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明
(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廣州,51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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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語文學作品英譯的信息布局對語篇建構的作用——以《醉翁亭記》第一段的三個英譯文為例
李明
(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廣州,510420)
摘要:任何語篇均由句子構成;不管是這些句子抑或是整個語篇,均可通過某種方式,突顯或弱化所需表達的信息。形成語篇線索并推進語篇往前發(fā)展的信息稱為前景信息,對語篇作者的目標不產生直接或關鍵性作用而只起輔助、強化或評論作用的信息稱為背景信息。信息布局理論認為,可接受的語篇是前景信息和背景信息合理布局的結果。本文以漢語文學作品《醉翁亭記》第一段的三個英譯文為例,通過對其中前景信息的提取并回譯成漢語,探討前景信息在語篇構建過程中對通篇連貫起所的重要作用。
關鍵詞:文學翻譯,前景化,背景化,通篇連貫,語篇構建
[doi編碼] 10.3969/j.issn.1674-8921.2015.12.013
1.引言
構成任何語篇的各個句子,一方面彼此具有相對的獨立性,另一方面彼此又聯(lián)系緊密,最終為一個共同的目的服務。這個目的便是:構建一個內容連貫、中心突出、符合邏輯的語篇。換言之,作為語篇,必備的三個要素便是:內容連貫、中心突出、符合邏輯。唯有通過語篇構建、最終符合這三個要素的語篇才是讀者可以接受的語篇。
信息布局理論(information grounding theory)認為,讀者可以接受的語篇是前景信息(foreground information)和背景信息(background information)進行合理調配并呈層次性分布的有機整體(Unger 2002)。這里所謂的合理調配是指要以語篇內容的連貫為依歸;所謂的呈層次性分布是指要突出中心思想,要有前景信息和背景信息;所謂的有機整體是指整個語篇不僅內容連貫、中心突出,而且符合邏輯。信息布局理論用以探討語篇的建構有著較強的解釋力。
信息布局屬于語篇構建過程中的非語言線索,盡管如此,它對通篇語篇結構(global discourse structure)起著決定性作用??梢赃@么說,通篇語篇結構的形成有賴于語篇連貫的實現(xiàn),而語篇連貫的實現(xiàn)又有賴于信息的合理布局。換言之,信息的合理布局是實現(xiàn)語篇連貫的前提,語篇連貫的實現(xiàn)又是通篇語篇結構形成的前提。語篇的信息布局合理了,語篇的內容連貫、中心突出、符合邏輯這三個目標便可實現(xiàn)了。
信息布局分為“前景化”(foregrounding)和“背景化”(backgrounding)兩種?!扒熬盎边@一概念最初源自布拉格學派,最終為俄國形式主義學派進一步發(fā)展,現(xiàn)廣泛應用于語言學及文學研究領域,其泛指意義為:“強調”、“聚焦于”或“突顯”(Cotrozzi 2010:1)。俄國形式主義認為,“前景化”是指相對于文本中常規(guī)語言而對語音、語義、語法規(guī)則所進行的有意違背或偏離,或者對語言成分進行超常規(guī)頻率的重復或排比。這種有意違背或偏離,抑或是對語言成分超常規(guī)頻率的重復或排比,是人們在遵循語言常規(guī)的同時,根據(jù)各自表達意圖的需要,發(fā)掘語言中新奇的表達方式或通過增強語言表達強度的方式,讓讀者從語言使用中得到新奇的體驗或從某種不斷強化的表達中獲得深刻印象,最終領會作者意圖,從而實現(xiàn)交際目的。英國作家Granary Greene在其小說BrightonRock的開首句就采用前景化表達法:Hale knew,beforehehadbeeninBrightonthreehours,that they meant to murder him.該句常規(guī)的表達法為:(1)BeforehehadbeeninBrightonthreehours,Hale knew that they meant to murder him.(2)Hale knew that they meant to murder himbeforehehadbeeninBrightonthreehours.當時間狀語從句被置于動詞“knew”同由“that”引導的賓語從句之間這種人們通常不會擺放狀語從句的位置時,對常規(guī)語法規(guī)則的有意違背或偏離就產生了,于是這種有意的違背或偏離就會引起讀者的注意,接著讀者就會細細品味,經受新奇的體驗,最終領會作者的意圖和所要傳達的意義。對于這種前景化,Cotrozzi(同上:8)稱之為語用前景化,是相對于標準用法而言的一種語言變異。在探討這種前景化時,人們通常不怎么討論背景化,因為這里的背景化就是語言運用的常規(guī)。
本文所說的前景化關注的是文學作品中語言材料孰輕孰重的位置擺放問題,即上文所說的信息布局。它是語言運用的一種非語言線索,在某種意義上說,它相當于消極修辭。Cotrozzi(2010:8)將這種前景化稱之為結構前景化,用以區(qū)分語用前景化。在談及語篇的結構前景化時,我們同時也需要關涉語篇結構的背景化。簡言之,我們既要關注前景信息,又要關注背景信息。那么,前景信息和背景信息均是如何具體體現(xiàn)的呢?
