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欒
汪滔的辦公室門上寫著兩行字——“只帶腦子”和“不帶情緒”。但他又是一位言辭激烈的領導者,常年堅持每周80多個小時的工作時間,辦公桌旁邊就放著一張單人床。
對員工的設計不滿意時,他會直截了當?shù)卣f:“這是什么垃圾!”
汪滔的這一做事風格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馬斯克。馬斯克在《埃隆·馬斯克傳》卷首說,“對于所有曾被我冒犯的人,我只想對你們說,我重新發(fā)明了電動車,我要用火箭飛船把人類送上火星。可我要是個冷靜、隨和的普通人,你們覺得我還能做到這些嗎?”
汪滔的大疆重新發(fā)明了無人飛行器。他說在年輕人中間,功利主義不斷抬頭,什么行業(yè)熱門就去干什么。很多人主動選擇遺忘這樣一個事實,就是——只有做自己真正感興趣的事情才能把它真正做得好,只有懷揣崇高的理想才能走得更遠。
很少有一家成功企業(yè)的創(chuàng)始人如汪滔一般理想主義。汪滔對一顆螺絲的松緊程度都有嚴格的要求,他告訴員工,要用幾個手指頭擰到什么樣的感覺為止,力求完美。
感覺是種主觀情緒,很難量化,卻幾乎是每個成功企業(yè)家都具有的天賦。
理想的偏執(zhí)讓大疆飛得足夠高,占領了全球消費無人機80%以上的市場。但作為一家企業(yè)來講,大疆卻變得越來越低調,就像貼著地面極速飛行,躲過了所有的雷達掃描。
貼地而不觸地,是實力也是基操;還能極速飛行,除實力外,則是全局的掌控力以及一些決定生死的微操了。
商業(yè)是場冒險。商業(yè)越極限,冒險越綺麗,路途就越兇險。能夠抵達終點的冒險家,被稱為成功的企業(yè)家。
汪滔算是一位。
1947年,查爾斯·耶格爾在肋骨受傷的情況下,駕駛飛機突破音障,達到1.015馬赫的速度。在那一刻,他代表人類完成了對音速的超越,飛行的極限再度向前邁出一大步。他退役時累計試飛過180種不同的飛機,并在97歲高齡安然去世。
有人說,那種不顧危險,追求極限的精神,是崇高的信念;也有人說,那是瘋狂的偏執(zhí)。
汪滔不是飛行員,但他對飛行有著同樣的崇高信念。
或者說,有同樣的瘋狂偏執(zhí)。
2006年,汪滔走到了人生的低谷,最初和他一起創(chuàng)辦大疆的兩位同學都已經(jīng)離開,他帶著自己招聘到的三四位毫無經(jīng)驗的員工,研發(fā)直升機飛控系統(tǒng)。汪滔拼湊的20萬元的初始資金所剩無幾,而當時的大疆只能依靠售賣那些“手搓”的飛控系統(tǒng)賺錢。那一年,大疆的第一個產品賣出了5萬元,成本只有1.5萬元。在兩年多時間里,大疆就這樣以小作坊的方式運轉著。
孤獨是冒險者的常態(tài),也是必經(jīng)的過程。
汪滔通常會在晚上十一二點來到辦公室開始工作。一有靈感,他就會拿起電話和員工交流。他甚至要求員工寫“時報”,匯報自己每小時都干了什么。后來,汪滔在一次采訪中坦言,“我是一個完美主義者,所以與其他人交流時會造成很多摩擦?!?/p>
大疆當時的員工回憶,工作之外,汪滔有時會走出那間位于蓮花北村的小區(qū)、被大疆當做辦公室的民房,去小賣部買包“咪咪”吃。
后來,汪滔和團隊之間的摩擦,差點讓襁褓中的大疆解散,他的團隊一度只剩一個出納。
其實,當時只有26歲的汪滔大可不必忍受枯燥而苦悶的創(chuàng)業(yè)生活。他的家境遠比同齡人優(yōu)越,父親是工程師,母親是一名教師,后來下海經(jīng)商成為了小企業(yè)主。在他的家鄉(xiāng)杭州,這樣的家境即使不算頂尖,也足夠汪滔衣食無憂過一生。
