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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于中國當代文學的基本思考

        2024-09-22 00:00:00梁曉聲
        書屋 2024年9期

        關(guān)于翻譯文學

        中國不但是人口大國,也是翻譯工作者最多的國家。新中國成立后,翻譯不僅是個人行為,同時也是單位行為。翻譯者在翻譯的過程中,生活大抵是有保障的(政治運動之大影響除外),年輕人的翻譯工作若被單位認可,往往也能像翻譯家一樣,有時間保障,有工資保障(起碼從前如此)。譯后也不必自己四處推銷,出版一向順利。還可評獎,評上了獎還有獎金,還可升級、升職稱。這使中國的翻譯隊伍一向后繼有人,翻譯事業(yè)穩(wěn)步發(fā)展。

        而這又使外國名著在中國的出版進行得如火如荼。所譯不限文學類,可謂類類皆有。從小說到詩歌到人物傳記,全集、選集、叢書,曾幾何時,進入書店,目不暇接,非常人所能讀得過來。若某一中國作家對外國文學情有獨鐘,是絕不會愁沒書可看的。外國著名作家的作品,在國內(nèi)大多不止出版過一兩種版本。數(shù)據(jù)顯示,某幾年全國出版業(yè)的總銷售額中,翻譯書幾占一半碼洋。

        我曾讀過一本中外幽默小說選集——第一篇竟是泰國小說,名為什么什么夫人(記不清了),內(nèi)容是講一位三十歲左右的美婦人,從前幾任丈夫那里繼承了一大筆又一大筆的遺產(chǎn)。當?shù)鼐炀珠L起疑,傳之親自細審。原來那美婦人不但深諳房術(shù),還是烹飪妙手,實未加害前夫們,他們皆死于貪享食色。警察局長便不審下去,激動而呼:“我不畏死,我要離婚,向你求婚!向你求婚!”那是我讀過的唯一一篇泰國小說,領(lǐng)略了泰國式文學幽默。

        中國也曾有過為數(shù)眾多的連環(huán)畫畫家,他們的水平堪稱一流。少年時期的我進入任何一家小人兒書鋪,都會從掛在墻上的小人兒書皮兒看出,起碼三分之一是由外國文學作品改編的,當年和現(xiàn)在一樣,所謂“外國”主要指的是蘇聯(lián)及西方諸國。1978年,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了《外國文學家的故事》,小開本的上、下兩冊薄薄的口袋書。其所屬的《少年百科叢書》此后十余年間累計發(fā)行六千萬冊,平均每年發(fā)行近六百萬冊。什么概念??!還被評為1990年的中國圖書獎一等獎。

        改革開放之后的中國人,希望通過書籍了解世界的心愿是何等強烈?。《嗌倌陚?,則首先習慣于通過文學作品及作家們了解世界,當年一旦有新的翻譯書面世,必然可見排隊購買之洛陽紙貴現(xiàn)象。

        我們應(yīng)該承認,西方國家了解中國的意愿遠比我們了解他們國家的意愿小得多——從知識分子到一般大眾莫不如此。這也是為什么從前辜鴻銘將一部分孔、孟、老、莊、騷及唐詩宋詞譯為外文出版后,在國外讀書人中引起一時轟動。那時的老外到了北京,無不以見到辜鴻銘為榮,視他為當時之中國“最偉大的學者”,而他也只不過是譯者,只不過譯了小小一部分。

        是不是從此就有很多老外對中國及中國文化、文學感興趣了呢?也不是的。多是多了點兒,卻多不到哪兒去。

        這乃因為,改革開放之后的中國人,渴望快速地先進起來,于是眼睛總是望向西方,必然望向西方,開始以西方為標準,在文學藝術(shù)方面也是如此,甚至尤其如此。這種“拿來主義”總體上看,對中國文學藝術(shù)的發(fā)展是有益的,起到了促進作用,但饑不擇食、拾人牙慧、盲目崇拜,扮作文學和文化方面的“假洋鬼子”,這種情況也是不爭之事實。

        那么,西方人到底是怎么看中國文化和中國文學的呢?

        要回答這一問題,不得不用到“鄙視鏈”一詞。

        在相當長的世紀里,西方人早已習慣了處在文化及文學鄙視鏈的上端。彼們即使也采取“拿來主義”,那也是互相“拿來”,優(yōu)優(yōu)互學,優(yōu)優(yōu)互補,就近“拿來”,方便“拿來”,相得益彰——是的,這就是他們的“拿來主義”。他們的眼,也是經(jīng)常望向鄰國的,鄰國一有什么新思潮或新理念弄出了響動,往往很快就在整個西方產(chǎn)生呼應(yīng)。彼們也不過是人,便也跟風。跟了一陣風后虎頭蛇尾,并無佳品就草草收場的現(xiàn)象不乏其例。

        客觀地說,他們對中國文化和文學的漠然,并不完全由于鄙視,還由于譯者稀少。相比于中國力求語種全面的、水平優(yōu)秀的翻譯隊伍,在西方諸國那兒,能譯中文者少之又少,而且翻譯是個人之事,出版往往大費周章。即使他們的漢學家,出本什么譯自中文的書亦非易事。在西方國家與西方國家之間,互學互補一向是自給自洽之事,是“內(nèi)循環(huán)”,目光并不望向很多方面落后的東方和中國,實在亦屬自然。好比建設(shè)家園,裝修房子,從來都是正要大興土木的一方去向可作樣板家園的一方參觀學習,反過來則不正常。

        至于前者曾有怎樣的家風或曰傳統(tǒng),那不是首先吸引后者的方面。

        國與國也像家與家、人與人一樣,總是先看經(jīng)濟實力后看其他的。

        關(guān)于魯迅

        我這一代作家,包括更多的喜歡文學的人,包括更多的喜歡讀書的人,誰沒崇拜過魯迅呢?