2.前景信息和背景信息的具體體現(xiàn)
穆卡洛夫斯基認為:“一個成分之所以成為前景,是因為它和處于背景位置或陪襯位置的部分形成了對照。如果同時突出所有部分,讓所有信息都處于同一個層面,便等于沒有前景化”。當語篇中的信息沒有前景化時,讀者就無法弄清語篇的線索或語篇的中心思想。作為語言使用者,人們被不斷要求按照其交際目標及對聽眾需求的感知來設計自己的話語。但不管在何種言語情景中,一些所言之語總會比另一些所言之語更為相關(Hopper & Thompson 1980)。這種更為相關的信息,或者說這種對整個語篇提供要點的信息,便是前景信息。對于說話人的目標不起直接和關鍵性作用、而只起輔助、強化或注釋作用的信息,即是背景信息。正如Carreiras等(1997)所說,“隨著語篇的展開,有些實體變得比其他實體更有理據(jù),也更加突顯,即有些實體在讀者的關注焦點中被前景化,而其他實體則被置于背景當中”。
Weinrich(1971:95)曾經就動詞時態(tài)的運用對前景信息和背景信息進行區(qū)分。經過對法語短篇小說的調查,他發(fā)現(xiàn),故事中用以編碼所發(fā)生主要事件的動詞往往使用簡單過去時(passésimple),而未完成過去時(imparfait)的各種形式則往往用以描述故事展開的環(huán)境。他據(jù)此得出結論說,簡單過去時同未完成過去時的唯一功能就是將小說的內容劃分為前景信息和背景信息。后來,他又將先過去時(passéantérieur)和愈過去時(plus-que-parfait)分別歸為表達前景信息和背景信息的兩種時態(tài)。后來,他對德語進行觀察發(fā)現(xiàn),德語中被前景化的事件總是被嵌入到主句當中,而被背景化的事件則無一例外地被置于從屬分句當中(G?ller 1971)。
Cotrozzi(2010:3)認為,在語篇中,并非所有的事件都同等重要,某些事件只是讓故事得以展開的常規(guī)性事件,而另一些事件則有著關鍵性的意義。前景信息和背景信息分別與主句和從句具有較強的相關性,獨立小句也是構成一篇故事的骨干成分。
Kalmár(1982)將前景信息界定為對小說情節(jié)來說是必不可少的信息。Hopper和Thompson(1980)則將前景信息理解為“提供語篇要點的材料”,將背景信息理解為“對說話人的目標不起直接和關鍵性作用、但只是對其起輔助、強化或評價作用的”那部分材料。他們還建議將前景信息看作是語篇中更有可能引起讀者興趣的材料。
再次,基礎英語習得的輸入語言比較單調。中小學英語教材的主要功能,是作為學生對基本單詞、句型和主要社交功能表達的認知載體。所以,為了突出教學重點,同時兼顧學生的詞匯量,教材文體多為平鋪直敘,對教材人物設定沒有賦予太明顯的性格特點,缺乏趣味性。
前景信息還有基于形成語篇話題各相關問題而形成的定義(van Kuppevelt 1995)、有基于新舊信息而形成的定義(Givón 1987)、有基于格式塔心理學中圖形與背景這一視覺與感知范疇相關性而形成的定義(Reinhart 1984;Wallace 1982)等?;谝曈X與感知范疇相關性而形成的定義在Langacker(1990,1991)所創(chuàng)立的關注“主語-動詞-補語”這種簡單小句句型的認知語法中闡釋得尤其充分。依據(jù)認知語法,前景信息的意思幾乎就可以與“把突顯的成分置于主語位置”(Ungerer & Schmid 1996:172)這一表述等同起來。句法機制意義上的前景信息也用于功能語法(Trask 1992:16)當中,其所指是“將非關鍵性名詞短語位移至關鍵性位置(即很多語言當中的主語位置)”上,如被動語態(tài)就被看作是前景化結構,因為“同結構上不那么具有標記性、語用上更偏中性的主動語態(tài)”(Keenan 1985:243)相比,被動語態(tài)“將一個在主動語態(tài)中通常沒有留作主題的成分(即句子主語位置上的名詞短語)‘予以主題化’”(同上)。
在探討小說中的描寫時,Lopes(1995:4)將背景的描寫稱之為“任何似乎不占主導敘事功能的描寫性材料”,而前景的描寫則“應用于所有顯示出有著更為相關敘事角色的描寫性片段”。
Hopper和Thompson(1980)認為,語篇中的信息到底孰重孰輕,不僅僅是通過各種小品詞或其他形態(tài)特征來體現(xiàn),而且還通過各種修辭手段來體現(xiàn)。他們進一步認為,語篇中的各種事件及各種狀態(tài)都有可能具有顯著意義,因而都有可能被強調。因此,前景信息有以下構成要素:(1)具有顯著意義的事件或狀態(tài),其重要性是通過語言中諸如形態(tài)標記或小品詞等語法資源予以體現(xiàn);(2)諸如反復、表情的音系手段、小句的長度變化或復雜性變化、獨特的詞匯運用等修辭手段;(3)偏離事先確定的系列行為事件,即敘事得以建立的“腳本”。背景信息則是由沒有標記為“顯著的”事件和狀態(tài)、和/或對應于預期中確定為常規(guī)性行為的事件和狀態(tài)所構成。
