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時間回到1920年的春天。破曉時分，成裕里的住客已經(jīng)三三兩兩，在準備做早飯。這個時節(jié)小餛飩是最好的吃食，春天的青菜味道爽口又嫩脆，一口餛飩一口湯最是鮮美。里弄的鍋碗瓢盆聲音叮叮當當，掩護了又新印刷所傳出來的機器聲，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共產(chǎn)黨宣言》首本中文全譯本、《馬克思資本論入門》都是出自這里。這是信仰的起點，也是信仰的力量，是星火燎原，也是生生不息。

沿著路往前走，不遠處便是老漁陽里2號，這里是陳獨秀在上海的寓所，是《新青年》雜志編輯部，陳獨秀、李漢俊、俞秀松等馬克思主義者也是在這里作出了成立上海共產(chǎn)黨早期組織的決定。毗鄰的新漁陽里6號，一群年輕人在“外國語學社”的招牌下秘密學習馬克思主義。那時候，老漁陽里2號與新漁陽里6號有弄堂相通，兩處相隔數(shù)十米，這就是著名的“共產(chǎn)主義小道”，陽光穿過葉子間的縫隙，零零落落灑在里弄的小道上，仲甫先生常常走過這條里弄，去新漁陽里6號為熱血青年授業(yè)解惑。

1920年的漁陽里，昏黃的燈光下，70余人聚精會神地坐在這里，他們是來自上海造船廠、楊樹浦電燈廠、厚生紗廠、東洋紗廠和恒生紗廠的工人們，臺上的李中擔任臨時主席并作了報告，指出發(fā)起本會的宗旨是“謀本會會員的利益，除本會會員的痛苦”，會上，選舉產(chǎn)生機器工會理事會，通過了《機器工會章程》。這是中國產(chǎn)業(yè)工人在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下成立的第一個工會組織，而臨時會所便設在西門路泰康里41號。

漁陽里不遠處，便是樹德里，兩旁都是大棵的梧桐樹，這是法租界最常見的樹，每逢春天，它們都會飛出很多毛茸茸的絮。為了避開飛絮，路過的人總是沉默又心事重重，但有一些人的眼睛里閃爍著堅定的微茫。1921年，一群平均年齡28歲的先進青年走進了望志路106號，他們躲過了特務的探查，在這里成功召開了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中國革命的面貌從此煥然一新。

夏

從樹德里到輔德里，一“樹”一“輔”，共同講述了穿越百年的理想之光。走進南成都路輔德里625號，時光荏苒，墻壁上已經(jīng)觸摸不到當年的痕跡。駐足在會桌前，眼前依然能浮現(xiàn)一群志氣青年激烈討論、奮筆疾書的畫面，中共二大召開時上海的政治環(huán)境十分嚴峻，最終，王會悟把會址定在了她和李達的寓所。原因是周圍整片石庫門房屋建筑風格相似，且前門后門都可通行?！澳銜粫胨o德里的炎夏，鮮花開遍了山崖，野火燒盡了荒涼，少年奔向了遠方，他們何時回故鄉(xiāng)？”輔德里在守望，守望永遠的信仰……這里不僅是他們的生活場所，更是中央局秘密的辦公地點。中央局來往文件的處理和保管、機關事務、會務等工作，就落在李達身上。在寓所一樓通往二樓的樓梯下方，李達安放了一臺小型印刷機，創(chuàng)建了黨的第一個出版機構——人民出版社。當時，大量宣傳馬克思主義的小冊子就是從這里源源不斷地輸送到上海工人運動第一線。

“625號”后門斜對面一幢房子，1922年，這里曾走出王劍虹、丁玲、錢希鈞等在歷史長河中熠熠生輝的女學生，她們能揮筆為劍，以墨作鋒，這里就是平民女校，由陳獨秀、李達等人發(fā)起，設有語文、數(shù)學、英文、物理、化學、經(jīng)濟學、教育學、社會學等課程，教師都是有深厚學養(yǎng)的知名人士，陳獨秀、劉少奇、陳望道、沈雁冰等都曾在這里播撒下希望的火種。

閘北公興路與香山路口有個小弄堂，里面只有三個門牌，原住著三戶曾姓人家，俗稱“三曾里”。這里鬧中取靜，靠近火車站，對外交通聯(lián)絡方便，而且毗鄰的寶山路又與公共租界北區(qū)挨著，萬一發(fā)生緊急情況，還可以向租界轉(zhuǎn)移，因此，中央局機關秘密辦公處便設在其中一幢兩廂房的石庫門房屋里，“亡秦主力依三戶，驅(qū)虜全憑子弟兵。誼結同心金石固，會當一舉靖夷氛?！绷_章龍用這首詩，記述了家國飄搖，風來預倒，革命者尋找沉疴宿疾的良藥，迎著暴風雨吹響一往無前的號角。

