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艾 霍維洮

【摘要】西北回族歷經唐宋元明時期的發(fā)展壯大階段，期間的蕃坊制和教坊制為其基本的宗教組織形式，但發(fā)展緩慢。明代興起的經堂教育推動了回族內部的宗教聯(lián)系，至清代前期，其突破了教坊制的分散性，建立了門宦。故經堂教育的興起推動了門宦的形成，而門宦制度賦予教坊以組織聯(lián)系，這種互動使得回族社會進入明顯的組織化進程。

【關鍵詞】經堂回族伊斯蘭教門宦

明代中葉，隨著中國封建社會自身的運轉，中外交往和貿易相應減少，回民作為日趨穩(wěn)定的群體，在經歷了一段內部發(fā)展時期后，產生了較為突出的民族文化積淀，最終形成了一個新的民族共同體回族。對西北回族而言，歷經元明時代的發(fā)展壯大階段，期間的蕃坊制和教坊制為其基本組織形式，但發(fā)展緩慢，內部結構亦很松散。明代興起的經堂教育推動了回族內部的宗教聯(lián)系，至清代前期，西北回族社會突破了教坊制的分散性。故經堂教育的興起推動了門宦制度的形成，而門宦制度賦予了教坊以組織聯(lián)系，這種互動使得回族社會進入明顯的組織化進程。

經堂教育的興起

伊斯蘭教自唐入華以后至明中葉，穆斯林的宗教教育主要依靠口授式的家庭教育，尚無專門的教育機構進行宗教知識的教育與傳播?；刈逯饾u形成并得到不斷發(fā)展，傳統(tǒng)的教育模式已經無法滿足回族族群的需求。因此，明朝末年，作為回族伊斯蘭教文化積累的結果，經堂教育已經轉化為彌足重要的教育形態(tài)，并且在陜西關中地區(qū)逐漸崛起，它作為一場宗教改革運動對整個回族社會的發(fā)展產生了重要影響。有清一代，回族居民有了較強的整體民族意識，他們迫切需要文化上的認同。對于一個民族的進一步凝聚和自我確認來說，文化上的認同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于是，相應地，西北地區(qū)產生的經堂教育活動與東南地區(qū)盛行的漢譯經典運動便承擔起了挽救回族宗教于式微的歷史重任。

經堂教育之所以有別于家庭式教育，不僅是教育方式由單個化趨向集體化，更主要的是，教育內容由單一趨向完善，由無序向規(guī)范逐步轉化。

經堂教育有了統(tǒng)一的學制和系統(tǒng)的課程。一般分為兩部制，即小學與大學。學制一般為三至四年，教師多由寺內的“二阿訇”擔任，也有是由現(xiàn)任開學阿訇擔任的。經堂教育有專門的語言和文字，經堂語就是中國伊斯蘭教育中使用的一種專門語言。它是指運用漢語語言規(guī)則將漢語、阿拉伯語和波斯語三種不同的詞匯或詞組交互組合成句的獨特的漢語表達形式?！靶哄\”也叫“小經”，是中國回族等族穆斯林用阿拉伯字母拼寫漢語與經堂語的一種表音文字。基本上是漢語的拼音，并包含著一些阿拉伯語和波斯語的詞匯，有時也夾雜著漢字。

經堂教育作為一場宗教改革運動對回族的發(fā)展有重要的意義及作用。最明顯的意義在于它改變了過去父子相傳培養(yǎng)阿訇的方式，改變了家傳式教育的狹小性，代之以社會化公眾化的教育。經生在這樣一個規(guī)范的教育體系中接受語言和宗教的專門化培養(yǎng)，其水平決非家傳式教育所能達到。所以，回族整體伊斯蘭教教育水平有所提高，阿訇數(shù)量亦大有增加。家傳式教育的對象僅限于阿訇子弟，數(shù)量很有限。經堂教育面對所有回族民眾，采取開放態(tài)度，故社會上有志求學的各種回族學生都集中于經堂教育之中。隨著阿訇數(shù)量的增加，回族宗教階層日益擴大。

經堂教育的作用還在于推動了教坊之間的宗教聯(lián)系，改變了教坊的分散性和封閉性。門宦制度產生以前，回族社會的宗教組織是教坊制。從教坊制向門宦制有一個過渡，而經堂教育是引起和推動這一過渡的重要力量。教坊是以清真寺作為中心，以回族村落為范圍進行獨立活動，所以教坊之間是相對獨立的，不存在組織聯(lián)系。經堂教育使得回族宗教職業(yè)者階層由家庭關系發(fā)展為師承關系。各地的經生匯集在經堂接受教育，他們與老師、經生之間構成了一種密切的關系，畢業(yè)后在各清真寺任教或從事各種宗教義務，自然將這種聯(lián)系帶入了各清真寺（教坊），各教坊之間的聯(lián)系也就隨之緊密了，自然也會產生各種矛盾。如1747年，河州老教回民馬應煥“控告同教馬來遲邪教惑眾”，就是因為馬來遲到河州講經傳教引起的爭紛。也正是這種爭紛說明了教坊的封閉性已經被打破。當然阿訇流動往來于各坊之間更多地是通過師承，同學關系形成的良好關系，自然不聞于府。門宦產生以后，各教坊之間形成了組織關系，這是在經堂教育的推動下產生的，而西北回族宗教制度的根本變化是從蘇菲派教義的傳播開始的。

