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海軍 代紅娟
摘 要: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是指城市群子城市市民對于自己市民身份的劃歸和對城市群市民身份的接納程度。實證研究發(fā)現(xiàn):影響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的主要因素有城市群發(fā)展評價、政府角色認同度、城市群政策知曉度、城市群發(fā)展預期、社會互動。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在政策路徑和互動路徑下生成,是被建構的社會事實,同時是對社會記憶理性選擇的反思性身份認同。
關鍵詞:城市群市民身份;身份認同;社會建構
Abstract:The recognition of urban agglomeration citizenship refers to citizenship identity they belong to and acceptance of their urban agglomeration citizenship. The study reveals that the main factors which influence the acceptance of urban agglomeration citizenship are development evaluation of urban agglomeration, the degree of citizen support the government, awareness of city policy, expectation of urban agglomeration and social interaction. The acceptance of urban agglomeration citizenship which can be generated by policy and interaction is a constructed social reality. It is also the self-examinational identity after the rational choice of social memory.
Key words:social Construction;identity;urban agglomeration citizenship
中圖分類號:C9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4144(2014)-06-19(8)
1 研究背景
從世界范圍來看,城市群的出現(xiàn)是一個歷史過程。當今公認的世界級城市群有美國的大紐約區(qū)、日本的大東京區(qū)、英國的倫敦城市群、韓國的首爾區(qū)、德國的魯爾區(qū)等。目前我國已經(jīng)形成了長江三角洲城市群、珠江三角洲城市群、京津冀城市群、武漢城市群、長株潭城市群等大小十多個城市群。長株潭城市群位于湖南省東北部,包括長沙、株洲、湘潭三個城市。2006年4月中央啟動中部崛起的戰(zhàn)略,在《關于促進中部地區(qū)崛起的若干意見》中正式確立長株潭作為“中部崛起”城市群的重點城市群之一。2009年6月三市通信實現(xiàn)升位并網(wǎng),統(tǒng)一使用區(qū)號0731,形成一個群體共享符號。
對生活在城市群中的市民個體而言,城市群的出現(xiàn)不僅是城市間的組合,也伴隨城市群市民身份的形成和認同。身份認同又稱身份統(tǒng)一性,指一個人對自己所屬的民族文化以及自己所擁有的膚色、性別等特征的了解、認可并接納的一種態(tài)度。身份認同也是一個語境式問題——由于一個人可以屬于不止一個群體,因此在特定的語境下,他會選擇認同某一身份,也就是歸屬于某一群體成為他的主要指向。而吉登斯在《現(xiàn)代性與自我認同》中認為,“自我認同并不是個人所擁有的特質,或一種特質的組合。它是個人依據(jù)其個人經(jīng)歷所形成的,作為反思性理解的自我?!眹鴥汝P于身份認同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弱勢社會群體和少數(shù)群體,例如宗教群體的身份認同、殘疾人的身份認同、農民工的身份認同[1]、移民的身份認同[2]、少數(shù)民族的身份認同等。反觀群體身份認同的研究,由于我國城市群的后發(fā)性,現(xiàn)有研究出現(xiàn)了群體身份認同與城市群研究之間的斷裂。群體身份認同研究集中于邊緣社會群體(如貧困群體、移民、農民工、少數(shù)民族、殘疾人),關于城市群的研究偏重宏觀層面的政策研究,而對于城市群發(fā)展中出現(xiàn)的群體身份缺乏微觀和深入的觀察,以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作為切入點的研究偏少,因此在我們區(qū)域化、一體化發(fā)展浪潮中,此項研究尤顯必要。