        在幾代中國人心目中,魯迅乃是神一樣的存在。

        我至今仍認為魯迅在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史上的成就最高。中國將“魯迅文學獎”設(shè)立為一項全國性的文學獎項,證明此點仍是共識。

        但坦率講,如今的我,已不再將魯迅視為神了。我七十多歲了,已深知一個人間清醒的人,若被神化,等于是對那樣一個人的最大羞辱。

        將人神化這一方式,往根子上說,是出于利用之目的。與從前的商家供奉財神、行會供奉關(guān)羽、丁口不旺的人家供奉送子觀音,心思相同。

        然而以上畢竟還是出于非惡意的利用,魯迅也是每每被懷有惡意者別有用心地利用的。

        不久前,我接受過一家外國媒體的采訪,對方是華人。幾番對話之后,他即從所謂“人種學”的角度,對我們中國人大肆侮辱,似乎中國人是地球上天生的劣種人類。

        我忍著性子,問其根據(jù)為何。

        他便抬出了魯迅,理直氣壯地反問:“阿Q、小D、華老栓、紅眼睛阿義,他們不都是典型的中國人嗎?他們身上體現(xiàn)了中國人的國民性,不是中國人自己首先承認的嗎?”

        我問:“你是中國人嗎?”

        他說:“我已經(jīng)加入美國國籍了?!边B愣都沒愣一下。

        我又問:“僅在魯迅所處的時代,中國也有許多優(yōu)秀人物,你承認嗎?”

        他居然聳肩。

        “胡適先生曾獲三十幾次博士學位,多數(shù)是外國著名大學頒發(fā)的,美國頒發(fā)的最多,你總該知道吧?”

        “這我當然知道!”

        “虧你還知道點什么。古代的就不提了,單說魯迅所處那個時代和以后吧。徐錫麟聽說過嗎?秋瑾聽說過嗎?辛亥革命了解嗎?方志敏、葉挺知道嗎?楊靖宇、趙尚志、趙一曼知道嗎?八女投江之事知道嗎?十四年艱苦卓絕的抗日戰(zhàn)爭中,中國有千千萬萬的鐵血兒女為國捐軀,你承認他們身上體現(xiàn)的也是中國的國民性嗎?”

        “打住,魯迅筆下可沒寫到他們!”

        “那首先是因為魯迅死得早。你這個美國人,不是像你剛才自我介紹的那樣,在中國生活的時間長,在美國生活的時間短嗎?一成了美國人,曾經(jīng)的同胞就都成了魯迅筆下的中國人了?如果我認為馬克·吐溫、??思{筆下的美國人是典型的美國人,那么你想聽我坦率地說出來,此刻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是多么差勁嗎?”

        他尷尬了。

        我告訴他,我在五十幾歲時,曾寫過一篇雜文《阿Q和他的子孫們》,轉(zhuǎn)載率很高。我特享受這一過程,多一次轉(zhuǎn)載便使我多一分暗自得意,使我想象自己亦如魯迅般人間清醒,洞見通透而又所思深刻。仿佛,魯迅雖已成了歷史人物,他那不朽的光環(huán)仍可映到我身上,于是我自己也發(fā)光了似的。這是一種想象出來的優(yōu)越心理——通過這種貶低同胞總體形象的方式,滿足了名利虛榮,暫時強化了自身的存在價值。

        直至有一天,閑讀時讀到了一句話,如被電擊。

        那句話是:“上天看人本同類,善惡區(qū)別一點心?!?/p>

        講完,我對那采訪者說:“美國人,人也;中國人,亦人也。依我所了解的情況看來——美國有好人,中國也有。至于壞人、惡人、愚人,目前的世界上各國都有?!栋正傳》好就好在,如一面鏡子,是中國的魯迅提供的,可照出世界各國之人的人性劣根,自然包括你們許許多多美國人。至于是否包括您,您這位美國先生自己尋思?!?/p>

        采訪分明無法進行下去,不歡而散。

        過后,朋友主動與我手機通話,責備:“人家不遠千里回國,不過為了完成一項公干,好交差。你愿接話就接話,不愿接話可以繞過去。干嗎把局面搞得那么僵呢?有必要嗎?”

        我說:“第一,‘回國’二字不適用于他,他已經(jīng)完全將自己當成美國人,并將中國當成次等國,將中國人當成次等人類了。第二,他不但這樣,還打出魯迅的旗號,以阿Q為話題,企圖誘導(dǎo)我說出他希望錄音的話,用心不良。第三,你我可都是中國人,他的話也侮辱了咱倆。你不便反駁,我卻做不到忍辱不慍。在我家里,喝著我為他沏的茶,我為什么那樣?那就不是修養(yǎng)而是下賤了。第四,我沒必要浪費時間陪他這種假洋鬼子。很快就結(jié)束了,正合我意?!?/p>

        在中國,很有那么一些居心叵測的面目不清的中國人,動輒祭出魯迅的旌旗,拿“國民劣根性”說三道四,弦外有音,仿佛今日之中國仍處在魯迅那個時代;仿佛今日之中國人,仍都是阿Q、華老栓、紅眼睛阿義、孔乙己;仿佛清醒著的中國人,除了死去的魯迅及他筆下的“狂人”,活著的僅有他們自己,并因喚不醒“睡在鐵屋子里”的國人而萬分痛苦。

        總之,在他們眼里,中國什么都沒改變。

        在我看來,他們患了“魯迅現(xiàn)象后遺癥”,正如西方某些人曾經(jīng)患過“尼采后遺癥”。

        上述人又分為兩類——一類想象自己是魯迅衣缽的傳人,于是在“精神鄙視鏈”上處于頂端,鄙視起億萬同胞來理直氣壯,以此鞏固自身的社會存在感,心態(tài)優(yōu)越而自洽,活在舍我其誰的假象中。但若細看他們之人生,除了從一切方面抹黑自己的國家,貶低自己的同胞,其實從沒做過什么有利于國、有利于民、有利于社會的事。