經堂教育有力地提高了伊斯蘭教的研究和教育水平，造成了發(fā)展宗教和研究宗教理論的潮流，故清代西北回族的宗教活動比明代更為活躍。隨著宗教教育的普及，宗教理論水平進一步提高促進了更多人研究宗教的熱情，回眾中潛心向學的人已不滿足于（僅對宗教典籍的學習與研究）經堂學習，轉而負笈求學。伊斯蘭教講求“五功”，其中“朝”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故所有穆斯林經生的一個愿望是赴麥加朝覲。對經堂中的學子們來講，直接向阿拉伯地區(qū)的伊斯蘭教學者求教是對伊斯蘭教進行深入研究的最直接途徑。有清一代，甘寧青許多回民不辭艱辛遠赴阿拉伯、中亞朝覲求學。于是，蘇菲主義就由這些朝覲者作為載體傳入中國，與經堂教育結合起來，最終形成了門宦。

門宦的興起

明代實行海禁，一度使得伊斯蘭教的傳播陷入低谷?？滴醵旰＝慕獬?，伊斯蘭教徒朝天方者逐漸增多，蘇菲派學理也由此傳入中國。哲赫忍耶的馬明心，花寺門宦的馬來遲就是這樣創(chuàng)建了自己的門宦；另外，隨著海禁的開放，阿拉伯國家的一些商人和傳教士也來到中國傳播各自的宗教主張（其中蘇菲派居多），中國本土穆斯林中的一些掌教、伊瑪目和阿訇接受主張進行傳播，形成各種教派與門宦。

門宦制度的產生與發(fā)展及其所表現(xiàn)的特征與蘇菲派教理是一致的。蘇菲派強調導師的作用，認為“欲遵循正道，解救靈魂，必得穆勤什德的指導，穆勤什德是人和真主之間的中介，所以求道者必須絕對服從穆勤什德。”而無論從國外求學歸來者，還是受教于中亞教士的阿訇，都因為特殊的師承關系而獲得了很多的身份、地位，甚至具有神圣的色彩。也正是這種師承關系將蘇菲主義與理論進行了傳播，反之，這些理論又為強化師承關系，加強導師與教眾之間的聯(lián)系，形成宗教領袖和中心提供了依據。

門宦主要在西北地區(qū)的甘寧青產生并有所發(fā)展是有其深刻的社會與歷史原因的。這主要是由于回族經過了清代長期長足的發(fā)展，經濟水平和人口增長很快，有構成相對獨立完整的社會之條件。清中葉以后，伊斯蘭教學術活動中心從長安轉移到了河州，故河州始有“中國麥加”之稱。光緒二十三年三月，在河州知州楊增新的《呈請裁革回教門宦》奏折中第一次出現(xiàn)“門宦”一詞?！伴T”是指對追求蘇菲主義的宗教信仰的精神內涵，“宦”是一種外在的組織體系。甘肅人民委員會參事室《甘肅伊斯蘭教的“門宦”》一文注釋中所定義的“門宦”包括三層意思：一為伊斯蘭教的道門，專指甘寧青伊斯蘭教中講道乘修持的一個個門宦；二指發(fā)展比較充分、比較典型的一些甘寧青蘇菲教團中形成的一種封建宗教制度，即教主兼地主經濟制度和教主兼地主教權制度；三指清康熙年間起，民國初年止，在甘寧青地區(qū)形成的所有蘇菲教團的總和。所以，中國伊斯蘭教的門宦來自蘇菲派，尤其是18世紀后先后傳入了若干蘇菲教團，如庫卜拉維教團（即庫布忍耶門宦）、卡德林耶教團（即嘎德林耶學派及其教團）等。

于是，阿拉伯圣裔的傳道與蘇菲教義理論的傳播賦予了門宦的創(chuàng)始者們神圣的宗教地位，加之回族經堂教育對各坊之間宗教聯(lián)系的推動，門宦發(fā)源于河州，青海西寧、循化，寧夏固原地區(qū)成為門宦輻射的主要范圍。

門宦的產生對回族社會的影響

門宦的創(chuàng)建歷經康熙至乾隆年間近百年的歷史。在此期間，伊斯蘭教的宗師們在接受阿拉伯圣裔們傳道之前，就已經具備了一定的宗教影響，阿拉伯圣裔的傳授和蘇菲教理的傳播進一步提高了他們的地位，所以此時的經師們是“因學說而立門戶”，宗教地位的進一步提高對門宦的創(chuàng)立起到了直接的推動作用。所以，門宦是伊斯蘭教在中國發(fā)展的結果，是在明清以后回族經堂教育所推動的宗教聯(lián)系的過程中產生的。到了乾隆年間，形成了具有顯著特征的四大門宦。

回族社會受到門宦的極大影響，其具體表現(xiàn)主要是從明末開始西北回族社會逐步邁向組織化，回族、東鄉(xiāng)族、保安族、撒拉族等門宦輻射到以伊斯蘭教為信仰的民族社會進入了一個新的社會歷史發(fā)展階段。由于清政府政權組織對百姓的統(tǒng)治方式主要是通過區(qū)域的劃分，使百姓聚集在不同的地緣組織中，回族也不例外，回族居民被分散在縣鄉(xiāng)區(qū)域中。因此，回族成員若想打破官府通過分割而形成的地緣組織限制進而建立聯(lián)系，只有通過宗教方式才能做到。譬如某一地域中的清真寺，在以它為中心的一定范圍內的回族居民慢慢地形成了穩(wěn)定的宗教和社會關系，表明教坊在它很小的范圍內也同樣具備地緣性。加強教坊之間的關系，也會將每個教坊所屬的回族居民自然地聯(lián)系在一起。因此，教派推動教坊之間的一體化是門宦組織發(fā)展的基本方式。

由此可見，門宦的建立在西北的回族史上具有劃分階段的意義，門宦制度賦予了回族社會的組織聯(lián)系，大大提高了該社會的組織化程度，促進了西北回族社會的統(tǒng)一進程。

（作者分別為寧夏大學歷史系講師，寧夏大學教授、博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