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感”在漢語里往往帶有負面色彩,但在西方, 它成了進步的代名詞。德國哲學家斯文婭·弗拉斯珀勒(Svenja Fla?p?hler)在其新著《敏感與自我》的開篇,勾勒了一位生活在十一世紀的男性形象。這位男性是冷酷無情的騎士,在戰(zhàn)場上通過血腥的殺戮追求榮譽,日常生活中則以致命的決斗作為消遣。在那個戰(zhàn)亂頻仍的時代,沒有世襲貴族身份的普通男性面臨著生死存亡的抉擇:要么在戰(zhàn)場上九死一生,憑借軍功躋身騎士階層;要么依附領主,成為戰(zhàn)亂中最易受害的平民。嗜殺成性—這一為現(xiàn)代人所深惡痛絕的品質(zhì),卻成為人們在生存競爭中為數(shù)不多的優(yōu)勢。但是,若這名男性誕生于人類敏感性已高度發(fā)展的二十一世紀,他或許能從一名冷酷無情的騎士轉(zhuǎn)變?yōu)橐晃粓远ǖ呐灾髁x者。他可能會密切關注女性的生存處境,不僅在職場和家庭生活中積極維護婦女權益,在語言上也拒絕使用陽性泛指來涵蓋兩性。
弗拉斯珀勒在書中勾勒出這兩種迥異的人生軌跡,以此揭示文明進程對人類物種的重塑之力,將一名曾經(jīng)沉迷于肢體沖突與血腥殺戮的男性,轉(zhuǎn)變?yōu)檫B言語傷害都不愿施加的敏感個體。當代社會的法律和制度成就、道德觀念的革新,無不深深植根于敏感性的土壤。對不平等現(xiàn)象的敏感洞察,成為邊緣化群體掙脫壓迫與歧視枷鎖的關鍵。隨著社會敏感化進程的不斷推進,人們的共情能力得以跨越血緣、種族與性別的重重界限。正是基于共情,弱勢群體爭取權利的呼聲才得到迅速響應,受害者對自身經(jīng)歷的公開講述才得到廣泛聲援,“黑人的命也是命”運動因此能夠在全球范圍內(nèi)興起,女性因此能夠在法律上取得與男性平等的權益。如今,人們的共情之心更是跨越了物種的鴻溝,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抵制對動物的剝削與虐待,甚至選擇成為素食主義者。無論是已經(jīng)發(fā)生的變化,還是即將到來的趨勢,都表明敏感性正成為推動社會變革和文明進步的不可或缺的力量。
但是,由敏感性引發(fā)的種種問題,也促使包括弗拉斯珀勒在內(nèi)的學者,拷問當代西方社會對敏感性的過度信任。例如,論敵在公共場合發(fā)表的可憎言辭真的能被視作一種暴力嗎?在公共空間的辯論中,發(fā)表正確的言論是否必然比維護言論自由更重要?從家庭中過度保護的“直升機式父母”,再到校園內(nèi)精心安排的課前警告與安全空間,這些前所未有的保護措施,是否真的是緩解Z 世代普遍存在的焦慮與抑郁癥狀的最優(yōu)解?時刻警惕避免攝入可能引發(fā)過敏的食物,又是否真的是維護身體健康的最佳途徑?沿著弗拉斯珀勒的思路,我們將會對上述問題,對當今社會及個體日益敏感化的趨勢產(chǎn)生更深刻的理解。
《敏感與自我》一書主要圍繞三個核心問題展開:當代社會的敏感性是如何形成的?敏感性的背后隱藏著哪些不容忽視的危險?除了敏感化的發(fā)展路徑,社會是否還存在其他可能的出路?
