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為保證刑法文本統(tǒng)一,在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十一)》后,《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公報》首次公布刑法修正文本,將1997年至今有效的單行刑法、刑法修改決定和刑法修正案一并編入刑法。盡管刑法修正文本具有實用性優(yōu)勢,但其未經(jīng)全國人大表決通過,不是唯一確定的標準文本,實際上僅僅是由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編輯形成的文本,因而存在合法性瑕疵。審視現(xiàn)有的刑法修改方式,單行刑法、刑法修正案和刑法修改決定三種方式都存在不同程度的技術缺陷。統(tǒng)一刑法文本可以考慮首先由全國人大適時將現(xiàn)有的單行刑法、刑法修改決定和刑法修正案整合納入刑法典,終結目前刑法文本不統(tǒng)一的局面,然后選擇恰當?shù)男谭ㄐ薷姆绞讲⒓右愿倪M,確保后續(xù)修改刑法典不會妨礙刑法典的文本統(tǒng)一。
關鍵詞:刑法修正文本;刑法再法典化;刑法修正案;刑法修改決定;單行刑法
DOI: 10.13734/j.cnki.1000-5315.2024.0310
收稿日期:2024-01-22
基金項目: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西部和邊疆地區(qū)青年基金項目“刑法典再法典化立法問題研究”(22XJC820003)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孔德王,男,河南濟源人,法學博士,四川師范大學法學院講師,E-mail: dewangkongscu@163.com。
一" 引言:全國人大常委會正式公布刑法修正文本
2020年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十一)》(以下簡稱《刑法修正案(十一)》)后,《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公報》(以下簡稱《常委會公報》)不僅公布了最新的刑法修正案,而且公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2020年修正文本)》(以下簡稱《刑法(2020年修正文本)》)。刑法修正文本在實踐中十分常見,如出版社于歷次刑法修正案通過后往往會編輯出版最新的刑法修正文本,但由《常委會公報》刊登刑法修正案通過后的最新刑法修正文本尚屬首次。在我國,“常委會公報是全國人大常委會刊登法律的法定刊物”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國家法室編著《中華人民共和國立法法釋義》,法律出版社2015年版,第182頁。。《中華人民共和國立法法》(以下簡稱《立法法》)明確要求,不管是新制定的法律還是修改后的法律,都應當以《常委會公報》刊登的方式公布。但具體到刑法修正案,以往形成的慣例是: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刑法修正案后只在公報上刊登最新的刑法修正案,此前從未公布過根據(jù)刑法修正案修改后形成的刑法修正文本。此次打破常規(guī)的目的是保證刑法文本的統(tǒng)一,這一做法是常委會采納憲法和法律委員會建議的結果,后者在《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十一)(草案)〉審議結果的報告》中提出:“1997年修訂刑法以后,對刑法的修改主要采取了修正案的方式。修正案通過后,以主席令形式公布的是修正案文本,沒有將修正案內(nèi)容放入刑法作重新公布。為了保證刑法文本的統(tǒng)一,便于學習宣傳和貫徹實施刑法,參照以往有關做法,建議本次常委會通過刑法修正案(十一)后,由法制工作委員會根據(jù)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的刑法修正案、刑法修改的決定等,對刑法作相應的修正,并編輯公布1997年修訂的刑法原文、全國人大常委會有關刑法修改的決定、歷次刑法修正案和修正后的刑法文本,并在常務委員會公報上刊登?!敝芄鈾唷度珖嗣翊泶髸椃ê头晌瘑T會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十一)(草案)〉審議結果的報告——2020年12月22日在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十四次會議上》,《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公報》2021年第1號,第137頁。
通過公布刑法修正文本的方式“保證刑法文本的統(tǒng)一”是為了解決刑法修正案造成的文本難題。自1997年修訂刑法后,刑法修正案盡管不是唯一的刑法修改方式,卻是最常用也最重要的刑法修改方式。學界認為,刑法修正案的內(nèi)容依附于刑法,能夠在不修改1997年刑法原文的同時達到具體規(guī)定與時俱進的效果陳興良《刑法修正案的立法方式考察》,《法商研究》2016年第3期,第5頁。。但刑法修正案也帶來了不便,由于其形式上獨立于刑法,在涉及內(nèi)容時必須將刑法修正案放入刑法才能明確現(xiàn)行有效的刑法規(guī)定,于是根據(jù)歷次刑法修正案修正后的刑法修正文本應運而生,并成為更為實用的刑法文本。這就導致了1997年刑法原文及其歷次修正案與刑法修正文本在實踐中并存的局面。更麻煩的是,全國人大常委會采取修正案的方式修改刑法的頻率較高,而且歷次刑法修正案修改的刑法條文各有不同,導致刑法修正文本也不得不隨著刑法修正案的出臺而不斷更新,使得刑法文本問題變得更為復雜。再加上采用刑法修正案之前和之后,全國人大常委會還分別通過單行刑法和刑法修改決定的方式修改刑法,導致刑法文本不統(tǒng)一的問題更加棘手。目前刑法文本不統(tǒng)一的局面顯然有損刑法典的統(tǒng)一。
