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美國作家夏洛特·伯金斯·吉爾曼的《黃墻紙》和加大作家愛麗絲·門羅的《辦公室》都探討了女性追求個人空間的主題,深刻揭示了女性身份與女性空間的矛盾。本文通過比較,發(fā)現這兩部女權主義的經典之作,既有相同點,也有不同點。
關鍵詞:女性主義 《黃墻紙》 《辦公室》 門羅 吉爾曼
空間對于個人的成長,甚至是生存具有重大意義。性別不同,擁有的空間也不同。傳統(tǒng)觀點認為:男性擁有社會,女性擁有家庭。但事實上,家庭不僅僅屬于女性,也屬于男性。女性在傳統(tǒng)家庭中扮演的角色是男性的助手,服務于男性,最終在經濟和身份等方面成為男性的依附者。所以說,在男權社會中,女性沒有完全屬于自己的空間,空間的缺失導致女性身份獨立性的缺失。探討女性身份與女性空間的關系是女性作家最為關注的主題之一。夏洛特·伯金斯·吉爾曼和愛麗絲·門羅都在其作品中形象地描述了女性追求專屬空間的曲折歷程,深刻揭示了女性身份與自我空間的矛盾。[1]兩部女權主義的經典之作,既有相同點,也有不同點。
一、人物特征比較
兩部作品的女主人公具有相同的特征,都屬于“邊緣角色”。表面上兩人都受到了丈夫和家人無微不至的關懷,但其實都是孤獨的人,都是沒有地位的人。男性(丈夫或房東)的體貼與關心,在作者看來,其實是無形的枷鎖,束縛、壓制著女性;女性無法獲得屬于自己的成長空間,即使有能力,也會因為得不到施展的機會或空間而被“社會”忽視,她們的社會地位也被“邊緣化”。
《黃墻紙》中的女主人公在養(yǎng)病初期,覺得“適意的工作,帶來刺激和新鮮感的工作,對我是件好事”。“工作”可以讓她覺得充實、有價值,但可悲的是“我已被禁止任何‘工作”。之后她依然“時常幻想像我這樣的人如果多些社交活動和刺激的事該會多好”,然而,一座古宅將她從身體和精神兩方面孤立了起來,除了孤獨,還是孤獨。最后出現幻覺,發(fā)現墻紙后面隱藏的“女人”之后,她感嘆“我真聰明,事實上我可一點不孤單!”即便是幻覺,或者說,只有幻覺,才會讓她覺得“不孤單”,真是莫大的諷刺。
《辦公室》中的女主人公時常感嘆“這以后我才明白,平常我被保護但也被拖累;我被細心呵護著,但也被緊緊束縛著”。當她得到丈夫的許可,可以租賃一間辦公室時,依然覺得“這個愿望不太可能實現”。因為她認為“租賃可是件復雜的事情,更何況是間辦公室”,其實事后證明,租賃是個極容易的事。這種巨大反差正突顯了女主人公因為社會經驗缺乏而導致的不自信和無能。
二、故事情節(jié)比較
兩部作品開局相同,結局也相同。兩部小說均以“逃離”為框架展開故事。最初兩位主人公在男性不必要的“關懷”下,漸漸喪失屬于自己的空間,精神上日益變得壓抑與孤獨。她們?yōu)榱松?,為了遠離“束縛”,只能在“家”以外的地方尋求出路,選擇了“出走(逃離)”?!俺鲎摺笔情T羅小說常見的主題之一,《辦公室》是門羅最早關于“出走”的作品?!饵S墻紙》的主人公“被動”地“出走”之后,遠離自己的孩子,遠離自己的興趣、工作,放棄女性身份,成為一個嬰兒之后,獲得了個人空間;《辦公室》的主人公是主動地出走,同樣是遠離自己的孩子、家庭,但卻是為了“工作”,然而,“出走”的結果卻是從一個“牢籠”進入另一個“牢籠”。
評論者對這兩部作品的結局看法復雜。黨明虎認為(《黃墻紙》)“從現實主義上講,故事的結尾是一個悲劇,這個女人瘋得連自己丈夫和自己都忘記了。然而,從象征主義上說,她的瘋又有了另一層含意,她瘋了,但她卻自由了,至少在小說中自由了!”[2]。簡國儒認為(《辦公室》的)“作者表面上沒有把‘我寫成一舉成功和斗爭勝利,但從內心深處、從覺醒與抗爭的角度表現了‘我是勝利者”[3]。