弗拉斯珀勒認為,當代社會的敏感性是由身體敏感性、心理敏感性、道德敏感性和審美敏感性這四個既相互區(qū)別又緊密聯(lián)系的維度共同構成的復雜圖景。敏感化的進程是一場多線敘事,背后交織著千絲萬縷的因果關系。因此,她在書中抽絲剝繭,挑選最為關鍵的要素揭示這一復雜現(xiàn)象的內(nèi)在邏輯。
審美的敏感性是當代最突出的敏感性表現(xiàn)。人們對美的感知力顯著提升,并將其融入生活的方方面面。在追求美感的同時,也追求美的差異化。例如,傳統(tǒng)的跟團旅游逐漸式微,取而代之的是注重創(chuàng)意的旅行設計,個體化的出行方式受到青睞。此外,新興中產(chǎn)階層不再滿足于千篇一律的家裝風格,他們熱衷于私人定制,通過家具、色彩和空間設計展現(xiàn)品味。這種對美的追求,使他們成為“視覺人”。
當身體被視為一種值得珍視的價值,人們的身體敏感性也隨之被喚醒?,F(xiàn)代人放棄了前人曾經(jīng)長久堅守的那種否定生命的無畏理想,幾乎將身體置于價值序列的首位,視身體為生命的本質(zhì)與尊嚴的源泉。洛克認為,唯有在面臨死刑判決或戰(zhàn)亂之時,個體才可能失去生命權,而剝奪其生命權的人,便擁有了對其身體的絕對支配權。由此可見,生命權之喪失,核心在于個體對自己身體的主宰權被剝奪。喪失這種權利之所以被視為莫大的羞辱,不僅因其積極意味,即個人無法自主決定自己的行為,更因其消極意味,即個人無法阻止他人違背自身意愿進行觸碰乃至虐待。正因如此,捍衛(wèi)個人身體與私有財產(chǎn)不受外界侵擾,已成為現(xiàn)代國家的核心理念與價值。即便是國家實施刑罰,情況亦如??滤?,摒棄了對肉體的殘酷折磨,甚至不再將身體作為懲罰的重點對象。身體在現(xiàn)代公民權利體系的建構中占據(jù)關鍵位置,而身體敏感性的凸顯與這一意義緊密相連。弗拉斯珀勒一針見血地指出,性侵犯與警察暴力這類侵犯“不被觸碰”的權利的行為,正是觸發(fā)#MeToo 運動與“黑人的命也是命”運動的深層根源。這兩場運動爭取的實際上是更寬廣的保護空間,確保他人無權違背一個人的意愿施加觸碰,捍衛(wèi)人與人之間、人與國家之間“保持距離的權利”。在經(jīng)歷新冠大流行后,這種權利更是獲得了病毒學上的合法性。
那么心理敏感性又是如何產(chǎn)生的?根據(jù)弗拉斯珀勒的解釋,文明化的進程實則是外在強迫向內(nèi)在約束轉(zhuǎn)變的過程,但這種轉(zhuǎn)變使人的精神裝置變得脆弱。她援引尼采在《道德的譜系》里提出的見解:文明無法根除人的攻擊性,人的攻擊性永恒不滅;文明越是竭力壓制這種攻擊性,越是阻止其向外釋放,人的精神痛苦就越是增加。另一方面,弗洛伊德將人的意識系統(tǒng)比作生物細胞膜一般的囊泡,這種囊泡善于應對外部刺激,卻無法向內(nèi)保護,內(nèi)部刺激能更直接地作用于我們的意識系統(tǒng),帶來深層次的影響。結合尼采和弗洛伊德的描述,那些無法消除的、為習俗所約束的攻擊性會掉轉(zhuǎn)向內(nèi),一次次向自我的意識系統(tǒng)發(fā)起沖擊。其結果便是,意識系統(tǒng)日漸脆弱,對外界的容忍閾值大幅降低。如果一個人的精神裝置中穩(wěn)住內(nèi)部刺激的能力不佳,外力便可輕易穿透心理囊泡的屏障,給意識系統(tǒng)留下難以愈合的創(chuàng)傷。這種創(chuàng)傷可以表現(xiàn)為自我否定、自我折磨,在極端情況下可能演變?yōu)樽晕覛纭?/p>
