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芝明
在中國現代散文史上有兩篇 《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一篇是俞平伯先生寫的,另一篇的作者是朱自清先生。兩位先生是江浙人,是同學,又是友人。他們都由寫詩而后轉為寫散文的。1922年1月1日,他們和鄭振鐸、葉圣陶、劉延陵等創(chuàng)辦中國新詩史上最早出現的詩刊——《詩》月刊。
1923年8月的一個晚上,兩位先生同游秦淮河,朱自清先生說:“平伯是初泛,我是重來了?!笔潞蠖紝懴铝祟}目偶合的兩篇著名散文。雖則題目偶合,藝術表現各有特色,而對現實態(tài)度,不盡相同。朱自清比較“執(zhí)著”,俞平伯則比較“恬淡”。且不說作品由此而產生的不同情調,單以對待妓船態(tài)度來說,俞平伯比較超脫,所以能“怡然自若”;而朱自清按捺不住心頭的激動,則不能自已了。朱自清這種對生活認真執(zhí)著的態(tài)度,大大強化了作品感人的力量,也加強了作品的現實意義,使人感到分外親切。
在中國現代散文史上,常常是俞朱并稱的。之所以并稱、并存,當然有其思想上和作品上一致與不一致的原因。尤其在寫作《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時代。對于他們思想上的一致和不一致,阿英在《現代十六家小品·朱自清·序》中作了這樣中肯的分析:朱自清固然是很清醒的剎那主義者,雖不是頹廢,卻不免是“歡樂苦少憂患多”,……是一種具有傷感性的清醒的剎那主義。俞平伯,一般說,是比較的樂觀,但他也畢竟跳不出“往昔追懷”的圈,……。他和朱自清一樣的知道必須執(zhí)著“現在”,但他卻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帶到過去以至往昔,這傾向是一天比一天來得強。這兩位作家,一個是帶著傷感的眼睛看著“現在”,一個是眼睛雖依舊向著“現代”,而他的雙雙腳印,卻想向回兜轉。兩個人都希望“現代”能加上“光明”,然都缺乏著自己創(chuàng)造的力。這種思想上一致和不一致的地方,也必然在他們的散文作品中表露出來。
關于他們散文藝術上的相同而又部分不同的地方,李素伯在《小品研究》里作了這樣的比較:“我們覺得同是細膩的描寫,俞先生是細膩而委婉,朱先生的是細膩而深秀;同時纏綿的情致,俞先生是纏綿里滿蘊著溫熙濃郁的氛圍,朱先生的纏綿里多含著眷戀悱惻的氣息。如用作者自己的話來仿佛,則俞先生的是‘朦龍之中似乎胎孕著一個如花的笑’,而朱先生的是‘仿佛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似的’。……”李素伯這種對比的研究,是他刻苦探討的收獲,是正確的。
以后,有一個時期,俞平伯散文向繁褥方面發(fā)展,直到散文集《燕知草》將寫成的時候,才回頭追求“樸素的趣味”(朱自清《燕知草·序》)。在阿英看來,俞朱并稱并存,朱自清雖有優(yōu)于俞平伯的地方,即情緒的豐富,“奔迸”,以及文字的更樸素,通俗;但在總的成果上,俞平伯高于朱自清。阿英的評價未必十分準確,然而解放后,人們恰恰認為朱自清的散文成就高于俞平伯,顯然不是實事求是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