我們認為雖然這兩部作品的結局大同小異,兩次抗爭表面上都是以女性的失敗而告終,但從實質上看,這些抗爭并沒有贏家,即使是男性也是一樣?!饵S墻紙》以一種“魚死網破、兩敗俱傷”的形式結尾:在丈夫“昏倒”之后,女主人公才“逃脫”了丈夫的控制,但其神經已經完全錯亂,徹底變成了“墻紙背后的瘋女人”。女性遠離父權社會壓迫的唯一方式就是放棄自己的思想、身份、價值,以一個“活死人、瘋女人”的身份存在。盡管爬出了嬰兒房,獲得了自由,但這可貴的自由不屬于“我”,而是屬于一個像嬰兒一樣的瘋女人。男性對女性壓迫的結果就是女性“沒有了”,男性也“昏倒了”?!掇k公室》中,女主人公在房東馬利先生不斷的干擾下,最終失去了自己的“辦公室”。同時,“我”的離開,也“搞垮”了馬利先生。這次經歷之后,“我再沒找過另一間辦公室。我以為某一天我會再找一間,但我還沒找到”。從作者想到要擁有一間自己的辦公室起,她的自立意識已經覺醒,但經過這次失敗之后,作者還是選擇了放棄。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作者意識到,在男權社會,女性不會擁有真正屬于自己的空間,正如Magdalene Redekop 所說“馬利的名字(Mally)表明了作者對于權力的嘲諷”。“mal”這個詞綴在這里具有雙重含義,其中之一是“錯誤的、不正確的”;另外一個就是“男性的”(male)。通過對馬利先生的諷刺,門羅以一位女權主義者的身份,對男性濫用權力發(fā)出了抗議和譴責。當然,在男權社會的“鍍金框”里,無論是男性,還是女性,都飽受權力濫用之害。[4](P19)
三、人物關系比較
《黃墻紙》中的主要人物有敘述者、丈夫約翰(John)和敘述者的小姑子珍妮(Jennie)三個。其中珍妮表面上在照料敘述者,其實是在幫弟弟約翰監(jiān)視敘述者,是約翰的幫兇,所以,從人物關系上看,敘述者與約翰(和珍妮)形成對立?!掇k公室》中的人物有敘述者一家(敘述者、丈夫、孩子)和馬利一家。從對敘述者租用辦公室的態(tài)度,也形成一個對立,即敘述者本人與其他人的對立,其中最為突出的對立是與房東馬利先生的矛盾。所以兩部作品的人物關系都很簡單,可以概括為關于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的故事。更確切地從人物地位上看,是關于一個嬰兒與一個成人的故事。endprint
在《黃墻紙》中,本是對等關系的夫妻兩人卻變成了大人與嬰兒。女主人公的丈夫是大人、是父親,她自己則被丈夫當作嬰兒,受到了丈夫和小姑子的精心照料?!拔以氤蔀榧s翰的助手,成為他的安慰和溫暖??扇缃裎乙呀浭莻€名副其實的負擔了”。她從一個希望與丈夫對等的社會角色,最終降格為一個嬰兒、一個負擔,被關在“嬰兒房里”,這意味著她女性身份的徹底消失?!掇k公室》中,本是房東與房客的兩個人也演變成了母親與嬰兒,女主人公被房東馬利先生當作“母親”。馬利先生之所以會討好“我”,甚至打擾“我”,是因為他想得到“我”的關注,迫使“我”繼續(xù)履行母親的責任。所以即使是在屬于自己的辦公室里,“我”依然被圍困于家庭無法成為一個真正的職業(yè)女性。由此可見女性身份所具有的“母性”特征,是女性受困于父權社會的主要因素之一。
四、表現手法比較
