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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清今文經(jīng)學的興盛與科舉考試的變革

        2015-03-31 11:42:34馮建民
        大學教育科學 2015年6期
        關鍵詞:今文經(jīng)學科舉考試科舉

        □ 馮建民

        晚清今文經(jīng)學的興盛與科舉考試的變革

        □ 馮建民

        繼常州“今文經(jīng)學派”莊存與、宋鳳翔、劉逢祿等人的奠基,至道光年間,以龔自珍、魏源為代表的今文經(jīng)學家,借經(jīng)言政,揭露社會問題,日益引起人們的重視,今文經(jīng)學走向興盛,風靡一時。誠如周予同所言:“一直到了清代的中末期,因為社會、政治、學術(shù)各方面趨勢的匯合,于是這骸骨似的今文學忽而復活,居然在學術(shù)界有當者披靡的現(xiàn)象”[1]。今文經(jīng)學的興盛不僅“引發(fā)了漢學自身的分裂”[2],而且“當這一學術(shù)思想風氣,被這些試圖開宗立派的學者推到極端,并有意將這種學術(shù)取向與乾嘉時代的古典之學對立起來的時候,它在某種程度上似乎真的改變了清代的學術(shù)地圖,引發(fā)了相當深刻的思想與學術(shù)轉(zhuǎn)型”[3]。這一重大的學術(shù)轉(zhuǎn)型與科舉考試之間存在著何等關系?又會對晚清的科舉考試產(chǎn)生什么影響?本文便就此試以剖析,以求教于方家。

        一、引導思想界轉(zhuǎn)向,改革科舉呼聲高漲

        晚清今文經(jīng)學的興起,對于引導知識界、思想界走出考據(jù)學繁瑣細碎之泥潭,轉(zhuǎn)向“經(jīng)世致用”無疑有著巨大的推動作用。思想界將目光聚焦于科舉考試這一千古舊制,針對其與社會脫節(jié),不能選拔實用人才、空疏無用等問題,紛紛暢言,變革科舉呼聲日漸高漲。

        龔自珍針對科舉脫離實際的弊端指出:“今世,科場之文,萬啄相因,詞可獵而取,貌了擬而肖,坊間傾本,如山如海,四書文祿士,五百年矣,士祿于四書文,數(shù)萬輩矣,既窮既極”[4]。故此,他大膽提出要廢除八股文,改試策論。魏源則對八股取士空疏無用進行了抨擊,“試文衡,試言職,試樞密,無非衡書藝之工敏,聲律駢偶之巧麗,罔知朝章、國故為何物,其部曹觀政,無非胥史文例是求,罔知漕、鹽、河兵得失何在”[5]。魏源認為必須改革八股取士制度,以實用知識來選才?!皣矣d數(shù)十年之利弊,在綜核名實始。欲綜核名實,在士大夫舍楷法帖括而討朝章、討國故始。舍胥吏案例而圖訐謨、圖遠猷始”[6]。

        19世紀50~60年代,思想界紛紛借用今文經(jīng)學,指陳時弊,倡導科舉變革,其中以馮桂芬(1809~1874)最具代表性。馮桂芬認為必須對科舉制度進行改革,“嘉、道以降,漸不如前。至近二三十年來遂若探籌然,極工不必得,極拙不必失,繆種流傳,非一朝夕之故,斷不可復以之取士。窮變變通,此其時矣”[7](P37)。他認為科舉考試“不過別其聰明智巧之高下而已……然所試之事太易,則聰明智巧之高下不甚可辨”[7](P38)。因此,他極力建議加大考試難度。在試藝校閱上,他主張變合校為分校,實行三場各一主考,分別校閱的方式,以克服“以一藝之優(yōu)劣為去取”[7](P38)的弊端。

        二、促成科舉變革,廢八股改試策論

        戊戌年間,廖平以及康、梁等人對于科舉制進行了猛烈抨擊,大大推動了清廷變革科舉,廢八股改試策論的決策出臺。廖平從“托古改制,因時救弊”的立場出發(fā),嚴厲批判了科舉制度的弊端,認為科舉麻痹國政,造成國家衰敗。因此,他主張科舉考試內(nèi)容應用《王制》來取代小學訓詁,而制度應該以策論來代替八股時文,“以救時言《王制》之易小學,亦如策論之易八比試帖也”[8]??涤袨閯t猛烈抨擊八股文迂腐無用,空疏谫陋,阻礙人才培養(yǎng)?!鞍斯汕逋?,楷法圓美,即可為巍科進士、翰苑清才;而不知司馬遷、范仲淹為何代人,漢祖、唐宗為何朝帝者。若問以亞非之輿地,歐、美之政學,張口瞠目,不知何語矣”[9]?!胺浇駠缕D危,人才乏絕,推原其由,皆因科舉僅試八股之故”[10]。而其追隨者梁啟超對八股取士的攻擊更是猶過之而無不及,他說:“科舉不改,聰明之士,皆務習帖括,以取富貴,趨舍異路,能俯就乎?”,“吾今為一言以蔽之曰:變法之本,在育人才;人才之興,在開學校;學校之立,在變科舉[11]。并且呼吁將西學引入科舉考試,培養(yǎng)實用人才。