道德敏感性與身心敏感性密不可分。如果一個人對自己的身心足夠敏感,也很難不“以己度人”,意識到他人也具有如此這般的敏感性,這就為道德敏感性奠定了基礎。弗拉斯珀勒指出,道德敏感性的提升與十八世紀后半葉感傷主義文學及書信體小說的興起不無關系。此處以歌德的名著《少年維特的煩惱》為例,該書一經(jīng)面世便引起轟動。之所以產(chǎn)生如此大的影響,不僅因為這部小說精準地捕捉到了當時的時代氣氛與青年群體的共同心聲—對森嚴的等級制度的深切厭惡,對腐朽貴族社會的悲觀態(tài)度,以及對個人自由的無限憧憬;更在于歌德巧妙地運用了第一人稱書信體的敘述方式,使故事讀來真切可感,仿佛讀者就是收信之人,親耳聆聽著主人公的歡聲笑語與哀傷嘆息。維特的激情、痛苦,對理想化愛情的追求以及最終的悲劇結局,都在讀者的心中引起強烈的共鳴與回響,以至于當時的一些年輕讀者,模仿維特的穿著打扮與生活方式,甚至效仿維特自殺。對此,歷史學家林恩·亨特在其著作《人權的發(fā)明》中剖析道:盡管書籍本身難以直接撼動社會根基,但此類小說拓寬了人們的共情邊界,使之超越了狹隘的日常圈子,引領人們將目光投向遠方陌生人的命運。在亨特看來,書信體小說的黃金時代落幕后,美國和法國分別在一七七六年、一七八九年不約而同地將“人人平等”鐫刻于法律條文之中,這絕非歷史的偶然。正是在這類小說的催化下,“人人平等”才從一句抽象的政治標語,逐漸轉(zhuǎn)化為民眾堅定支持的理想信念。通過這些生動具體的故事,人類文明在道德敏感性上邁出了至關重要的一步。
然而,弗拉斯珀勒提醒讀者,切莫對社會日益敏感的狀況盲目樂觀。須知,敏感性與進步性并不等同,過分追捧敏感性的社會潛藏著倒退的風險。首先,就身體敏感性而言,如果只看重人與人之間是否保持合理的社交距離,追求社交的規(guī)則化,恐怕就會扼殺人際交往的活力。文學理論家貝爾納黛特·格魯布納在她題為《病毒欲望》(“Viruslust”)的文章中提出,每段關系都包含一種內(nèi)在沖突:我們既渴望與他人親近,又在親近的過程中不得不面對他們身上令人排斥、反感乃至恐懼的東西。正是這種內(nèi)在沖突賦予了人際交往微妙的“二義性”—既因可預測的方面產(chǎn)生親近的渴望,又因不可預測的方面感到危險。但是,那些執(zhí)著于身體敏感性的人們,卻在試圖消除交往中的后一方面,即通過規(guī)則與標準來框定互動里原本模糊的地方。他們希望將人際交往簡化為一場無風險的交易,卻忽略了其中最為寶貴的要素。例如,美國人中興起了一股簽訂“關系合同”的風潮,合同內(nèi)容詳盡無遺,從家務分配、育兒責任,到表達愛意的頻率,無不囊括其中。這種在人際交往中追求絕對安穩(wěn)與舒適的做法,在德國社會學家赫爾穆特·普萊斯納看來,無疑是以犧牲趣味與活力為代價的,因為“人心,即人的內(nèi)在,需要距離、機敏、斗爭。我們的性格的每一層都在呼喚著游戲和危險”。
近些年來,西方社會對于暴力的理解不斷擴展,已不再局限于對個體肉身的侵害,而是延伸到了冒犯性的圖像、言論,乃至對個體主觀情感的傷害。這一變化背后,是心理敏感性日益增強的顯著趨勢。前文提到,弗拉斯珀勒認為,文明對人的進攻性本能的壓抑,構成了心理敏感性的根源。然而,在文明與人心這看似正向互動的進程中,一個令人憂慮的悖論已然浮現(xiàn):社會越是文明,人們的不文明行為和言論就越少,但由于人的心理敏感性在文明的壓抑下不斷強化,以至于對那些殘留的不文明現(xiàn)象的反應變得越發(fā)激烈。換句話說,當人們在世上生活得愈發(fā)舒適,他們的注意力卻愈發(fā)聚焦于那些可能引發(fā)不適的細枝末節(jié),身處風險愈小之境,內(nèi)心的恐懼與不安反倒愈發(fā)滋生蔓延。哲學家奧多·馬夸德形象地將這種現(xiàn)象比喻為“豌豆公主綜合征”。