兩部小說運用了大致相同的表現手法:反諷和象征。《黃墻紙》中丈夫對“我”無微不至的關心,其實是在弱化“我”的生存能力。丈夫禁止她工作,表面上是在關心她,實際上是在阻礙她成長自立,因為工作意味著她得到了成人社會的認可,脫離了幼兒狀態(tài)。所以丈夫說“工作是危險的”,可笑的是,工作只對女性產生危險性。《辦公室》中,女主人公與家人的關系看上去非?!坝H密”,當“我”要求擁有一間辦公室時,“‘只要你能找到一間便宜的,去吧就是我丈夫的回應。他不像我,他并不總需要解釋。他常常會不假思索地說,別人的心思就像一本合上的書一樣難以參透”。孩子們知道她的計劃后“給予了最尖銳的懷疑,然后就不聞不問了”。當她往辦公室搬東西時,“也沒讓家人幫忙,雖然他們會表現得很和善”。這雖然體現了她自立精神,但同時也表達了家人對自己的“冷漠”。
《黃墻紙》中“房間里的景物擺設都成了別具匠心的象征物象”[5],嬰兒房、窗戶欄桿、固定床以及黃墻紙,這些事物都象征著作者的身份與地位。簡國儒指出“(《辦公室》的)作者還獨具匠心地暗示出故事的內涵象征意義‘房屋的禁錮與‘我的覺醒新舊家庭生活觀念的沖突,用象征手法揭示出家庭生活對婦女的禁錮必然瓦解,代表加拿大新家庭生活的‘職業(yè)婦女必然出現”[3]。
五、風格比較
《黃墻紙》屬于半自傳半虛構性質的小說,《辦公室》也是作者個人經歷的藝術加工,所以兩篇作品都帶有濃厚的現實主義色彩,但也有不同?!饵S墻紙》中的客觀描寫相對較少,心理描寫比重很大,所以更確切地說,屬于心理現實主義。作品中的客觀描寫表面上“是平淡的、寫實性的。然而,隨著作品的展開,敘述者的內心生活逐漸呈現在讀者面前,小說的現實性漸弱,而象征性的因素逐漸增強。房間里的景物擺設都成了別具匠心的象征物象”[5]??梢哉f,客觀現實描寫服務于主觀心理描寫。此外因為涉及精神病治療問題、講述者的身份(瘋子)、故事發(fā)生的地點(失修的古宅)等等,整個故事還帶有強烈的哥特色彩,這也是小說難以順利出版的癥結所在?!掇k公室》則得體地“運用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相結合的手法”[3],整篇故事,運用了“日常化的敘述手段”[6](P6),表面上看似輕松幽默可笑,實則笑中帶淚,發(fā)人深省。
(本文為“寶雞文理學院重點科研項目ZK12009”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注釋:
[1]張雨:《女性身份與“自我空間”關系探析:<黃墻紙>到<辦公室>》,芒種,2014年,第6期。
[2]黨明虎:《<黃墻紙>與女權解讀》,西安外國語學院學報,2004年,第4期。
[3]簡國儒:《“The office”評析》,四川外語學院學報,2010年,第4期。
[4]Magdalene Redekop.Dance of the Happy Shades:Reading the Signs of Invasion[A].Harold Bloom.Blooms Modern Critical Views:Alice Munro[C].New York:Infobase Publishing,2009.
[5]王麗莉:《論美國女作家吉爾曼的<黃色的壁紙>》,外國文學研究,1995年,第1期。
[6][奧]卡夫卡等著,蘇童選編:《一生的文學珍藏:影響了我的二十篇小說(外國小說讀本)》,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5年版。
(張雨 陜西寶雞文理學院外語系 721013)endprint
現代語文(學術綜合) 2014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