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方平
硯臺與習(xí)字作畫初無關(guān)系,上古之時雖有刻寫繪畫圖案,但并沒有出現(xiàn)硯臺。早在新時器時期(公元前20世紀(jì)),人們已開始研制顏料,繪制裝飾圖案,但是,因為古人做事簡單,凡遇可以用墨或顏料的地方,即持顏料或持墨研磨,所以后來硯臺也稱“研”,或稱“石友”??梢娮畛醯难心スぞ卟⒉恢v究,是隨機利用的。唐人文嵩與韓愈以筆擬人作《毛穎傳》一樣,寫有《即墨候石虛中傳》一文,從此,“墨候”也成為硯臺的雅稱。在伍緝之《從征記》中記有“魯國孔子廟中硯一枚,甚古樸,孔子平生時物也”。從今天掌握的情況看,這些傳說都不足信。硯臺出現(xiàn)的確切年代當(dāng)在漢朝,據(jù)《西京雜記》記載:“漢制;天子……以玉為硯,取其不冰”。這是有關(guān)硯的比較可信的最早記載,與松煙墨的發(fā)明時期相去不遠(yuǎn)。
我國古代的石硯,其作用是將墨色及顏料研磨至細(xì),以利書寫。從漢代至魏晉時的石硯,大都是盤形,其中可盛不少墨。又因為古人席地而坐,所以一般的硯臺底部都有腿,以便書寫時取用。在漢代至兩晉之間,文士們都喜愛圓形三足式硯,北朝時又崇尚方形四足式硯,隋唐時又盛行龜式、屐式、箕式,以及山峰多足式等硯。這些時尚形制從特殊的角度反映了一個時代文人的志趣和工藝品的特點。
我國古代的石硯多取天然礫石為之,后來逐漸擴大了硯石選材的范圍,除用天然礫石、玉石外,尚用金屬(主要是鐵)、陶瓦、澄泥、緇石、磁石、水晶、翡翠、碧玉、銀、漆器等做制硯之材,可是沒有什么佳品。在這些硯中,以陶硯的使用最為普通,形制也多樣和靈活。據(jù)宋儒蘇轍《銅雀硯銘引》說,“客有游河朔,登銅雀古臺,得其遺瓦以為硯,甚堅而澤……”《文房四譜》也說,瓦硯“貯水?dāng)?shù)日不滲”。又據(jù)清人朱棟著《硯小史》記載,古人尚磚瓦之硯,著名的有阿房宮磚、羽陽宮瓦、未央宮瓦、未央宮磚、新制未央瓦、長樂宮瓦,石渠閣瓦、漢祖廟瓦、楚王廟瓦、銅雀臺瓦、興和磚等十?dāng)?shù)種磚瓦硯。
鐵硯的記載最初見于張華的《博物志》,據(jù)說漢武帝時于闐國曾貢獻鑄鐵硯,漢武帝以此鑄鐵硯賜給屬下。澄泥硯(包括石末硯)也是一種古硯,在塑造燒制之后方可用,其性含津益墨,在唐朝頗受歡迎。據(jù)《硯記》記載,“虢州澄泥,唐人以為第一。唐人所用皆陶”。石硯最初以青州石末硯為上品,唐代著名書法家柳公權(quán)對此甚為褒獎。至宋朝,因為端硯、歙硯漸有名聲,所以青州石硯漸漸失色。蘇軾曾說,“此硯(指青州石末硯)在青州甚易得,凡物耳,無足珍”。
硯臺發(fā)展到唐朝時,石硯漸為主流,工匠們先后發(fā)現(xiàn)了端石、歙石、魯石、洮石等適宜于造硯的材料。特制是端硯和歙硯的出現(xiàn),使硯臺的選材和制作達(dá)到了相當(dāng)高的水平。端硯是以廣東肇慶端溪所產(chǎn)之石為之。端溪在肇慶東爛柯山(亦名斧柯山)西麓,溪邊的石頭可以制硯,唐宋兩朝的工匠們即在此采石。端硯的特點在于潤墨不干,硯之上品還有鴝鵒(鳥名,今人稱“八哥”)眼等飾物和花紋,除研墨處而外,都可做雕飾的空間?!段姆克淖V》曾說:“端溪石為硯至妙……如豬肝色者佳,其貯水處有白、赤、黃點者世謂之鴝鵒眼?!睔W陽修在《硯譜》中說,“端石出端溪,有鴝鵒眼者為貴”,此論在《觀林》一書中亦同。在端硯中,一般以青色和溫紫色材料的為上品,深紫、青綠色次之,而蒼灰黃褐色的最差?!冻幮∈贰妨卸酥莩幎?,表明了雖同為端硯,但優(yōu)劣價值可以相差很多,硯材的天然成色和硯材取舍的技巧是硯臺價值的關(guān)鍵所在。
