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縣博物館收藏有一枚六朝時期六面印，其形制、印文內(nèi)容、字體與考古出土實物及文獻記載的六面印基本一致。六面印呈“凸”字形，上為印紐。印文為篆書，右起橫讀，四字、三字或二字。印紐頂部印文漫漶不清，底面為“石由”，四邊有框。四周分別為“君教”“石由言事”“石世祖”“臣由”?！笆伞绷嬗￠L約2厘米，寬約2厘米，臺高約2厘米，整體通高約3.2厘米。

考古收獲

除和縣博物館藏六面印外，歷年來六朝考古中也多有實物出土。

1994年，南京石子崗發(fā)現(xiàn)2座磚室墓，其中M1出土一枚六面印。印為方柱體，四方紐，紐有圓形穿孔。印身六面皆鐫刻文字，紐頂為“白記”，底面為“孫寔”，四周分別為“孫公遠”“孫寔白事”“孫寔白”“臣寔”。印文均為陰文篆體，除“臣寔”一面外，其余面均有邊欄。紐頂邊長1.2厘米，底面邊長1.9厘米，紐高1.3厘米，通高3.2厘米。

1958年，南京老虎山南麓發(fā)現(xiàn)墓葬4座，其中東晉墓M2、M4分別出土1枚六面印。M2六面印印文分別為“顏綝”“臣綝”“顏綝白事”“顏綝白牋”“顏文和”“白記”。M4六面印與M2所出形制相似，長、寬、高皆2厘米，紐高1.1厘米，六面印文為“顏鎮(zhèn)之”“鎮(zhèn)之言事”“顏鎮(zhèn)之白事”“顏鎮(zhèn)之白牋”“臣鎮(zhèn)之”“白記”。

1984年，馬鞍山鋼鐵總公司第二鋼鐵廠車間施工中發(fā)現(xiàn)3座墓葬。M3出土銹損銅六面印一枚，上為印紐，有孔，陰刻篆書。印紐為“白記”，底面為“謝沈”，前面為“臣沈”，左面為“謝沈白牋”，右面為“謝沈白事”，后面為“謝文仲”。

1974年，湖北枝江姚家巷發(fā)掘3座晉墓，M3出土六面印一枚。方紐，紐上有一透穿小孔，上下及四面均有印文，印紐疑似為“印完”，底面為“王義之”，四周為“玉子晉”“玉之言疏”“王義之白記”“義之白疏”。

1990年，浙江龍游半爿月村發(fā)現(xiàn)一座南朝墓，出土六面銅印一枚。六面印文分別為“張道”“臣道”“張道白事”“張世長”“張道白牋”“白記”。

1966年，江蘇鎮(zhèn)江丹徒焦灣侯家店南朝墓中出土一枚道教六面銅印。印為方形，邊長2厘米，方紐，紐有圓穿，連紐通高3.3厘米。印文為陰刻篆書，皆有邊框，底面為“南帝三郎”，前面為“三五將君”，后面為“東治三師”，左面為“太一三府”，右面為“□□王氏”，印紐為“民僑”。

2015年，南京鐵心橋后山頭東晉墓出土六面印一枚。印紐穿孔中殘留線繩痕跡。印坯光素，部分印邊脫落。印紐印文為“白記”，底面為“張邁”，四面分別為“張仲人”“張邁白事”“臣邁”“張邁白牋”。

另外，見于記載的還包括以下幾枚。20世紀90年代，南京孝陵衛(wèi)街東晉墓出土華瑛六面印一枚，方形，印文分別為“白記”“華瑛”“華弘季”“華瑛白牋”“臣瑛”“華瑛言事”。

1995年，義烏博物館在當?shù)卣骷嬗∫幻?。印文分別為“白記”“朱赟”“臣赟”“朱赟白事”“朱赟白牋”“朱少韋”。

2013年，南京板橋東晉墓出土綦毋邃六面印。印文分別為“綦毋邃”“綦毋道元”“綦毋邃白事”“臣邃”“綦毋邃白牋”“白記”。

六面印廣泛用于魏晉南北朝時期，清代倪濤編撰的收錄古今書法各種說法、異論、變化的《六藝之一錄》卷二十三也記載有多例六面印。

印文與文書記事制度

在文獻記載和考古發(fā)現(xiàn)的六面印中，除了“南帝三郎”為道教用印，其余六面印無論在形制還是在印文內(nèi)容上都極其相似。印紐上刻“白記”，底刻印文“姓名”，四周為“臣+名字”“姓名+白事”“姓名+白牋”“姓名+言疏（白疏）”等常見格式，每一面印文都有特定用途，應(yīng)與當時的文書記事制度有關(guān)。

