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王威的小說創(chuàng)作，聚焦于社會大潮中的小人物，從生活狀態(tài)與生存秩序的摹寫中加以觀照，對生命境遇以及人性的探究，構成了其小說的核心命意；并在人性欲望的書寫中，將其轉化為對以善為內核的本質追求，以及基于道德層面的美的永恒狀態(tài)，體現(xiàn)了王威對于生命存在的理解。面壁現(xiàn)實本源，回歸生命理想，從對峙到回歸，反映著王威的生命哲學和對生存意義的深刻理解。

關鍵詞：王威 小說 生命哲學

王威是近年涌現(xiàn)出的具有鮮明藝術個性和探索精神的青年作家。自2012年以來，陸續(xù)在《上海文學》《鐘山》《北京文學》等發(fā)表了一系列極具特色的小說，并出版小說集《幸福的巧克力》，長篇小說《遠處傳來誰的歌聲》，引發(fā)了廣泛關注。王威以其細膩而樸素的筆觸，通過豐富的人物群像，深刻詮釋了人間百態(tài)，不僅真實地呈現(xiàn)了底層人群的生存狀態(tài)，更深入地探索了人性的復雜性。在她的作品里，人性的吶喊、欲望、骯臟以及無奈狀態(tài)的描寫，既是對時代的深刻速寫，也表達了對人性的深切哀悼。近年來，王威的小說創(chuàng)作視野逐漸拓寬，從生存經驗延伸至對生命本體的深入探求，因而，她總能夠捕捉到人性中原始而純粹的光芒，這種力量從生命的沉重中爆發(fā)出來，反映出作者在面對現(xiàn)實的過程中，從對抗到自然回歸的轉變。這不僅是作者對生命的深刻理解和通達，也是其生命哲學的生動體現(xiàn)。

一

王威的小說具有一種堅硬的品格和超越性的精神光芒。她也寫世俗人間煙火，但她并不滿足于此，她有更高的精神追求。她的小說從日常生活特別是底層人生出發(fā)，抵達的卻是深藏于俗世生活內里的生命真相和人性內涵，從而透釋出某種超驗性質感。

王威的作品如一把鋒利的刀刃，直插生活的心臟，閃耀著現(xiàn)實主義的冷峻光芒，展現(xiàn)出其深邃的社會洞察力和對人性多維度的精妙描繪。她的小說不僅捕捉到了個體生活的微妙細節(jié)，更映射出了社會變革中的集體記憶與情感共鳴，如同打開了現(xiàn)實主義的萬花筒，通過一系列鮮活的人物群像，深入挖掘生存的本質。《饑餓的餐館》《誰打來的電話》《歡樂頌》《愛情曾經來過》《劉水果，我?guī)阋黄痫w》《寫給小五的第十九封信》等，通過汽車修理站站長、廢品回收員、手機貼膜工、送貨員、搶劫犯等人物群像，生動地勾勒出了社會底層生活圖景。無論是在流水線上重復著單調勞動的工人，還是在都市邊緣為生存而掙扎的流浪者，王威的文字讓我們得以一窺那些常被邊緣化、被忽視的群體的生活狀態(tài)，感受到他們情感的起伏和生命的頑強，從而更加深入地理解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

王威通過對底層人物的深刻刻畫，展現(xiàn)了他們在生活挑戰(zhàn)面前的堅韌與脆弱，以及在社會轉型期所經歷的困惑與掙扎。《劉水果，我?guī)阋黄痫w》中，在劉水果身上，生存是真實可感的畫面，他既是廢品回收者也是搶劫犯，但無論哪一種身份，他都被迫接受命運的安排。劉水果與鄭小渡都曾懷揣著通過回收廢品來改善生活的夢想，卻因為二人對文學的熱愛，導致冬瓜一伙人的威脅和暴力，這對他們的精神世界造成了沉重的打擊，最終使淪為城市的流浪者，而鄭小渡的下落不明，更是象征著生存困境的無助與飄渺。面對現(xiàn)實的桎梏，王威以細膩的筆觸展現(xiàn)了殘酷而荒誕的境遇，在對“日子是吐著信子的毒蛇”的描寫中，揭示了現(xiàn)代人的生存處境，進而延伸至人性的復雜處。