以上研究說明:任何語篇均要求有前景信息和背景信息的合理布局,語篇中前景信息和背景信息依賴語篇中的句子結構來確定,語篇中主從復合句的主句屬于前景信息,從句屬于背景信息;在獨立小句中,主干成分如主、謂、賓(補語)位置上的信息屬于前景信息,次要成分如介詞短語、分詞短語、動詞不定式短語、同位語短語等所表達的信息屬于背景信息。同時,從任何語篇中所抽取的前景信息必須上下文連貫,并形成該語篇的線索,形成該語篇的中心思想。下面我們就以《醉翁亭記》開頭第一段的三種英譯文為例,來說明信息布局對語篇構建的重要作用。
3.從《醉翁亭記》第一段的三種英譯文看信息布局對語篇構建的作用
根據(jù)余光中(2010:譯序第2頁)觀察,漢語是前呼后應、主客不分的語言,即使是長句,也是由幾個身份相當?shù)亩叹浯?lián)而成。換言之,漢語句子中的前景信息和背景信息不甚明晰,語篇中的前景信息和背景信息也同樣不甚明晰。漢語的這個特點與漢語這種語言的獨特性密切有關。眾所周知,漢民族的思維方式是:“觀物——取象——比類——體道”。受此影響,漢民族推崇直覺領悟和類比推論,著眼于整體把握,不講究邏輯推理和理論體系的形式構造,不注意萬物之間存在著一系列不同層次和過渡環(huán)節(jié)(楊自儉2000)。這種思維方式體現(xiàn)在語篇的構建上就是:通過由表達一個統(tǒng)一主題或命題(這個主題或命題往往是隱含的)的各種成分的部分命題意義對整體語篇的宏觀主題的貢獻來實現(xiàn)(司顯柱2002)。因此,漢語長于意連(coherence)。這體現(xiàn)在漢語句子中的各信息點分布均分,不分輕重主次,通常按邏輯事理的順序來陳述;在語篇上,漢語的前景信息和背景信息的布局不甚明晰。
英語民族在思維方式上具有“重理性、重分析、重形式完備”的鮮明特征(司顯柱1999)。這一特征反映在英語的語篇構建上就是,謀篇布局一般總是以一個核心結構為中心,其他結構或成分都是直接或間接依附于并服務于這個中心結構,從而形成以顯性的主題或顯性的中心結構來操控各種關系的層次性結構(司顯柱2002:71)。因此,英語可以說是一種尊卑有序、主客分明的語言。這體現(xiàn)在英語句子的層次性結構非常明晰,英語語篇的信息布局也清晰可辨。
由于漢語同英語在語篇構建上存在這種巨大差別,在將漢語翻譯成英語時,譯文語篇中對前景信息和背景信息進行合理布局就變得尤其重要。下面以漢語經典名篇《醉翁亭記》第一段的三個英譯文為例,通過抽取其前景信息和背景信息來探討分析。
原文第一段:
環(huán)滁皆山也。其西南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瑯琊也。山行六七里,漸聞水聲潺潺而泄于兩峰之間者,釀泉也。峰回路轉,有亭翼然臨于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誰?山之僧智仙也。名之者誰?太守自謂也。太守與客來飲于此,飲少輒醉,而年又最高,故自號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山水之樂,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原文作者采用由近及遠的描寫視角,從環(huán)繞滁州的山開始,將讀者的視線首先轉向西南諸峰,繼而一步步轉向“蔚然而深秀”的瑯琊、“泄于兩峰之間”的釀泉、“翼然臨于泉上者”的醉翁亭,最終聚焦到作者要描寫的“醉翁”身上。作者行文可謂異常巧妙。作為譯者,我們又該如何將原文作者的這種巧妙的行文傳譯到譯文當中呢?下面來看三種譯文:
譯文1:The District of Chu is enclosed all around by hills, of which those in the southwest boast the most lovely forests and dales.In the distance, densely wooded and possessed of a rugged beauty, is Mt.Langya.When you penetrate a mile or two into this mountain you begin to hear the gurgling of a stream, and presently the stream—the Brewer’s Spring—comes into sight cascading between two peaks.Rounding a bend you see a hut with a spreading roof by the stream, and this is the Roadside