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定麗

一

山的緩坡下，是翠綠金黃交錯的層層梯田。君像小時候一樣沖下緩坡，一眼就看見了油菜花海圍繞的草屋。那是他曾經的家，他的老房子。幾年過去，不知是長大了還是怎么的，高高的房子變得低矮了，在往泥土里沉，仿佛要躲進油菜花里跟誰捉迷藏。這時，從破掉的窗戶里飛出一只奇怪的黑鳥，它也沒叫，就那么拍拍翅膀飛到遠處的田野。

君向著花海走去，要到老房子里，尋找他的箱子——那只救了他命的箱子。

邁腿擦過金色油菜花的瞬間，仿佛又回到了幾年前，君也是這樣走向老房子的，褲子上沾滿了拍也拍不掉的花粉。

那時，君病秧秧的，全家人隨教書的父親搬遷到小鎮(zhèn)上后，君還是念念不忘老房子，常常獨自跑回去，在老房子里坐著。回到家就會長久地發(fā)燒，媽又是灌藥給他喝，又是迷信地燒紙跪在地上拜求糾纏君的鬼魂趕快離開。那些天，君靠吃媽熬制的咸咸的綠菜粥活命，他的兩只眼睛很大，頭也很大，脖子卻極細，整個人像山林里的蘑菇。

“不要再去老房子了！”媽幾乎是在哀求君。

可君想念老房子，那里的床上放著一只暗紅色的大木頭箱子，里面裝著他的各類玩具，有泥巴人泥巴狗泥巴糖果泥巴餅餅，還有木頭槍木頭小盒，白色的條紋的棕紅色的圓圓的石頭也有很多，還有掉了鼻子的黑熊玩具，一只小小的蕎麥皮枕頭也在里面……

父親發(fā)出嚴厲警告，說如果發(fā)現君再去，就用那把生銹的鎖把他鎖到老房子里，讓他在里面住一輩子。

住一輩子就住一輩子，君忿忿地想，我餓了就跑出來吃油菜花，冬天從窗戶里跳出來堆雪人，正好不用再喝那些苦藥湯。

雖然賭氣地這么想，兩條腿卻因為連續(xù)發(fā)燒根本沒有力氣走路。君躺在床上向窗外瞧，窗外的桃花開著，不是今天才開的，已經開過好幾天。陽光從窗戶里灑進來，光線直直的，他伸著手，想拉住光線溜出去……君真的就從窗戶里爬出去溜跑了。

跑到老房子時，因為虛弱，他喘著氣，陣陣眩暈，眼前直冒金花。探頭朝屋內看的時候，面前竟冒出一只只蜜蜂來，奇怪呀，眼前怎么會冒蜜蜂呢？揉揉眼睛，再朝里看，真的有蜜蜂在眼前飛。踩著地上的土堆，君從低矮的窗戶爬了進去。

蜜蜂是從大木頭箱子里飛出來的。箱子不知被哪個好奇貪吃的老鼠咬了個洞，那些蜜蜂就是從洞里飛進飛出的。君歪著頭朝里看，哇，好多好多的金色蜜蜂，正忙著在里面壘窩呢！“把我的玩具箱子當成蜂窩啦，你們也喜歡我的箱子??！”君喃喃自語。

君趴在那里，看蜜蜂們忙碌，還試探著把那個老鼠咬的洞弄得大些，讓蜜蜂們進出更方便。在箱內有一只很大的蜜蜂，應該是蜂王，一直在指揮蜜蜂存放花蜜。

君瞧著那些蜜蜂，玩著那些泥巴玩具，直待到天黑，不知不覺趴在箱子上睡著了。

不知什么時候，君的眼前出現了一點光亮，光亮越來越大，光亮里出現了媽。媽坐在地上哭泣，不是坐在地上，是跪在地上。她邊哭邊哀求：“求你們放了我的兒子吧，把他還給我，他已經這么可憐了，你松開他的手，他就回到活的這邊。不然，不然……”媽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我們得考慮一下，他對我們很重要，我們也不能離開他！”

說話的是蜂王，他戴著金王冠，穿著黃金袍，眼睛又大又亮。他威風地昂首踱步，拿金手杖敲著地。然后他猛然看著君，問道：“君，你是怎么想的？”

君被蜂王威風凜凜的樣子嚇住，再說，旁邊齊刷刷地站著他的蜂民，舉著尖尖的矛，嘴巴閉得緊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都在看他。他更不敢出聲，兩只冰涼的手連動也不敢動。

