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樹
同事拿出豆腐乳來,說是從家鄉(xiāng)帶來的。我聽到“豆腐乳”三個字時,口水就溢滿了口腔。他彎下腰,到柜子里去取,我偷瞄著,想看看他把豆腐乳藏在了哪兒。
記得母親制作豆腐乳,把白豆腐買來,切成正方形的小塊,鋪在干稻草上,然后掛在籃子里。五六歲的我每天起床就盯著高高的籃子,母親隔幾天就會拿下來,看看白白的豆腐長毛霉了沒有。我總是睜大眼睛看著,尋找著,無果。我想同事一提到豆腐乳,我就偷瞄,大概就是此時落下的“病根”。
直到有一天我放棄了觀察,母親高興地叫我過去看,說長滿了毛霉。我一看,可把我嚇了一跳,這還能吃嗎?這就像一個不聽話的孩子把白白的米飯偷偷地倒在屋角,然后有一天捉迷藏時發(fā)現(xiàn)自己倒的米飯長霉菌了。
母親把長滿毛霉的豆腐放進罐子里貯藏,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壞了一塊。母親制作的豆腐乳往往還沒有發(fā)酵成熟就拿出來吃了。父親說還沒到時間呢,口味不純。母親反駁說沒菜吃什么,不過更多的是關(guān)于白酒放多放少的問題。母親認(rèn)為,父親愛喝酒,是他有意多放了白酒在里面。在貧窮的年代,父母關(guān)于食物口味的爭吵,內(nèi)心多是一種幸福;午后的陽光從屋角照耀下來,孩子們蹲在灶前低頭吃飯,其樂融融。
在我七八歲時,生活稍微好了一點。母親也不再制作豆腐乳了,有時沒菜吃,叫我到商店去買。那時的商店物美價廉,我記得村里唯一一家商店是“油老板”開的。雖然大家都叫他“油老板”,但他開了一輩子商店,到最后和大家一樣是個普通家庭。商店在村公社看戲的大廳一側(cè),我記得里面排滿了貯藏豆腐乳的黑色陶罐,一排排挺著大大的肚子,好像里面有取之不盡的豆腐乳。買來的豆腐乳是紅色的,紅得妖艷,沾點品嘗,就能掠走我小小的胃。每次我買到豆腐乳后總是一路奔跑,那種興奮,那種幸福,像是如獲至寶。
后來我查資料才知道,紅色的豆腐乳從選料到成品要經(jīng)過近三十道工藝,十分考究。腐乳裝壇后還要加入優(yōu)質(zhì)白酒繼續(xù)沁潤,數(shù)月后才能開壇享用,是最為傳統(tǒng)的一種腐乳。而那位廣西桂林的同事帶來的是白色豆腐乳,桂林的豆腐乳遠在宋代就很出名。還有青腐乳,就是“聞著臭、吃著香”的臭豆腐乳,我工作后在東莞展覽會上才吃到,商家拿著大喇叭喊著“湖南臭豆腐”??磥?,豆腐乳不僅積淀了文化,也孕育了品牌。
我依然懷念紅色豆腐乳,那是母親的味道,是對贛西故土的思念,也是我少年時的紅色血液,更是貧窮年代珍貴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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