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蘇軾在被貶黃州期間心情憂郁,現(xiàn)實的處境讓他不能自已,但身處在民眾中讓他感到了溫暖,他開始更加的著力于自己的文學創(chuàng)作,所表現(xiàn)出的詩詞多具有曠達豪放的特點,表現(xiàn)出他人生的豁達開朗,不畏艱險,借詩歌表達內(nèi)心的憤懣。但同時也是這個時期,造就了蘇軾的文學藝術(shù)成就。
一次心底最深刻的自我剖析,一場讓心靈震撼的災(zāi)難,才能讓一個人真正的看清自己,明白自己的追求到底是什么。這是從古人身上我們就可以看到的。誠然,被貶黃州的精神打擊和心靈苦悶讓蘇軾成熟了。余秋雨先生就曾在《蘇東坡突圍》中這樣評價過蘇軾:“成熟是一種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輝,一種圓潤而不膩耳的音響,一種不再需要對別人察言觀色的從容,一種終于停止向周圍申訴求告的大氣,一種不理會哄鬧的微笑,一種洗刷了偏激的淡漠,一種無須聲張的厚實,一種并不陡峭的高度?!?/p>
蘇軾被貶黃州的人生低谷期卻成了他文學創(chuàng)作的高峰期,一種進退自如、超然人生的最高精神境界也算是對于他生活不如意的精神補償和最大的心理慰藉。黃州時期是他一生創(chuàng)作的巔峰,在他抒寫的貶乏時期的復雜人生矛盾感慨里,不難看出從中交織著的蘇軾的悲苦和曠達,消沉但又豪邁的精神和復雜卻又脫俗的態(tài)度,超然物外永遠是東坡對于人生追求的一種警界。
在剛被貶黃州的途中,蘇軾在路上看到了高潔傲岸的梅花,那樣佇立于山嶺之上,于是曾觸景生情,不禁自吟起《梅花二首》:
“春來幽谷水潺潺,的皪梅花草棘間。一夜東風吹石裂,半隨飛雪渡關(guān)山。
何人把酒慰深幽,開自無聊落更愁。幸有清溪三百曲,不辭相送到黃州?!?/p>
對于美好事物的贊美,東坡從不吝嗇,他欣賞野梅遠離人世間的陳雜而綽約的飄蕩在微風中的婀娜,他蓬勃的生命力和傲然不群的品格,也正是詩人當時最為贊嘆的。當時的蘇軾渴望得到君王的賞識卻又如同眼前的梅花一般雖然明亮鮮艷,風姿綽約卻得不到知音的賞識,孤芳自賞的傲視群雄。詩人的失落、苦悶與壓抑毫無保留的躍然于詩中。但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失意的狀態(tài)下也并沒有與此同流合污,依然如梅花般保持著高風亮節(jié)的態(tài)度。借酒消愁愁更愁,“開自無聊落更愁”更是寄托了詩人對于梅花與自己相同境遇的同情,同時又表達了自己內(nèi)心的孤寂和落寞,將自己情同于梅花,彼此欣賞不能凋落。只身一人在凡塵中行走擺脫官官相護阿諛奉承的外界干擾珍惜自己的自由乃是詩人最偉大可貴之處。一個“幸”字表現(xiàn)了詩人對于漫長人生路的思考和對于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糾結(jié)痛苦的思索。
蘇軾將塵世間的紛擾羈絆試圖擺脫,寄情于大自然的忘我狀態(tài)中,他試圖融入這個可以沒有世俗紛爭和名利,只擁有單純和美好的境界里。他月夜泛舟,放蕩山水,布衣芒鞋,出入阡陌之上。在《臨江仙·夜歸臨皋》中,蘇軾就曾這樣寫到“敲門都不應(yīng),倚杖聽江聲。 …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币粋€夜飲而醉,醒而復醉又醉眼朦朧的灑脫者,在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不應(yīng)的情況下,隨著江聲徑直前走,縱然顯現(xiàn)出蘇軾的瀟灑,一位襟懷曠達遺世獨立的形象呼之欲出。怎樣的超凡脫俗,才能顯現(xiàn)出如此的個性與真情?;蠲撁撘晃唬袂閲[傲,襟懷放達,遺世獨立的“幽人”!閑看長江風平浪盡,一切的煩惱都會在寂靜的夜里顯得那么微不足道,夜闌風靜,只是一葉扁舟,就能濟滄海之余生。這既是眼前真實物境,又是作者的真切心情。東坡棄名韁利鎖,走向自然人生。他幻想離開紛擾的人世,遁跡江湖,到大自然中去尋求精神寄托。這是他向往自由的心聲,是對命運的不滿和抗爭,是他內(nèi)心重歸恬靜的一種藝術(shù)寫照。