羅蘭·巴爾特在《寫作的零度》中曾指出，對作家而言，理解一種現(xiàn)實語言就是最具有人性的文學行為。王威的筆下，人性不是簡單的黑白對立，而是呈現(xiàn)出了更為豐富和復雜的色彩。他通過細膩的筆觸，描繪了人物內心的掙扎與成長，以及他們在社會大環(huán)境中的適應與抗爭。這種對人性的多維度展現(xiàn)，使得《遠處傳來誰的歌聲》不僅是一部青春小說，更是一部深刻探討人性和社會現(xiàn)實的文學作品。小說聚焦于當代青年人生的關鍵時刻，即畢業(yè)前后的人生經驗與心路歷程，在現(xiàn)代都市的背景下，為我們展現(xiàn)了一幅錯綜的社會關系網和情感糾葛圖。謝京玉與吳鹽之間的愛情，是小說的核心線索，圍繞著他們的故事，作者巧妙地編織了一張關于人性、欲望和道德的網。吳鹽，在命運的安排下與謝京玉相遇并墜入愛河，在他們的關系中，我們看到了愛情的力量和遭受的枷鎖，更多時候，它同時受制于命運轉折和道德束縛。劉反復為了仕途離開鄭懷秀，而又陷落生存漩渦的處境，彭妮和李成蹊陰陽兩隔的結局，這些無不反映著社會現(xiàn)實對于個人命運的支配與建構。

顯然，與單純“講故事的人”相比，王威也許更樂于做一個人性的勘探者，她像一個私家偵探，通過小說一層層逼近人性的幽微晦暗之處，因而，她的小說呈現(xiàn)出蘊藉之美的同時，也呈現(xiàn)出某種冷凝之色。

王威在小說中通過對于人性的解構，揭示了人性與欲望之間的復雜關系。劉反復的角色，提供了另外的視角。他為了仕途，不惜犧牲與鄭懷秀的婚約，展開對謝京玉的追求，這種功利主義的行徑，無疑暴露出他的貪婪，以及對于財富、地位、權力的渴求。謝明德的策略，更是將人性的復雜性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他的行為更加復雜和多面，他不僅是一個權力的操縱者，也是一個受制于情感枷鎖的普通人，他的故事讓讀者思考權力、道德和人性的界限，以及在現(xiàn)代社會中如何面對和處理這些復雜的關系。

《遠處傳來誰的歌聲》這部小說是對人性復雜性的深刻洞察，也是對現(xiàn)代都市生活的一次深刻剖析，其中，對于良善的點染，減弱了現(xiàn)實的逼仄和沉重，在吞并謝氏集團之前，吳鹽的仁慈，都是一種面對人性黑暗中開出的慈悲的花。當安安專心彈奏鋼琴時，這些表露光芒的細節(jié)構建出生命的溫度。每個人物都擁有自己復雜的內心世界，在生命的灰度中，他們的靈魂閃爍著獨特的光點。這些人物在面對生活的不公和挑戰(zhàn)時，經常會展現(xiàn)出令人難以置信的善良和堅韌。他們所堅守的生命底線，不僅是為了生存，更是為了維護生而為人的尊嚴和價值。這種對人性的深刻洞察，讓讀者對這些底層人物產生了深深的同情和敬意。

小說在一定意義上是對自我的探索和認知，這也是小說的魅力之所在。然而，人性是一座隱秘幽深的花園，你很難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小說的含混性和不確定性?！肚迤綐贰吠瑯邮且粋€頗具人性深度作品。夏宗全明知自己不是“投毒者”，卻一直默默承受著罵名，甚至因此被剝奪了教書的權利，這是因為愛。因為，他心里很清楚，一家三口，如果他不是投毒者，只能是女兒夏小荷。這是夏宗全的理智所能達到的邊界，然而，他的愛與承受，乃至對于木蘭的無私付出，換來的卻是冷漠和毀滅，這就是人性的悖論。王威通過木蘭這一形象，將“罪與罰”的叩問，推進到了人性最深處，從而極大升華了小說的藝術境界。