但遺憾的是,《常委會公報》同時公布刑法修正案和刑法修正文本不僅難以起到預想的統(tǒng)一刑法文本的效果,而且適得其反,恰恰固化了刑法文本以兩副面孔示人的分裂局面:一面是1997年刑法原文及其歷次修正案、單行刑法和刑法修改決定共同組成的刑法文本;一面則是根據(jù)歷次刑法修正案、單行刑法和刑法修改決定修改后的刑法修正文本。因此,應當重新審視全國人大常委會公布刑法修正文本的做法是否妥當,而與此密切相關的刑法文本統(tǒng)一問題也需要認真對待。令人困惑的是,《刑法修正案(十二)》通過后,《常委會公報》并未公布相應的刑法修正文本。在頒布《民法典》開啟我國的法典時代后,如何在修改法典的同時保證法典文本的統(tǒng)一就不僅僅是理論研究的課題,而且是擺在立法機關面前的現(xiàn)實問題。
二" 刑法修正文本構成與刑法修改方式
從立法背景資料來看,公布刑法修正文本主要是解決刑法修正案帶來的文本統(tǒng)一問題。具體而言,“修正案通過后,以主席令的形式公布的是修正案文本,沒有將修正案內(nèi)容放入刑法作重新公布”周光權《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憲法和法律委員會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十一)(草案)〉審議結果的報告——2020年12月22日在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十四次會議上》,《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公報》2021年第1號,第137頁。。但《刑法(2020年修正文本)》的內(nèi)容并不只是“將修正案內(nèi)容放入刑法作重新公布”,而是由三部分構成:其一,截至2020年通過的十一個刑法修正案;其二,一個單行刑法,即全國人大常委會1998年通過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懲治騙購外匯、逃匯和非法買賣外匯犯罪的決定》(以下簡稱《關于懲治騙購外匯、逃匯和非法買賣外匯犯罪的決定》);其三,一個修改決定,即全國人大常委會2009年通過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修改部分法律的決定》。這就意味著,1997年修訂刑法至今,盡管運用頻率、修改程度等差異極大,刑法修正案、單行刑法和刑法修改決定都屬于我國刑法修改方式。
(一)刑法修正案:有待改進的刑法修改方式
目前,除了刑法之外,我國僅有憲法的修改采用了修正案的方式,而且對于憲法修正案通過之后是否公布修正文本這一問題,也經(jīng)歷了從不公布到公布的轉變。因此,考察憲法修正案以及相關的憲法文本統(tǒng)一問題能夠為解決刑法修正案的不足提供參照。
自1982年至今,全國人大分別于1988年、1993年、1999年、2004年、2018年通過了五個憲法修正案,而是否公布憲法修正文本則經(jīng)歷了一個逐步調整的過程。1988年憲法修正案和1993年憲法修正案通過后,全國人大并未公布根據(jù)憲法修正案修改后的憲法修正文本;1999年修改憲法時,盡管《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修正案(草案)的說明》正式提出“在出版的文本中按修正案把原文改過來”田紀云《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修正案(草案)的說明——1999年3月9日在第九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二次會議上》,《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公報》1999年第2號,第100頁。,但在憲法修正案通過后并未公布憲法修正文本;直到2004年修改憲法,《常委會公報》才第一次公布憲法修正文本;2018年修改憲法則延續(xù)了2004年的做法,繼續(xù)在《常委會公報》上公布憲法修正文本。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全國人大看來,憲法修正案通過后公布憲法修正文本關系到憲法文本的統(tǒng)一問題。例如,2004年《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修正案(草案)〉的說明》專門強調:“為了維護憲法的權威和尊嚴,保證憲法文本的統(tǒng)一,同時有利于學習和實施憲法,建議本次會議通過憲法修正案后,由大會秘書處根據(jù)憲法修正案對憲法有關內(nèi)容作相應的修正,將一九八二年憲法原文、歷次憲法修正案和根據(jù)憲法修正案修正的文本同時公布?!蓖跽讎蛾P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修正案(草案)〉的說明——2004年3月8日在第十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二次會議上》,《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公報》2004年特刊,第74頁。