但對汪滔來說,飛行是他唯一的夢想,他無法忍受自己成為一個平庸的人,無法忍受自己造出平庸的產品。
此后的17年里,汪滔和他的大疆一路維持著這種執(zhí)著,踩滿油門,全速向前。
汪滔的飛行夢想,來自童年。
在讀了一本講述紅色直升機探險故事的漫畫書《動腦筋爺爺》后,他開始對天空充滿了想象,并將大部分時間都花在與航模有關的讀物上。相比中等的學習成績,這種業(yè)余愛好給他帶來了更多的慰藉。
在高中,汪滔的學習成績在中等水平浮動。為了激勵他勤奮學習,父親承諾,只要他在考試中拿到高分,就獎勵他一架遙控直升機。為此,汪滔暫時拋下了對航模的研究,開始全身心地投入學習。
最終,出色的頭腦和對夢想的執(zhí)著,讓汪滔實現(xiàn)了目標。他的父親也兌現(xiàn)承諾,給他買了一架遙控的直升飛機。
汪滔對這架遙控直升機愛不釋手,可惜在一次飛行中,這架遙控直升機因為電池沒電突然掉了下來,摔得近乎散架。為了拯救自己的“夢想”,汪滔從父親那里要來了廠家的聯(lián)系方式,試圖更換一批新零件,然而很久之后,他才收到那批零件。
事實上,直到現(xiàn)在,無人機因為碰撞造成的墜毀,和因為信號丟失導致的飛丟仍然很常見。但大疆擁有完備的售后體系,用戶可以購買附加的保險服務,在無人機飛丟或損壞后以很低的價格換新,或者寄送回大疆進行維修。在保修期內,前幾次維修的費用往往低于消費者的預期,速度也很快,并且會有專門的客服進行溝通。這也是大疆的核心競爭力之一。
那架摔壞的直升機讓汪滔感受到了為夢想而不顧一切的快樂,也讓他感受到航模尚不完美:造價昂貴、維修麻煩。這成為他日后創(chuàng)辦大疆的一顆種子。
高考后,汪滔就讀于華東師范大學,為了夢想,他選擇了電子系。在上海度過了3年后,汪滔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有接觸到和無人機相關的知識,這樣下去,將和自己的夢想漸行漸遠。
這也正常,大學的通識教育和專業(yè)課程,教會了人思考,但很難教會一個人主動去冒險和創(chuàng)造。
汪滔決定退學。他甚至沒有考慮過讀完大學再在研究生階段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他一刻都不能忍受了。
在一所名校讀到大三,卻突然退學追求自己的夢想,這在所有的中國父母看來都是不可理喻的行為,汪滔的父母也不例外。但汪滔卻執(zhí)意從華東師范大學退學,向麻省理工學院、斯坦福大學等名校發(fā)去了申請。
大學的3年,于汪滔也不是完全沒有意義。在這里,他認識了自己的妻子,也認識到一個事實:他的事業(yè)不是學出來的,而是創(chuàng)造出來的。
對夢想的偏執(zhí),幾乎讓汪滔的人生走入死胡同。
他想系統(tǒng)學習無人機知識,但因為大學時期成績一般,退學之后,汪滔申請的名校自然而然幾乎都把他拒之門外。只有香港科技大學向他伸出了橄欖枝。
在校期間,汪滔參加了兩次機器人大賽,獲得香港冠軍和亞太區(qū)并列第三。積累了經(jīng)驗后,汪滔把畢業(yè)設計的方向選定為直升機飛控。
畢業(yè)設計得到了學校1.8萬港元研究經(jīng)費的資助。同時,他還找來了兩位同學做自己的助手,沒日沒夜地搞起了研究。很遺憾,汪滔的畢業(yè)設計在空中懸停演示時,再次從空中摔了下來。
其實對汪滔來說,摔機早已司空見慣。因為多次摔機,旋轉的螺旋槳葉還在他手上留下了一個傷疤。但這次摔機卻在他人生和事業(yè)中,摔出了一片新天地。