2 研究設計
2.1 研究框架與理論假設
本文主要解決和回答的問題是,在特定的地方共同體內,城市組合催生的城市群市民身份的轉換是否可能?何種因素影響到該身份的構建與認同?在理論的選擇上,以社會建構主義和社會記憶理論范式為分析框架,對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的認知、行為、情感三個維度進行測量。將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作為因變量,以市民的城市群建設政策的知曉度、市民對于政府在城市群建設中的角色認同度、城市群發(fā)展評價情況、城市群發(fā)展預期和社會互動作為自變量,探尋自變量和因變量之間的關系(具體的研究框架如圖1所示),并對相關理論進行驗證和探討。在此基礎上,我們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1:基于社會構建主義的理論視角,主流話語的傳播是城市群市民身份構建的重要途徑之一,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受到市民對城市群建設政策和政府在城市群建設中角色評價的影響。市民對于城市群建設的信息關注度越高,對于政府在城市群建設中的角色評價越高,則其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越高。
假設2:建構主義流派中的符號互動論認為,行動者之間的關系是在語言溝通的各種模式中確立起來的,社會互動影響城市群市民身份的認同。市民與其他子城市的社會互動越頻繁則越容易形成集體歸屬感,進而產(chǎn)生對城市群市民身份的高度認同。
假設3:斯特賴克的身份理論認為,如果某一身份被他人的反應和更寬泛的價值體系積極評價,那么這一身份將使個人的層級得到提高。因此我們假設,對于城市群發(fā)展的良好預期和對當前城市群發(fā)展狀況的積極評價有助于建立市民的自豪感和自尊感,進而形成高度的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endprint
假設4:社會記憶理論認為,個人的記憶事實上是一種集體的社會行為,個體之前的社會記憶會影響新的身份的建構。受個體身份記憶的影響,市民在一座城市的居住時間越長,則越不容易形成對新的城市群市民身份的認同,或者說對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越低。
2.2 概念界定及變量操作化
因變量——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指長沙地區(qū)市民對市民身份的劃歸和城市群市民身份的接納程度。參考費西貝恩族群(身份)認同的測量方法,從認知、情感和行為三個維度來測量身份的認同程度。
自變量包括“城市群發(fā)展預期”(指市民對于未來長株潭城市群在經(jīng)濟、政治、文化、社會發(fā)展等方面的看好程度)、“城市群發(fā)展評價”(市民對于長株潭城市群在經(jīng)濟、政治、社會、文化四個方面的評價狀況)、“城市群政策知曉度”(市民對于城市群的建設信息和發(fā)展政策的關注程度和了解程度)、“政府角色認同”(市民對于政府在城市群建設中的角色地位的認同程度)、“社會互動”(社會上個人與個人、個人與群體、群體與群體之間通過信息的傳播而發(fā)生的相互依賴性社會交往活動,旨在考察市民社會交往范圍的變化對于身份認同度的影響)。
2.3 數(shù)據(jù)來源
本次調查采用多階段抽樣來抽取樣本。具體過程是:首先,采用判斷抽樣的方法在長沙市抽取了三個社區(qū),這三個社區(qū)是基于其典型性——科教新村是典型的知識分子密集型社區(qū);咸嘉新村是湖南省首個按“留地集中安置,綜合開發(fā)建設”模式建設的新型社區(qū),人員特質分布較為全面;望月湖居民小區(qū)占地面積小、人口密集。其次,在此三個社區(qū)對市民進行問卷調查。調查中共發(fā)放調查問卷600份,全部回收,經(jīng)審核,有20份為廢卷,最終獲得有效問卷580份,問卷有效回收率96.7%,樣本分布情況詳見表1。
2.4 數(shù)據(jù)質量檢驗
本研究采用SPSS軟件進行數(shù)據(jù)的量化統(tǒng)計分析。數(shù)據(jù)分析之前,采用分辨力系數(shù)檢驗和克朗巴哈系數(shù)檢驗方法進行調查數(shù)據(jù)的效度和信度檢驗。