Hut of the Old Drunkard.This hut was built by the monk Zhixian.It was given its name by the governor, referring to himself.The governor, coming here with his friends, often gets tipsy after a little drinking; and since he is the most advanced in years, he calls himself the Old Drunkard.He delights less in drinking than in the hills and streams, taking pleasure in them and expressing the feeling in his heart through drinking.(楊憲益、戴乃迭 譯)
譯文2:Chu Zhou is surrounded with mountains.The forests and valleys on the southwest ridge are especially beautiful.Lying in the distance, where the trees grow luxuriantly and gracefully, is the Langya Mountain.Six or seven li up the mountain path, a gurgling sound grows clearer and clearer.It is from a spring that falls between two mountains.The spring is called the Wine-Making Spring.The path turns and twists along the mountain ridge, and above the spring rests a pavilion perching aloft like a bird with wings outstretched.This is the Pavilion of the Drunken Old Man.Who built this pavilion? Monk Zhixian, who lived in the mountain.And who furnished it with that name? It was the prefect, who named it after his own alias.The prefect often comes here to drink wine with his friends and he easily gets tipsy after a few cups.Being oldest in age among his companions, he calls himself “the drunken old man”.The drinker’s heart is not in the cup, but in the mountains and waters.The joy he gets from them is treasured in the heart, and now and then he will express it through wine-drinking.(羅經國 譯)
譯文3:Surrounding the Prefecture of Chu are mountains whose peaks to the southwest boast forests and valleys which are especially beautiful.The one with luxuriance of trees and picturesque beauty when seen from afar is Langya Mountain.Several miles further away into the mountain where the brook can be heard gradually murmuring between the peaks is Brewers’ Spring.Then, after a few twists and turns can be seen a pavilion called Old Drunken Man’s Pavilion, perching by the Spring with its wings outstretched.Who was it that built the pavilion? It was