以憲法的修改為參照可以發(fā)現(xiàn),維護文本的統(tǒng)一是憲法修正案通過后公布相應的修正文本的最主要目的。這是因為立法技術的瑕疵導致我國的憲法修正案和刑法修正案在實踐中都遭遇了“不實用”的尷尬。正如有學者所指出的,“一旦通過便很少有人問津,鮮有機會被閱讀和引用”鄒奕《我國憲法修正案的性質檢視:憲法文本的組成部分抑或修正指南?》,《四川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3期,第38頁。。具體而言,我國現(xiàn)有的法律修正案不是由獨立可引用的法條構成,表述方式更像是修改說明,導致司法機關在適用法律的過程中無法直接引用孔德王《論作為法律修改方式的法律修正案》,《四川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年第6期,第27頁?!,F(xiàn)行有效的司法解釋明確規(guī)定,刑法修正案不可以單獨引用,法院引用經(jīng)刑法修正案修改后的刑法條文應當表述為“經(jīng)××××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修正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在裁判文書中如何表述修正前后刑法條文的批復》(法釋〔2012〕7號),《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公報》2012年第1期,第3頁。。也就是說,法官必須根據(jù)刑法修正案的指引修改刑法原文之后才可以得出現(xiàn)行有效的、可以直接引用的刑法條文。因此,盡管“刑法修正案內(nèi)容并不獨立于刑法典而存在”黃京平、彭輔順《刑法修正案的若干思考》,《政法論叢》2004年第3期,第51頁。,但刑法修正案和刑法典是兩個獨立的法律文件,文本不統(tǒng)一的問題由此而生。
(二)單行刑法:被放棄的刑法修改方式
《關于懲治騙購外匯、逃匯和非法買賣外匯犯罪的決定》是我國唯一有效的單行刑法,自1999年放棄單行刑法轉而采用修正案的方式修改刑法后,“單行刑法已逐漸退出歷史舞臺”高銘暄、郭瑋《我國刑法修正模式辨正》,《法學雜志》2018年第12期,第4頁。。此次刑法修正文本將唯一的單行刑法與歷次刑法修正案一并納入其中之所以值得特別重視,是因為既有認識只關注到了單行刑法與刑法修正案的差異,但忽略了二者的相似點。根據(jù)主流觀點,放棄單行刑法轉而采用修正案是因為后者相對于前者的比較優(yōu)勢:“相對于刑法典來說,由于單行刑法具有獨立性,是與刑法典并列的法律形式,因此其內(nèi)容除非是對刑法典進行全面修訂,否則不能進入刑法典之中。司法機關在引用條文時都要援引單行刑法的條文,因為在條文序號上單行刑法與刑法典是兩套不同的體系?!标惻d良《刑法修正案的立法方式考察》,《法商研究》2016年第3期,第5頁。也就是說,單行刑法獨立于刑法典并單獨適用,成為存在于刑法之外的特別刑法。
但比較之后可以發(fā)現(xiàn),單行刑法與刑法修正案之間既有不同之處,也有類似的地方。從內(nèi)容上看,單行刑法可以分為兩種類型。其一是新增類,旨在刑法之外增設新的刑法規(guī)范,如《關于懲治騙購外匯、逃匯和非法買賣外匯犯罪的決定》第一條增設了刑法原文沒有的騙購外匯罪,盡管其是以漢字數(shù)字而非法條序號開頭,但正如有學者所指出的,“采用了直接規(guī)定的方式,對此無法將其納入刑法典的條文體系中”陳興良《刑法修正案的立法方式考察》,《法商研究》2016年第3期,第4頁。。其二是修改類,旨在修改既有的刑法條款,如《關于懲治騙購外匯、逃匯和非法買賣外匯犯罪的決定》對刑法的修改,其內(nèi)容如下:
三、將刑法第一百九十條修改為:公司、企業(yè)或者其他單位,違反國家規(guī)定,擅自將外匯存放境外,或者將境內(nèi)的外匯非法轉移到境外,數(shù)額較大的,對單位判處逃匯數(shù)額百分之五以上百分之三十以下罰金,并對其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數(shù)額巨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jié)的,對單位判處逃匯數(shù)額百分之五以上百分之三十以下罰金,并對其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處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度珖嗣翊泶髸瘴瘑T會關于懲治騙購外匯、逃匯和非法買賣外匯犯罪的決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公報》2021年特刊,第215頁。
就具體的文字表述而言,與其說它是法律條文,不如說它是修改刑法的操作指南,與刑法修正案的修改類條款無異例如,《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的如下內(nèi)容:“二、將刑法第一百六十八條修改為:‘國有公司、 企業(yè)的工作人員, 由于嚴重不負責任或者濫用職權,造成國有公司、企業(yè)破產(chǎn)或者嚴重損失,致使國家利益遭受重大損失的, 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致使國家利益遭受特別重大損失的, 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畤惺聵I(yè)單位的工作人員有前款行為, 致使國家利益遭受重大損失的,依照前款的規(guī)定處罰。’‘國有公司、企業(yè)、事業(yè)單位的工作人員,徇私舞弊,犯前兩款罪的,依照第一款的規(guī)定從重處罰。’”。單行刑法中的修改類條款主要由三部分構成:第一,表明位置的漢字序號,如“一”、“二”;第二,指引性用語,如“將刑法第一百九十條修改為”;第三,因更改而生效的規(guī)定。可見,單行刑法中的修改類條款只有與刑法典的相應條文結合起來才能得出能夠適用的法條?!缎谭ǎ?020年修正文本)》第一百九十條正是根據(jù)《關于懲治騙購外匯、逃匯和非法買賣外匯犯罪的決定》的上述內(nèi)容的指引修改后形成的,這或許就是刑法修正文本納入《關于懲治騙購外匯、逃匯和非法買賣外匯犯罪的決定》相關內(nèi)容的緣由。已經(jīng)有刑法學者主張,全國人大應當將這唯一的單行刑法“盡早納入刑法典”趙秉志《當代中國刑法法典化研究》,《法學研究》2014年第6期,第189頁。。由此可見,單行刑法中的修改類條款并非獨立于刑法,而是與刑法修正案類似,內(nèi)容上依附于刑法而形式上獨立于刑法。