王威的文學世界里，孤獨不僅是一個普遍的情感體驗，更是一種深刻的存在狀態(tài)。無論是在繁華都市的喧囂中，還是在寧靜鄉(xiāng)村的孤獨里，她筆下的人物們總是與內心的孤寂和外界的隔閡相伴。他們如何在孤獨的深淵中尋找自我，如何在孤立的境遇下尋求心靈的慰藉，成為了作品中不斷回響的探討。

《寫給小五的第十九封信》中，孤獨的主題從小說的開篇就顯露無遺。那扇未曾被敲響的房門，仿佛是現(xiàn)代人生活的一種隱喻。小說中的“我”，一個離婚后獨自生活的流水線工人，與小五之間的對話，透過平房外的敲門聲，打破了生與死的界限，將故事帶回到了童年。小五與和出現(xiàn)在深秋寒夜的漁網襪女子有著同樣的飄零感，而“我”與小五像是彼此的燭火照亮著生命， “我”給小五的信，更像是對頑強生命力的頌歌，而這種面對壓迫的抗爭，成為了一種生存的力量。

王威的文學創(chuàng)作不僅是對個人經歷的記錄，更是對時代精神的捕捉。她的作品以其真實、深刻和富有啟發(fā)性的特點，為當下文學貢獻了獨特的聲音，同時也為我們提供了理解當下中國社會和人性的一個窗口?！毒湃辍肪哂袕驼{小說的特征，這是一部具有探索意義的作品，作者將人性的反思，以及現(xiàn)代人的自處方式介入更為偶然的歷史，從生活的厄運與不可操控的命運中，尋找現(xiàn)代人生存的可能性。從小說本身來看，作者通過“九三年”咖啡館營造了一個串聯(lián)過去、當下與未來的空間，“文革”在此被解構為一系列并無直接關聯(lián)的片段，小說中的每段時間都是封閉的，人在封閉的輪回與循環(huán)中，體驗著脆弱與無助。酷似丹丹的女孩，懷抱的魚缸都牽連起“我”在丹丹家中將魚投向火堆的場景，作為意象的“金魚”建構起不同時空之間的聯(lián)系，以此實現(xiàn)既有歷史的解構，這顯然會帶來開放性的未來，以及不確定性，由于個人在歷史的層層消解，人面對著無意義的境遇，以及近乎是宿命的孤獨。這種孤獨情緒蔓生于歷史的必然，小說的結局看似荒誕卻恰到好處，原本閉環(huán)的救贖行為并未完成，“我”送出去的金魚被原路退回，并在女孩與其朋友發(fā)生的賭約中走向瓦解。王威通過對歷史的解構，從荒誕的現(xiàn)實困境折射出人的掙扎，讓讀者思考孤獨的本質，以及如何在孤獨中尋覓生活的意義和力量，從作者筆下主人公的生命軌跡，以及在面對困境時的抉擇，也可看出作者自身的心靈轉變的軌跡。

二

小說本質是對人性的探索。探索和表現(xiàn)底層人的生命境遇與命運流轉，是王威小說的一個突出特點，王威以其深刻的現(xiàn)實關懷和對生存困境的直面，不僅反映了現(xiàn)代人在現(xiàn)實挑戰(zhàn)中尋找出路的努力，以及如何走出生存困境的探索，更通過細膩的筆觸，勾勒出人物內心世界的轉變和成長，《雪夜》《比翼雙飛》《良辰》《陽光刺眼》《大雨滂沱》等皆鮮明地表現(xiàn)出了王威觸摸生命的脈搏之后，趨向修行的道路。

王威的小說常常將現(xiàn)實生活的尖銳問題與人物的理想追求相結合，通過種種碰撞，展現(xiàn)了人物內心的掙扎與成長，不僅增強了作品的現(xiàn)實感，也使讀者能夠更深刻地感受到人物的情感變化?！堆┮埂吠ㄟ^陳蔚藍和梁剛等人物的生活經歷，深刻地反映了當代社會的多重困境和個體的生存狀態(tài)。梁剛盡管生活給予了他沉重打擊，但他依然尋找著自我救贖的可能，展現(xiàn)了個體在逆境中的堅韌與復蘇。小說中對抗生命褶皺的力量，不僅是對現(xiàn)實的深刻反映，也是對理想的追求和對生命價值的探索。