“好了，請你不要難為君。你看，他又要昏過去了，他，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氣了……”媽忽然爬過來，緊緊地摟著君痛哭失聲。

二

“君啊，醒醒，來趁熱吃菜粥！”

是媽的聲音。

君發(fā)現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

自己是怎么回來的呢？

媽看君疑惑，對他說：“你呀，再不用去老房子里了，你的玩具箱子搬回來了！”

“在哪里？箱子里的蜜蜂呢？那個戴金王冠的蜂王呢？”君急切地問。

媽往君身后塞了個枕頭說：“蜜蜂都來了，你說的蜂王有沒有金王冠，我可不知道。把這碗菜粥吃掉，我?guī)闳タ?。?/p>

君吃著菜粥，心里特別高興。為了那個木頭箱子，他求了爸好多次，爸不是嫌它弄回來占地方，就是說它太破沒有用，不肯帶它回來。

君大口吃粥的樣子，讓媽感到很欣慰，連說早應該把箱子帶到新家來。她擦著紅腫的眼睛，笑瞇瞇地把勺子一次次遞向君。

吃過飯，媽牽著君的手，帶他到屋頂上去。屋頂西邊的護欄處放著的，不正是君日思夜想的木頭箱子嗎！他撲過去，抱住木頭箱子，又拍又打，里面的蜜蜂受了驚，像擰了條繩似的從破洞里飛出來。

“小心蜜蜂蜇到你！”媽把君朝一邊拉，君不肯松手。媽說，“你呀，昨天晚上就是這么摟著箱子，怎么都不肯丟手。箱子把你的魂兒勾去了……這下可好，還有一群蜜蜂，跟你搶這個箱子，你打算怎么辦？”

“就讓箱子給蜜蜂當家吧。把我的玩具都拿出來，這下蜜蜂的家就寬敞了?！本f。

媽媽久久地望著箱子，轉過頭來，問道：“我按你說的做，你就不會再去老房子了吧？”

君朝媽重重地點點頭保證。

蜜蜂們飛出來，發(fā)現來到了陌生的地方，發(fā)起慌來，由蜂王領著，形成一片煙霧，飛出屋頂。君傻了似的，眼睛追隨著它們，朝它們招手，喊叫，請它們回來。可是，它們根本不聽，就那么任性地飛走了，直飛到旁邊的核桃樹枝上，集成一團，停在那里。

媽看見君急得呆呆的、淚汪汪的眼睛說：“拿家里的笊籬抹上糖汁做成一張?zhí)蔷W，也許能把它們吸引過來。”

“有用嗎？它們喜歡糖汁嗎？”

媽附在君耳邊說：“甜甜的糖汁啊，這些小精靈會喜歡的。”

君趕忙去往笊籬上抹糖汁，滿滿的都涂上，然后爬到矮矮的樹枝上，坐在那里高高地舉起來，輕輕地晃動，吸引著蜜蜂們。媽驚異地捂著嘴，她覺得君能爬到樹枝上，是個奇跡。君坐在樹枝上舉糖網的樣子，讓她認不出，又黑又瘦腦袋又大，像個小樹精。

起先，只有幾只蜜蜂來糖網上吃糖，接著又來了幾只，來了一小團，來了一大團，糖網上的蜜蜂越來越多，蜂王的身邊只剩下幾只蜜蜂。蜂王堅持著堅持著，終于經不住誘惑，領著剩下的幾只蜜蜂，大聲地嗡嗡叫著離開核桃樹飛向糖網。就這樣，一只不漏，飛出去的蜜蜂全都跟著糖網回到了箱內。而箱內已變得非常寬敞，媽早已趁機將玩具全部拿出來，清理整潔。

那天晚上，君睡覺的時候，兩手還在往空中舉著，保持著握糖網的姿勢，是媽硬把他的手摁進被窩里的。

可是，君睡不著，媽和爸都睡著了，他又悄悄地起床來到屋頂。

蜜蜂們還沒有睡。從箱子的洞眼里透出些亮光來，君輕輕地跪在箱子邊，朝著亮亮的小洞歪過腦袋去。原來蜂王正在跟他的蜂民們開會呢！蜂王拖著金手杖走來走去，滿臉的歉意，他說：“我們誰也抵擋不了啊，那糖汁甜極了香極了，又濃又稠啊，大家不都是流著口水跑過去的嗎？”