分辨力系數(shù)檢驗顯示,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量表中各個題目的分辨力系數(shù)集中在1.70到2.17之間,問卷量表可以使用。市民城市群發(fā)展評價量表、市民城市群發(fā)展預期量表中各個題目的分辨力系數(shù)分布同樣均勻,量表可以使用。信度檢驗顯示,克朗巴哈系數(shù)檢驗對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量表的檢驗中,認知、情感、行為三個維度題目的克朗巴哈(Cronbach Alpha)系數(shù)為0.934,大于0.8,量表的總的克朗巴哈系數(shù)0.934,且剔除每道題目之后的信度系數(shù)均未見提高,可見量表的內在信度非常理想,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量表中的各個題目均予以保留。采用同樣方法對城市群發(fā)展評價量表、城市群發(fā)展預期量表進行信度檢驗,城市群發(fā)展評價量表可以使用,而自變量“城市群發(fā)展預期”中的第一道題當剔除之后量表的信度系數(shù)高于克朗巴哈系數(shù),因此該題被剔除。
3 分析結果
3.1 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的總體現(xiàn)狀
為了解長株潭城群市民身份的認同情況,先分別計算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各維度的得分(每個維度的原始滿分為25分,將其換算為百分制),然后將各個維度的得分相加,得到城市群市民身份的總體認同度。
表2中可以看出,長沙市民對于長株潭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較高,總體得分為74.96分、標準差為15.38分。認知維度上,均值為76.57分,標準差為16.55分;情感維度上,均值為73.68分,標準差為17.02分;行為維度上,均值為73.85分,標準差為16.38分。
3.2 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與市民自身因素無關
我們將人口變量與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進行獨立樣本T檢驗、方差檢驗以及相關性檢驗來分析不同市民的身份認同差異。
由表3可以得出,性別對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的獨立樣本T檢驗值為0.125,對應的概率P值為0.900,大于顯著水平0.05,因此男性和女性在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上并無顯著差異。
表4中,政治面貌、職業(yè)在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的單因素方差檢驗可見,在政治面貌上,F(xiàn)檢驗值為1.184,對應概率P為0.315;在職業(yè)上,F(xiàn)檢驗值為0.492,對應概率P為0.881。兩項檢驗值均未通過顯著性檢驗,因此不同政治面貌和職業(yè)的市民群體,在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并不存在顯著差異。
表5中通過計算文化程度、個人月收入、年齡、居住時間與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的皮爾遜相關系數(shù),并對其相關性進行檢驗,其皮爾遜相關系數(shù)分別為0.023、0.054、0.004、0.010,對應的概率P值均大于顯著水平0.05。因此市民的文化程度、個人月收入水平、年齡、居住時間與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之間不存在顯著線性相關性。
綜上所述,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與市民自身因素無關,其身份的認同乃是基于后天的社會構建。
3.3 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的影響因素分析
為分析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的影響因素,將市民對于城市群建設政策的知曉度、對城市群發(fā)展的評價、政府在城市群建設中的角色認同度、城市群發(fā)展預期進行多元逐步線性回歸分析。模型1-4解釋變量與被解釋變量的線性關系F檢驗顯示,其適合進行多元線性回歸分析。
模型1解釋的是總體上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的影響因素,建立的回歸方程模型可以表示為:
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9.404+0.497*城市群發(fā)展評價+1.600*政府角色認同度+0.148*城市群政策知曉度+0.099*城市群發(fā)展預期。