Monk Zhi Xian.Who was it that gave this name? It was the magistrate when he referred to himself.The magistrate used to have a drink here with his friends and often got drunk though drinking a drop in the bucket.Advanced in years, he called himself “Old Drunken Man”.Actually, his interest was not in the cup, but rather in the landscape around him.His pleasure in the landscape was felt within, but resided in the cup.(李明 譯)
漢語原文只有一個,可三個譯者提供的譯文卻很不一樣。這三個譯文到底哪個譯文最為充分地再現(xiàn)了原文信息?這三個譯文到底孰優(yōu)孰劣?這些問題往往非常困擾我們。關注語篇的信息布局仿佛讓我們找到了一面“照妖鏡”。運用這面照妖鏡,我們就能照出譯文語篇的脈絡或肌理,從而對譯文做出客觀而科學的評價。我們認為,對語篇中的信息布局進行分析,最為簡潔的辦法是,將語篇中的前景信息抽取出來,看這些前景信息是否彼此密切關聯(lián),并形成一條主線,構成與語篇的標題完全吻合的中心思想。
譯文1總共使用了8個英文句子、87個單詞。這說明譯者在譯文中多使用較為復雜的句子結構。對譯文1所提取的前景信息回譯成漢語是:
滁州全部被山圍住了。遠處是瑯琊山。你開始聽到小溪的潺潺流水聲,接著小溪——釀泉——就進入視野。你看到一個小屋,這就是那個老酒鬼的路邊小屋。這個小屋是那個僧人建起來的。它是由地方官起的名字。那個地方官經常喝得微醉,于是他稱自己為老酒鬼。他從喝酒中得到的快樂沒有從山中和小溪中得到的快樂多。
仔細閱讀所提取的前景信息我們發(fā)現(xiàn),譯文1存在前言不搭后語的問題,因而整個段落缺乏應有的銜接與連貫。譯文開頭選擇“The District of Chu”充當主語屬于誤譯。原文為“環(huán)滁”,而不是“滁為(山)所環(huán)也”?!碍h(huán)滁”說明譯者撰寫此文時選取的視角:從滁州往周圍看去,滿眼都是山,接著再看西南諸峰,那里有一座山叫做瑯琊山,往瑯琊山里走去就來到釀泉,尋著釀泉再往前就是醉翁亭,有了醉翁亭,醉翁便現(xiàn)身。譯文將“The District of Chu”充當整個段落第一句話的主語,讓讀者以為這是一篇有關“滁州”的文章,但結果到了第二句話,就再不談論“滁州”了。當一個語篇的開篇所出現(xiàn)的主語或話題在下文中不再被提起時,這個主語或話題就是不恰當?shù)闹髡Z或話題。另外,從該譯文來看,由于第一句話的主語是“The District of Chu”,第二句中出現(xiàn)的“In the distance is Mt.Langya”會讓人覺得是離“The District of Chu”不遠處有了瑯琊山,但這完全不是原文所表達的意思。在譯文的第三句和第四句中,譯者均使用了泛指人稱代詞“you”來充當主語,這使得整個譯文語篇的話題出現(xiàn)多重轉換,不僅讓人覺得缺乏有效的銜接和連貫,還讓人覺得缺乏中心思想。應該說,譯文從第四句“[Y]ou see a hut,...”開始,一直到結尾的銜接還是比較順暢的,同時也具有較好的連貫性,但作為一個語篇,局部的銜接和連貫不代表整個語篇有了銜接和連貫。在傳達原文的意義方面,譯文一所表達的意思也與原文所表達的意思相去甚遠。
譯文2總共使用了16個英文句子,122個單詞。這說明譯者使用了較多的獨立小句。對譯文2所提取的前景信息回譯成漢語是:
滁州被山所環(huán)繞。那些森林和峽谷尤其美麗。位于遠處的是瑯琊山。一陣潺潺流水的聲音越來越清晰。那聲音來自兩山之間傾瀉下來的泉水。那泉水叫做造酒泉。那條小路山回路轉,泉水之上坐落著一個亭子。這便是醉翁亭。誰建的這亭子?是僧人智仙。誰裝點了這亭子?是地方首長。地方首長常來這兒,他一不小心就喝得微醉。他稱自己為“醉翁”。飲酒者的心不在杯子中,而在山水中。那快樂在心中珍藏,他會表達出來的。