歙硯是以安徽歙溪所產(chǎn)之石為之,也是硯中上品。世以其和端硯并稱,被視為硯中雙璧。歙硯亦稱龍尾硯、婺源硯、羅紋硯、金星硯等,是因為它的確切產(chǎn)地在今江西婺源的龍尾山。婺源自唐朝初直至宋代中葉一直隸屬歙州,所以龍尾硯一直被稱作歙硯。歙硯的開發(fā)最初在唐朝的盛世玄宗開元年間,當(dāng)時人們發(fā)現(xiàn),歙州的龍尾山一帶有一種黑色的卵石,其質(zhì)“細(xì)潤如玉,發(fā)墨如汎油,并無聲,久用(筆)不退鋒,或有隱隱白紋成山水、星斗、云月等象”。在歙硯中,羅紋粗的為下品,細(xì)的居上品,所以石紋精細(xì)纏密如刷絲的好硯,又被稱為刷絲硯或羅紋硯。
應(yīng)該一提的是,古代硯石材料的開采是在極端艱苦的條件下進行的,石匠們往往冒著生命危險進硯坑洞,才能采到一些理想的硯材。如在端溪著名的水巖,硯坑洞口在山巖下面,進口處只能容一個人爬行而入,洞身狹窄不能站立。進洞后每隔三尺坐一人,用水罐依次把水傳遞出來。由于洞內(nèi)無光,必須用油燈照明,石匠們在這樣昏暗的光線里揮錘鑿石,有時要半蹲半跪,有時甚至要臥地操作,非常辛苦。難怪蘇軾有詩嘆道:“千夫挽練,百夫運行,篝火下鎚,以出斯珍?!?/p>
明清時期,端歙等硯材得到世人的普遍喜愛,搜求佳硯成為許多文人墨客的高雅嗜好,特別是文學(xué)之士在硯上所刻的硯銘和肖像,留存了許多精妙的書法和繪畫作品,為后人提供了文字和形象的寶貴史料。與此同時,在工匠中也出現(xiàn)了許多著名的雕硯能手,包括顧二娘、王岫筠、汪復(fù)慶、梁儀等人,后來又有陳端友等人。在硯臺的形制上,也由原來變化不多的圓形、方形、屐式、箕式、插手式、太師式等,逐漸豐富為日樣、瓢樣、馬蹄、新月、蓮葉、人面、寶瓶、古錢、靈芝、蟾蜍、犀牛、鸚鵡、琴、龜?shù)榷喾N隨形的形式。到了近代,琢硯家吸收了雕刻藝術(shù)的特點,利用細(xì)潤的硯石,自然的紋色,悉心摹擬各種自然生物的美妙神態(tài),大大提高了硯臺的藝術(shù)價值。
對于端硯和歙硯,千百年來研究的人一直很多,從宋至清已有大量的文獻資料留下,如宋人米芾的《硯史》、吳蘭修的《端溪硯史》、朱棟的《硯小史》、無名氏的《歙州硯譜》,以及孫毅的《歙硯輯考》等,都是較著名的。當(dāng)時人們對硯臺的研究多偏重于實用,而今天看來硯臺本身也具有相當(dāng)?shù)乃囆g(shù)價值、史料價值和文化價值。從硯臺的選材、花紋形狀、雕飾、造型等方面都可以給人以文化藝術(shù)的啟示和美的享受;古硯上的銘文和題跋都有重要的史料價值,可以反映出硯臺主人的志趣、思想、學(xué)識、修養(yǎng)、襟懷、精神追求和當(dāng)時的情況。因而,硯臺越來越受到人們的喜愛,被視為一種具有高度文化藝術(shù)綜合價值的瑰寶。