從標準回歸系數(shù)來看,影響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的因素由大到小依次為城市群發(fā)展評價、政府角色認同度、城市群政策知曉度、城市群發(fā)展預期。與模型1類似,模型2、3、4分別解釋的是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的認知維度、情感維度和行為維度的影響因素。建立的回歸方程模型分別表示為:
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認知維度)=16.391+0.442*城市群發(fā)展評價+2.221*政府角色認同度+0.167*城市群政策知曉度。endprint
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情感維度)=2.834+0.564*城市群發(fā)展評價+0.146*政府角色認同度+0.150*城市群政策知曉度+0.117*城市群發(fā)展預期。
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行為維度)=2.980+0.476*城市群發(fā)展評價+0.156*城市群政策知曉度+0.114*政府角色認同度+0.130*城市群發(fā)展預期+0.109*社會互動。
綜上所述,影響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的主要因子包括城市群發(fā)展評價、政府角色認同度、城市群政策知曉度、城市群發(fā)展預期、社會互動。城市群發(fā)展評價、政府角色認同度、城市群政策知曉度影響到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的認知維度;城市群發(fā)展評價、政府角色認同度、城市群政策知曉度、城市群發(fā)展預期影響到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的情感維度;城市群發(fā)展評價、政府角色認同度、城市群政策知曉度、城市群發(fā)展預期、社會互動影響到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的行為維度。同時,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各維度的影響因子存在一定差異。
3.4 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的因子再探索
由于變量間因果關系的復雜性和傳遞性,若只使用多元回歸分析對研究假設進行檢驗,可能存在一定局限性,因此,有必要對數(shù)據(jù)做進一步分析和挖掘。通過回歸方程中的因變量與自變量間的兩兩相關系數(shù),發(fā)現(xiàn)各自變量之間均呈現(xiàn)出顯著的相關性,但是對一些變量做了控制之后,有些自變量之間的顯著相關性消失了。表7中列出了控制自變量之后顯著性消失的幾對變量。
如表7所示,在計算各個因子間的相關性的時候,將政府角色認同度作為控制變量,城市群發(fā)展評價和城市群政策知曉度之間相關性的顯著性消失了,城市群發(fā)展預期與城市政策知曉度之間相關性的顯著性也消失了。將城市群發(fā)展評價作為控制變量之后,城市群發(fā)展預期和城市群政策知曉度之間相關性的顯著性消失了,城市群發(fā)展預期與社會互動之間相關性的顯著性也消失了。因此得出結論:政府角色認同度是城市群政策知曉度和城市群發(fā)展預期的中介變量;城市群發(fā)展評價是社會互動和城市群發(fā)展預期的中介變量。
根據(jù)表7的分析,我們可以大致用圖2表示各個自變量之間的關系以及和因變量之間的關系。
在城市群政策知曉度、社會互動、政府角色認同、城市群發(fā)展評價、城市群發(fā)展預期這幾個因子中,雖都與因變量間存在線性相關性,但亦存在因子關系的傳遞性(中介變量)。圖2中勾勒出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的兩條生成路徑。第一條為政策路徑,市民對于城市群政策的知曉是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的起點,城市群發(fā)展政策的高知曉度對市民對于政府角色的認同具有積極影響,進而影響到對城市群發(fā)展的預期。第二條是互動路徑,子城市間市民的社會互動是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生成的起點,高頻率的社會互動有助于形成市民對于城市群發(fā)展的積極評價,進而影響到對于城市群發(fā)展的預期,而城市群發(fā)展預期又會影響到市民對于城市群市民身份的認同。同時市民對于城市群政策的知曉度和社會互動間又相互影響,市民對于政府角色的認同度和對于群發(fā)展的評價也相互影響。
4 發(fā)現(xiàn)與討論