蜂民們一陣騷動，你推我搡地，一臉難為情。

蜂王揮揮手道：“大家都是蜂啊，雖然我是蜂王，也跟你們一樣有著愛吃甜食的喜好。大家不要自責，也不要互相責備，我看君那個孩子，不會拿我們怎么樣的。我的意思是，我們先在這里觀察兩天，好不好？不行的話，我們隨時飛走，我們的翅膀就是為自由長的，大家記住這個?！?/p>

嗡嗡嗡！

蜂民們似乎都同意了蜂王的決定。君提著的心放下來，他當然會對蜜蜂們好的。君還想再看下去，蜂王卻下令關燈休息了。

三

上午，媽很神秘地回到家，手捧著兩塊君從未見過的東西。媽說是蜂巢，專門拿回來給屋頂箱子里的蜜蜂用的。

原來，媽今天去田里勞作，正好碰見放蜂人在放蜂，他把家養(yǎng)的蜜蜂放得漫山遍野都是呢，像撒種子似的，撒向滿山的雜花。媽就跟他說家里來了一窩野蜂，請求人家給了兩片蜂巢存儲蜂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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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把蜂巢在蜂箱內放好后，嘴里念叨著：“小蜜蜂啊，你們有了蜜倉，成了我們的家蜂，就在這里安家吧，可不能再念著飛走??！君喲，好好照料我們家的蜜蜂，它們會釀甜蜜給你吃的。”

君興奮得圍著箱子跳起舞來。媽嚇得趕緊攔他，她擔心君身子弱會摔倒，可是君感覺自己渾身都是力氣啊。君的手在媽的手心里攥著，還在跳。媽笑盈盈地看著君，君的變化有多大喲，他的臉兒漸漸變得白凈，還泛起淡淡的紅暈。這是托了野蜂們的福嗎？

沒想到今天夕陽西沉的時候，君跑到屋頂去看蜂，發(fā)現一只蜂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再走兩步，又發(fā)現了一只死去的蜜蜂。這是怎么啦？發(fā)生了什么事？

君探頭朝箱子洞里看去，蜂王正在召開緊急會議。蜂王非常焦急、憤怒，連連敲打著金手杖：“強盜！殺手！惡魔！我可憐的蜂民就這樣被殺死，我心痛……”蜂王的大眼睛里閃著淚光。他用顫抖的聲音問道：“如果胡蜂再來搶劫我們的蜂蜜，我們該怎么辦？”

蜂民們情緒十分激動，紛紛議論起來，有幾個蜂民輪番走上前對蜂王獻策，奇怪的是君聽不清蜂民們說的話，只見蜂王不斷地點頭，然后高舉金手杖向空中呼喊著：“趕走胡蜂！趕走胡蜂！”蜂民們舉起手中的矛，跟著蜂王齊聲大喊。頓時，整個箱子都發(fā)出響亮的嗡嗡聲。

原來是胡蜂在搗亂，胡蜂是什么樣的鬼東西，明天君倒要看看。整個晚上，君都沒有睡好，擔心著他的蜜蜂們。

第二天，吃過早飯君就跑到屋頂上來，坐在蜂箱前守候著。勤快的蜜蜂已經飛出箱洞去采蜜了，不過都沒飛遠，就在附近活動，不一會兒，就飛轉回來看看。君手里握著根棍子，四下里張望，緊張得握出汗來。

太陽暖暖地曬著后背，君趴在箱角，想睡覺。

忽然，蜂民大亂，由蜂王領著全部沖出箱洞。君也趕快站起來。

“聽我指揮，全部趴在家門口，按我們昨晚商量的排列布陣，準備對付強盜！”

蜂王指揮完，第一個趴在洞口，牢牢地吸附在木頭碴上，蜂民們有秩序地迅速排好，一層摞一層，形成厚厚的屏障，嚴嚴地堵住洞口。

君聽見腦后不遠的地方響起嗡嗡的風聲，回過頭去，看見兩只超大的胡蜂氣勢洶洶地沖過來，他們一只穿著黑黃棕三色條紋裝，一只披著黃披風，統(tǒng)統(tǒng)瞪著巨眼，齜著大牙。這么大的蜂，君從來沒見過。兩只胡蜂一齊拍動翅膀，一起轉頭，一齊朝君吐舌頭。君絲毫也不畏懼，跳起來，朝他們揮起棍子，但是胡蜂很靈活，避開棍子，徑直朝蜜蜂們撲去。君的汗毛豎起來，再次朝兩只大胡蜂揮起棍子。