        如果說他們畢竟是病態(tài)之人,亦頗值得同情,那么,每祭出魯迅旌旗借題發(fā)揮,唯恐中國不亂的人,確實是別有用心的。

        魯迅的作品,乃是中國文學的寶貴遺產(chǎn)。

        魯迅作品所體現(xiàn)的文學批判精神,乃是中國文學的功能之一,理應(yīng)繼承。

        而以上兩類利用魯迅之名的人,每使魯迅文學遺產(chǎn)蒙上“負遺產(chǎn)”的銹色,每使文學批判精神變得稀缺而喪失應(yīng)有的品質(zhì)。

        竊以為,有兩位歷史人物對魯迅的評價最客觀。

        一是胡適。

        他在魯迅死后說“魯迅是我們的人”,意謂魯迅是新文化運動的一員主將。

        毛澤東主席對魯迅的稱頌,主要是對此點的稱頌。

        另一位是蔡元培。

        魯迅逝世后,他在為《魯迅全集》所作的序中有言:“先生閱世既深,有種種不忍見、不忍聞的事實,而自己又有一種理想的世界,蘊積既久,非一吐不快?!?/p>

        他還說,魯迅著述“蹊徑獨辟,為后學開示無數(shù)法門,所以鄙人敢以新文學開山目之”。

        文學、文化的遺產(chǎn),一再被神化,往往會走向反面。

        秉持以上態(tài)度讀魯迅的書,溫情脈脈地理解他的為文為人,體諒其種種偏激和局限性,才算對得起魯迅先生。

        關(guān)于文化自信

        竊以為,文化自信與否,首先不取決于別國怎么評判我們,而取決于我們自己如何看待自己。當然,我們希望加速別國對我們的了解。但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既然某些國家掌握文化及文學話語權(quán)的某些人對中國文化及文學采取雙重標準,已是連傻瓜都看得明白的事實(國內(nèi)亦不乏居心叵測的應(yīng)聲蟲),則清醒地評估我們自己的文化及文學之價值和意義,便不但必要而且必須。文化概念甚大,姑且不論。中國之數(shù)千年,文化源遠流長,絕非什么人所貶低得了的。那樣的人,自身之沒文化反倒昭然。

        以下單議文學。

        中國之現(xiàn)當代文學與新文化運動相伴產(chǎn)生,已獲文學史家們公認。

        魯迅是中國“新小說”之先行者,乃不存歧見之事。

        魯迅先生之“新小說”品質(zhì)甚高,即使放在全世界十八世紀前后的中短篇小說中,亦屬上乘之作——我又盡量多地讀了些外國(也是指西方)中短篇小說后,說此話底氣頗足。魯迅先生的遺憾,也是我們后代作家替他感到的遺憾,乃是沒有長篇代表作。若有,中國及世界對他的文學成就的評價,當更高于現(xiàn)在了。

        魯迅先生在世時,中國已形成了由老中青三代作家和詩人、戲劇家組成的文學方陣。除了巴金、茅盾、郭沫若、老舍、曹禺,還有郁達夫、葉圣陶、施蟄存及女作家丁玲、蕭紅、張愛玲、冰心、廬隱等。

        廬隱的作品以短篇為多,中長篇也頗好,可惜這位有才華的作家三十六歲就因難產(chǎn)病逝了,令人扼腕。

        最使我心疼的是幾位年輕作家的死——他們平均年齡才二十幾歲,就被國民黨殺害了。他們中的柔石,斯時已文名廣傳,他的小說《為奴隸的母親》與《二月》,真是好??!

        在詩歌方面,聞一多、戴望舒、徐志摩、艾青、田間、袁水拍也都成就斐然。

        這一時期的中國作家群有一點功不可沒——使白話文寫作或曰“新文學語言”創(chuàng)作快速地刷新到了一種不可否定的階段。他們也有共同的一點令我尊敬,那就是總體上都追求進步。

        同樣令人心疼的是——學者和詩人聞一多被國民黨特務(wù)殺害了,而郁達夫也被日本軍方殺害于蘇門答臘。

        日寇侵華戰(zhàn)爭之全面推進,使當時的中國作家們的創(chuàng)作,總體上陷入了難以為繼的中斷期,而他們又都處于創(chuàng)作最成熟的時期。

        然而,若我們以傾聽的態(tài)度回顧歷史,排除崇洋媚外、自我矮化的卑賤,靜心而且凈心地細思忖之,則不會察覺不到——中國之近代,有著一種極為獨特的詩文遺產(chǎn),構(gòu)成人類歷史上少有的文學現(xiàn)象,那就是詩與文曾異乎尋常地與一批憂國憂民的人物發(fā)生過令后人肅然愴然的密切關(guān)系。

        周恩來青年時寫的一首詩,最能證明這一種關(guān)系的內(nèi)涵:

        大江歌罷掉頭東,

        邃密群科濟世窮。

        面壁十年圖破壁,

        難酬蹈海亦英雄。

        又如方志敏的《可愛的中國》、葉挺的《囚歌》。還有夏明翰犧牲前的絕命詩:

        砍頭不要緊,

        只要主義真。

        殺了夏明翰,

        還有后來人!

        以上詩與人的關(guān)系,何等驚天地、泣鬼神!如普羅米修斯的詩性自白,如丹柯之詩性踐行。

        而毛澤東主席在長征途中口占于馬背的多首“馬背詩”,則表達了工農(nóng)紅軍在經(jīng)受最嚴峻之考驗、存亡每每系于一線狀況下的大無畏英雄氣概。

        至抗戰(zhàn)時期,又有東北抗日聯(lián)軍的楊靖宇將軍為抗日聯(lián)軍所作之《東北抗日聯(lián)軍第一路軍軍歌》、李兆麟將軍所作之《露營之歌》,此外還有抗聯(lián)《第三路軍成立紀念歌》《保衛(wèi)白山黑水》《反侵略戰(zhàn)歌》《團結(jié)抗日贊歌》《兒童抗日歌》,等等。

        《松花江上》一首歌,其實并非東三省向關(guān)內(nèi)流亡的青年所作,而是河北定縣一名喜愛音樂的青年,在西安街頭眼見同齡人缺衣少食、無家可歸之狀,心生悲憫,噙淚創(chuàng)作的,算是關(guān)于歷史歌曲的一段佳話。

        之后,產(chǎn)生了《義勇軍進行曲》(即后來的國歌),產(chǎn)生了《在太行山上》,產(chǎn)生了《黃河大合唱》《新四軍軍歌》《大刀進行曲》《歌唱二小放牛郎》等抗日歌曲。已成名的詩人艾青、田間等那一時期也各自創(chuàng)作了在人民大眾中流傳甚廣的、激勵人民團結(jié)抗戰(zhàn)的“口號詩”。

        古代的中國曾是詩性之國,樵夫漁父、牧童村姑、鄉(xiāng)賢和尚中,皆有善詩者。中國曾有過放諸世界亦敢當?shù)奈膶W高峰現(xiàn)象嗎?當然有!

