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影
摘 要:白先勇是當(dāng)代杰出的作家,他的短篇小說更是廣受贊譽。并且,他在敘事技巧方面也有獨特之處,本文將以《花橋榮記》為例,從敘述者,敘述的時間、空間等方面對這篇小說做簡單的分析,旨在探索白先勇短篇小說中的敘事藝術(shù)。
關(guān)鍵詞:花橋榮記 敘事學(xué) 外鄉(xiāng)人
《花橋榮記》是白先勇1970年發(fā)表在《現(xiàn)代文學(xué)》雜志上的一篇短篇小說,小說以花橋榮記老板娘的視角,寫出了流落臺北的桂林世家子弟盧先生的半生榮辱。下面筆者將從敘事學(xué)角度對這篇小說進(jìn)行一下簡單的分析。
首先,小說采用了第一人稱,敘述者也就是老板娘春夢婆“我”?!拔摇迸c丈夫失散,撤到臺灣后就開了這家小食店,也因此見到了很多流落臺灣的大陸人。這些人大多生活窘困,像是李老頭、秦癩子等更是惡形惡狀,也因此,同為桂林人又知禮識數(shù)的盧先生也就分外特別起來。盧先生是一個熱愛生活,充滿希望的人,他兢兢業(yè)業(yè),補(bǔ)課養(yǎng)雞,增加積蓄,從老板娘的眼里,我們開始看到的是一個溫文爾雅的,有著愛與希望的讀書人,他雖然落魄,但并不像其他人一樣自甘墮落。這樣就使讀者一開始便對盧先生抱有好感,也對之后盧先生的沉淪更為同情。另外,作者借助第一人稱真切地講述了漂泊人的心聲:對故土的懷想,對親人的思念,對往昔不可追的淡淡惆悵。這都更增加了小說的真實感,引起讀者的共鳴。同時,小說將“我”的故事輕描淡寫地掠過,詳寫盧先生的遭遇,暗含了一種不動聲色之中的對比:老板娘與丈夫也是在戰(zhàn)時失散,在她的夢中有丈夫遇難的身影,自己也隱隱感覺到丈夫已然去世。然而,她卻沒有被這樣的命運壓倒,而是重開了花橋榮記,在這陌生的土地上繼續(xù)堅強(qiáng)地生活著,她對丈夫的愛也沒有淡卻,這與盧先生受到打擊后一蹶不振自我沉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另外,“我”在故事中是一個特殊而邊緣的存在。春夢婆只是一個米粉店的老板娘,她與盧先生雖然有著同鄉(xiāng)之誼,但關(guān)系也并不緊密。作家采用了外視角,這樣讀者就能站在一個局外人的角度上全面客觀地看到盧先生的一生。盧先生被人騙去錢財,失去與未婚妻見面的希望后,“他的頭一點,一頭花白的頭發(fā)亂蓬蓬”,之后也“一直茶飯無思”,“一張臉瘦得還有巴掌大”,借助老板娘的眼睛,我們能看到一個因巨大的打擊失去全部希望與生活的熱情的可憐人,這樣的凄涼讓人更加同情不忍。另外,讀者可以見到盧先生所言所行,可并不知道盧先生所思所想,盧先生遇到打擊之后的巨變也是從房東顧太太的敘述中表現(xiàn)出來,這就造成了一種疏離感,形成了一種獨特而真實的藝術(shù)效果。而且,“我”在全文中一直是用一種淡然的語氣敘述,表面上冷靜客觀,看似始終沒有流露出強(qiáng)烈的感情,然而就是在這種淡然之下,我們可以讀出滲透在字里行間的一種暗含的同情,一種同命相連的惆悵與凄涼。
從敘述時間的角度看,小說中多次運用插敘,或是借助回憶,或是借助人物的對話揭示人物的過去,靈活多變,一步步揭示盧先生的過去與現(xiàn)在。這篇小說在時間上其實是沒有明天的,有的只是小說中的人物對去過去無盡的追憶。事實上無論是老板娘,還是盧先生,都是生活在過去之中的:“我”對自己的丈夫和桂林的花橋榮記的念念不忘,盧先生對自己未婚妻的依依不舍、牽腸掛肚,都顯示出他們都沒有真正從過去中走出來,他們牽掛的還是在桂林的舊時光。這些舊日的時光被作家巧妙地運用插敘,安排進(jìn)了小說之中。白先勇尤其擅長濃縮時間,在小說的最后,“我”在盧先生家見到的照片上,年輕的盧先生與美麗的未婚妻,“兩個人,肩靠肩,緊緊的依著,笑瞇瞇的,兩個人都不過是十八九歲的模樣”,仿佛時光回溯,定格在了好的曾經(jīng),這是盧先生美好的少年時代,而老板娘看到照片的時間是他凄涼而不堪地死去之后,這人生的無數(shù)大起大落、悲歡離合都被濃縮在了這一刻,今昔對比之鮮明更讓人不由唏噓。照片是可以定格時間的,這些舊照片其實才是他們真正生活的時光,也正是小說中不斷追述的時間。
從敘述的地點來看,小說中出現(xiàn)了一種現(xiàn)在與過去的分離。整個小說的發(fā)生地點是在在臺灣的長春路,而盧先生的愛情故事卻發(fā)生在桂林。事實上,不止是盧先生,“我”的思念與愛也同樣在無比遙遠(yuǎn)的桂林。這就造成了過去與現(xiàn)在在空間上的分離。同時,桂林是故鄉(xiāng),是靈之所在,而臺灣是肉的寄居之處。兩地的距離暗示著靈與肉之間的距離,他們的身心永遠(yuǎn)無法統(tǒng)一,所以對于外鄉(xiāng)人來說,臺灣永遠(yuǎn)有一種疏離感,永遠(yuǎn)不是真正讓人安心的故園。這種陌生感與不認(rèn)同感,也真切地表現(xiàn)出了異鄉(xiāng)人心中的凄惶與不安,也因此,小說有了潛在的敘述對象。
這篇小說有著暗含的讀者,這就是每一個在臺灣飄泊的大陸人。在文本中也出現(xiàn)了敘述者與敘述對象的對話,像是老板娘的發(fā)問:“所以說,能怨我偏向人家盧先生嗎?”這顯然是“我”在向讀者問話。通過這樣的方式,全文營造出了一種特別的真實而親切的氛圍,好像讀者就坐在小食店里,邊吃米粉,邊聽老板娘將一切娓娓道來。而且,文中的敘述話語也十分靈活,如“‘哦,原來是他們家的姑娘——我告訴盧先生聽,從前在桂林,我常到羅家綴玉軒去買他們的織錦緞,那時他們家的生意做得很轟烈的?!币痪?,既有直接引語,又有自由間接引語,將話敘述語直接變?yōu)閿⑹稣Z言,形式靈活多變。
《花橋榮記》僅僅講述了幾個小人物的故事,可是就在這些平凡的人和事之中,卻蘊含著無盡的孤獨與飄零。在小說中,我們可以看到白先勇各種敘事技巧的運用,更可以看到整整一代生活在對過去不斷追憶中的臺北異鄉(xiāng)人的辛酸苦辣。
參考文獻(xiàn):
[1] 白先勇:《臺北人》,廣州:花城出版社,2000年。
[2] 王建平:《為天涯淪落人唱一支挽歌——白先勇<花橋榮記>賞析》,《閱讀與寫作》,1994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