石庫門的夏天，家家戶戶門窗洞開，前后通風，小孩子們穿著木拖鞋，發(fā)出“呱嗒呱嗒”猶如木琴般的聲音，沿著青磚鋪就的上海風格的“彈硌路”走進弄堂，海派石庫門風格的大門上鑲刻著“甲秀里”。步入甲秀里，一幢建造于1915年二樓二底、磚木結構、坐南朝北的老式里弄住宅建筑便是慕爾鳴路甲秀里318號，老式百葉窗、石庫門上采用江南民居特色的紅磚山花刻雕。1924年，這棟甲秀里的老房子，迎來了幾位新房客，他們便是毛澤東和夫人楊開慧以及他們的兩個兒子毛岸英、毛岸青，還有楊開慧的母親向振熙。甲秀里成為毛澤東在上海生活時間最長的居所，在這段時間里，他被委以重任，堅決反擊國民黨右派的迫害，也是在這段時間，他們擁有了一段其樂融融的家庭生活?！岸褋碚砩铣詈螤?，江海翻波浪。夜長天色總難明，寂寞披衣起坐數(shù)寒星。曉來百念都灰燼，剩有離人影。一鉤殘月向西流，對此不拋眼淚也無由?！边@是毛澤東寫給楊開慧的《虞美人·枕上》。

秋

上海的秋天，來得總是晚一些，落葉都是要在風中打了幾個旋后，才徐徐落下。秋日的東寶興路廣吉里猶如一幅畫卷，九州壯闊，浩蕩赤火，在中國共產(chǎn)黨第四次全國代表大會中，有一位27歲的年輕人，他是第一次參加中國共產(chǎn)黨代表大會。他便是周恩來，他以旅法組代表的身份參加了會議，與其他代表一起，為大會的一系列重要決策作了重要貢獻，這次會議也為周恩來革命思想提供了豐富營養(yǎng)。周恩來正是根據(jù)“四大”的決議精神，發(fā)動工農(nóng)群眾，發(fā)展黨的組織，聯(lián)合國民黨左派與右派作斗爭。

戈登路文余里1141號的木樓梯，因為走的人多了，總是會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1927年9月和10月間，中共中央機關陸續(xù)遷回上海，租下此處作為辦公地點；1931年初，一位名叫“黃寄慈”的年輕人走進了這里，以父親的名義租下這幢石庫門樓房，對外稱自己是“小開”，來上海求學居住于此。他正是時任秘書處文書科工作人員張紀恩。這里承擔黨中央重要文件資料的收發(fā)、保管及部分機要工作，也曾是為黨中央服務最直接、聯(lián)系各方面最廣泛、保障黨中央工作最關鍵、在機構運轉(zhuǎn)中最核心的綜合辦事機構，是中央常委工作的執(zhí)行機關、機要工作的總匯、上下聯(lián)系的樞紐，在中共中央駐扎上海期間發(fā)揮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在這期間，中央有大量機密文件檔案存放于此，可以說是“比黃金還珍貴”。

永安里弄內(nèi)44號是周恩來的堂伯母家，也是周恩來在滬早期革命活動的一個秘密地點。1927年至1931年期間，周恩來和鄧穎超等人經(jīng)常來這里并曾居住過。143號則是“東方舞蹈女神”藝術家陳愛蓮出生地，陳愛蓮是新中國由學院培養(yǎng)出來的第一代舞蹈藝術家，是將芭蕾舞與中國舞藝術結合演繹的第一人，從藝六十余年，不斷挑戰(zhàn)自我，演繹無數(shù)經(jīng)典。

冬

冬天的石庫門屋里冰冷，寒氣侵入骨髓，冷風從縫隙穿堂入室。1928年初，霍家新、賀治華夫婦經(jīng)組織安排，從莫斯科回到上海后即住在望德里。望德里的弄堂不長，但弄堂里的二十多幢石庫門房子造得幾乎一模一樣，外人不易辨認，中共中央秘密聯(lián)絡點就在其中的1239號半?；艏倚?、賀治華這對夫妻住在樓下，樓上則是中共組織辦公、開會、接頭的地方。這里見證著不屈與堅守，生機勃勃，勢不可擋。

“風雨經(jīng)遠里，軍史豐碑地”原經(jīng)遠里1015號，這座掩藏在石庫門宅弄里的舊式磚木建筑，曾是中共中央軍委在上海時期的重要辦公與開會地點之一。門楣、青磚、紅墻、天井、亭子間……如今，它又還原了歷史的面貌，以另一種形式向我們訴說著中國共產(chǎn)黨在軍史上的偉大征程，也默默訴說著1929年8月24日那刻骨銘心的悲壯一幕。中共中央軍事部（也稱軍委）和相應機構于上海誕生后，在復雜和險惡的環(huán)境中，對武裝工農(nóng)、舉行起義、創(chuàng)建人民軍隊、指導紅軍建設等重大問題進行了艱辛探索。

春秋作序，華夏風骨。一棟棟石庫門，一個個上海里弄，真實記錄了上海開埠以來的滄桑巨變和苦難歷史?；厥淄ィ堰^百年，為理想，敬過往，烽火硝煙，江山激昂，石庫門里星火初燃，正以燎原之勢燃起錦繡山河，歲月芳華！

作者簡介：

張嚴兮，1990年7月出生，女，漢族，遼寧人，碩士學位，作者單位：中共一大紀念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