        唐詩宋詞便是。其驚人的數(shù)量,其多彩多姿的風格,其幾可言包羅萬象且思想境界高遠的內(nèi)容,舉世無雙。

        小說呢?

        確乎,近代以來,我們沒有托爾斯泰,沒有雨果和巴爾扎克,甚至也沒有狄更斯。但將目光再往從前望過去,中國的“四大名著”以及《聊齋志異》《官場現(xiàn)形記》《二十年目睹之怪現(xiàn)狀》《儒林外史》所組成的小說現(xiàn)象,在世界上無疑處于高峰。

        抗戰(zhàn)時期,眾多為國家命運出生入死、肝腦涂地也在所不惜的英烈,他們的日記,他們寫給父母、妻子、兒女的家書,在我這兒,也被視為文學現(xiàn)象之一:紀實的那種。既然《絞刑架下的報告》《死屋手記》被視為“特殊的著作”,那些在中國艱苦卓絕的抗戰(zhàn)時期,由抱定戰(zhàn)死之決心的中華兒女寫于赴戰(zhàn)前夕,甚至寫于前線、寫于指揮所、寫于負傷情況下的家書,何以不能是?如此點在邏輯上是成立的,那么那些家書,即那些若編輯成書便可言之為“特殊的著作”的歷史文獻,則使抗戰(zhàn)時期的中國詩文更加具有中國特色。那乃是被戰(zhàn)火與血光重染的特色,如刑天之怒吼,如以刺刀和匕首刻寫在中國大地上的史詩。

        新中國成立后,以上一批作家、詩人基本沉寂:有的擔任了各級文藝界的領(lǐng)導(dǎo),有的對于反映“新現(xiàn)實”一時尚難適應(yīng)。

        然而一批從延安進入各大城市或由部隊轉(zhuǎn)業(yè)到地方的、年富力強的“紅色”作家和詩人開始成為創(chuàng)作主力。《紅旗譜》是我當年所喜歡的,《戰(zhàn)斗的青春》也喜歡。

        后來,自以為有了點兒評價資格后,覺得在“十七年”小說成果中,還是反映抗戰(zhàn)內(nèi)容的小說水平更整齊一些,如《野火春風斗古城》《苦菜花》《平原槍聲》《鐵道游擊隊》《風云初記》等。

        當年,沒有哪個部門為中學生列出必讀書單,但《紅巖》確乎是多數(shù)文學青年都讀過的,出于對革命先烈的敬愛。該小說中多處情節(jié)震撼了我,至今我也不認為,震撼我的純粹是文學力量。因為我已更加明白,小說中的一些人物,并不完全是虛構(gòu)的,很多是以真人真事為原型。

        事實上,我對所謂文學的“純粹性”存疑久矣,大多數(shù)名著都不“純粹”,此二字騙人。

        我參加兵團創(chuàng)作學習班時,曾與是學員的知青們討論過《創(chuàng)業(yè)史》,大家都認為作者寫人物寫得十分內(nèi)斂,因而顯得“老道”,卻都自言那“老道”學不來,因為我們尚處在心浮氣躁的年齡。

        較之于前輩柳青,當年的我們都覺得學趙樹理更容易些,他作品中的幽默元素,乃是當年中國長篇小說中少見的,這種幽默成為我們心向往之的能力。

        我不知現(xiàn)在的評論家們?nèi)绾慰创读趾Q┰?,但我覺得,一部長篇小說若有一個核心情節(jié)具有經(jīng)典性,那么其經(jīng)典性便值得后代作家刮目相看。

        “舌戰(zhàn)小爐匠”是《林海雪原》的經(jīng)典情節(jié),正如“智斗”是樣板戲《沙家浜》的經(jīng)典情節(jié)。經(jīng)典即精彩。

        有經(jīng)典情節(jié)的小說不見得必定是好小說。

        沒有經(jīng)典情節(jié)的小說必定稱不上好小說。

        “十七年”的長篇小說成果并不算大,平均每年兩部左右,題材不夠豐富,風格也不夠多樣。然而在詩歌和中短篇小說,特別是短篇小說方面都有可喜的收獲,一批特別有才華的年輕作家和中年詩人(創(chuàng)作小說者年齡大抵三十歲以下,詩人們的年齡卻要大十歲左右),所奉獻的作品每每令讀者耳目一新……

        自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始,中國文藝界迎來了“春天”?!按航喯戎保眠@句詩形容當時的文壇極為恰當。起先是老中青三代作家和詩人即1949年以前和以后成名的,加上適時自然形成的“知青作家群”,通力營造了一種活躍又碩果累累的創(chuàng)作局面,時人形容為“井噴”。此現(xiàn)象不僅帶動了多種文學體裁的復(fù)蘇,如久違了的回憶錄、報告文學、人物傳記、散文、隨筆、雜文等大量產(chǎn)生,佳作多多;同時,亦促進了戲劇、電影乃至歌曲的繁榮。

        至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在北京,以王朔為主的“新生代”作家異軍突起,于是引燃了其他省市“新生代”作家們的創(chuàng)作“禮花”,為中國當代文學帶來了別樣題材別樣情,使“井噴”現(xiàn)象持續(xù)不斷。