王威巧妙地運用了“雪夜”這一意象，既是寒冷與孤獨的象征，也是人物內心純凈理想的隱喻。在這樣一個背景下，人物的每一次掙扎和抗爭，都顯得尤為動人。小說描寫的雖是底層的灰暗人生，但作者在這些生命的暗影中努力營造出對于理想的純然追求，展現(xiàn)了在現(xiàn)實生活的重壓下，這些蒙塵的生命經過煉獄般的洗禮之后的復蘇。

王威并非簡單地描繪苦難，而是深入探討了苦難背后的人性光輝和生命的力量。她讓我們看到了在生活的泥淖中，人們如何通過自我努力，實現(xiàn)心靈的凈化和精神的提升。這種對生命深層次的理解和尊重，是對人的存在意義的深刻探索?！堆┮埂分?，生命如同一張不斷展開的畫卷，每一條褶皺都記錄著我們的經歷和成，這些褶皺，可能是失敗的打擊、失去的痛苦，抑或挑戰(zhàn)的重壓，但在對抗生命的褶皺中，我們看到了個體如何在逆境中展現(xiàn)出頑強的生命力，這種對抗，是對生命的深刻理解和尊重，也是對人的自我存在意義的探索。從對于生命個體生存沖突的揭示，到趨向于信仰的力量的賦予，王威在人類生存價值的判斷中，逐漸構建起自身對于生命哲學的理解。

《比翼雙飛》是王威對信仰力量的一次深刻探討，小說從現(xiàn)實經驗出發(fā)，重新詮釋了傳統(tǒng)工藝與現(xiàn)代生活的關系。小說以泥叫吹手工藝人的命運變遷為線索，展現(xiàn)了劉框框的父親與于根水的人生軌跡。劉框框的父親希望燒制一對完美的“比翼雙飛”，卻始終未能如愿，然而，當于根水帶著劉框框見到鄭萬福，一場匠藝的傳承也是生命的交接最終完成，這不僅是對傳統(tǒng)工藝的傳承，也是對生命意義的深刻思考，生命的意義在于不斷地創(chuàng)造和延續(xù)。王威在這部作品中展現(xiàn)了對個人生存狀態(tài)的深入思考。與以往作品中個人隨命運撥弄的形象不同，《比翼雙飛》中的主人公在面對生死時展現(xiàn)出了內省與平靜，這反映了對生命本質的深刻理解。

王威的小說常常將人物的命運發(fā)展與主體性的探索聯(lián)系在一起，以藝術的方式或非理性的想象來平衡精神與肉體、個體與環(huán)境之間的沖突。比如《良辰》中常常唱起《牡丹亭》的王小贊，《劉水果，我?guī)阋黄痫w》中熱愛詩歌的鄭小渡，當劉水果與鄭小渡以雙倍的價格來收購《飛鳥集》《倉央嘉措詩集》時，他們卻因之受到暴力傷害，作者在艱難的日常中賦予了大量藝術色彩，它們以一種心靈傾訴的方式，展現(xiàn)出人們對自身生命的豐富與發(fā)展，即便在頗多時候，這些常常難以在現(xiàn)實的土壤中結出果實，作者保存了現(xiàn)實中可能會面對的處境，并未為了理想化的結局去設置大團圓，王威對于現(xiàn)代人生存狀態(tài)的關注，為其生命哲學的書寫提供了新的向度。

王威太著迷于對人性的探究，在一定程度上她放棄了生活自身的邏輯與可能，去想象一種極端性的也許并不真實的人性境遇——小說充滿了“懸念”。《清平樂》中夏小荷一直想知道，“他當年為什么要給母親投毒”？但是這一問題一直延宕甚至懸置，形成了小說邏輯鏈的空白；再如，夏宗全去世后，夏小荷整理他的遺物，發(fā)現(xiàn)了一疊手工折的紙燕子，“每只燕子的翅膀上，都標注著日期，是母親每年的生日，從她去世那年開始的，共折了十只?！边@是宿命？抑或一種殘忍？從這一隱喻性細節(jié)，我們讀出了王威對生活對人性的憐憫之心，不忍之心，從而賦予她的小說某種明亮之色。

