，我笑她：“為什么給我裝了那么多的臘肉？”小迪忙擺手：“不是我裝的，是你那個朋友。她說她最了解你了，她知道你最喜歡吃的是臘肉，特意為你炒的?！睈鄢耘D肉？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F(xiàn)在的我，對臘肉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熱情。想著想著，突然間很是感動，歲月無情，轉(zhuǎn)眼間，我們分開都快六年了。六年里，足夠讓一朵花枯萎，讓一棵樹老去，但她居然還記得我曾經(jīng)愛吃的菜。

母親的忘，朋友的不忘，都有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