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個復雜的多面體。不同場合,會呈現不同的“面”。
最初聽說王素東,是在媒體同行那里,知道他是小學校長,70后,人不錯,有情懷,有故事。
后來在新街鎮(zhèn)小學,與王素東面對面,談辦學之惑,聊育人之獲,一見如故。學校離市區(qū)較遠,地處偏僻,但是自然和人文資源豐富,新街鎮(zhèn)小學的前身為江蘇省東臺縣鹽墾區(qū)賚北小學,最初由愛國實業(yè)家張謇創(chuàng)辦的大賚鹽墾公司置辦。作為百年老校的第13任校長,王素東決定以省級勞動特色課程基地建設為突破口,挖掘墾殖精神富礦,打造農村小學素質教育品牌。王校長心直口快,坦率真誠,感覺他想做事,也能做事。
之后在一個私人聚會,又一次見到王素東。他以茶代酒,向朋友、同事問好。有人勸他喝點酒解乏,他婉言謝絕:開著車呢。有人勸他找個代駕,他笑笑擺手:還要回家照顧父母呢。他的同事也出面擋酒:他在學校是校長,在家里是“孝長”,父母臥病在床,姐弟倆照料,他出錢出力,而且是主力。
在觥籌交錯間,我發(fā)現了另一個王素東。
素東的老父親,今年八十有二,早年染上肺氣腫,后又引發(fā)肺源性心臟病,走路稍遠一點,便上氣不接下氣。如今,老人家吸氧14年,使用呼吸機8年。
父親常年生病,原本倒也不用太操心,有母親陪伴在左右。可是,兩三年前,母親幾次不明原因跌倒,雙腿同時腫脹、僵硬,四處求醫(yī)、用藥,直到去年,在上海華山醫(yī)院確診患了罕見的漸凍癥??床∈莻€問題,缺錢,缺藥,陪護同樣麻煩,家里正常需要兩個強大勞力照顧父母。每天下班,王素東都要從15公里之外趕回老家,料理父親上床下床,協助無法站立的母親進行行走訓練。當然,還要找尋一些家長里短的話題和他們聊聊,沒有療效,也有“聊效”。
頭疼的是,做過剃頭匠的父親,半輩子蹬著自行車走村串戶上門理發(fā),習慣了四處溜達。犟脾氣的他,再冷的天也要外出轉轉。哪怕坐在大門外,他都覺得比待在大門里舒服。最近這幾年,父親每年冬季都會因為受涼導致病情加重,住進醫(yī)院。父母是農民,沒有退休金,看病的錢只能子女掏。王素東說,父親先后用了4臺制氧機、3臺呼吸機,去年起,24小時離不開呼吸機和制氧機,他們家里現在正常備著兩臺,壞了一臺,隨時換上新的。
驚心動魄的一次,是前年2月的一個雨天,他正在學?;I備春季開學,姐姐打電話告訴他,父親的呼吸機不工作了。他急忙中斷加班,晚上7點多趕到家,立即聯系呼吸機廠家的售后服務。工作人員回復,已錯過下班時間,最快也要次日上午10點才能更換。王素東發(fā)現,父親當時血氧指標嚴重偏低,不用呼吸機堅持不到第二天。他決定連夜趕赴130公里之外的鹽城,購買新的呼吸機。風雨兼程,來回5個小時,再趕到家已是夜里12點多,安裝,調試,看到父親的血氧飽和度水平正常了,他才松了一口氣……
王素東在他任職的小學,得意之作是勞動特色課程基地通過省里結項驗收,兩篇勞動教育論文登上國家級期刊。這些年,新街鎮(zhèn)小學勞動教育風生水起,勞動課更是“五花八門”:創(chuàng)意花瓶制作、編五彩繩、包粽子、烹飪、保潔、種樹……覆蓋教學全過程的勞動課,激發(fā)了孩子們的身心活力,也提高了他們的生活自理能力、實踐動手能力、團隊協作能力。作為省級課程基地項目的主持人,王素東可謂勞苦功高。
他僅僅是勞動特色課程基地的主持人嗎?他僅僅是學校勞動教育的倡導者嗎?在我眼里,他是真正的勞動教育參與者,更是名副其實的“勞動課代表”。
王素東的母親一直體弱多病。讀大學之前,他就是家里的得力助手。跳出農門之后,他在繁忙工作之余,漸漸攬下地里全部的農活。老家6畝責任田,分散在7處,周末干農活成為他固定的第二職業(yè)。釘耙、鋤頭、彌霧機等農具,用起來起碼“熟練工”八級。起早、貪黑,敬業(yè)態(tài)度至少9分。不過,別人干活只是干活,他一邊干活,一邊琢磨學校勞動教育怎么接地氣,怎么有成效。一份耕耘,兩份收獲:校長,“孝長”。
這是一次餐桌上的突擊采訪。不是我有多么敬業(yè),完全是因為故事的觸動。什么是教育?德國哲學家雅斯貝爾斯說,“教育的本質意味著: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朵云推動另一朵云,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薄跛貣|是這一個,我是另一個。
周云龍:高級編輯,江蘇省雜文學會副會長。
編輯""" 沈不言"" 78655968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