經(jīng)過時間的洗禮,蘇軾以一種智慧、飽經(jīng)滄桑的充實和自信、一種光明的理性、堅定的成熟戰(zhàn)勝了內(nèi)心的煩惱,心境復歸于清明澄澈。在《前赤壁賦》中蘇軾為我們描述了一副清風明月交織,露珠水色輝映的澄澈,這樣的優(yōu)美的秋色江月圖,讓人不禁沉浸其中。主客泛舟赤壁,把酒吟詩,暢游之樂溢于言表。詩人用歡愉的心情寫下“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痹娙松羁痰叵蛭覀兘沂玖?,我們都不應(yīng)被那些世間的榮辱、憂樂得失所控制,世間那么多良辰美景,為何我們不盡情去享受清風明月帶給我們的愜意和靈感呢。蘇軾試圖擺脫著塵世間的苦悶和患得患失,走向叢林,走向山川,在自然中尋求安穩(wěn)的靈魂和賦予平靜的懷抱。詩人在《前赤壁賦》中的整篇抒發(fā)的情感都是由樂而悲,再由悲而樂的。詩人用了一種有“主客”回答的對話方式來細致的闡述這一點?!翱陀写刀春嵳撸懈瓒椭?,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薄凹尿蒡鲇谔斓?,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薄翱汀钡暮嵚曋?,其實是指蘇軾本人,蘇軾內(nèi)心還是流露著悲憤的,他用第三人稱的方式來述說自己的苦悶和憂患,借簫聲的嗚嗚然來傾訴自己內(nèi)心的一腔不平之氣,并給人生帶來思考,關(guān)于人生的悲憤和社會的悲哀。但同時蘇軾是不希望自己再被外界所干擾,他不希望自己仍然沉浸在世間的起起落落中,所以詩人又刻意而為之的設(shè)出了一個“主”,讓“主”用自己的言論來駁倒“客”,來展示自己內(nèi)心的真實所想。這里所用的“吾生”就是來說服自己內(nèi)心苦悶的“主”,這里的“主”也不僅僅是一個個體,他是代表了世間每一個具體的生命,每個人都要面對塵世間的現(xiàn)實,誰都無法避免人與社會本身的矛盾?!翱鸵嘀蛩c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這里蘇軾所敘述的“客”的思想也是對于“主”的一種思辨。降水日日夜夜的流淌,但千萬年間仍然是無窮無盡的,千萬年間來去無增無減,這是在變中又蘊藏著不變。就個人的自我而言,人生之短促,而就整個人類而言,宇宙萬物是永恒存在的。所以好多冥冥之中注定的東西沒有必要去嫉羨。所以蘇軾的內(nèi)心世界告訴我們“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也只是一種徒勞,與其每天的在思考“吾生須臾”不如珍惜生命。這應(yīng)該也是蘇軾能在自然中徜徉而毫不顧忌外界的繁雜的原因吧。蘇軾不僅能夠正視生命的常態(tài),明白其來去皆如煙,唯有珍惜和安然度過今日才是最有意義的。這也跟蘇軾對于儒學的信仰有一定的關(guān)系,一副浩然正氣和卓然超群歷盡磨難衷心不改的決心顯現(xiàn)了其人格的魅力。
蘇軾漸漸地從苦難中走出,能用一種姿態(tài)無視一種痛苦并保持著淡定從容的態(tài)度可見不只是具有個人內(nèi)心調(diào)節(jié)就可以達到的。蘇軾對人生苦難進行了深刻的審視才能保持一種超凡脫俗的勢氣和超然物外的心境。這在他當時的情況下,元豐五年所作的《定風波》將其表現(xiàn)的更為透徹?!澳牬┝执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厥紫騺硎捝帲瑲w去,也無風雨也無晴?!本蛯⑻K軾超然物外,傲然不屈,不以物外縈懷的胸襟和氣度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因為與朋友去看田地途中遇雨,沒帶雨具但貿(mào)然前行,大家都覺得狼狽不堪,只有蘇軾愛在風雨中吟嘯徐行,大概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中遇多了人生的狂風暴雨,讓蘇軾對此風雨毫不畏懼,如此的傲視風雨,這是一種態(tài)度,而迎風前行的無視它們,更是一種難得的境界。