4.1 研究發(fā)現(xiàn)
基于上文的分析,可以得出以下初步結論。
第一,整體上長沙市民的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較高。長沙市民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的平均得分為74.96分,在認知、情感、行為三個維度上的得分分別為76.57分、73.68分、73.85分。認知維度比情感維度、行為維度的得分要高,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一種新的身份構建的社會心理過程——由自身身份認知的反饋到外在行為模式的構建,再到內在情感歸屬的形成,而情感層次的建立需要的時間更長。
第二,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與社會互動、城市群發(fā)展評價、政府角色認同度、城市群政策知曉度、城市發(fā)展預期呈顯著的正向相關,理論假設1、2、3得到證實。城市群市民與子城市的社會互動越多,其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就越高。市民對于城市群發(fā)展評價越高,其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就越高。市民對于政府在城市群建設中的角色重要性評價越高,其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就越高。市民對于自己所生活城市的城市群政策、發(fā)展戰(zhàn)略等信息了解得越多,其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就越高。市民對于城市群的發(fā)展預期越好,其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就越高。
第三,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與市民在子城市的居住時間長短沒有顯著的線性相關關系。二者只存在非常微弱的線性相關關系(皮爾遜相關系數(shù)為0.01)。這說明雖然市民在子城市的生活經(jīng)歷會形成個體身份記憶,但并不阻礙新的市民身份的形成和認同。理論假設4與事實不相符,原假設不成立。
第四,比較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三個維度的影響因子,既有共同因子,也有特殊因子。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的認知、情感、行為的影響因素中,城市群發(fā)展評價、政府角色認同度、城市群政策知曉度是其共同影響因子。在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的各個維度上,與認知維度不同,對城市群發(fā)展預期也會影響到市民在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的情感維度。而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行為維度的影響因素最多,它們是:城市群發(fā)展評價、城市群發(fā)展預期、政府角色認同度、城市群政策知曉度和社會互動。
第五,城市群市民身份的認同與基本的社會人口變量無關。前面的數(shù)據(jù)分析可以看出,社會人口變量對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并不存在顯著影響。在性別維度上,雖男性較女性的得分高一些,但這種差異并未通過顯著性檢驗;不同職業(yè)和政治面貌的群體在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上不存在顯著性差異;文化程度、個人月收入、居住時間及年齡與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只存在十分微弱的正相關關系。這說明不論市民的性別、職業(yè)、政治面貌差異,以及在一個城市居住時間的長短、文化程度的高低、收入水平的高低,其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度并無明顯差異。
第六,市民城市群身份認同的生成路徑大致有兩條。路徑一依賴的是市民對外在社會政策認知,路徑二依賴的是市民自身的社會互動體驗。政策路徑可以概括為:城市群政策認知——政府角色認同——城市群發(fā)展預期——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勇窂娇梢愿爬椋荷鐣印鞘腥喊l(fā)展評價——城市群發(fā)展預期——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兩條路徑最終均指向具有經(jīng)濟色彩的城市群發(fā)展預期,這是生成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的必備要素。endprint
