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日記寫作被引入語文教育與教學領域產(chǎn)生了許多有利影響,但目前日記寫作“作文化”“強制化”“道德化”傾向較重,弱化了日記的功能發(fā)揮,將文章、作文、自由寫作(日記)及寫作概念混為一談,與直接忽視日記發(fā)展人而過度強調教育人及訓練寫作的功能是造成日記寫作教學誤區(qū)的主要原因。
關鍵詞:日記寫作 教學誤區(qū) 原因分析
日記是各種文體中最具私人性的一種。一般說來,它是用來記錄自己的生活,記錄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感的一種文體。如果一個人養(yǎng)成了天天寫日記的習慣,會發(fā)現(xiàn)其好處不勝枚舉,備忘、傾訴、反省、鍛煉思維、磨練意志、提高寫作水平……也正是基于上述勤記日記的諸多好處,早在現(xiàn)代語文誕生之初,日記寫作就已被引入語文教育與教學領域[1],百余年來為提高學生的寫作能力、發(fā)展學生健康的心性人格,日記擔任著極為重要的角色。當下,廣大一線語文教師也把發(fā)揮日記功能,提升作文能力當成共識,從知網(wǎng)中僅以“日記與作文”為關鍵詞搜索相關文章,得到記錄514條就是很有力的證明。
景象是繁榮的,踐行的實惠、教師的倡導,仿佛學生寫了日記,一切寫作問題就會迎刃而解,但問題不是那么回事。最近出現(xiàn)的兩個現(xiàn)象引起了筆者對當前日記寫作教學的反思。
現(xiàn)象一:剛畢業(yè)的學生考上了農(nóng)村特崗教師,作為新手,問她最近教學情況怎樣,有何困惑?她便問筆者,面對學生寫日記時要么不愿意寫,要么寫一兩句了事的情況怎么辦?筆者問她,你的學生幾年級,寫作要求是什么,有沒有對日記寫作進行專門引導與指導?答曰:小學三年級,每周五篇,不限字數(shù),日記什么都可以寫,還要什么指導?
現(xiàn)象二:2013級新生自動化專業(yè)的《大學語文》課上,筆者問學生有寫日記的習慣嗎?高考結束后,上個暑假直到現(xiàn)在還在堅持寫日記的同學請舉手,不是每日必記但仍在延續(xù)的那種也行,教室里102名同學僅4位舉手。
筆者寧愿相信這是個別現(xiàn)象,但隨后到附近的兩所中小學校及執(zhí)教的另兩個理工科班級調查,結果仍不出左右,大致歸結起來,日記寫作的不良傾向有如下幾條:
1.日記寫作作文化。在語文教育實踐中,廣大教師為了提高作文教學質量,一是把日記練習等同于作文訓練,日記寫作只作為語文教學和作文訓練的工具而存在,而這極大壓抑了日記寫作的其他價值和功能;二是一味強調學生動筆,缺少有序的訓練和科學的指導,這也使日記寫作練習走進了死胡同,讓學生厭寫日記的情緒逐漸升溫。這種趨勢受上個世紀語文“工具性”本質論的影響,認為作文教學應側重于文章的形式、法則等知識教學,側重于應對文體、語體、語境等外在規(guī)范的能力訓練。在這一理論指導下,日記寫作只負責提供題材“例子”(即生活素材)以服務于作文的形式與技能訓練,故而被視為作文教學的附庸工具而存在。今天看來,語文雖有工具性但并不就是工具,因為它還含有豐富的人文內容,日記寫作也不僅旨在寫作練習、語言運用,還有情感的記錄抒發(fā)、個性的修煉養(yǎng)成等。
2.日記寫作強制化。在開展日記寫作教育教學的過程中,因為功利心太強,指望通過寫日記一下子提高學生的習作水平,指望通過日記寫作培養(yǎng)學生高尚的道德素質,而不顧學生自己的意愿,逼迫學生寫日記,要求學生的日記有一定的篇幅容量,要有開頭、展開、結尾,或直接要求學生寫命題日記,強調日記要有中心、有意義,將日記作為開展自我道德教育的工具等。試想,教師要求學生所寫日記要有意義,那么學生就必須對發(fā)生的日?,嵤虏粩嗟厮伎?,認真地分析,去尋找微事大義,可學生每天的生活哪有那么多有意義的事?孩子的天性是童真,他不會像大人看到奶奶給買了一樣東西不喜歡也說喜歡,而是會直接說不喜歡,從小就逼著他按照大人的思路,按照道德的說教說話寫作,長此以往,孩子就會覺得作文是魔鬼,怕寫作,討厭寫作了??傊瑹o論是日記寫作的行為本身,還是日記寫作的內容與形式,都存在強制化和非自由的傾向,這樣寫日記,學生(孩子)已是深惡痛絕,可我們的老師們、家長們還是執(zhí)迷不悟。
3.日記寫作道德化。中國人自古以來就有對每天的日常生活進行反思以加強道德修養(yǎng)的傳統(tǒng),如先秦時代曾子提倡的“吾日三省吾身”、宋明理學“持靜守敬”的修養(yǎng)方法,新中國成立后提倡的英雄日記(如《雷鋒日記》《王杰日記》)范本等等。但如果我們過分看重日記的德育作用,甚至如著名語文教育家魏書生那樣將日記看成是“道德長跑”,這卻是值得警惕的現(xiàn)象。因為這可能助長日記寫作的道德化趨勢,從而使日記成為一副道德“枷鎖”,限制了學生的思想和精神自由,削弱了日記寫作全面促人成長的作用,最終也削弱了學生對它的興趣。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前的20余年由于受日記寫作意識形態(tài)化等指導性觀念的影響,日記寫作教育活動陷入驚人的劫難中,這一情況已給后人留下了難得的反面教訓。