雖途中遇雨,但東坡并沒有正面的去描寫風雨,而是重點的著力于自己對待風雨的態(tài)度上。前面詩句的輕描淡寫,也給下面的重點描繪留下了很多余地,任其對人生和體悟埋大肆發(fā)揮。從“道中遇雨。同行皆狼狽”到“余獨不覺。已而遂晴”,作者具有強烈的時間感也讓我們體悟到了再惡劣的天氣也總有天朗氣清之日,所以一切的狂風驟雨和猙獰的外界都不可怕,沒有過不去的天氣,只有過不去的心境。只有心境放平和,萬物皆在順其自然中。而這也是作者對自己的身世和多年來的感悟結(jié)合有意為之的結(jié)果?!澳牬┝执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遍_頭的這句話,作者用很強烈的語氣來描繪了一場大雨,請不要在乎風雨穿林打葉的淫威?!按┝执蛉~”很形象的指出雨的兇猛,穿過樹林,發(fā)出的沙沙的葉子的響聲,盡管如此,詞人依然悠然自得,從容不迫,可見當時的心境早已到了“任爾東西南北風”的境界。他不僅讓自己氣定神閑還勸友人“何妨吟嘯且徐行”,說我們完全可以鎮(zhèn)定自若,依舊漫步緩行,藐視這些風風雨雨,將其置之度外。小風小雨你又能奈我何,在人生的道路上,本來就很多荊棘,如果在生活中還要被自然界本身的小發(fā)泄所束縛住,那人生真是太累了,豈不瀟瀟灑灑,無拘無束。既然大自然的風雨和人生的風雨都無法避免,那何不自己給自己一個小空間,偶爾將自己封閉在里面去享受屬于自己的平和,悠然些,看淡些,也許一切并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糟糕。這是強者對于自己內(nèi)心的一種保護,是對惡勢力從內(nèi)心里的一種不屑一顧的強大的態(tài)度?!爸裾让⑿p勝馬,”本來在泥濘的山石間走就是件很困難的事情,但蘇軾卻覺得“輕勝馬”,這里雖然指的并不一定是真實的狀態(tài),但作者是希望這就好像人生中遇坎坷般,可以輕松對待。這種對待風雨泥濘的態(tài)度也可以讓大家看到蘇軾已經(jīng)開始享受這種鄉(xiāng)村農(nóng)間樂。而“竹杖”和“芒鞋”又一下就將作者想要融入鄉(xiāng)村生活的心理表露無疑,這些都是貧民生活的象征,而蘇軾確實在經(jīng)歷了政治上的風風雨雨過后,更加期待和欣賞“平常心是道”的真理,他更加欣賞平淡卻有滋有味的平民生活,并樂在其中。這也是山林隱者的裝束和標志,這里也揭示了蘇東坡竄逐黃州時儼若野人和隱者的真實狀況。而隨后緊接的一句“誰怕?”更是暗涉了身在政治謎團的水深火熱之中,而蘇軾卻能依舊保持著一向所具有的錚錚傲骨。
蘇轍就曾在《東坡先生墓志銘》中這樣論及蘇軾的思想及創(chuàng)作:“謫居黃州之前,兄弟僅為伯仲之間,然自東坡謫居于黃,杜門深居,馳騁翰墨,其文一變,如川之方至,而轍瞠然不能及矣”。蘇軾的一生雖屢屢遭受迫害,丟官并一次次的被貶,但蘇軾并沒有選擇去茍且偷生的了結(jié)一生,消沉遁世,而是將所有的不悅和憤懣在大自然中發(fā)泄,與天地萬物間的靈氣渾然天成,很好地融入在了那種豪邁從容里。一首首文學創(chuàng)作流露出空靜澄明的境界,著也是在漫漫長路中與內(nèi)心為伴而得到的最大的精神財富。
參考文獻:
[1] [宋]蘇軾.《蘇軾全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2]王水照.《蘇軾評傳》.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4.
[3] 帥楊.《論蘇軾謫居黃州期間的心靈里程》.
作者簡介:朱赟(1991-),女,山東濟寧人,北京師范大學藝術(shù)與傳媒學院書法系10級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