        對于這十年中國文學總況的評價,文學界過來人的看法較為一致——那是近代以后亦即新文化運動以后的又一次文學繁榮期,而且是高峰期。這“一致”并非由于曾經(jīng)參與其中而主觀情濃、沾沾自喜。實打?qū)嵉卣f,否認此點倒是不客觀了,因為有成果在文學史中擺著。

        我個人認為,其繁榮實際在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形成的繁榮之上。今日之中國文壇主力作家,大抵本身是那一時期所“孵化”的“成果”。當年,每期發(fā)行幾十萬上百萬冊的文學刊物達十余份,亦可佐證。

        那是一個泱泱大國中的文學讀者也熱忱參與其中的宏大的文學現(xiàn)象,亦是無須倡導(dǎo)甚至無須怎么宣傳更無須炒作(當年的文學界和出版界還都不懂炒作,甚至鄙視炒作),口口相傳便會使好作品廣為人知,使刊物和書洛陽紙貴的現(xiàn)象。

        “新冠疫情”期間,我靜下心來讀了西方幾國的文學史,故敢不乏底氣地說:中國那十年的文學繁榮期,亦可用“盛況”形容。以比較之法擺在全世界來看,其時所涌現(xiàn)的作家之多,代際之分明,延續(xù)期之長久,作品數(shù)量之眾,佳作之頻現(xiàn),對后來乃至現(xiàn)在中國文學創(chuàng)作的影響之深,都可謂世界級文學現(xiàn)象,非別國某一時期的文學現(xiàn)象所可同日而語。

        俱往矣。

        時至今日,令我記憶猶新的當代長篇小說如下:

        《白鹿原》《許茂和他的女兒們》《芙蓉鎮(zhèn)》《穆斯林的葬禮》《將軍吟》《冬天里的春天》《平凡的世界》。

        《白鹿原》每使我想到《紅旗譜》,兩部小說之名相當對仗,幾近工對?!都t旗譜》是我少年時喜歡看的小說。當年我這一代人所接受的歷史教育乃是,農(nóng)民和地主的關(guān)系、長工和東家的關(guān)系,是絕對對立的關(guān)系,甚或是有血仇的不共戴天的關(guān)系,簡直也可稱之為“天敵”的關(guān)系。《紅旗譜》以文學的方式加強了我的這一認知。

        《白鹿原》則不同,它描寫了另一種歷史狀況:若東家是一個好人,即一個一心要做“鄉(xiāng)紳”的人,那么其與長工、雇農(nóng)的關(guān)系,便有可能不那么對立,甚至可能是唇亡齒寒的關(guān)系?!班l(xiāng)紳”之所以為“紳”,因其行事較為顧及“仁”矣?!叭省笔侨寮宜枷牒诵模挥H儒敬儒不配做“鄉(xiāng)紳”。白嘉軒便是農(nóng)村里一個頗受儒家思想影響的人。這樣的人在近代歷史中存在過嗎?千真萬確是存在過的。

        抗戰(zhàn)時成立于延安的陜甘寧邊區(qū)政府,便公選了一位具有“鄉(xiāng)紳”風范的李鼎銘先生為副主席。李鼎銘先生不但久經(jīng)儒家思想熏陶,而且與時俱進,對民主思想抱持理解和擁護的態(tài)度,故他又被尊稱為“民主人士”。

        聞一多先生出身于大地主家庭,他岳父任過縣令。地主若不大,與縣令便結(jié)不成親家。聞一多先生在他的回憶性文章中多次談到他的父親,其父分明是一位儒家思想與民主進步思想兼而有之的父親。

        那等人物在中國近代史中多嗎?

        這我就不詳知了。我靠閱讀間接了解的情況是,大約每省都起碼有一位的。他們不但同情革命,往往還暗中掩護革命者,協(xié)助革命。

        儒家思想果然能調(diào)和階級矛盾嗎?

        我的回答是,從大歷史觀看,肯定不能。但在外部因素并不構(gòu)成種種壓力的情況下,在相對封閉的局部環(huán)境中,若生存條件優(yōu)上者以“仁”為行事原則,則階級矛盾在一定程度上、一個時期內(nèi)或能得以緩和。

        我不會以《白鹿原》來否定《紅旗譜》的文學價值,那在大歷史觀上會陷于昏聵;也不會以《紅旗譜》來否定《白鹿原》的文學價值,那在全歷史觀上會自蹈于狹隘。

        在我看來,認可這兩部小說的文學價值,有益于擴展自己歷史觀的格局。但我并不認為《白鹿原》白璧無瑕:白嘉軒似乎更是一個天性上的善人,而他理應(yīng)也是一個有思想特點的人,此特點若不從思想方面有意揭示,則整部作品的思想色彩被故事性沖淡矣。即使我這樣認為,也還是欣賞其不尋常的、獨一無二的文學價值。

        《許茂和他的女兒們》每使我聯(lián)想到《創(chuàng)業(yè)史》?!秳?chuàng)業(yè)史》之上部出版后,柳青先生遲遲沒有寫出下部來。原因自是多方面的,但柳青先生當時肯定不只是困惑,或許也還預(yù)見到了什么。

        若此推測不謬,那么周克芹先生通過《許茂和他的女兒們》,與柳青先生的預(yù)見“接軌”了。

        周克芹先生與柳青先生一樣,都是不但熟悉農(nóng)村生活,而且對農(nóng)村和農(nóng)民深懷感情的作家?!对S茂和他的女兒們》是感情之作,也是具有明確批判意識的小說。因有感情而批判,在當時的出版情況下,其批判不可能不是內(nèi)斂的。

        我還常將《平凡的世界》與《許茂和他的女兒們》聯(lián)系起來,想象孫少平和孫少安兄弟倆是許家姐妹的甥或侄,總之是比她倆小一輩的人,于是趕上了農(nóng)家子弟可以進城打工的時代,于是有了不同的人生追求,演繹出了不同于以往的農(nóng)民后代的故事。