(三)刑法修改決定:被忽略的刑法修改方式
刑法學界的主流認識是,自1999年采用修正案修改刑法后,刑法修正案是我國刑法修改的唯一方式趙秉志《當代中國刑法法典化研究》,《法學研究》2014年第6期,第183頁。。但根據(jù)《刑法(2020年修正文本)》的題注《立法法》第六十五條第三款規(guī)定:“法律標題的題注應當載明制定機關、通過日期。經(jīng)過修改的法律,應當依次載明修改機關、修改日期?!币约吧鲜鋈珖舜髴椃ê头晌瘑T會的說明,2009 年8月27日通過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修改部分法律的決定》也是刑法修正文本的構成之一。與此同時,上述修改決定也與歷次刑法修正案一道刊登于《常委會公報》刑法特刊之上。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指出,我國立法實踐形成了修訂、修正和修正案三種法律修改方式,其中的修正,即“以修正的方式對法律的部分條文予以修改,并以修改決定的形式公布”,“是我國法律修改最基本、最重要的形式”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國家法室編著《中華人民共和國立法法釋義》,第184頁。。據(jù)此可以認為,修改決定也是我國刑法的修改方式之一。不過值得注意的是,盡管這一修改決定早在2009年已經(jīng)生效,但或許是因為此次修改是“依據(jù)憲法修正案有關征收、征用規(guī)定對有關法律的修改”李適時《關于〈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廢止部分法律的決定(草案)〉和〈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修改部分法律的決定(草案)〉的說明》,《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公報》2009年第6號,562頁。,修改的內(nèi)容僅限于文字,修改的幅度比較小,刑法學界并不認為其屬于刑法修改刑法學界通說是,自從放棄單行刑法轉而采用刑法修正案修改刑法后,刑法修正案是唯一的刑法修改方式。參見:高銘暄、郭瑋《我國刑法修正模式辨正》,《法學雜志》2018年第12期,第6頁。。因此可以說,修改決定是被學界忽略的刑法修改方式。
但與一般的法律修正不同,此次以修改決定的方式修正刑法并未公布刑法修正文本。根據(jù)立法慣例,全國人大修正法律需公布法律修正文本。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的解釋是:“由于修改決定僅規(guī)定修改的條文,對于未修改的條文,也需要公布供社會公眾知悉,具體形式是修改決定之后附修正本,將原法律根據(jù)這一修改決定作相應的修改以重新公布。”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國家法室編著《中華人民共和國立法法釋義》,第184頁。換言之,修正法律應當同時公布修改決定和根據(jù)修改決定修改后的修正文本,而且在實踐當中,修正文本才是法院援引的正式法律文本。因此,以修改決定的方式修正了刑法但又不公布刑法修正文本并不符合常規(guī)。這就導致《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修改部分法律的決定》游離在刑法典之外,直至《刑法(2020年修正文本)》才將其融入刑法典。
三" 刑法修正文本的實用性優(yōu)勢與合法性疑問
全國人大常委會正式公布刑法修正文本之后,我國刑法文本呈現(xiàn)出兩種形態(tài)并存的局面:其一是1997年《刑法》以及隨后施行的單行刑法、刑法修正案和刑法修改決定共同組成的刑法文本;其二是根據(jù)單行刑法、刑法修正案和刑法修改決定修正后形成的刑法修正文本。相較于1997年《刑法》以及隨后施行的單行刑法、刑法修正案和刑法修改決定共同組成的刑法文本,刑法修正文本有其優(yōu)勢,但對于“保證刑法文本統(tǒng)一”的目標而言,尚需解決其面臨的正當性問題。
(一)刑法修正文本的實用性優(yōu)勢
刑法修正文本的最大優(yōu)勢在于實用性。目前來看,由于刑法修改方式的局限,現(xiàn)有的單行刑法、刑法修正案和刑法修改決定都不同程度地游離于刑法典之外,對于想要了解和引用刑法的普通讀者、法學研究者乃至專業(yè)法官來說,必須將現(xiàn)有的單行刑法、刑法修正案和刑法修改決定的相關內(nèi)容納入刑法之中方能知曉現(xiàn)行有效的刑法條文,稍有不慎就可能犯錯。以下兩個因素更是增加了犯錯的概率:一方面,我國刑法修改的頻率較高,1997年至今,我國已通過一部單行刑法、十二個刑法修正案和一個刑法修改決定;另一方面,我國還存在修改刑法修正案的刑法修正案,也即一個刑法條文被兩個以上刑法修正案先后修改,據(jù)學者統(tǒng)計,“經(jīng)歷過三次修正的有兩條,經(jīng)歷過兩次修正的有十一條”何帆編著《刑法注釋書(第2版)》,中國民主法制出版社2021年版,《第一版導言》第14頁。,高頻率的修改刑法和針對同一條文的反復修改使得引用現(xiàn)行有效刑法條文的難度大大增加,進而增加了閱讀和引用的難度。