過度的心理敏感性和道德敏感性侵蝕的,不僅是個體的精神韌性,還有政治辯論的公共空間。這一點通過老一輩人對年輕一代的批評會看得更為明白。老一輩人將年輕一代貶稱為被左翼身份政治寵壞的“雪花”,認為他們敏感脆弱,難以容忍與自己相左的觀點。老一輩認為,“雪花”缺乏必要的堅韌與現(xiàn)實感,過于依賴“安全空間”“觸發(fā)警告”等社會保護機制,似乎已失去了參與政治辯論的基本能力。他們過度強調(diào)個人感受,尤其是在種族、性別、性取向等議題上,卻有意無意地忽視了傳統(tǒng)的民族認同與文化認同,漠視言論自由的重要性。“雪花”們沒有意識到,一個社會越是敏感脆弱,就越依賴國家的保護性力量。當然,年輕一代也會提出反駁,認為老一輩人的指責不過是他們失去舊有特權的哭號,是他們拒絕跟上社會發(fā)展潮流的借口。但是,這樣的回應未能真正解決將敏感性作為政治范式的局限:光是通過表達痛苦,就足以給他人“定罪”嗎?究竟哪種痛苦有資格要求一個“回答”?我們?nèi)绾喂貙Υ總€人的脆弱性?
誠然,道德敏感性的提升讓人們對更廣大的世界產(chǎn)生共情,但共情不等于道德。休謨明確指出,共情無法構成是非善惡的穩(wěn)固基礎,因為共情會因雙方在地域、血緣乃至受教育程度上的差異而有別。這種差異使共情在道德評判中的作用變得復雜而微妙,因此休謨提出,唯有“明智的觀察者”的共情才能成為道德判斷的可靠依據(jù)。然而,當理想的哲學概念落回現(xiàn)實粗糙的地面,誰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是明智的觀察者。人們能夠看到的,只有不受約束的自然共情所觸發(fā)的種種問題:它既可能激發(fā)對他人的關心與援助,也可能誘發(fā)施虐行為與群體暴力。弗拉斯珀勒認為,薩德侯爵挑釁世俗的作品就深刻地揭示了這一點。她表明,啟蒙者雖然在宗教式微時,試圖將良知建立在理性或共情之上,但這樣的嘗試往往徒勞無功。在某些極端情況下,共情完全可能成為施虐狂的心理基礎—那些“無辜女性遭無情色鬼虐待”的故事,在十八世紀的感傷小說中屢見不鮮,同時也是色情作品的主要題材。在這些作品中,虐待狂不僅共情了受害者的痛苦,還從中獲得了莫名的興奮,這無疑背離那些共情支持者的初衷。然而,令人不愿正視卻又無法否認的是,這種背離竟在某種程度上暗合共情的本質(zhì)—一種能夠跨越界限、觸及他人內(nèi)心感受的能力。只不過,在虐待狂的共情中,這種能力被扭曲成了對他人痛苦的享受與利用,而不是關切與理解。這再次提醒我們,共情并非道德的同義詞。
個體的共情可能走偏,群體的共情亦不例外。弗拉斯珀勒尖銳地指出,在當下的社會中,不少人在由情感傳染所引發(fā)的群體激憤中,成為“取消文化”的積極推動者,他們借助數(shù)字媒體的強大力量,肆意傾瀉心中的仇恨。此時,一幕吊詭的景象出現(xiàn)了:人們用手指輕柔地觸摸著靈敏的屏幕,輸出的卻是粗野不堪的話語。對此,舍勒的經(jīng)典描述依舊貼切:“相關感覺像雪崩一樣越滾越大……行動的‘群體’能如此輕易地被撕裂,超出了所有個人的意圖,做出沒有任何人‘想做’和‘為此負責’的事?!碑敼睬樯仙饺后w層面時,它究竟會引發(fā)社會的良性變革,還是加劇群體間的仇恨,以及群體能否準確地區(qū)分積極主動的共情與被動的情感傳染,這些問題至今仍未有明確的答案。正如人的進攻性不會憑空消失,而是換了一種面目呈現(xiàn),共情隨著敏感性的提升迎來了廣度和深度上的拓展,但與此同時,其潛在的陰暗面也悄然膨脹。
