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葆華

語文核心素養(yǎng)的培養(yǎng)，語文課程和語文教育的發(fā)展，既需要改革技術技能訓練，更需要熔鑄詩性意識和文化元素。筆者認為，應該從中國傳統(tǒng)詩教中汲取營養(yǎng)和智慧，探索現(xiàn)代語文教育的文化邏輯和美學型制，建構現(xiàn)代語文教育的詩學體系。

一、詩教是中國傳統(tǒng)語文教育的特色

古代語文教育是以詩教課程為核心，以儒學的育人標準，以古典詩文的審美趣味，培育學習者的語言應用能力和人格情懷的母語教育實踐過程，除了具有傳承封建主流文化及價值功能外，還以古典的審美趣味和深刻的人文關懷而獲得了超越時代的價值，詩教則是其中最為華美燦爛的一頁。

古典詩詞是貫穿中華文化的核心文化元素。中國上古文化即注重于詩的文學境界，既具有政治教化的功用，也具有道德教化的功能，既具有宗教的情感，也具有哲學的情操。上古的采風就是采詩，“風”即“風詩”，亦即《詩經(jīng)》之“國風”?！稘h書·藝文志》載：“古有采詩之官，王者所以觀風俗、知得失，自考正也。”《禮記·王制》云：“命太師陳詩，以觀民風?！敝艽⒘恕矮I詩”和“采詩”制度，歷朝歷代的官府也都通過流傳于世間的詩歌，觀社會風俗，察生民情狀，知朝政得失。同時，賦詩、引詩活動廣泛應用于內(nèi)政和外交場合。翻開《左傳》《國語》和《論語》等著作，可以見到大量的描述。古代儒者把這種日常生活和治國邦交的詩意對話與溝通稱為 “風”。這里的“風”有了“風化”的意義，《毛詩序》說：“風，風也，教也。風以動之，教以化之?！薄秶Z·周語》追述了邵穆公對王朝“聽政”之制情景：“故天子聽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獻詩，瞽獻曲，史獻書，師箴，瞍賦，曚誦，百工諫，庶人傳語，近臣盡規(guī)，親戚補察，瞽、史教誨，耆、艾修之，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東西方的史前社會都存有盲詩人傳統(tǒng)，具有盲人先知作為神圣知識傳授人直接主宰社會意識形態(tài)的深遠宗教背景。上古統(tǒng)治者因襲了史前傳統(tǒng)，讓這些盲人進入統(tǒng)治集團，發(fā)揮以詩樂參政的智囊作用。從盲詩人傳詩制度可以看出，春秋時代的賦詩言志、獻詩陳志和教詩明志，都體現(xiàn)出后神話時代替代神話而行使法典作用的詩歌的重要價值。

詩這一精神方式滲透、積淀在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政治、經(jīng)濟、科學和藝術等門類中。在古典詩歌時代，詩已經(jīng)深度融入人們的生活，并成為記錄日常生活的文體，所以有孟浩然名傳千古的“干祿”詩《臨洞庭上張丞相》：“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而陸游的“脫巾莫嘆發(fā)成絲，六十年間萬首詩。排日醉過梅落后，通宵吟到雪殘時”，與其說是透露了作者的詩作數(shù)量冠絕古今，不如說是在自陳一種詩意的生活方式。中國古代浩如煙海的詩作，都描繪了日常生活的詩意氛圍。除了詩詞之外，從明代文震亨的 《長物志》、清代李漁的《閑情偶寄》和今人王世襄的《錦灰堆》、汪曾祺的《人間草木》等著作中，也可以看到中國美學和中國人的日常生活的審美情趣和詩意元素。按照林語堂“中國詩在中國代替了宗教的任務”[1]的說法，詩歌起到了與西方宗教類似的作用，引領和規(guī)約著中國人的精神追求、審美活動和日常生活，成為中華民族的優(yōu)質基因和卓越風范。