王威的小說創(chuàng)作，為我們提供了一種理解和感悟生活的方式，她的作品不僅是文學的創(chuàng)作，更是一種對人類生存狀態(tài)的深刻思考和哲學探索。通過她的文字，我們得以感受到生命的溫度，理解到在現(xiàn)實挑戰(zhàn)中尋找出路的重要性，以及在生命修行道路上不斷前行的勇氣和力量。無論是通過藝術還是其他形式，對于生命意義的追問始終是蔓延于王威小說的主體性質素。當王威通過小說中的人物觸摸到生命的脈搏，在直觀的感性經驗之上，作者通過理性的介入，開始探討生命存在意義的踐行方式，彰顯出王威作品的延伸方向。

三

對人與自然關系的重新審視，構成了王威小說的另一重要主題。在王威筆下，自然不僅是背景，也不僅僅是小說的敘述裝置，而是故事的靈魂和推動力，它以神秘的方式介入人類的生活，喚醒我們對生命力量的認知，這接近于柯勒律治“想象性理性”的概念。在王威的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一種深刻的藝術探索和哲學思考，作者通過想象和理性的中介，使得個體完成過去與當下的統(tǒng)一，自然感性被賦予藝術的元素，轉化為一種審美感性，并將審美與理性的內涵帶入實存，《狼王》與《靈山寺的鐘聲》便是王威具有張力的此類作品的實踐。這兩部作品都體現(xiàn)了王威對于藝術與哲學的深刻洞察，以及他在創(chuàng)作中不斷探索和實踐的勇氣。王威不僅為讀者提供了一種審美的享受，更激發(fā)了人們對于生命、自然和宇宙的深層次思考。在這個過程中，藝術與哲學不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轉化為了一種能夠觸動人心的力量，引導人們在現(xiàn)實世界中尋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和價值。

《狼王》是一部深刻探討人與自然關系的短篇小說，小說以一位攝影家八條的故事為線索，展現(xiàn)了人類對野生動物的尊重、保護以及商業(yè)利益與自然保護之間的沖突。小說講述了一位攝影家，原本計劃深入山林拍攝狼的照片，卻意外地救助了一匹受傷的狼，在與狼建立了深厚的情感聯(lián)系后，攝影家也拒絕了通過直播狼來賺錢的機會。小說中，八條的行為是對現(xiàn)代商業(yè)化社會的一種反思，他選擇了尊重生命，而不是將狼作為賺錢的工具，這種選擇體現(xiàn)了對自然和生命的敬畏。

另一方面，小說展示了自然的力量，這種力量以一種不可抗拒的方式影響著人物的命運。這種力量是純粹的，它不依賴于人類的任何干預，而是以自己的方式存在和演變，這種自然的介入，為小說注入原始的生命力。攝影家的形象立體而深刻，他的轉變從一開始有目的的攝影到與狼共生，展現(xiàn)出跨越物種的生命本性的光輝。狼的形象也被賦予了人性化的特征，它不僅是自然界的一員，也是故事中的重要角色，與攝影家之間建立了超越物種的情感聯(lián)系。《狼王》不僅僅是一個關于救援的故事，它還隱含了對現(xiàn)代社會中人與自然關系的深刻反思，以及對個人道德選擇的探討，小說也通過其獨特的敘事手法和象征性的語言，探討了個體與自然、理性與感性之間的復雜關系。作品中的狼王不僅是自然界的王者，也是個體理性與感性沖突的象征。通過對狼王形象的塑造，王威試圖揭示出人性中的野性與文明的張力，以及個體在社會與自然中的定位。

這種對生命真諦的感知，是小說中人物成長和轉變的關鍵?！鹅`山寺的鐘聲》通過宗教體驗的混融，實現(xiàn)生命的神啟，促使人們重新在思考個體生命與世界的關系，這為讀者呈現(xiàn)了一個更為廣闊的思考空間。作品中的鐘聲不僅是宗教儀式的一部分，更是對生命意義的深刻追問。王威通過對母鹿的故事的描寫，引導讀者去思考個體生命與宇宙、自然和神性的聯(lián)系，以及在現(xiàn)代社會中如何尋找到內心的寧靜與和諧。