綜上所述,長沙市市民對于長株潭城市群市民身份的認同度較高。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不受其城市群建立之前在子城市居住時間的影響,而是與市民自身與子城市的社會互動頻率、城市群發(fā)展評價、政府角色認同度、城市群政策知曉度、城市群發(fā)展預期正向相關。
4.2 討論與思考
4.2.1 城市群市民身份的實質:被建構的社會事實
“社會建構”一詞最早由彼得·伯格(Berger)和托馬斯·盧克曼(Luckmann)在《現(xiàn)實的社會構建》中提出,現(xiàn)實的社會建構是一種動態(tài)的過程。“所謂的現(xiàn)實是人們根據(jù)自己的解釋和有意識或無意識的認知行為再生產(chǎn)出來的。”[3]若將城市群看作若干城市在空間意義上的抽象整合,則可以從身份構建的層面解讀城市群市民身份的變化,這種身份構建于市民主體間的社會互動。子城市間市民的社會互動以及同一城市市民間的社會互動使得基本的社會人口變量對身份認同的影響消解,而城市群發(fā)展評價、政府角色認同度、城市群政策知曉度、城市群發(fā)展預期、社會互動對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具有顯著影響。換言之,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與市民本身特質無關,它是被建構起來的社會事實。這一發(fā)現(xiàn)正好反映了吉登斯的觀點:“自我認同并不是個人所擁有的特質,或一種特質的組合。它是個人依據(jù)其個人經(jīng)歷所形成的,作為反思性理解的自我?!盵4]
既然這種身份認同與個人特質無關,那么它是如何被建構起來的呢?社會互動或許是一個很有力的解釋框架——社會活動鑲嵌于社會結構之中?!吧矸荼仨氂缮鐣铀a(chǎn)生的結構構建起來,而單方面的努力是不可能實現(xiàn)建構的,它必須依賴自我和他者在互動中的共同作用?!盵5]市民正是在社會互動中了解到城市群的發(fā)展信息、政府在城市群發(fā)展中的角色、城市群的發(fā)展現(xiàn)狀,由此形成對于城市群未來發(fā)展的判斷和預期。由社會互動產(chǎn)生的對于城市群市民身份的認知和預期,是城市群市民身份達到程度的重要籌碼。如果將市民對于城市群的身份認同情況截取一個橫斷面,則認知、行為、情感三個維度的認同是一次遞進的關系——對新身份的認知構建了市民對于身份的實踐模式,最終形成穩(wěn)定的身份情感取向。
4.2.2 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的生成:反思性的身份認同
建構主義社會學認為,“結構是人類有意或無意創(chuàng)造出來的。它被視為一種作為人類行動后果的突生規(guī)律性。”[6]這種結構一旦被人們生產(chǎn)出來便影響和約束著每個社會成員,具有一種具體實在的力量。吉登斯認為,作為行動者,他是必定有認知能力的。這里的認知能力指的是行動者憑借自身及他人行動的生產(chǎn)與再生產(chǎn),對這些行動的背景環(huán)境所知曉的那些東西。作為具有認知能力的社會個體必然會對鑲嵌在社會結構中的個體身份之下的意義加以反思和再認知。研究發(fā)現(xiàn),市民對于城市群發(fā)展的評價和預期越積極,則對城市群市民身份的認同度就越高。這與李春玲在社會階層認同研究中的發(fā)現(xiàn)有相似之處——頂層成員由于地位的優(yōu)越感,并為維持其獲取某些特權的地位,往往對自身的階層認同度較高。
進一步分析,城市群市民身份反思性認同的結構性要素主要體現(xiàn)為外部社會資源的獲取和內部自尊感的提升。
首先,身份對于社會資源獲取的功能成為個體身份反思的重要依據(jù)。例如計劃經(jīng)濟時代的中國社會,政府對社會資源的支配具有絕對權力。身份的功能還體現(xiàn)在對社會資源的占有和分配上。計劃經(jīng)濟時代的單位制、人民公社、二元戶籍制使得身份與社會資源之間的絕對聯(lián)系深深留在了人們的生活經(jīng)驗之中,并作為其身份反思的存儲知識和認知依據(jù)。正如郭于華所總結的——“與單位制和人民公社制度同樣重要的是戶籍制度和主副食品的配給制度,一個人只有在這種戶籍制度中獲得一個合法的身份,才能成為城市中某個單位中的一員或是農村中某個人民公社的一員。而如果喪失了這種由戶籍制度所賦予的合法身份,人們將無法接近由國家所控制、由單位或人民公社具體分配的那些機會和資源?!盵7]近些年來,大批的高考移民再次詮釋了這種身份的“特權”。