中國最早的學校教育就是以“詩教”開始的。《尚書·堯典》載，舜任命夔：“教胄子”以“詩言志”。遠古時代的王者或圣人將詩與樂融入禮制，讓人們在動人的氛圍中領會禮的真諦而達至和諧，乃至天下太平。西周以降，中國傳統(tǒng)政治被稱為禮樂政治，國民教育則強調詩教、禮教和樂教?！霸娊獭币辉~，本指《詩經(jīng)》“溫柔敦厚”的教育作用，后泛指詩歌的教育宗旨和功能?！霸娊獭闭f最早見于《禮記·經(jīng)解》：“孔子曰：入其國，其教可知也。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痹妼W是中國古代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儒學的基本內(nèi)容。中國古代詩學關于詩歌功能的最早也最有系統(tǒng)的見解，出自儒家思想的奠基人孔子?？鬃拥奈膶W觀、美學觀和教育觀，集中表現(xiàn)在他對“詩”的見解上?？鬃诱J為，詩是儒家人格修養(yǎng)的起點，詩教是教育的開始?！墩撜Z·陽貨》載：“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孔子提出的“興觀群怨”說，充分肯定了文學的觀察社會、干預生活、修養(yǎng)身心、齊家治國的作用?？鬃咏?jīng)常用《詩經(jīng)》來教育學生。馬一浮指出，《論語》中“凡答問仁者皆詩教義也”?？梢?，詩、禮在孔門教育中是基本課程。

作為詩教的創(chuàng)始人，孔子建構了一個開放、審美的詩教理論體系?？鬃哟_立的詩教目標是“思無邪”，指出詩教的特征是“美言”和“詩言志”，設計了“興觀群怨”即“情境聯(lián)想、觀察體悟、群體切磋、表達心聲”的詩教過程，創(chuàng)造了“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游于藝”的詩教方法，提出了體現(xiàn)詩教價值的個體人格發(fā)展藍圖：“十有五而志于學……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笨鬃拥脑娊陶f具有豐富的內(nèi)涵，并且得到了歷史的合理解釋，這是中國文學觀念成熟的標志，也是教育觀念成熟的標志。

詩歌與詩教在孔子的推崇之下確立了它在正統(tǒng)意識形態(tài)中牢不可破的地位。戰(zhàn)國后期成書的 《周禮》記載周代的教育制度，規(guī)定了大師教六詩的官方教學法則：“大師掌六律六同”，“教六詩：曰風、曰賦、曰比、曰興、曰雅、曰頌。”詩成為教育的一個科目和重要內(nèi)容。近代經(jīng)學大師廖平在《知圣篇》中指出，《詩》學是古代“國學”（指中小學、大學教育）的源頭和統(tǒng)綱：“經(jīng)學四教，以《詩》為宗。孔子先作《詩》，故統(tǒng)《詩》統(tǒng)群經(jīng)?？鬃咏倘艘嘀亍对姟?。”[2]

孔子之后，中國傳統(tǒng)語文教育沿著詩教的路徑一路前行，始終處于不斷生成、積淀和豐富的展開過程中，其間有兩次創(chuàng)新突進。第一次是唐玄宗時改革科舉制度，詩賦成為進士科的主要考試內(nèi)容，推動了唐代學校教育及詩教的普及與發(fā)展，其發(fā)達程度在當時世界上無以媲美。白居易《與元九書》說，“自長安抵江西三四千里，凡鄉(xiāng)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題仆詩者；士庶、僧徒、孀婦、處女之口，每有詠仆詩者”。詩賦取士制度不僅催生了一批又一批詩壇巨星，更使我們這個名副其實的“詩國”自古以來一直崇詩如崇哲。第二次是南宋哲學家、教育家朱熹以卓越的學術研究和豐富的教學實踐建構了詩教哲學，創(chuàng)新了古典詩教理論。朱熹在他的《詩經(jīng)》研究和“《詩》教”思想最有代表性的成果《詩集傳》中，集中展示了詩教綱領，提出了“導性情之正”的詩教目標，“以詩說《詩》”的詩教原則，以“讀書法”為基礎的詩教方法，以及“被于萬世，是則詩之所以為教者然也”的詩教價值觀。朱子理學在宋末及元明清三代成為至尊的官方哲學和主流意識形態(tài)，深刻影響了我國近千年的文化發(fā)展，而且對中國傳統(tǒng)教育尤其是語文教育影響巨大。中國傳統(tǒng)詩教在保持語文性的同時，交織融合了中華民族歷史積淀的精神歷程和多樣性的思想追索，隨時代變化而不斷豐富其自身，呈現(xiàn)出方法的創(chuàng)新性、意義的開放性和思想的豐富性。

