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創(chuàng)

昭通地區(qū)的回族人口約占云南回族人口的四分之一，分布在昭通、魯?shù)?、大關等地。元朝始，就有穆斯林來到昭通，至清朝，昭通成為云南回族的主要聚居區(qū)之一。據(jù)《昭通縣志稿》記載:“回民之來昭，據(jù)舊志所載，實起元時，以兵屯田，多半皆系回人，后遂流落于此?！泵骱槲涫拍?(1386年)沐英正式上奏朝廷在云南屯懇，獲準后大力推廣軍屯，使之成為云南駐軍的一項制度。洪武二十一年(1388年)二月以長興侯耿炳文承制遣陜西都指揮同知馬燁率西安等衛(wèi)兵三萬三千屯戌云南。馬燁本人即是回族，所部回兵屯戌于昭通、魯?shù)橐粠?。庸正年間，直隸省河間回族人哈元生，在云貴總督鄂爾泰推行改土歸流政策之際，奉命征討烏蒙土知府，改烏蒙為昭通府。哈元生“所帶兵丁多系回人”，他們隨軍入滇，在云南落戶。①楊兆鈞:《云南回族史》，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89年9月，第18～84頁。官兵所到之地一般都修建了清真寺。截至清初，僅昭通就有清真寺48所。昭通回族大部分與漢族雜居，也有部分與彝族、苗族等雜居，受這些民族影響，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回族文化。其中，以昭通回族的家族觀念及對通婚的影響最有代表性。

一、昭通回族的家族觀念

在眾多的昭通回族中，馬、撒、虎、李、孔、鎖、劉等為主要姓氏，馬姓則為最多的一個姓氏。同為“馬”姓，分為下壩馬、馬家屯馬、蔡家地馬，松林馬、開化馬，河西馬、陸良馬、陜西馬、核桃樹馬、客籍馬等，每一種馬代表不同的家族。不同的馬是按照祖先居住地來命名的。如《下壩馬氏族譜序》中記載“考堂祖原序，吾家太太始祖公諱無稽。于大明洪武二年 (1370)授參戍欽大降，補烏撒衛(wèi)千總侯，自陜西西安府奉委升遷貴州大定府，補任烏撒衛(wèi)欽護守軍門，遂選烏撒衛(wèi)建宅塋于城北門外下壩、獅子、馬金、火龍等山。”《陜西馬家譜》記述:“我陜西馬姓是陜西直到昭魯，未停住貴州威寧。我起祖進關入陜后，長住陜西，特命名為”陜西馬”?！恶R家屯馬氏家譜》記載“至明洪武十四年，邊省云貴多事，我后世祖衣戎南征掃平狼煙，有功于國，封為將軍之職，卜居于貴州省威寧縣馬家屯(舊名烏撒)數(shù)年，后清雍正初年，我再世祖馬超將軍同哈元生將軍掃平烏蒙，功勛巨大，乃移居于昭通縣鳳凰山附近，領報土地遂家焉!”②昭通市回族史料編輯組:《昭通回族社會歷史資料》，1987年6月。這三個家譜分別說明了下壩馬的祖先曾居住于貴州威寧下壩、陜西馬的祖先來源于陜西、馬家屯馬的祖先曾居住于貴州省威寧縣馬家屯。也有一些馬姓家族把祖輩的官銜作為家族的自稱，如太師馬、都民軍馬。太師馬是指該姓的先輩曾官封“太師”;都民軍馬是說該姓的祖輩曾被封為“都指揮使”。除馬姓外，其他姓氏也有區(qū)分不同家族的情況，如李姓分為保李和十八子李兩個家族。

昭通回族在同一家族內(nèi)部，非常注重輩分的排列。屬于同一家族的人，不是根據(jù)年紀、而是以輩分的大小來區(qū)分長幼。為了體現(xiàn)同一家族中的輩分關系，通常在起名時需找一個共同用字，不同輩分的共同用字排列起來就形成了這個家族用以標明世系次第的字輩。每一個家族的家譜中都會寫明家族的字輩排列情況。過去，昭通回族一般都嚴格按照字輩來取名。姓名大多數(shù)為三字名，如姓馬的回族，以“馬”姓加字輩加名取名，這樣的名字，讓其他回族一聽他 (她)的名字，就能推算出他 (她)屬于哪個家族、哪種輩分。素不相識的兩個回族，若為同一家族，不管是否能理出親緣關系，都可互相稱為“家門”。并根據(jù)彼此字輩的大小來確定長幼關系，輩分小者通常稱呼輩分大者“老輩子”。

二、家族觀念對通婚的影響

昭通回族一般實行族內(nèi)婚。同時，還遵循家族外通婚的原則。家族的歸屬是根據(jù)父系來繼承的。同姓之間或馬姓的同一家族內(nèi)部，如同為陜西馬或同為下壩馬等，不管是否有親緣關系，都不能通婚，必須在不同的家族中擇偶。其中，又有虎姓不能與菜家地馬通婚 (原因據(jù)稱二者是一個家族分支而來)、陸良馬不能與河西馬通婚 (據(jù)說，陸良馬的一支兄弟由于戰(zhàn)亂到了河西地區(qū)，并根據(jù)地名取名為“河西馬”，但此兩種馬仍然視為一個家族，因此不能通婚。)在歷史上，偶有一些同一家族的回族青年相戀 (二者并無三代以內(nèi)的血緣關系)，但迫于世俗的壓力，最后都另行擇偶。直到現(xiàn)在，同一家族不能通婚的規(guī)定仍然存在于昭通回族社會中。