漢代，下對上陳述意見奏記稱為“白記”，《后漢書·楊終傳》注：“時蜀郡有雷震決曹，終上白記，以為斷獄煩苛所致?！笨陀^記述也叫“白記”，《七修類稿》卷四十二《事物類》載：“韓輔白記。辟邪紐，篆文平正。白記者，用之書記者也?！?/p>

印文“姓名”用于長輩對晚輩，上級對下級。如唐人《要修科儀戒律鈔》卷一五：“師與弟子書，題云：弟子姓，位省，某告?！薄芭c外甥書，題云：某省。”“與小輕書，題云：白姓位，不具姓，某白?！薄芭c小童書，題云：謹呈姓位，公某白。”

印文“臣+名”是臣子對君主之自稱，常用于上書言事。最著名的當數(shù)諸葛亮《出師表》“臣亮言”，還有曹植的《求自試表》“臣植言”等。

印文“姓名+言事（白事）”，有公事傳達稟告之意?！稌x書·茍晞傳》：“克今月二日，當西經(jīng)濟黎陽，即日得滎陽太守丁嶷白事，李惲、陳午等救懷諸軍與羯大戰(zhàn)，皆見破散?！薄稌x書·陳敏傳》：“（錢）廣遣其屬何康、錢象投募送白事于昶（陳敏之弟陳昶），昶俯頭視書，康揮刀斬之。”

印文“姓名+白牋”，通常用于同僚之間的信札，其中“牋”通“箋”。陶弘景《真誥》卷一一末尾：“右長史答書訖。此并是自起本，多黵治，用白箋，次第如此?！薄段倪x》卷四十《到大司馬記室箋一首》末尾：“謹詣廳奉白箋謝聞，昉死罪死罪?！薄段倪x》里收錄的箋文還有很多，如吳季重《在元城與魏太子箋一首》、阮嗣宗《為鄭沖勸晉王箋一首》等。

印文“姓名+言疏（白疏）”表示有所陳述，“言疏”用于親近長輩，如父母、姑舅，“白疏”用于同輩或遠親之間。關(guān)于“言疏”和“白疏”，唐人《要修科儀戒律鈔》卷一五：“與舅、舅母及姨書，題云：次弟座前某言疏?！薄芭c父母書，題云：爺娘幾前，某言疏?！薄芭c同學兄姊書，題云：同學某姓兄姊前，某白疏。”“與同宗絕服尊行書，題云：某官翕伯叔，座前白疏?！薄芭c堂兄書，題云：某位兄前，某白疏?！?/p>

彰顯六朝士族之風

在目前已發(fā)現(xiàn)的六面印實物中，還有以下幾個共同的特點。

其一，年代相同或相近。其中孫寔印、顏綝印、張邁印、華瑛印、綦毋邃印、謝沈印、王義之印為東晉時期，張道印為南朝宋時期，其余年代不明。但從印章形制，印文字體及內(nèi)容，印文的排字方式可判斷年代相同或相近。

其二，出土地點相對集中。12枚六面印中，南京地區(qū)6枚，馬鞍山地區(qū)2枚、鎮(zhèn)江1枚、浙江2枚、湖北1枚。只有王義之印出土在長江中游，其余出土在以南京為中心的長江下游地區(qū)。這與六朝時期南京地區(qū)為都城建康所在地、士家大族多聚集于此、文化最為昌盛、制度最為健全有重要關(guān)系。

其三，印主社會身份基本相近，除了特殊身份者，一般都是士家大族成員。顏綝、顏鎮(zhèn)之的瑯琊顏氏是著名的六朝士家；張邁的父親為梁州刺史，父親死后，權(quán)領(lǐng)梁州州事；謝沈為陳郡謝氏，著名史學家；趙宣之為劉裕的舅舅；綦毋邃為門下省近臣；張道為吳郡豪族。其余印主雖身份不明，但從墓葬的規(guī)格看，地位與已明確者應(yīng)該基本相同。

（作者為馬鞍山市文物管理中心文博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