“我掩護，你進攻！”

君聽見條紋蜂對黃衣蜂喊叫。

他們根本無視君的存在。哼，你們不能這么小瞧人！無論如何，也要打亂他們的配合，君干脆扔下棍子，沖過去一躍抱住了黃衣蜂的細腰，把他摔倒在地，狠狠地壓在身下。君感到黃衣蜂的長矛在朝他臉上猛刺。

條紋蜂看也不看黃衣蜂一眼，徑直朝蜂群撲去。蜂王喊了一聲口令，蜜蜂們齊刷刷地振動翅膀，振蕩起一股股熱浪，條紋蜂連呼“燙燙燙”，幾次想接近蜜蜂群，都失敗了。最后，他冒著生命危險靠近，翅膀被熱浪燒著，痛得他慘叫著拖著冒煙的翅膀逃跑了。

君的眼前漸漸變得模糊，頭變得好大好沉，臉也拼命往外鼓。他的胳膊開始綿軟，黃衣蜂掙脫了他的手臂，一歪一斜地逃離了屋頂。君感覺自己在往一個黑洞里輕飄飄地掉下去，掉下去，像一片沒有分量的羽毛飛落……

昏昏沉沉中，君聽見蜂王在呼喚他的名字：“君，你醒醒！君！”

君努力將眼睛睜開一道縫，見蜂王正探頭笑瞇瞇地注視著他。蜂王把手放在君的頭上說：“別擔心，我讓我們國家最好的醫(yī)生給你治療，他會給你去除蜂毒的，他有獨特的秘制配方。你為我的蜂民做了大貢獻，救了我的國家，我為你的勇敢敬禮！”

蜂王啪地給君敬了個禮，君正想笑，忽然感覺臉上癢癢的、涼絲絲的，是蜂醫(yī)在給他涂抹獨特的藥水呢。君牢牢地記住了一個詞：勇敢！啊，多好的詞??！蜂王的話給君增添了許多力量。

君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第二天一大早他從床上坐起來，直叫餓。媽吃了一驚，她說君昨天腫成那樣，閉著眼睛一聲不吭，昏睡不醒，以為他這次有生命危險。沒想到現在君的眼睛不但消了腫，還知道餓。君笑一笑，沒有說出蜂醫(yī)給他治療的秘密，他知道，如果講出來媽會以為他是在說胡話。

屋頂上的蜂箱里，一片祥和，蜜蜂們又像往常一樣飛進飛出，每一只蜜蜂看見君，都禮貌感恩地向他點頭致意，君有些手足無措，害羞起來。

誰想到，更大的災難降臨了。

這天下午，先是一陣轟隆隆的巨響，出現一臺奇怪的大機器，緩緩地開向了西邊的山林，機器的后面跟著一群吵嚷的人，手里都拿著工具。

“他們在干什么？”君問媽。

媽說：“有人發(fā)現這座山的石頭都是寶石，要大量地開采呢，說那些石頭能讓他們發(fā)財，當上大富翁?！?/p>

君相信那些石頭是寶石，不然怎么會長得出那么好的樹木花草呢，不然怎么會養(yǎng)得出那么可愛的小蟲小鳥小獸呢。可是，如果他們把石頭都挖走，樹、花草、小蟲、小鳥和小獸待在哪里？他們沒了家園怎么活下去呢？

還有，蜜蜂到哪里去采花蜜？

對了，蜂箱里的蜜蜂，他們可是離不開花兒的呀！

陰云在君心間密布。

四

西邊的山上每天都響著機器的轟鳴，樹木和山花都消失不見了。蜜蜂們出門回來，都是兩手空空，或者采回很少量的蜂蜜。從山上飄過來的，再不是清香的葉子和花朵的氣息，而是沒完沒了的噪音和灰撲撲的石頭粉末，那些粉末就像是石頭們的淚水。