此外，過去昭通回族還必須遵循“輩分相合”的原則，即不同家族間必須是同輩才能通婚。如馬家屯馬的家族輩分排行為“龍遇忠衢圖，朝元金占正。履武敏歆，舉步恭讓。肅雍光藻，維家之貞。宗本啟天方，崇義臨華唐。明自平良府，揮戈達云疆。青春威昭顯，勤智繼世昌?！毕聣务R家族輩分排行為“定福國承麒，廷文龍師明，才仲永官昭，襄常吉淵代，選金應友仁，必禮志恩學，本品光東勛，彩振聯(lián)崇”。以這兩個家族為例，馬家屯馬中的“履”字輩須與下壩馬中的“才”字輩結(jié)合，才視為輩理相合;否則視為輩理不合，不能通婚。迄今為止，昭通回族中的老一輩人，基本按照不同家族輩分相合來擇偶;在中年人中，輩分不合的婚姻已開始出現(xiàn);到了年青一代，按輩分擇偶的規(guī)矩已不是很嚴格，但仍有一定的影響。

三、“家族外婚、輩分相合”通婚規(guī)則形成原因

《左傳·僖公二十三年》載:“男女同姓，其生不蕃?！蔽髦芤院?，我國便禁止同姓結(jié)婚?！罢淹ɑ刈鍘缀趺總€家族都有家譜，家譜和族譜是反映家族和宗族的歷史、源流及遷移情況的主要依據(jù)。從家譜的形式和內(nèi)容可以看出，漢文化對昭通回族的影響。“隨著漢化程度的加深，對漢族家譜中有關儒家文化、倫理道德的內(nèi)容和明昭穆、序尊卑的修譜理念的認同感的增強，在他們所編修的家譜中可以明顯看出漢族的影響和痕跡?！雹傩旖ㄈA:《中國的家譜》，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2年，第141頁。因此，回族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漢族歷代以來同姓不能嫁娶的影響?；刈逵捎谧诮绦叛龅脑?，以族內(nèi)婚為主。因此，通婚范圍本來就較為狹窄。加上昭通回族大部分姓馬，若“馬”姓之間不能通婚的話，勢必對昭通回族的婚姻產(chǎn)生極大的影響。于是，據(jù)說在一個有威望的阿訇的提議下，馬姓按照祖先居住地或祖先的官銜來劃分為不同的家族。在《馬家屯馬氏族史資料》后記中寫道:“先祖為尊經(jīng)革俗嚴示教律，文明生活講究科學婚配，排除近親聯(lián)姻，有益于子孫的健康繁衍，適應和推動社會的文明發(fā)展，故逐一分支姓氏，形成十個獨立的馬姓氏族，且各立輩分排行，排行嚴明分枝清楚?！边@說明昭通回族把“馬”姓劃分為不同的支系，是為了控制通婚范圍，避免近親結(jié)婚帶來的不良后果。

儒家文化中的長幼有別的觀念也對昭通回族產(chǎn)生了較大影響。作為家族血緣長幼尊卑秩序的符號，輩分在家族中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如《馬家屯馬氏族史資料》后記中寫道“起祖至今二百九十余年謹閱三十世之輪流輩理，注定字輩謹守眾族規(guī)矩，不可以小犯上，犯族規(guī)者交人宗官自治”，“資料中的三次排行共五十六代，望下代子孫取名時對排行字必須慎重，若有意亂行者，則是折壽之舉，決不容許。”②昭通市回族史料編輯組:《昭通回族社會歷史資料》，1987年6月。有了統(tǒng)一的、規(guī)范的字輩，在與異地或其他家族成員交往時，就能分清長幼尊卑?！拜叿窒嗪稀蓖ɑ?，主要是指通婚雙方即青年男女的輩分是否相合。如果不相合，就成為“長輩”與“小輩”的結(jié)合。因此，“輩分相合”的婚姻能保證長幼尊卑的秩序不被打亂。同時，還要考慮雙方的輩分是否與對方的家長有大小之分。曾經(jīng)有一個回族男子與一女子相戀，但該女子與男方的母親屬于同一個家族，且該女子的輩分比男方的母親大了兩輩，所以男方的家人無法接受這段婚姻，男方只能放棄這段戀情。因為按照常理，婆婆是兒媳婦的長輩，但兒媳婦與婆婆同屬一個家屬，并且是婆婆的“老輩子”，她們的關系和親屬稱謂就會被打亂。隨著社會發(fā)展，“輩分相合”的原則逐漸打破。有一對夫妻，丈夫與妻子的母親屬于同一個家族，且比妻子母親輩分大。在這種情況下，又出現(xiàn)了“親屬稱謂”打亂的情況，因此該男子從不使用任何稱謂來稱呼他的丈母娘，也能得到大家的理解和認同。

這種將馬姓分為不同家族，并且通婚中遵循“家族外婚、輩分相合”的情況僅存于貴州威寧、昭通、曲靖部分地區(qū)，對昭通回族的婚姻與親屬關系產(chǎn)生著極大的影響，成為研究回族進入昭通后與漢文化和其他文化相適應的一個切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