對于今人來說,“選硯”是一個不為人們熟悉的知識,在了解了硯臺的簡單歷史之后,我們應(yīng)該對這一問題有所認(rèn)識。唐代人說,“水中石色青,半山石色紫”,是為佳硯。宋人云:“乾則灰倉色,潤則素紫色”。古來講求硯臺的人,大都以淡青色硯臺為最貴,以青紫、青黑者居其次,以紫色又次之,他們認(rèn)為灰黑顏色的硯臺是硯中的劣品。比較奇特的是,在端硯中還有一種紅色的硯臺,古代時曾為一些文士所崇尚,可是后來漸漸被人視為俗物,“雅所不取”。
初學(xué)寫字繪畫的人,不必高求端歙良硯,但取池寬面細(xì)之硯即可。選硯時,可以將數(shù)方硯排列好,研墨試之,用同樣的墨、同樣的水和同樣的手勁去研,凡磨數(shù)少而發(fā)墨多,或是能感覺到墨與硯相戀不舍者,即為佳品;用手撫摸,硯面細(xì)膩如凝脂,潤澤而不滑,石質(zhì)堅硬而沉重,用物敲打有水珠之聲,雖在盛夏,尤冷若寒泉,這樣的硯雖非端歙,也是好硯。
從愛護和保存的角度看,硯臺宜常洗,墨也最好隨磨隨用。古人說:“寧可三日不沐面,不可三日不洗硯”,又說:“多洗則不燥,且得神氣”。因為不常洗硯則宿墨余滓會影響墨色的清新和顏色,還會給運筆書寫帶來困難。洗硯時不能用過熱的開水沖,古人用枯蓮蓬殼洗滌硯面,我們今天可用海綿(或其他柔軟、吸水材料)蘸水擦拭即可。如硯面油氣太重,不易發(fā)墨時,也可用肥皂清洗(最好不用腐蝕性強的去油劑),切不可用磚石和金屬等硬物磨擦,以防損壞硯面。在研墨時,不要用顆粒粗的墨,若用新墨研時,要注意新墨有膠重堅硬、多棱角的特點,只宜輕磨,以免損壞硯池表面。另外,硯在用時放水,不用時則應(yīng)曬干貯存,若長久浸泡,則硯臺不利發(fā)墨,損壞了它的使用價值。
硯臺的保存是此較便當(dāng)?shù)?,用木托式木匣(如用貴重木材雕制,則其價值將與硯臺本身相得益彰)盛放,既可保護硯臺不損,又可在短期內(nèi)保持墨汁潤澤和新鮮,還利于隨身攜帶,為書寫繪畫者提供方便。
除了“文房四寶”的主體內(nèi)容之外,還有許多與之相關(guān)的其他傳統(tǒng)講究。如與筆相關(guān)的有筆簾、筆架、筆筒等;與墨相關(guān)的有放墨的墨床、收藏盒等;與紙相關(guān)的有裁紙刀、鎮(zhèn)尺和多種形式的裝裱等;與硯相關(guān)的有硯滴、硯床、硯盒等;與“文房四寶”總體相關(guān)的還有印章、印泥、臺案、氈子等。任何一種物品都可能是文物或藝術(shù)品,也都會有諸多的文化價值,應(yīng)該引起足夠的關(guān)注。
總之,“文房四寶”都有著相當(dāng)?shù)膶嵱脙r值、文化價值、歷史價值和藝術(shù)價值。它們能兼書寫工具、文物和藝術(shù)品于一身,放在屋里,可以應(yīng)用,也不失為一件典雅古樸的擺設(shè)。在我們了解了文房四寶的基本內(nèi)容和特點之后,它們將更進一步成為我們的朋友,為充實我們的工作和生活貢獻力量。
(作者單位:中央教育科學(xué)研究所)
(責(zé)任編輯:朱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