        又于是,某些農(nóng)村題材的小說(包括電影)在我這兒都可串聯(lián)在一起……

        《紅旗譜》《白鹿原》《暴風驟雨》《創(chuàng)業(yè)史》《許茂和他的女兒們》《人生》《被愛情遺忘的角落》《平凡的世界》,電影《豐收之后》,再接上《山海情》等新農(nóng)村題材的電視劇——那么,從近代至現(xiàn)在,一幅文學與影視作品組成的、關(guān)于中國農(nóng)村隨時代而演進的歷史性畫卷似乎呈現(xiàn)在我眼前了,也許還不全面,但基本若此。這種畫卷不同于史書的方面是,仿佛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代替了數(shù)字的、沒有生命感和人間煙火氣的行話,而且有溫度,有創(chuàng)作者的情懷元素。

        若作者通過作品參與了這一畫卷的“集體創(chuàng)作”,那真是一件足夠幸運的事。

        若讀者所讀較多,而不是管中窺豹、盲人摸象,只讀了一兩部小說就自以為茅塞頓開,便斷不會人云亦云,或覺得掌握了全部歷史真相,聽不進任何不同觀點。

        獲此等大裨益是讀者之幸。

        《芙蓉鎮(zhèn)》是獲茅盾文學獎的小說中廣為人知的作品之一。故事以特殊年代的小鎮(zhèn)為背景——中國以小鎮(zhèn)為背景的小說甚少。從前,《阿Q正傳》是,柔石《為奴隸的母親》和《二月》是,葉圣陶的《倪煥之》是,茅盾的《倒閉》(即《林家鋪子》)也是。但1949年后,同類長篇僅《芙蓉鎮(zhèn)》一例。《小鎮(zhèn)上的將軍》是短篇,陸文夫的《小巷深處》寫的是小城中的小巷,正如《小城春秋》寫的是發(fā)生在小城里的革命故事。

        所以,《芙蓉鎮(zhèn)》具有拾遺補闕的特殊意義。并且,它將“十年動亂”期間南方小鎮(zhèn)人與人的不正常關(guān)系呈現(xiàn)得十分到位,對“極左人物”的諷刺性描寫惟妙惟肖,同名電影則擴大了這部好小說的影響。導(dǎo)演謝晉藝術(shù)功力深厚,年輕演員姜文和劉曉慶表演可圈可點。但此部電影意外的收獲是,飾演鎮(zhèn)“革委會”主任的女演員也由此被觀眾牢牢記住了,她將“左”演成了一種似乎與生俱來的并且非常自洽的病,但這給她帶來了“不幸”,使她體會到了演員前輩陳強演過黃世仁后幾乎成為“招人厭”的無奈。

        《將軍吟》中的將軍,在“十年動亂”期間也難逃被人構(gòu)陷的命運,便也尊嚴難保。構(gòu)陷得了將軍的人,自然非等閑之輩,乃是他曾經(jīng)的革命戰(zhàn)友。結(jié)合《冬天里的春天》來看這部長篇,會同時加深對兩部長篇的理解。后一部長篇中的主人公,為了替往昔的戰(zhàn)友洗冤,多次故地(當年出生入死干革命的地方)重游,四處走訪,進行了一次屬于個人行為的旨在替好同志收集證據(jù)的“平反”工作,其間接觸了各種各樣的群眾和干部,便也等于對各種各樣的人進行了一次人格巡視。

        《人生》《老井》《黑駿馬》——此三部中篇,當年是我學習的佳作,都是獲全國中篇小說獎的作品。

        《人生》中的高加林是有高中學歷的農(nóng)村青年。他有機會多次進過城市(地級市),親眼見到了城市人生活的“高級”(其實,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地級市的人們,生活雖比農(nóng)村人強些,但也強不到哪去)。于是高加林的人生有了方向,成為城里人遂變成他人生唯一又強烈的追求。但是,在當年,一名農(nóng)村青年想要擁有城市戶口,難于上青天。高加林的優(yōu)勢在于,顏值高,學習好,讀了些文學作品,較之普通的農(nóng)村青年,顯得彬彬有禮,因而獲得了地委書記的女兒(他倆是高中同學)的好感。而他要實現(xiàn)想法的最大障礙是已經(jīng)有對象了,他與同村的巧珍不但是對象還是青梅竹馬的關(guān)系。在當年,對象關(guān)系是受“道德法庭”保護的。并且,巧珍是公認的好姑娘,高加林曾經(jīng)非常愛她。

        在城市戶口與巧珍之間,高加林選擇了前者。他提出與巧珍分手時,“道是無情似有情”。究竟愛地委書記的女兒更多些,還是愛城市戶口更多些,估計連高加林自己也說不清。在他那兒,二者是合而為一的。

        當然,他最終竹籃打水一場空,學籍也沒了,成了人人皆可鄙視的典型負心漢,連從前那個在村民眼中是“農(nóng)村好后生”的高加林也做不成了,即所謂的“人設(shè)崩塌”。

        此前,1949年后的中國小說、戲劇和電影中,非先進模范之人物而成為主角的情況十分罕見。連《劉巧兒》中的巧兒(女),自由戀愛的對象還是勞模吶。我所讀過的小說中,僅鄧友梅前輩的《在懸崖上》和蕭也牧前輩的《我們夫婦之間》主角不夠先進;電影也僅有兩例——《新局長到來之前》和《不拘小節(jié)的人》,皆諷刺電影。雖罕見,當時作為一種現(xiàn)象也還是受到了批判,被歸納為“寫灰色人物”,結(jié)論是“絕不許灰色人物污染社會主義文藝”。

        毫無疑問,高加林也是典型的“灰色人物”。

        同樣毫無疑問,《人生》突破了長期以來的創(chuàng)作禁區(qū)。并且,寫得好。

        當年,有人認為高加林是中國版的于連,這說法靠譜,只不過高加林沒鬧出案件來,故不必死,命運比于連強。

        當年,有評論家認為,路遙必定受了《紅與黑》的影響。我覺得,他不可能沒看過《紅與黑》,但《人生》之創(chuàng)作卻未必與《紅與黑》有多大關(guān)系。倘并未關(guān)注到一樁案件,司湯達斷不會寫出《紅與黑》。而即使沒讀過《紅與黑》,也會由有農(nóng)村成長背景的中國作家寫出高加林的故事,區(qū)別僅僅在于,小說未見得叫《人生》,作者未必是路遙,寫得未必比路遙好?!度松肥钱斈戡F(xiàn)實生活的結(jié)晶,不論由誰創(chuàng)作,首先都是服從了現(xiàn)實生活的指令。