譯文2對原文第一句的翻譯存在與譯文一同樣的問題,只不過譯文2是以音譯“滁州”的方式將“Chu Zhou”置于句首充當主語的。接下來的第二句就與第一句沒有了銜接。第三句中“Lying in the distance”的所指不明確,即到底是相對于第一句中“mountains”的不遠處呢還相對于是第二句中“The forests and valleys”的不遠處呢?另外,“the Langya Mountain”應為“Langya Mountain”,該短語之前不需要使用冠詞。第四句中的“A gurgling sound”無疑非常突兀,因為前文沒有任何交代或暗示。與第四句的主語同樣突兀的是第七句中的主語“The path”。根據(jù)語篇銜接手段,第八句中的“This”應該只能指代第七句中的主語“The path”而無法指代該句末尾的“a pavilion”,但譯者似乎是用以指代第七句末尾的“a pavilion”?!癟he drinker’s heart is not in the cup,but in the mountains and waters”一句中的“The drinker”也無法指向前面的名詞“The prefect”或代詞“he”。同樣,最后一個并列句中的“The joy”也缺乏同前面句子之間的連貫。另外,該句的后半截“and he will express it”則是原文作者沒有表達的意思。這似乎是譯者自己添加的意思。但總體來說,譯文2相對于譯文1來說略勝一籌,但它同樣沒有充分傳達原文之意。
譯文3總共使用了12個句子,106個單詞。這樣長度的英譯文介于譯文1和譯文2之間。這說明譯者在譯文中分別使用了主從復合句和獨立小句。對譯文3所提取的前景信息回譯成漢語是:
環(huán)繞滁州的都是山。那座山是瑯琊山。往瑯琊山里再走六七里便是釀泉。七彎八繞之后,就可看到一座叫做醉翁亭的亭子。是誰建的這亭子?是智仙。是誰給這亭子起名字的?是太守。太守過去常來此飲酒,經常是一醉方休。他稱自己為“醉翁”。他的興致不在酒中,而在周圍的景色中。他對景色的快樂感受于心,但融化于酒杯之中。
譯文3將第一句以倒裝句譯出:Surrounding the Prefecture of Chu are mountains.這正是原文作者要表達的意思,同時也為下文行文帶來了便利。第二句“The one is Langya Mountain”中的“The one”承上啟下,指第一句提及的“mountains”中某個特定的山。接下來是一個倒裝句,句首的部分與前文相關,因為“Several miles further away into the mountain”這個短語中,“the mountain”是指前面的Langya Mountain,“further”一詞一定是相對于某個具體的一個地點才能夠稱得上“further”,故該詞的使用與前面有著密切的關聯(lián)性,屬于隱性銜接。接下來的“After a few twists and turns”引出的是另一個倒裝句,該倒裝句引出“醉翁亭”,接著便順理成章地引出全文要談論的“醉翁”。原文作者正是按照這種思路,邏輯嚴密地構建自己的語篇的。對譯文三所提取的前景信息中,句與句之間銜接緊密,邏輯性強,最終實現(xiàn)了語篇的連貫。
由以上分析不難看出,前景信息是語篇構建的關鍵因素。通過對從英譯文中所提取的前景信息所作分析,我們以一種非常簡單的方式就能看清每一種英譯文的銜接與連貫是否得當。在很大程度上,這比功能語言學中只關注信息出發(fā)點的主位推進模式更能說明語篇的銜接和連貫,因為前景信息不僅關注主句和獨立小句等信息點的完整,還關注它們所構成的語篇信息點的完整。
4.結語
從目前的國內翻譯研究來看,關注漢語文學作品英譯文中前景信息和背景信息合理布局的研究尚不多見。盡管信息布局屬于非語言線索,或者說是形式的東西,但在將這種非語言線索的材料置于語篇的框架內時,我們完全可以窺見通篇語篇的銜接和連貫的狀況,也可窺見譯者所傳達的原文意義的程度。因此,關注譯文中的信息布局就能對譯文做出客觀合理的品鑒和評價,對于翻譯批評有著重要的意義。與此同時,該項研究對于從事漢英翻譯教學和漢英翻譯實踐,也有著重要的啟示意義。對于譯者來說,唯有充分把握英譯文的信息布局,才能充分地與原文作者進行溝通、對話與協(xié)商,最終確保譯文的生花妙筆,將指向語篇中心思想的前景信息充分傳達出來,完成跨語言、跨文化交際的重要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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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玄琰)
作者簡介:李明,廣東外語外貿大學翻譯學研究中心研究員、高級翻譯學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翻譯學研究、功能語言學、篇章語言學、社會語言學、符號學。電子郵箱:drliming@126.com
[中圖分類號]H31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8921-(2015)12-006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