相比之下,刑法修正文本都是由現(xiàn)行有效的條文組成,無需經(jīng)過復雜的組合即可知曉和引用,犯錯的概率大大降低。正因為實用性更高,在法律實踐中刑法修正文本的出鏡率更高,使用率也更高,不僅得到專家學者和出版社的青睞,也一度成為法院直接援引的文本。2007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在裁判文書中如何引用刑法修正案的批復》就順應當時大多數(shù)法院的意見,明確規(guī)定:“人民法院在裁判文書中適用刑法修正案的規(guī)定時,應當直接引用修正后的刑法條文,表述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條的規(guī)定’,或者‘《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條之×的規(guī)定’?!薄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在裁判文書中如何引用刑法修正案的批復》(法釋〔2007〕7號),《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公報》2007年第5期,第17頁。當然,刑法修正文本也并非盡善盡美,因為不管修改條文數(shù)量的多寡,只要修改刑法就要重新公布新的刑法修正文本,同樣會增加閱讀和引用的不便。
(二)刑法修正文本的合法性疑問
如前所述,公布刑法修正文本旨在“保證刑法文本的統(tǒng)一”?!读⒎ǚā返诹l規(guī)定,作為法律生效程序的公布由簽署和刊登兩個環(huán)節(jié)組成,而為了解決可能存在的文本不統(tǒng)一乃至文本錯誤等問題,其第三款專門規(guī)定,“在常務委員會公報上刊登的法律文本為標準文本”。根據(jù)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的權威解釋,“所謂標準文本,就是各種法律文本之間出現(xiàn)不一致時,均以常委會公報上刊登的法律文本為標準”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國家法室編著《中華人民共和國立法法釋義》,第182頁。。由此來看,目前公布的刑法修正文本能否作為標準文本,進而能否發(fā)揮統(tǒng)一刑法文本的功效是有疑問的。
第一,《常委會公報》不僅刊登了《刑法(2020年修正文本)》,而且刊登了包括《刑法修正案(十一)》在內(nèi)的歷次刑法修正案等法律文本。隨之而來的問題是,1997年《刑法》以及隨后施行的單行刑法、刑法修正案和刑法修改決定共同組成的刑法文本是標準刑法文本,還是《刑法(2020年修正文本)》才是標準刑法文本?因為標準法律文本要想發(fā)揮統(tǒng)一法律文本的功效必須是唯一且確定的。
第二,《刑法(2020年修正文本)》盡管刊登于《常委會公報》之上,但并未經(jīng)過國家主席簽署,不符合法律公布的要件,因此不應當作為具有法律效力的法律文本。反觀歷次刑法修正案,都是經(jīng)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國家主席簽署后才刊登在《常委會公報》上。例如,《刑法修正案(十一)》由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后,國家主席習近平簽署了第六十六號主席令,其內(nèi)容如下:“《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十一)》已由中華人民共和國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十四次會議于2020年12月26日通過,現(xiàn)予公布,自2021年3月1日起施行?!薄吨腥A人民共和國主席令(第六十六號)》,《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公報》2021年第1號,第123頁。
第三,根據(jù)前述立法背景資料可以發(fā)現(xiàn),《刑法(2020年修正文本)》并非全國人大或者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的,而是“由法制工作委員會根據(jù)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的刑法修正案、刑法修改的決定等,對刑法作相應的修正”而來周光權《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憲法和法律委員會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十一)(草案)〉審議結果的報告——2020年12月22日在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十四次會議上》,《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公報》2021年第1號,第137頁。。因此,《刑法(2020年修正文本)》是由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編輯而來的。實際上憲法修正文本也面臨類似的合法性困境,其是由全國人大秘書處整理而來的,也未經(jīng)全國人大表決通過。
綜合以上分析,此次公布的刑法修正文本并不具有合法性,不僅全國人大或全國人大常委會沒有表決通過,也沒有經(jīng)國家主席簽署,而且不是唯一確定的標準文本。再加上現(xiàn)行有效的司法解釋也并未修改,將其確立為法院引用的正式法律文本,對刑法修正文本能否實現(xiàn)“保證刑法文本的統(tǒng)一”的初衷不得不存疑慮。
四" 統(tǒng)一刑法文本的具體方案