        “背井離鄉(xiāng)”之“鄉(xiāng)”乃是農(nóng)村人口和行政屬地,而“井”是農(nóng)村人的家園地標——古老,最矮,卻又最有深度,象征義多。有學者認為,“背井”之“井”,原是“井田制”之“井”,實際指的也是“田”。這是太專業(yè)的學問,且不較真,在這里仍以汲水之井論之吧。

        中國之西北缺水,這是今人大抵了解的,但在當年,由于信息傳播方式有限,飲用自來水的城市人是不太知情的。關(guān)于《紅旗渠》的新聞紀錄片使有些人了解了這一情況,但也僅限于??措娪暗娜硕眩o錄片加演于正片之前),當年中篇小說《老井》的發(fā)表,使關(guān)注的人變多了。

        若西北某村僅有一井,而即將干涸,那么茲事體大,問題嚴峻了?!独暇凤L格寫實,生活氣息甚濃,字里行間充滿了作家對農(nóng)民的深切體恤。吳天明將它拍成了電影,張藝謀演主角,擴大了小說的影響力。它每使我聯(lián)想到反映農(nóng)村教育問題的小說《鳳凰琴》。竊以為,若一部農(nóng)村題材小說之發(fā)表,引起了各級政府對關(guān)乎農(nóng)民實際生活困難的重視,從而出臺解決措施,當是作家的光榮。

        張承志是回族作家,曾是內(nèi)蒙古知青。《黑駿馬》是他的代表作,當年獲全國優(yōu)秀中篇小說獎。

        《黑駿馬》是回族知青作家向內(nèi)蒙古人民回獻的文學哈達,表達了作家對蒙古族人民生活態(tài)度、生命態(tài)度的禮贊。小說中的老額吉(媽媽)給人以“草原之母”的聯(lián)想,“妹妹”則代表草原的也是蒙古族的未來,寄托了作家情真意切的祝福。“黑駿馬”是蒙古族的古老傳說,在蒙古族歌曲中經(jīng)久傳唱。它有不死之魂,若主人思其甚切,或遭遇了危難,它會適時出現(xiàn),使主人化險為夷,給主人帶來吉祥。顯然,對于作家來說,草原母親及跨民族跨血緣的親人們,如同“黑駿馬”;反之,作家也愿做草原親人們的“黑駿馬”。此種雙向的情感、情懷、情愫、情結(jié)的表達,不難領(lǐng)悟且讀來令人心暖。

        《桑樹坪紀事》既是知青小說,也可以歸入農(nóng)村題材中去。實際上,幾乎全部知青小說都具有這一雙重性。但多數(shù)知青小說的主人公,是主要情節(jié)和矛盾沖突的引發(fā)者和卷入者?!渡淦杭o事》擺脫了這一模式,知青退居見證者的位置——頗似《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大學生尼克——這樣,山民們就成了主要人物群像。它是當年唯一一部由知青作家創(chuàng)作的,并非寫自己,而旨在寫“他者”即山區(qū)農(nóng)民的小說。寫到了他們的民俗,也是該小說的一大特點。

        若將《人生》《老井》《桑樹坪紀事》歸入前邊所串聯(lián)的農(nóng)村題材小說中,再加上賈平凹的《雞窩洼人家》《臘月·正月》,將使那一文學性的中國當代農(nóng)村變化史、發(fā)展史的內(nèi)容更加豐富厚實。

        在當時,即從二十世紀七十年末到九十年代初,王蒙、陸文夫、高曉聲、鄧友梅、李國文、馮驥才、蔣子龍、汪曾祺、張弦、張賢亮等前輩,為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的多種可能性都提供了用作品說話的范例。

        張賢亮是因短篇小說《靈與肉》而成名的。當年評論家閻綱評《靈與肉》的文章開篇第一句話是:“寧夏出了個張賢亮。”——當年的評論家對好作品往往“視如己出”,不太會看走眼。小說中的男主人公許靈均結(jié)束了被改造的命運后,放棄出國繼承大宗遺產(chǎn)的機會,甘愿留在牧場與患難之妻共同將人生繼續(xù)下去,這在今天的青年們看來肯定是不可信的,會覺人物太過理想化。無獨有偶,就在作家陸天明2023年出版的新作《沿途》中,主人公遇到了與許靈均同樣的情況,也做出了同樣的抉擇。

        怎么看這種不約而同呢?

        我想,將小說中人物擺放在當年的歷史背景下,也許便好理解一些。

        須知當年之中國人,大抵沉浸于“春天來了”的喜悅和鼓舞之中:“教育的春天”“文藝的春天”“科技的春天”“法制的春天”……當“許靈均們”終于熬過了人生中苦難而漫長的“冬天”,想要享受“春天”來臨后的新生活,想要看看以后的中國會是什么樣,則是較自然的事了。何況美國對他們來說是那么陌生,起初的他們害怕成為外國人,像《海上鋼琴師》中的“1900”害怕離開客輪,踏向岸邊。

        我一直認為,張弦的作品當年被評論得很不夠。他的筆曾涉及獨特的創(chuàng)作領(lǐng)域,即反映某些知識女性、官員夫人之第二次婚戀的感情糾葛,如《掙不斷的紅絲線》《未亡人》等,這在后來也是中國小說較少涉及的題材??上ナ赖迷?,否則會為中國文學奉獻更多的佳作。