本文贅述古代詩教，意圖從教育學角度重新審視詩教命題，對詩教概念做新的闡釋，希望把它作為透視中國傳統(tǒng)教育思想的一個窗口。筆者相信，這樣一次古代詩教史的跋涉，可以為現(xiàn)代語文教育改革實踐提供一些思考的向度。

二、建構現(xiàn)代語文教育詩學體系

詩教應該成為現(xiàn)代語文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成為現(xiàn)代語文教育的基本模式。

法國現(xiàn)代派詩人波德萊爾認為：“詩的本質，不過是、也僅僅是人類對一種最高的美的向往?！盵3]德國哲學家海德格爾則進一步說：“我們的此在根本上乃是詩意的，……詩乃是一個歷史性民族的原語言?！盵4]如果說這些可以看作是古典詩學與現(xiàn)代美學的一些基本命題，那么，蔡元培提出的“嚴格地說中國沒有宗教，可以美學代宗教，而詩情便是美學的主體，可以詩教代宗教”，則不僅是中國現(xiàn)代美學中一個具有重大影響的理論命題，更是儒家禮樂法度正在崩解的當下中國文化場域中一個頗具當代價值的文化現(xiàn)代性主張，也可以被視為現(xiàn)代語文詩學建構價值的一種共識。

但自五四以來，尤其是近半個世紀來，詩教傳統(tǒng)日漸式微。陳平原教授說過，“二十世紀中國思想文化潮流中，‘西化’最為徹底的，當推教育。”自晚清以降，科舉制度受到有識之士的猛烈抨擊，成了中國落后挨打的罪魁禍首，致使中國傳統(tǒng)語文教育的詩教精神逐漸隱入歷史深處。尤其是五四新文化對儒教的批評，文化大革命對傳統(tǒng)文化的顛覆，其影響的巨大程度，我們至今還缺乏清醒與深刻的估計。近年來中小學語文教育進一步弱化、淡化了文化傳統(tǒng)與氣質，有22篇經(jīng)典古詩文從教材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周杰倫的《蝸?！愤@類無內(nèi)涵、無靈魂的賣萌之作。膚淺的文學閱讀與教育，必然導致不能承受之輕的語文之殤。

習近平說：“我很不贊成把古代經(jīng)典的詩詞和散文從課本中去掉，加入一堆什么西方的東西，我覺得‘去中國化’是很悲哀的。應該把這些經(jīng)典嵌在學生的腦子里，成為中華民族的文化基因?！敝行W語文教育無論是課程觀念、教材編制，還是教學實踐、考試評價，都應該給古代經(jīng)典作品和傳統(tǒng)文化以足夠的空間和豐富的元素，可從以下三個方面探索、建構現(xiàn)代語文教育詩學體系。

一是哲學化的詩學。這是語文課程改革及語文教育詩學體系建設路徑追索的著眼點和邏輯前提。在中國詩學傳統(tǒng)中，對《詩經(jīng)》《論語》等經(jīng)典的解釋著作達數(shù)百種之多，例如，“詩言志”、“文以載道”等詩化哲學思想，包含了對民族文化的詩意沉思；而楚辭、漢賦、先秦及歷代百家散文中的的思想學說，則代表了人類探究真理的豐碩成果和真理本身的豐富性。古代經(jīng)典詩文既是德育、智育、美育的載體，同時也是本體，都蘊含著豐富的傳統(tǒng)文、史、哲知識，其精華部分無一不是中華民族生活方式、道德規(guī)范、審美情操的折射與反映。學習、闡釋和理解這些經(jīng)典作品，青少年學生能認識、感知和體會到古代先賢傳承下來的人生態(tài)度、生活法則、美學理想、道德境界和自然價值觀等。