怎么辦？這樣下去，蜜蜂們會餓壞的。

幾次夜晚，君都看見蜂王在燈光下猶豫徘徊，蜂民們默默地望著他，角落里傳來輕輕的嘆息。

君想起當初為了留住這個蜜蜂王國所想的辦法，趕快去化了一碗糖水捧出來，放在蜂箱前，蜜蜂們紛紛飛出來享用甜甜的糖水。這個辦法一直持續(xù)了好多天，直到那天君發(fā)現一只蜜蜂倒在蜂箱的外面。那只蜜蜂蜷縮著，那么瘦小，樣子很可憐。第二天，又出現了兩只倒地的蜜蜂。君嚇壞了，問媽是怎么回事，媽搖頭嘆息著告訴他，蜜蜂啊，是屬于大自然的小精靈，得不到野外花朵甜蜜的滋潤，他們是無法生存的。

這個答案讓君惆悵。

君只能擺一碗甜糖水給蜜蜂，到哪里去布一座山林一片花草地給蜜蜂呢？君討厭西山上那個黑乎乎的噪音怪物，它吃掉了山，吃掉了樹木花草……

晚上，君來到蜂箱前。這是個只有淡星的夜晚，蜂箱內黑黑的，蜂王沒有點燈，里面靜悄悄的，有一只小蜜蜂在輕聲地啜泣。君聽見蜂王慈愛的聲音：“寶貝，睡覺吧，我們會有山林，我們會有鮮花，我們會有蜜糖……嗡嗡嗡……睡覺吧，睡著不會餓……嗡嗡嗡……”君聽得鼻子酸酸的，直想哭。

君想，在西山的西邊，應該還有山，那里一定花草茂盛，林木蔥蘢，一年四季如春。一個念頭在君的心中冒出來：我要到達那樣的地方，領著我的蜜蜂王國。

“媽，我要當一個放蜂人！”

君對媽說，他的小臉上全是嚴肅和認真。

媽摸著君的頭，那么驚訝。

爸從桌前扭過頭來斥責道：“你瞧瞧你，也就一只蜜蜂那么大吧，還想當放蜂人！”

媽說：“君比原先強壯多了，身體也有了抵抗力，上次被胡蜂叮著，也是自己好的……有了那些蜜蜂啊，真的給我們的君帶來了好運呢?！?/p>

爸猛然打斷了媽的話：“你好絮叨！怎么還替他說話，難道你真的想讓他當個放蜂人？”

聽到這里，君倔強地轉身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頭：哼，有什么不可以，我就要當個放蜂人，明天就走！

沒想到，第二天君早早起來，卻發(fā)現蜂箱不見了！

屋頂上空空的，一只蜜蜂也沒有！

“我的蜜蜂去了哪里？”

君大哭著跑去找媽，媽摟著他，安慰他，可無論他怎么央求，就是不告訴他蜜蜂和蜂箱在哪里。

君再次病倒。

病得很重，媽幾次以為他沒了呼吸。

那天晚上，君正昏睡中，蜂王意外地來了。他手捧著一碗金黃的蜜糖，微笑著讓君喝下去，說喝完他的病就會好。因為見到了蜂王，君心里一下高興起來，咕咚咕咚將一碗蜜糖喝個干凈。蜂王陪著君聊了好一陣才離去。

第二天早晨，君從床上坐起來，心中的憂郁一掃而光，大喊著讓媽把他抱到陽光里。

君躺在搖椅上，還唱起歌來，好快活喲，歡樂像雨后陽光下的小溪，奔涌流淌。媽嚇壞了，直到君吃掉了她端來的一大碗粥，她才放下心來，坐在君身邊，欣喜地摸著他的手說：“君，從今往后，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你長大了，就可以去做一個研究蜜蜂的人。蜜蜂啊，真是世界上最好的精靈！君，你說好不好？這是我們的秘密?！?/p>

君的手指跟媽媽的手指拉在一起，緊緊的。

秋日的一天，君踏著田埂，偶爾經過他的老房子。那時，他的身體已經恢復了健康，心情開朗，長成一個壯壯實實的少年。他打算拐進老房里去看看。

君照例從窗戶里鉆進去，跳到屋里才發(fā)現，他親愛的蜂箱就擱在墻角里！

啊，當時蜜蜂失蹤時自己怎么沒想到來這里找找呢？

真傻??！

君急切地打開箱子，箱子里空空的，沒有蜜蜂，沒有蜂巢，箱子里落了一層灰。

“呼——”

君朝著箱底吹了一口氣，箱底出現了一行用金色的蜂蜜寫下的字：

君，我們去了甜蜜的世界。放心吧！我們永遠不會忘記你。蜂王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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