        鄧友梅的《那五》《尋訪“畫兒韓”》在當年也是別開生面的。他是“京派”小說的發(fā)揚光大者,使老舍風格不但得以延續(xù),而且具有了當代元素,煥然一新。

        陸文夫、汪曾祺、高曉聲都是出生于江蘇的作家。高曉聲的短篇像白描畫,對話極少,幾乎不進行心理呈現(xiàn),全靠精準的文字線條刻畫人物,卻能使人物栩栩如生,“白描”功夫十分了得。汪曾祺的短篇則每令我聯(lián)想到豐子愷的文人畫,并且他自己也是真的興之所至時弄弄丹青的。若論文人畫,在當年,豐子愷首屈一指。他的畫主要集中于《護生畫集》,取材于民間生活,江南氣息充沛,善意恒然有溫度。汪先生的短篇也是那樣,即使寫的是悲傷的故事,亦慈悲在焉。陸文夫便又不同,他之短篇、中篇的背景一向是城市,其實便是他久居的蘇州?!缎∠锷钐帯肥恰袄怼钡倪祮?,到了寫《井》,寫《美食家》時,“哲”的意味明顯了。而《圍墻》,不動聲色的批判鋒芒顯露,這是他與汪先生、高先生最不同處。后兩位先生的短篇有“出世”況味,或曰“入”也是“入”到大眾生活的日常中去。文夫先生的創(chuàng)作意圖每在“出”“入”之間徘徊,最終卻還是“干預(yù)生活”的?!熬焙我詾椤熬保皦Α焙我噪y拆,這是陸文夫老師總想的問題。

        張弦是活躍于上海、江蘇兩地文壇的作家。他逝世得早,老天對其大不公也!

        李國文老師是主張“文以載道”的,卻又一再強調(diào)文學的多功能,作家不必一味地“載道”。實際上他強調(diào)的是“文武之道,一張一弛”。“載道”總會有些風險的。進言之,他自己是一向“載道”的,卻希望年輕作家享受自由的創(chuàng)作空間。他的《月食》是有深度的“載道”之作,他自己一生都在“載道”,唯恐不及。

        蔣子龍先生是中國工業(yè)題材小說的闖關(guān)人。工業(yè)題材難寫,他的《喬廠長上任記》當年是破冰之作。在我看來,其后的《鍋碗瓢盆交響曲》尤其值得點贊。他當年已是中年作家了,竟在小說中塑造出了朝氣蓬勃又個性鮮明的青年工人群像,足見他那時的創(chuàng)作心態(tài)仍多么年輕,也足見“工”字連著他內(nèi)心里多么大的情愫!

        王蒙老師的《堅硬的稀粥》智慧又堅硬。智慧性是他一向的風格,堅硬性倒是一反常態(tài),又智慧又堅硬,便幽默,卻又寫得特嚴肅。我認為那是他最中規(guī)中矩的短篇,也是批判意識最強的短篇。

        我對馮驥才老師的短篇小說的欣賞始于《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止于《俗世奇人》。前者有幾分散文的風格,后者可視作當代的《聊齋志異》,他用文字為老天津衛(wèi)留下了浮世繪式、山海經(jīng)式的畫卷。

        史鐵生的《我的遙遠的清平灣》和韓少功的《西望茅草地》都是知青小說,也都是當年獲全國短篇小說獎的作品,我當年讀過多遍——因為欣賞?!扒迤綖场币擦T,“茅草地”也罷,皆窮鄉(xiāng)僻壤,卻言之為“我的”,還一望再望,每使我聯(lián)想到“數(shù)重云外樹,不隔眼中人”兩句詩。都言“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清平灣”和“茅草地”絕無富人,人皆窮也。遙望頻頻,魂牽夢繞,個中深情,令我動容。知青是各式各樣的,知青作家對自己的知青經(jīng)歷,感受不盡相同甚或十分對立。我尊重每個知青對個人感受的任何方式的表達,不論其是不是作家。但史鐵生和韓少功兩位的文學表達在我內(nèi)心中是經(jīng)典,是另一種心靈史。

        《犯人李銅鐘的故事》和《天云山傳奇》是當年對“十年動亂”中“極左”現(xiàn)象之批判尤為有力的作品。

        據(jù)我所知,《犯人李銅鐘的故事》是以真人真事為創(chuàng)作基礎(chǔ)的——時年天災(zāi)嚴重,某地農(nóng)村斷糧,數(shù)千人之命危在旦夕。李銅鐘身為大隊黨支部書記,找到糧站站長“借”五萬斤糧食,拯救數(shù)千人命,自己卻因過度饑餓和勞累而病亡。當年我讀此作,胸如壓磨,呼吸困難,幾番掩卷哽咽,心靈震動矣。

        《天云山傳奇》雖有“傳奇”二字,然極寫實。它是當年一部反映“動亂時期”知識分子關(guān)系的中篇小說,考察隊政委因言獲罪,被開除公職。未婚妻在壓力下違心別嫁。所嫁之副書記正是一手制造她未婚夫冤案的人。但該小說有兩條情節(jié)線——雖“黑云壓城城欲摧”,卻有挺身而出正義人。一位女隊員仗義執(zhí)言,力駁謬罪,卻也被開除了公職。

        此作品由著名導(dǎo)演謝晉拍成電影,片中一段情節(jié)感人至深,男主人公不幸被瘧疾纏身,高熱以致昏迷,女主人公以人力爬犁載之,去往自己在山村的老家。時逢大雪封山,雪深及膝,寸步難行。于是,舊情已了,新愛始焉。一段患難之戀,蕩氣回腸,催人淚下。觀眾(我是其中之一)屏息斂氣,影院靜若無人。

        此陳年舊事也。所以憶述,非別有用心,乃因數(shù)聞有外國漢學家、作家、文化人士之類,常言中國之文學“喪失了批判功能”云云,難核真假,且些個國人(不知真實身份的中國人),打著外國人的旗號,亦以各種方式如是說,我便覺有必要在本書中回應(yīng)一下。

        不知者不怪。起碼,看了此書的人,以后便知一二,大約不會再配合外國的這個家那個家隨幫唱影了。

        至于那些明知而配合的人,實不知他們是怎么想的,不說他們了罷!

        (梁曉聲:《不裝深刻》,中信出版社即將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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