法律的統(tǒng)一首先是文本的統(tǒng)一。自1997年提出“制定一部統(tǒng)一的、比較完備的刑法典”王漢斌《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訂草案)〉的說明——1997年3月6日在第八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五次會議上》,《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公報》1997年第2號,第220頁。以來,雖然我國刑法一直采用“統(tǒng)一刑法典”或“一元刑法典”的立法模式周光權《我國應當堅持統(tǒng)一刑法典立法模式》,《比較法研究》2022年第4期,第57頁;劉艷紅《我國刑法的再法典化:模式選擇與方案改革》,《法制與社會發(fā)展》2023年第3期,第65-71頁。,但由于刑法、單行刑法、刑法修改決定和刑法修正案長期并存,加之近年來正式公布的刑法修正文本,刑法文本不統(tǒng)一的問題愈發(fā)復雜。縱觀我國刑法修改方式及其衍生出的刑法文本問題,在筆者看來,統(tǒng)一刑法文本需要解決緊密相關的兩個問題:其一,將現(xiàn)有的單行刑法、刑法修改決定和刑法修正案整合納入刑法,終結目前刑法文本不統(tǒng)一的問題;其二,選擇恰當?shù)男谭ㄐ薷姆绞讲⒓右愿倪M,確保后續(xù)修改刑法不會妨礙其文本的統(tǒng)一。
一方面,全國人大可以考慮采用修訂刑法的方式解決目前刑法文本不統(tǒng)一的問題,即一次性將現(xiàn)有的單行刑法、刑法修改決定和刑法修正案相關內(nèi)容直接匯編納入刑法,形成新的且統(tǒng)一的刑法文本。修訂不同于修正,“以修訂的方式對法律條文進行全面修改,重新公布法律文本以替代原法律文本”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國家法室編著《中華人民共和國立法法釋義》,第182頁。。具體而言,法定提案主體應當將《刑法(2020年修正文本)》和最新的《刑法修正案(十二)》的內(nèi)容轉化為《刑法(修訂草案)》提交全國人大,由后者按照立法程序審議并表決后刊載在《常委會公報》上對外公布。換言之,立法機關直接以修訂后的統(tǒng)一的刑法文本取代1997年《刑法》、一個單行刑法、一個刑法修改決定和十二個刑法修正案。這樣一來,刑法修正文本即獲得了法律效力,成為刑法的標準法律文本。此舉不僅能夠化解刑法修正文本的正當性危機,而且立法成本相對較低。
今后出臺新的刑法修正案則可以作為統(tǒng)一刑法文本的立法契機。全國人大可以借鑒1997年修訂刑法的經(jīng)驗,以整合和更新并舉的方式再次修訂刑法,通過并公布最新的統(tǒng)一的刑法文本:整合是指將1997年《刑法》實施至今為修改刑法而通過的單行刑法、刑法修改決定和刑法修正案編入刑法;更新則是指將準備制定的新的刑法修正案的內(nèi)容編入刑法。實際上,已經(jīng)有刑法學者主張“適時通過修訂方式將刑法修正案的內(nèi)容整合、融入到1997年刑法中”周光權《法典化時代的刑法典修訂》,《中國法學》2021年第5期,第42頁。,而刑法再法典化的學術主張也日益增多劉艷紅《我國刑法的再法典化:模式選擇與方案改革》,《法制與社會發(fā)展》2023年第3期,第60-80頁;姜濤《刑法再法典化的法理與藍圖》,《中國法學》2023年第5期,第27-48頁。。
另一方面,通過修訂刑法的方式解決目前刑法文本不統(tǒng)一的問題之后,全國人大未來修改刑法應當將確保文本統(tǒng)一作為重要立法目標,避免再次出現(xiàn)文本不統(tǒng)一的問題。這就需要重新審視目前已經(jīng)采用過的三種刑法修改方式。
首先,現(xiàn)有的唯一一個單行刑法增加類條款獨立于刑法,但修改類條款在內(nèi)容上依附于刑法而在形式上獨立于刑法。從立法技術角度而言,全國人大統(tǒng)一刑法文本后不應當再采用單行刑法修改刑法的方式。
其次,現(xiàn)有的唯一一個刑法修改決定雖然修改了刑法,但并未按照立法慣例公布根據(jù)刑法修改決定修改后的刑法修正文本??疾煳覈薷姆傻膶嵺`,全國人大以修改決定的方式修改法律時,不僅對外公布修改決定,而且一道公布根據(jù)修改決定修改后的法律修正文本。此外,以修改決定的方式修改法律后,在實踐中法院、學界引用的都是法律修正文本而非修改決定。例如,2023年《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修改〈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決定》通過后由國家主席簽署主席令予以公布,《常委會公報》同時刊登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修改〈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決定》和根據(jù)該決定修改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修改〈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決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公報》2023年第6號,第635-639頁;《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公報》2023年第6號,第640-671頁。。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對此的解釋是:“以修正的方式對法律的部分條文予以修改,并以修改決定的形式公布,由于修改決定僅規(guī)定修改的條文,對于未修改的條文,也需要公布供社會公眾知悉,具體形式是修改決定之后附修正本,將原法律根據(jù)這一決定作相應的修改以重新公布?!比珖舜蟪N瘯ㄖ乒ぷ魑瘑T會國家法室編著《中華人民共和國立法法釋義》,第182頁。因此,前述《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修改部分法律的決定》修改了刑法但并未重新公布刑法文本的做法屬于例外情形,與立法慣例不合。倘若全國人大以修改決定的方式修改刑法也按照立法慣例重新公布刑法文本,那么刑法修改決定就能夠在修改刑法的同時不妨礙刑法文本的統(tǒng)一。