其次,反思性的身份認同還具有其建構的心理基礎,即由身份意義所帶來的個體自尊感。就像泰弗爾所假設的那樣,人們建立社會身份,是為了透過所認同的社群提高自尊。城市群市民對于市民身份標簽的認同具有選擇性,作為城市群的市民可以選擇子城市市民身份或城市群市民身份。在經(jīng)過兩種身份的對比和反思之后,如果城市群市民身份能帶給個體更大的榮譽感和自尊,那么城市群市民身份就是一個理智的選擇。長株潭三座城市的聯(lián)體,一定程度上打通了這三座城市間的行政界限,為區(qū)域城市發(fā)展注入了新的活力,城市獲得了更快更好的發(fā)展,這為當?shù)厥忻駧砹艘环N無形的自尊感和榮譽感。
4.2.3 身份認同的主要指向:社會記憶理論的再檢驗
“社會記憶既是一種認識活動,更是一種情感體驗過程。社會記憶是一種社會再生產(chǎn)的情感力量?!盵8]社會記憶的連續(xù)性觀點認為,過去形成了我們對現(xiàn)在的理解。正如前后的社會結構之間有著繼承性一樣,現(xiàn)在與過去有著千絲萬縷、割舍不斷的聯(lián)系。這種觀點強調的是社會記憶的慣性,那么,這是否意味著社會記憶一定會影響到個體對于當前身份的認同?筆者以為,對于這個問題的回答不可一概而論,應當分情況考察。參考郭景萍對于情感性社會記憶的分類,我們將社會記憶分為愉快記憶、創(chuàng)傷記憶和中性記憶。三種性質的社會記憶會影響到當前的身份認同。個體身份被構建之前,如果社會記憶是愉快的,個體身陷不利身份角色時,便很容易喚起個體的社會記憶,使其陷入身份回憶,并以此抗拒當前的身份。如果之前的身份記憶是創(chuàng)傷性的,并且個體身份的轉換有利于自身發(fā)展時,之前的社會記憶則會從反面強化個體對于當前身份的認同。正如郭于華和孫立平在陜北冀村的研究發(fā)現(xiàn)一樣,“訴苦的實質是對個體過去心理創(chuàng)傷的再現(xiàn),借以調動個體對于未來新的身份的強烈認同感與向往,這種創(chuàng)傷性社會記憶借助消極的情感體驗將過去的身份認同驅除,強化個體對于當前身份的認同?!钡谌N情況恐怕是更常見的——中性的社會記憶,正如市民身份的記憶,這種社會記憶不會對當前身份轉換產(chǎn)生積極抑或消極作用,社會記憶的慣性幾乎為零。尤其是當個體自身認識到當前身份對自己的積極意義時,身份認同與過去的關系被割斷,而與未來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endprint
4.2.4 城市群市民高身份認同的構建:政策建議
城市群市民身份與個人特質無關,而是被建構起來的社會事實。社會政策和社會互動是尋找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構建的兩條有效路徑。對于城市群市民身份的高度認同是城市群內部城市實質性融合的表征,這種身份的高度認同有利于加快城市間的社會融合?;诖?,筆者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4.2.4.1 構建城市群的概念與識別系統(tǒng)
城市群市民身份是社會建構的產(chǎn)物,城市形象是城市群市民身份反思的依據(jù)。城市形象的視覺識別是城市形象識別最直觀的表現(xiàn)。需要從城市群理念、城市群制度和城市群物質三個層次建構城市群形象識別系統(tǒng),提升市民對城市群市民身份的認同感和歸屬感。
4.2.4.2 規(guī)劃創(chuàng)建并積極宣傳城市群的鏡像符號,培養(yǎng)市民的榮譽感和集體身份感
城市規(guī)劃的終極關懷本質上是一個人文關懷。[9]因此,我們應該在城市群的規(guī)劃上體現(xiàn)集體身份的認同標志,或者說是鏡像符號,創(chuàng)建城市群的地標建筑及其認同符號,并做好積極宣傳。
4.2.4.3 發(fā)揮政府在城市群建設中的主導作用,樹立市民對于城市群未來發(fā)展的良好預期
政府在城市群建設中積極角色的扮演可以直接樹立市民對于城市群發(fā)展的良好預期,在城市規(guī)劃中找準子城市的功能定位,體現(xiàn)城市的相對優(yōu)勢,將市民個體的發(fā)展自覺融入城市群的繁榮中。
4.2.4.4 以城市間的經(jīng)濟、文化交流帶動(下轉57頁)(上接25頁)市民間的社會互動
互動路徑是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形成的重要途徑。以經(jīng)濟和文化交流為載體的社會互動不僅體現(xiàn)在政府主體中,更重要的體現(xiàn)在民間。市民間的社會互動是城市群市民身份認同生成的起點,且互動過程中形成的對于城市群發(fā)展的評價體現(xiàn)了市民的共同意志,更具信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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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蔣亞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