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志軍

從一個網(wǎng)絡事件談起

臧志軍

最近，網(wǎng)絡上有這樣一個事件：一個自稱姓馬的男孩與濟寧某職業(yè)技術學院的團委副書記曾是戀人關系，兩人剛剛兩人分了手。這個馬姓男子因愛成仇，把兩人激情時的照片上傳到網(wǎng)絡上，隨即被警方拘留，但照片已在網(wǎng)上散播開來。這位團委副書記所在學校有一個官方回應：鄭××并非網(wǎng)傳的“濟寧××學院團委副書記”，而是該校普通教師，不在團委工作。因感情糾紛，鄭××前男友為打擊報復，將照片傳至網(wǎng)上，該事件純屬個人行為。事發(fā)后，鄭××已被開除團籍，并已經(jīng)離開學院。

我不準備對此事件發(fā)表任何評論，只想列舉一虛一實兩個案例說明這類事件的復雜性。

斯特拉克（Strike）在他的《教育行政倫理學》中虛擬了一個案例：某位校長在周末來到百多英里外的一個小鎮(zhèn)的酒巴里喝酒，有個女郎在表演脫衣舞，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個脫衣舞女竟然是他所在學校的一個老師！不過好在，這是在外地，現(xiàn)場的都是當?shù)厝?，好像不知道舞者是個老師，而且他也是學校里第一個知道這個情況的人?？伤莻€校長，必須要面臨一個選擇：是否應該開除這位老師？

這個問題顯然不簡單，至少會引發(fā)以下三個問題：這位老師的行為是否不道德？一個人是否應該因為不道德的行為被開除？這位老師的行為是否影響到了學生？

對于第一個問題，首先要說的是，跳脫衣舞是否就是道德敗壞？在這個多元的世界好像是有多種答案的。其次，所謂的道德總是面向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她跳脫衣舞的行為即使是不道德的，但在她所工作的小鎮(zhèn)她仍然是道德的，因為根本沒人知道這件事，不過現(xiàn)在校長已經(jīng)知道了，是不是說她的行為已經(jīng)是一個道德問題了？至于第二個問題，教師的道德守則一般會要求教師“不得從事不道德行為”，可什么是不道德行為，哪些不道德行為可能會引發(fā)如開除這樣嚴重的后果？對所謂的“不道德行為”的理解好像可以很寬泛、很隨意的吧？學校是否有權利根據(jù)一句含義模糊的“不道德行為“來解雇教師？至于第三個問題，有人認為，她的行為到目前為止也沒有對學生產(chǎn)生任何影響，她仍然是一位盡職的好老師，但還有一種觀點認為紙是包不住火的，這種事遲早會被人知道，到時就會對學生產(chǎn)生影響，所以教師一旦被認定有影響學生的行為，就應該受到處分。

這類有關道德與倫理的討論一般不會有什么結果的，人們只是通過討論對一些問題，產(chǎn)生新的看法而已。斯特拉克最后也難以下一個明確的結論，但他重點介紹了一個觀點：人們只有在自己的行為影響到他人時，才應該為他們的行為負責，同時如果人們的行為只影響自己的個人福利那么他們有權自己決定行為方式。不過他也問到：如果上面故事中的老師不是在跳脫衣舞，而是被發(fā)現(xiàn)是黑社會成員，這位校長該怎么辦呢？

如果說以上還是一個學術討論的話，下面的案例則切切實實影響到一個人的飯碗：1977年蓋洛德訴塔克瑪學區(qū)案（Gaylo r d v.Tacoma S choolD i s tri c t）。

蓋洛德是塔克瑪學區(qū)某中學的老師。1972年的某一天，一個畢業(yè)了的學生告訴學校的副校長，那位蓋洛德老師可能是個同性戀。副校長當天就詢問了蓋洛德，被告知確實如此。學校一個月后做出決定：解雇蓋洛德老師。經(jīng)過聽證，兩個月后，蓋洛德被正式解雇。蓋洛德不服，認為自己是同性戀這一事實是由學校公開的，因此，他不應對公開同性戀狀態(tài)一事負責。他將此案上訴到華盛頓最高法院，1977年，法官最終裁定蓋洛德敗訴。最高法院的判詞中包括兩個主要觀點，一是蓋洛德的同性戀狀態(tài)被公開后已經(jīng)影響到他的教學效果，因為這會影響到學生、家長、學校管理者和其他教師與蓋洛德的關系；二是同性戀確實是不道德的，學校依據(jù)塔克瑪學區(qū)的規(guī)定解雇蓋洛德是合法的。至于蓋洛德的辯解，最高法院認為，副校長向學校以及學區(qū)匯報此事是職務行為，學校委員會有責任保護學校和學生，不應為泄露個人隱私而承擔責任。

以上兩個案例有一些共通的問題：（1）教師的隱密的個人性行為是否會影響他（或她）的教育活動？1915年，美國西弗吉尼亞地方教育局曾規(guī)定：女教師在職期間不準結婚、晚八點與早六點之間必須在家、不準與男性同乘小型交通工具、裙子最短不能超過踝關節(jié)以上兩寸等?，F(xiàn)在，這些有性暗示的規(guī)定早已被拋棄了，甚至在有的國家同性戀已經(jīng)合法，學校已經(jīng)很少干預教師的私生活，那么，教師個人活動的邊界在哪里？性生活被公開后，是否會一定影響到他（或她）的教育效果？（2）教師道德的評判標準由誰掌握？如果僅憑一些官員的喜好作為教師道德的評判標準，那么教師無疑是世界上最高危的職業(yè)之一，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他（或她）就不道德了。那么由公眾來判斷好不好？美國曾發(fā)生過一個社區(qū)的家長聯(lián)名要求學校解雇校車司機的案例，理由是這個司機留了小胡子，不像好人，學校竟也支持了這一要求?？磥?，公眾并不總是理性的。（3）對蓋洛德的處理顯然遵守了程序的規(guī)定，那么在中國該如何堅持起碼的程序正義，又有幾個中國的教師能把這個事情搞明白？

原來為本文準備了兩個題目“教師的裸體與權利”和“教師的性權利與工作權”，都被認為太刺眼，甚至有人認為整篇文章都不合時宜。但我想，教師的個人隱私與工作權的問題，不會因為我們把頭埋在沙子里而真的不存在，那就換個題目吧，讓話題繼續(xù)飛。

（作者系江蘇理工學院職教研究院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