最后,刑法修正案是目前最為重要的刑法修改方式,也是刑法學界主張的最佳刑法修改方式趙秉志《當代中國刑法法典化研究》,《法學研究》2014年第6期,第189頁;張明楷《刑法修正案與刑法法典化》,《政法論壇》2021年第4期,第4-17頁;劉艷紅《我國刑法的再法典化:模式選擇與方案改革》,《法制與社會發(fā)展》2023年第3期,第69頁。。但為保證刑法文本統(tǒng)一,以下兩種改進方案可供選擇。其一,將刑法修正案的表述方式由修改說明式的表述方式調整為常規(guī)法條的表述方式,使之成為獨立可引用的法條。在此情況下,刑法原文和刑法修正案共同構成刑法文本,由于改進后的刑法修正案可以獨立引用,因此在修改刑法的時候無需改動刑法原文,進而無需公布刑法修正文本。其二,借鑒修改決定的做法,全國人大同時公布刑法修正案和刑法修正文本,并在刑法修正案中明確規(guī)定,“《刑法》應當根據(jù)修正案作相應修改并對條文順序作相應調整,重新公布”。在此情況下,刑法修正文本獲得標準法律文本地位。實際上,在我國法律修改實踐中,修改決定與修正案的區(qū)別并不大,不僅名稱容易混淆,而且都采用修改說明式的表述方式孔德王《論我國法律修改的三種方式》,《四川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4期,第50-52頁。。
五" 余論:認真對待法律修改
自2000年全國人大修改法律的數(shù)量首次超過制定法律數(shù)量之后,修改法律的數(shù)量在立法中所占的比重不斷增加沈春耀、許安標主編《大智立法:新中國成立70年立法歷程》,法律出版社2019年版,第354頁。。為應對立法形勢的變化,全國人大反復強調法律修改在立法工作中的重要性。早在2002年,時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李鵬就強調:“把修改法律放在與制定法律同等重要的位置上?!崩铢i《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工作報告——2002年3月9日在第九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五次會議上》,《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公報》2002年第2號,第140頁。2011年,時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吳邦國在形成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今后要“更加注重法律的修改完善工作”吳邦國《在形成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座談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1年1月27日,第2版。。進入全面依法治國的新時代后,習近平也多次強調,我國的立法應當“堅持立改廢釋并舉”習近平《加快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求是》2015年第1期,第6頁。。但與修改法律已經(jīng)成為“最為主要的立法形式”黃海華《新時代法律修改的特征、實踐和立法技術》,《中國法律評論》2022年第5期,第172頁。相比,學界對法律修改的重視程度并不夠,即便談到法律修改也僅僅探討如何修改具體條款,包括本文探討的修改法律后的文本統(tǒng)一等往往被歸為細節(jié)問題而遭到忽視。刑法的修改方式與文本統(tǒng)一問題提示我們應當認真對待法律修改,現(xiàn)有的法律修改技術還遠未成熟。在《民法典》頒布開啟了我國法典化時代后,《民法典》以及今后制定的法典都將不可避免地面臨修改,挑戰(zhàn)只會更加艱巨。
[責任編輯:蘇雪梅]
Unification of the Amended Criminal Law Text and the Criminal Law Text: Analysis Based on the Technology of Legal Amendment
Kong Dewang" 48-54
To ensure uniformity in the criminal law text, after the Standing Committee of the National People’s Congress (NPC) passed the Amendment XI to the Criminal Law, the Communique of the Standing Committee of the National People’s Congress published the amended criminal law text for the first time. This text integrates effective separate criminal laws, decisions on amendments to the criminal law, and criminal law amendments from 1997 to the present into the criminal law. While amended criminal law texts are commonly seen in practice, such as those edited and published by publishers following the adoption of each criminal law amendment, it is the first time the Communique of the Standing Committee of the National People’s Congress published the latest amended criminal law text after the adoption of a criminal law amendment. This cannot be equated with the edited and published texts by the private sector. According to legislative background information, the NPC Standing Committee’s unconventional move aims to ensure the uniformity of the criminal law text.