《靈山寺的鐘聲》講述了“我”與母親重返朱堂的故事。在大別山深處，唐爺是個獵人，但是當唐爺觸摸到母鹿中的鹿胎時，他將火銃折斷扔進燒炭盆，最終前往靈山寺。在一邊是菩薩，一邊是殺戮中，王威將對生命的審視，以及現(xiàn)實中的矛盾延伸至虔敬的本性的思考，探索了人類存在的動物本能與道德之間的對立問題，小說中，母鹿的形象在小說中具有強烈的象征意義。它不僅是自然界中的一個生命體，更是人類道德選擇的試金石。母鹿是作為拯救者出現(xiàn)的，母鹿以及它所孕育的鹿胎，成為了全村人生存的希望，這種犧牲精神在某種程度上也體現(xiàn)了自然界中生命相互依存、相互支持的關系，這也促使我們對于自然界中同源共生的生命表現(xiàn)出反思，并通過母鹿的“慈悲”，甚至“犧牲”，呈現(xiàn)出人間的大愛，合乎善的美德標準。

小說中，善的選擇成為自然美感最重要的因素，它引導著生命個體在既有的規(guī)范與秩序之下，建構自我的道德品性。故事中，唐爺?shù)霓D變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他從獵人身份變成了一個尋求精神解脫的修行者。這種轉變不僅僅是個人層面的，更是對整個社會價值觀的一種反思和挑戰(zhàn)。從更深層次來看，他的行為是一種對生命尊嚴的維護和對自然法則的尊重?！鹅`山寺的鐘聲》是一部充滿哲思的作品，它以一個簡單的故事為載體，探討了人類存在的深層次問題，引導讀者思考生命的意義、道德的價值以及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可能性。通過這部小說，我們得以一窺人類內心深處的善良與慈悲，以及在面對復雜現(xiàn)實時，如何做出符合道德的選擇。無論是在《狼王》中的自然辯證，還是在《靈山寺的鐘聲》中的宗教體驗，王威都在試圖構建一個更加和諧、深刻的世界觀。

此外，王威的小說中也常常融入對自然界的贊美和思考。她認為自然界的和諧與平衡是人類道德品性構建的重要參照，通過觀察自然界中生靈萬物的生長、繁衍和相互依存，人們可以領悟到生命的真諦，從而在現(xiàn)代社會中建立起更加健康和諧的自我道德觀念，她用文學的形式，探索了個體如何在現(xiàn)代社會中找到自我，實現(xiàn)自我價值，并構建起積極向上的生命哲學，她的作品不僅是對美的追求，更是對生命意義的深刻追問，為讀者提供了豐富的思考空間和精神滋養(yǎng)。

王威顯然是個講故事的高手，她的小說表現(xiàn)出了極強的敘述能力。她極善于經營結構，擅用“巧思”，即使一個短篇小說例如《清平樂》，小說采用了嵌套的結構形式，內敘事和外敘事兩條線索同時展開，“投毒”事件僅僅構成了小說的外敘事，小說真正的“故事”是夏宗全與木蘭之間的故事，構成了小說的“復調”式結構。同時，小說有中許多“閑筆”，實則是“伏筆”，看似蜻蜓點水，漫不經心，實則草蛇灰線，嚴絲合縫，表面上波瀾不驚，實際上卻是暗流涌動，賦予小說極強的審美張力。我甚至覺得王威具有某種藝術“潔癖”，她講究語言和結構、節(jié)奏和韻致，用筆節(jié)制有度，這并非單純小說技巧，而是一種藝術修養(yǎng)。

縱觀王威的小說創(chuàng)作，她從現(xiàn)代人的生存經驗入手，深入到個體內在的情感體驗，揭示作為主體的個人對于生存意義的賦予，她不僅僅是在敘述故事，更是在探討個體如何在這些沖突中建構自我，以及如何在復雜的社會關系中尋求個人的價值和意義，在王威的筆下，每一個角色都充滿了生命力，她的作品常常蘊含著深刻的哲學思考，通過對生存意義的不斷探求，展現(xiàn)了個體對于生命價值的追問和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并在藝術的恒久的審美感知中對生存意義進行探求，她將自然界中生靈萬物的美的平衡，指向現(xiàn)代人自我道德品性的構建，從而搭建起生命自身意義的生命哲學。

（作者單位：中國海洋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