        在康、梁等人的積極敦促下,光緒帝于“百日維新”期間,下詔變法,改革科舉,廢八股改試策論。上諭中說:“乃近來風尚日漓,文體日弊,試場獻藝大都循題敷衍,于經(jīng)義罕有發(fā)明。而谫陋空疏者每獲濫竽充選,若不因時通變,何以勵實學而拔真才?著自下科為始,鄉(xiāng)、會試及生童歲科各試,向用四書文者,一律改試策論”[12]。

        三、考試內(nèi)容趨于實用,經(jīng)學類試題考核轉(zhuǎn)向

        晚清今文經(jīng)學的興盛,不僅推動了晚清科舉的制度變革,而且還對考試內(nèi)容產(chǎn)生了深刻影響。具體表現(xiàn)在科舉試題上,則是由原先注重考查考據(jù)學試題轉(zhuǎn)向講求實用。這在晚清的歷科殿試策問中表現(xiàn)最為明顯。例如道光二十年(1840)庚子科殿試,制策以經(jīng)義、錢幣、水利、用人發(fā)問,在策問的最后提到,“夫研經(jīng)訓以求實用,權(quán)食貨以阜民生,講疏浚以利農(nóng)功,等俊乂以熙治績,皆經(jīng)邦之要道,立政治宏綱也”[13]。道光二十一年(1841)辛丑恩科殿試,講求實用的基調(diào)則更為明顯,“士不通經(jīng)不足致用。經(jīng)之學不在尋章摘句也,要為其有用者”[14]??v觀晚清的各科殿試策問,可以清晰地看出,事關國計民生、治國安邦的問題大大增加,而乾、嘉時期殿試策問中關于經(jīng)學源流,經(jīng)籍版本辨別,史書體例類等考據(jù)學試題則迅速減少,甚而消失。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為晚清社會現(xiàn)實所導致的“經(jīng)世致用”思潮興起,而今文經(jīng)學對于這股思潮的興起則有明顯的推波助瀾作用。

        其次,晚清科舉考試中經(jīng)學類試題由以前偏重考核古文經(jīng)學源流、經(jīng)籍版本等問題轉(zhuǎn)向考核今文經(jīng)學經(jīng)籍真?zhèn)巍煶性戳鞯葐栴}。如道光二十一年(1841)辛丑恩科殿試中的經(jīng)學策問:

        “董仲舒《春秋決事》十六篇,今佚不傳?!独W紀聞》所載凡三,此外尚有存著否?《周禮》為周公致太平之書。后之用者,惟宇文泰、蘇綽差為近古。而劉歆、王安石或以文奸,或以致弊。豈《周官》果出于偽托歟?抑不善用者之過歟?[14]”

        在設問中,不僅提到了董仲舒的《春秋決事》,而且指出《周禮》一經(jīng)被劉歆所竄改,讓應考者回答《周禮》的真?zhèn)螁栴},是否為劉歆偽造。而在《周禮》的真?zhèn)紊?,龔自珍認為《周禮》乃是劉歆竄改,借王莽改制而立于學官,加之經(jīng)名??梢姡说钤嚥哂兄黠@的今文經(jīng)學導向。再如,道光二十三年(1843)癸卯科山西鄉(xiāng)試的第一道策問:

        “漢晉以后,諸儒又皆各守師法?!兑讉鳌?、《詩序》之外,能舉其授受之學歟?田何之《易》、毛公之《詩》,公谷之《春秋》,申公之于《魯詩》,張蒼之于左氏,其學皆有所本,能詳其師承歟?《易》有施孟、費高,《書》有伏、孔,《詩》有毛、齊、魯、韓,《禮》有二戴,《春秋》有左、公、谷,其間文字異同,章句錯互,其故何歟?[15]”

        從今文經(jīng)學的觀點看,今文經(jīng)學在西漢皆立博士,受業(yè)皆祖孔子,大多是孔門后裔,《五經(jīng)》傳授也各有師承。很明顯,此道策問側(cè)重考查考生對于今文經(jīng)學師承源流的知識掌握程度。

        四、援引《公羊》成時尚,考卷評校有導向

        伴隨著今文經(jīng)學的日益興盛,到光緒朝中期,知識分子喜談《公羊》,援引《公羊》家言,暢言變通成為一種社會時尚。受其影響,光緒朝中期以后的鄉(xiāng)、會試首場制義中援引《公羊》也成為了一種普遍現(xiàn)象。