二是歷史化的詩學。柏拉圖說，藝術是前世的的回憶。無論是選取個人記憶，流沙塊壘，還是公共記憶，激流巨浪，文學都是對歷史的探索和敘述，是人類不同時期對生命和時代的追問與思考。我國歷代作家都把文學與哲學、歷史的融合視為創(chuàng)作追求的至高境界，使得中國古典文學成為中華傳統(tǒng)文化典型成就的標志。因此，史學家陳寅恪出詩入史，“以詩證史”，確證詩中有史，以確解詩意。錢鐘書先生則出史入詩，“以史證詩”?！傲?jīng)皆史”，“詩經(jīng)亦史，史亦是詩”。語文教育應該在“詩史互釋”的過程中，在詩與歷史的會通中，通過感性而具體的歷史時空的還原，感知民族文化生活的源流、靈性和氣質。

三是語言詩學?，F(xiàn)代人越來越熱衷于視覺藝術和參與性的行為藝術，愈來愈冷落語言藝術和心靈的藝術。因為前者是在意生命瞬間快感的藝術，是在意生命極端自由和放縱的藝術，因此，它們隨著科技的發(fā)展走到了前臺，構成了我們時代的景觀。但是語言藝術提供給人的想象力與思辨力永遠是其它藝術無法取代的。美國“語言詩派”代表人物伯恩斯坦說：“語言創(chuàng)造世界而非表現(xiàn)世界”，語言藝術必定參與到時代文化的構架之中。

《易》曰：“鼓天下之動者存乎辭?！币蚨耙谎钥梢耘d邦，一言可以喪邦”成為春秋時代的一種社會警醒意識。海德格爾也有著名的論斷：“語言是存在之家。人居住在語言的寓所中。思想者和作詩者乃是這個寓所的看護者。”[5]當前的社會語言生活熱點頻出，在展露創(chuàng)造力的同時，也表現(xiàn)出價值虛無主義。當英美等國在向全球銷售他們的語言，當韓劇《來自星星的你》宣稱唯美、純凈的價值觀將主導東亞文化時，我們卻在膚淺的后現(xiàn)代眾聲喧嘩中，逐漸喪失了對作為社會公器的語言的尊重和敬畏，惡俗地消費自己民族的語言，不斷上演低俗的語言狂歡的大戲。德國語言學家洪堡特認為，語言與民族智力特性相互塑造，“語言仿佛是民族精神的外在表現(xiàn)，民族的語言即民族的精神，民族的精神即民族的語言，二者的同一程度超過了人們的任何想象”[6]。語文區(qū)別于其他學科的最根本的特點是語言，語文教育應該把建構語言詩學作為重要使命，體現(xiàn)課程的責任擔當。

漢語言是一種既具有豐厚的文化底蘊又具有廣闊的藝術空間的語言，經(jīng)典詩詞則是中華民族語言和藝術的瑰寶，是中國語文的精華，幾乎具有語言美、文學美的全部特征，既具有思想美、情感美、意境美等內(nèi)容美，又具有韻律美、音樂美等形式美，其特有的教育功能值得進一步研究和重視?？梢哉f，詩教兼具識字、語言思維、邏輯思維、想象思維、創(chuàng)造思維和審美能力訓練等復合功能，是語文教育的最好載體和方式。

三、語文教育應堅持積極的文化向度

語文課程的核心素養(yǎng)，除了語言的積累與實踐外，還包含人格塑造與精神成長。強調語文教育對人生的改造與提升，突出語文教育的文化向度及育人功能，這一理念貫穿中國傳統(tǒng)語文教育思想發(fā)展的始終，也應成為當代語文教育詩學核心內(nèi)涵的一部分。語文課程和語文教育負有天然的文化使命，需要擺脫工具理性至上的價值追求，滲透積極的文化精神，承擔起立人育人的社會責任和價值關懷。

首先是培養(yǎng)美麗、樸素的家國情懷。在中國傳統(tǒng)的歷史和文化中，家國情懷始終是核心元素，在古詩文中有著最廣泛的體現(xiàn)。陸游一生留下近萬首詩作，其中有一半抒寫家國情懷。從《禮記·大學》“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到清代林則徐“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的責任使命擔當，從建安詩人曹植“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到清末詩人黃遵憲“杜鵑再拜憂天淚，精衛(wèi)無窮填海心”的俠骨豪情，家國情懷力透古詩文的浩瀚長卷。在今天這樣一個功利主義橫行、個人主義肆虐的時代，我們特別需要熱情的迎回和擁抱美麗、高尚的家國情懷。