之所以出現(xiàn)上述不良傾向,我們認為最本源的問題在于將“文章”“作文”“自由寫作”(如日記)和“寫作”四大概念范疇混為一談。所謂“文章”,即為文之章法,是指為滿足公眾的閱讀需要,按照公眾所約定俗成的文體章法與規(guī)范寫出的文字作品;所謂“作文”,即作“文章”,是講求行文章法、做法、技法和文體規(guī)范的文字訓練行為;所謂“日記”等自由寫作,則是以創(chuàng)生和化育為特征,不太講求章法、做法、技法和各種陳規(guī)的自由寫作行為;所謂“寫作”,是指一切的言語文字實踐行為,它包含了以“法、規(guī)”等訓練為特征的“作文”(“文章”)和以創(chuàng)生化育為特征的“日記”等自由寫作。
在中國語文寫作教育史上,20世紀前期的許多大師們已從理論層面意識到“文章”“作文”“自由寫作”和“寫作”概念范疇的區(qū)別與聯(lián)系。其中,梁啟超主張從寫作數(shù)量、時間安排等方面加強平日的日記寫作,適當弱化課堂命題作文[2];胡適也認為,課堂命題作文屬于課藝性質,講究“法”的教學,不能解決寫作的根本,他主張“學生平日做的筆記、雜志文章、長篇通信,都可以代替課藝”[3]。黎錦熙則總結性提出了“日札優(yōu)于作文”的主張,其中心目標是要著力養(yǎng)護和發(fā)展學生“敏活的靈機”,并使學生在文體、語體、語境、文字及語法等各方面都達到嚴謹而規(guī)范的語文表達[4]。但是,處于第一線的廣大語文教育工作者很明顯未能有效吸收大師們的這些認識主張,而是籠而統(tǒng)之、眉毛胡子一把抓地去搞作文教學,不能從實踐層面有條不紊地抓寫作教育,即:一手抓日記等自由寫作,一手抓作文(文章)教學,這也許是造成中國語文寫作教育長期呈現(xiàn)耗時多、成效差之狀況的根源所在。endprint
此外,重視日記教育人及訓練寫作的功能而忽略其發(fā)展人的功能,也是導致當今日記寫作教學弊病的原因。我們知道總結起來日記的價值主要有三:一是發(fā)展人,二是教育人,三是訓練寫作。所謂發(fā)展人,是指通過日記寫作活動能時時順應學生的天性、愛好、興趣,讓他們發(fā)展成有經(jīng)歷的人、有主見的人、有情趣的人、感覺敏銳的人、富于創(chuàng)造而自由自為的人,成為富于感性、智性、理性與靈性的人,即發(fā)展出一個“本我”“個我”來。所謂教育人,是指通過日記寫作活動讓學生時刻接受(吸?。┧撕蜕鐣挠绊懪c教育,使其不斷正視自己、解剖自己,善于按社會普遍要求進行自我教育,即教育出一個“他我”來。所謂“訓練寫作”,是指通過日記寫作活動來訓練學生的寫作基本功、養(yǎng)成勤于積累的習慣,引導他們建立自己獨有的寫作素材庫。很明顯,我們直接把“教育人”擺在最重要的位置。自古以來我們有“文如其人”的說法,把“為文”與“做人”緊密的聯(lián)系在一起,特別是教育學生要做嚴肅認真、正直無私、理想遠大、誠實善良及樂于助人的人,寫出來的日記也應當是和這些相關聯(lián)的內容。當然,這么做有其無可替代的優(yōu)越性,但這樣做卻可能助長日記的道德化趨勢,使日記成為一副沉重的枷鎖,限制了學生的精神和思想自由,也必然削弱日記在順應學生天性、愛好、發(fā)揮其情趣敏銳的感受力等方面的作用,從而削弱學生對日記本身的興趣。李白堅說學生從小到大都在寫“記一件有意義的事”,頭都大了,要是寫“記一件沒有意義的事”或“一件調皮搗蛋的事”學生可能更有興趣,也能寫出風采。[5]但可惜的是嘗試的老師不多,這也就使前文中學生一旦失去外壓,日記便快速淡出他們視野的現(xiàn)象成為必然。
(本文為湖南文理學院教改課題:對話互動式實用文體寫作教學研究成果之一,編號:JGZC1208。)
注釋:
[1]參見潘新和:《中國寫作教育思想論綱》,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63頁。
[2]參見梁啟超:《作文教學法》,《梁啟超全集》,北京出版社,1999年版,第4086頁。
[3]參見胡適:《中學國文的教授》,《胡適文存(卷一)》,上海書店出版社,1989年版,第321-323頁。
[4]參見黎錦熙:《新著國語教學法》,黎澤渝,馬嘯風,李樂毅:《黎錦熙語文教育論著選》,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496頁。
[5]參見李白堅:《快樂作文:我們都是小詩人》課堂實錄,http://www.56.com/u27/v_NTkwMjAyOTY.html中國名師魅力課堂。
(朱曉紅 湖南常德 湖南文理學院 415000)endprint
現(xiàn)代語文(學術綜合) 2014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