既然敏感性為當下的私人生活與公共生活帶來了諸多困擾,我們是否還有其他路徑可供選擇?此時,敏感性的反面——韌性出現(xiàn)了。弗拉斯珀勒吸收弗洛伊德的本能論和叔本華的意志論,提出人身上有一種古老而強大的生存意志和沖動力量,這種力量就是韌性的力量,它蔑視死亡、反對脆弱。
尼采在《偶像的黃昏》中的名言正是強韌者的寫照:“那沒能殺死我的,必將使我更加強大?!睋Q言之,強韌者能夠?qū)⒛切┛此圃愀獾呐既皇录?,轉(zhuǎn)化為自我成長的養(yǎng)分。這一觀點受到經(jīng)濟學家納西姆·塔勒布的支持。他認為,現(xiàn)代化進程往往忽視了反脆弱性的價值,它一味追求預測與控制,卻未曾意識到,許多事物正是在沖擊與波動的洗禮中發(fā)展壯大的?!爸匾氖?,如果反脆弱性是所有幸存下來的自然系統(tǒng)和復雜系統(tǒng)的特征,那么剝奪這些系統(tǒng)的波動性、隨機性和壓力源反而會傷害它們。它們將會變?nèi)?、死亡或崩潰?!表氈g性對于人類物種有著重大意義。在史前時期,人類正是靠著韌性力量的支撐,才熬過危機四伏的漫漫長夜,避免生存的毀滅并走向文明的曙光。但時至今日,人們將敏感性擺在絕對正確的位置上,忽視了韌性這一決定自我生存及其激烈精彩程度的前提。情況正如弗拉斯珀勒所說:“在當下,正是對生命的無條件保護阻止了(值得過的)生命本身?!?/p>
弗拉斯珀勒揭示了過度敏感化的負面影響,肯定了韌性的力量,但也并非意在僅僅將韌性確立為這個時代的出路。她認為,韌性不是敏感性的敵人,二者應該聯(lián)手塑造未來。誠然,很少有人愿意重返被視作人類文明的“缺省時代”的十一世紀,在那時,盡管人們的韌性得以伸張,但人人相互為敵。然而,同樣不可否認的是,在過度敏感化的時代,韌性發(fā)揮著至關重要的糾偏作用,為當代人的過度反思適時按下暫停鍵。
對于如何在敏感性與韌性之間取得平衡,弗拉斯珀勒并未提供具體的指引。她只是點明,敏感性與韌性的交匯處,實際上是結構與個人各自責任的分水嶺。恰到好處的敏感性可以推動社會變得更加公正,同時為個人保留積極奮斗的空間;而過度的敏感性則會使社會在追求“零冒犯”的極端理想中失去活力,并剝奪個人施展韌性的機會。用弗拉斯珀勒的話來說,過度的敏感性相當于要求結構“代替?zhèn)€人來做事”,正確的做法應當是,結構盡可能幫助更多人獲得通過自身奮斗和韌性過上幸福生活的機會。
通過對敏感性的來源、弊端及反面的探究,弗拉斯珀勒試圖告訴我們,應以雙重化視角看待時代的敏感性。敏感性有其光明的一面,它讓我們更細膩地感知不公,推動社會進步,喚醒人們對平等和公正的追求。但敏感性也有陰暗的一面,過度的敏感可能讓個體陷入自我保護的過度需求,甚至將社會引向控制與極權。敏感性的兩面彼此交織,既是我們面對世界時的武器,也可能成為桎梏。面對敏感性的兩面,關鍵在于我們?nèi)绾握业狡胶猓诿舾兄斜S星逍?,在波動中鍛煉韌性,從而不僅能感知痛苦,更能從中汲取力量。
(《敏感與自我》,[ 德] 斯文婭·弗拉斯珀勒著,許一諾、包向飛譯,上海三聯(lián)書店二〇二三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