其次，追求自由、高遠的人格精神?？鬃油菩性娊痰氖滓康牟⒎鞘桥囵B(yǎng)詩人，而是要培養(yǎng)一種有詩性的人，簡單地說就是溫柔敦厚的人。追求崇高的文化精神，是使個人、社會和整個世界變得更加美好的首要文化因素?！对娊?jīng)》中“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的愛情詠嘆，《離騷》中“長太息以掩泣兮，哀民生之多艱”的救世情懷，宋詞元曲中天涯游子的羈旅鄉(xiāng)愁，優(yōu)秀的詩篇都是人生情懷結出的花朵，它們真誠動人，清新清明。在信息技術和消費文化推動自媒體、微文化、淺娛樂等新興的文化形態(tài)和時尚迅速發(fā)展的現(xiàn)時代，在社會生活日益碎片化、價值平面化、趣味低俗化和社會浮躁之風日盛的今天，我們特別需要運用古典詩學文化來激活人們的自由人格精神，涵養(yǎng)寬闊的精神視野。

深蘊中國人審美意趣、價值觀和獨到語言魅力的古典詩詞及其詩教，不斷凝聚民族思想與文化精神，不但已成為中國文學最獨特的成就，而且也正是中國語文的特色。面對壯闊恢弘、儒雅純正的中國傳統(tǒng)詩教文化的氣象、精神、詩情和韻味，我們既要保持現(xiàn)代語文教育哲學的時代性、批判性，也需要回望傳統(tǒng)，表達對傳統(tǒng)語文教學實踐的溫情和敬意。按照魯迅先生的說法，中華傳統(tǒng)文化“寫著中國的靈魂，指示著將來的命運，只因為涂飾太厚，廢話太多，所以很不容易察出底細來。正如通過密葉投射在莓苔上面的月光，只看見點點的碎影”[7]。中國傳統(tǒng)語文、詩教文化也是如此。英國現(xiàn)代派詩人艾略特在《傳統(tǒng)與個人才能》中指出，“傳統(tǒng)是一個具有廣闊意義的東西”，我們需要培養(yǎng)“一種感覺”，“不僅感覺到過去的過去性，而且也感覺到它的現(xiàn)在性”[8]。我們需要穿越歷史煙塵，在對傳統(tǒng)中國教育菁華的體認、反思和借鑒中，展開深刻的文化自覺和自信。

本文提出語文教育的詩學視野，只能給當下語文學科建設提供一種觀照、思考和解釋的角度。對“語文教育詩學”的基本內(nèi)涵和具體特質，在學術層面上還需要進行多樣化的思考和多層次的把握。傳統(tǒng)是一個建構的過程，繼承也是再創(chuàng)造，我們需要梳理中國古典詩教理論體系，研究古典詩教體制、法式和風格之源頭與流變，進而探討當代語文教育詩學的體系、內(nèi)容、路徑和方法等問題。

還需要指出，由于社會生活的全面市場化，消費主義的喧囂和驅動，語文教育和學校教育事實上都正在遭遇極度深刻的難度和困境。提出語文教育的詩學視野，也是旨在討論當代語文教育在精神層面所應持守的立場和價值觀，倡導語文教育應該具有一種當代中國特色的美學品格和美學追求，進一步明確語文教育的價值建構要求。在學校教育日益功利化、技術化的時代語境下，語文教育的詩學視野不僅是一個重要的理論命題，更是一個指向鮮明的實踐性命題。

[1]林語堂：《吾國與吾民》，湖南文藝出版社2012年，第210頁。

[2]劉小楓：《重啟古典詩學》，華夏出版社2013年，第38頁。

[3]《波德萊爾美學論文選》，人民文學出版社1987年，第50頁。

[4]《海德格爾選集》（上），三聯(lián)書店1996年，第319頁。

[5]海德格爾：《路標》，商務印書館2000年，第366頁。

[6]洪堡特：《論人類語言結構的差異及其對人類精神發(fā)展的影響》，商務印書館1999年，第50頁。

[7]《魯迅全集》(第3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第17頁。

[8]艾略特：《文學論文集》，百花洲文藝出版社1994年，第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