The non-uniformity of the criminal law text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way China amends its criminal law. Since the revision of the Criminal Law in 1997, China has adopted three methods for amending the criminal law: separate criminal laws, criminal law amendments, and decisions on amendments to the criminal law. These three methods have led to varying degrees of difficulty in maintaining a unified criminal law text. Firstly, as the most important method of amending the criminal law, criminal law amendments are formally independent of the criminal law and must be incorporated to clarify the currently effective criminal law provisions. Thus, amended criminal law texts based on various criminal law amendments have emerged and become more practical criminal law texts. Secondly, although separate criminal laws have been discontinued, the existing sole separate criminal law’s amendment clauses are not independent of the criminal law but are similar to criminal law amendments, content-wise dependent on the criminal law but formally independent of it, which to some extent also spurred the creation of amended criminal law texts. Lastly, the existing sole decision on amendments to the criminal law has long remained outside the criminal law, altering its content without publishing the amended criminal law text according to legislative conventions.
Despite the practical advantages of the amended criminal law texts, there are doubts about whether the currently published amended criminal law text can serve as a standard text and whether it can effectively unify the criminal law text. This is because it has not been voted on by the NPC or its Standing Committee, nor has it been signed by the President, and it is not the only definitive standard text. Unifying the criminal law text requires addressing two closely related issues: firstly, integrating the existing separate criminal laws, decisions on amendments, and criminal law amendments into the criminal law to end the current non-uniformity of the criminal law text; and secondly, choosing and improving the appropriate method for future amendments to ensure that subsequent amendments do not impede the uniformity of the criminal law te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