        光緒十四年(1888)戊子科江南鄉(xiāng)試,中式第31名的江標(江蘇蘇州人)在首藝題,“子曰:‘可與共學,未可與適道;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quán)’?!保ā墩撜Z·子罕》)中以“權(quán)”字作為中心語,大談權(quán)變,指出“《春秋》一書,圣人之權(quán)書也?!保啊洞呵铩分?,所以補《詩》教之衰也。聞之權(quán)者,從變而移,《春秋》之常辭也。”在答題結(jié)尾出寫出,“夫經(jīng)者,法也。法久必變。《易》曰‘窮則通,通則變,變則久。’”[16]等語句。這與今文經(jīng)學家一貫所提倡的《易》是以“通變不倦為宗旨”的主張是完全契合的。次年的己丑科會試,中式第4名的李滋然(四川重慶人)在首藝中更是大談《春秋》:

        “禮樂參四代,述《春秋》以傳教也?!艨鬃幽耗隁w魯,考《禮》正《樂》而后始作《春秋》,以四代之宏綱,作質(zhì)文之沿革。……歷撮其大要以告之,此筆削之微旨也?!嘀^《春秋》讬天,王以垂制作,惟顏子智,足知此使其克享天年,躬膺授受,依經(jīng)作傳,三科九旨,理必至明,又何至環(huán)顧及門,僅傳卜商,卒至傳家,紛歧麟經(jīng),終晦矣。[16]”

        李滋然的答卷中,指出了《春秋》乃是孔子暮年歸魯之后所作,是“筆削之微旨”,指出《春秋》乃是“王以垂制作”和其“三科九旨”的思想主張。這與公羊?qū)W派的主張是高度吻合的。

        光緒朝中后期,考生喜談《公羊》、熱衷援引的社會風氣,也對考官閱卷評校產(chǎn)生了導向性作用。據(jù)載,自光緒朝中期開始,鄉(xiāng)、會試的首場制義中若有引用《公羊》者,往往易于中式?!爸扑囍兄v《公羊》者,自光緒戊子江南鄉(xiāng)試始。主考為李芍農(nóng)侍郎文田、王可荘太守仁堪,皆崇尚經(jīng)學者,故所取士,如費念慈、李傳元、江標,皆表表者也。次年己丑會試,總裁為潘文勤公祖蔭,正場首藝,凡發(fā)揮《公羊》‘王魯’之義者,無不獲售,江南連捷者十余人。癸巳,費充浙江副考官,所取之士,如錢保壽、鄒壽祺,皆治《公羊》學者”[17]。之所以如此,其原因在于借用《公羊》家言,較其他學說更具新意,不僅可以給考官以耳目一新的感覺,而且投考官所喜好。在當時士人中間廣為流傳的今文經(jīng)學著作以何休的《公羊釋例》最受追捧,其原因在于“何氏《公羊釋例》一書為最善本,蓋體例詳明,而文采亦不枯寂也”[17]。

        [1][清]皮錫瑞.經(jīng)學歷史[M].周予同,譯.北京:中華書局,2004:2.

        [2][美]艾爾曼.經(jīng)學、政治和宗族——中華帝國晚期常州今文學派研究[M].趙剛,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98:4.

        [3]葛兆光.中國思想史(第2卷)[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1:480.

        [4][清]龔自珍.龔自珍全集(下冊)[M].北京:中華書局,1959:344.

        [5][清]魏源.魏源集(上冊)[M].北京:中華書局,2009:165.

        [6][清]魏源.圣武記(卷11)附錄[Z].清道光刻本.

        [7][清]馮桂芬.校邠廬抗議[M].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2.

        [8][清]廖平.知圣篇(卷上)[Z].清光緒刻本.

        [9]湯志鈞.康有為政論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1:269.

        [10]國家檔案局明清檔案館編.戊戌變法檔案史料[M].北京:中華書局,1958:215

        [11]洪治綱.梁啟超經(jīng)典文存[M].上海:上海大學出版社,2003:9-10 .

        [12]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光緒宣統(tǒng)兩朝上諭檔[M].南寧: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206 .

        [13]宣宗成皇帝實錄(卷351)[A]清實錄[Z].北京:中華書局,1986:343-344.

        [14]鄧洪波.中國狀元殿試試卷大全(下冊)[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6:1845.

        [15]道光二十三年癸卯科山西鄉(xiāng)試題名錄[A].姜亞沙.中國科舉錄續(xù)編(第7冊)[Z].北京: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微復制中心,2010:379-382.

        [16]顧廷龍.清代朱卷集成(62冊)[Z].臺北:文海出版社,1992:449-452.

        [17][清]徐珂.清稗類鈔(第二冊)[M].北京:中華書局,1986:633.

        2015-07-29

        馮建民(1982-),男,山東陽信人,教育學博士,淮北師范大學教育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古代教育考試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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