李澤湘注意到了汪滔的天賦。他看到汪滔身上跟一般學生的不同,尤其是領導才能以及對技術的理解能力。李澤湘不僅拯救了當時僅僅拿著及格分數(shù)畢業(yè)的汪滔,還將在日后拯救懸崖邊的大疆。
從另一個角度而言,汪滔的成長不同于李澤湘曾經(jīng)帶過的其他高材生。后來讓他成功的的那些閃光點,曾經(jīng)可能只是李澤湘眼中的某種“試驗品”——特殊的產業(yè),需要一些獨特的人去驅動。
經(jīng)李澤湘的推薦,汪滔成了他的研究生。不僅如此,李澤湘還“縱容”汪滔曠課創(chuàng)業(yè),并推薦他將公司放在深圳,而非學校所在的香港。
于是在2006年,汪滔帶著兩位同學來到深圳,在舅舅的雜志社提供的不足20平方米的辦公室里,創(chuàng)立了大疆。
彼時的深圳,已經(jīng)隱隱有成為全球制造業(yè)的中心之勢。在摩肩接踵、寸土寸金的華強北,汪滔幾乎可以找到他需要的所有零件,手工拼裝在團隊DIY的無人機支架上,然后用自己的飛行控制系統(tǒng)讓無人機平穩(wěn)飛行。依靠出售這些DIY的無人機產品,大疆獲得了第一筆利潤。
然而,這樣的商業(yè)模式顯然難以長久,彼時的無人機應用場景狹窄,公司營收不穩(wěn)定且難以持續(xù)。加上當時的汪滔根本不懂如何與團隊溝通,他的兩位合伙人因此相繼離開,汪滔只得帶著剩下的幾位毫無經(jīng)驗的員工繼續(xù)搞研發(fā)。
2006年底,汪滔父親的朋友陸迪投了50萬元給大疆,讓汪滔暫時擺脫了資金困擾。
但到了2007年,汪滔和大疆再次無路可走。他變成了光桿司令,團隊只剩他和一個出納,他茫然無措地去找李澤湘想辦法。當時李澤湘正在給哈工大深圳研究院的學生上課,汪滔自己一個人在外面無助地等了兩個小時。
李澤湘回憶,“他(汪滔)的員工拿著他的東西到外面去生產銷售,還想買通他的內部員工用他的設備做產品測試。汪滔想去告他,律師找他要70萬元,汪滔哪來70萬元?”
倪光南曾說:“沒做成事之前,可能都會被當成唐·吉訶德。”那時的汪滔,像極了唐·吉訶德。但值得慶幸的是,李澤湘知道怎么幫他。
“我們的好騎士唐·吉訶德第二次出征?!薄短啤ぜX德》上卷,第七章。
在這一章里,唐·吉訶德不再孤獨,他開始和桑丘·潘沙一起出征,這一對伙伴也成為了文學史上的經(jīng)典形象。
巧合的是,在大疆的發(fā)展史中,李澤湘就是汪滔的桑丘·潘沙。
汪滔追求完美,李澤湘懂得適度妥協(xié);汪滔專心打磨產品,李澤湘則協(xié)調人才、資源。更重要的是,李澤湘有創(chuàng)業(yè)經(jīng)驗,他此前創(chuàng)辦的固高科技是中國市場份額最大的高速度、高精度運動控制器供應商,他能幫汪滔避過創(chuàng)業(yè)路上一個又一個的坎兒。
李澤湘說,“汪滔的畢業(yè)設計是新工科教育的另一大核心:發(fā)現(xiàn)和定義問題,并整合各種技術和資源去解決問題。之前,畢業(yè)設計都是老師給問題,學生答題,最后以成績結束。學生對此類問題沒有主人翁精神,缺乏認同和成就感,也很難以此為起點,進入更高、更深層次的探索,如創(chuàng)業(yè)。”
所以,即便汪滔的畢業(yè)設計失敗摔機,李澤湘也愿意接納他成為自己的研究生,并且不遺余力地支持他創(chuàng)業(yè)。他知道,汪滔這樣的探索者、冒險家太少了。
“汪滔之后,我就再也不給學生布置畢業(yè)設計問題了,而是要他們以小組的形式通過大量市場調研去發(fā)現(xiàn)和定義問題,并整合跨學科技術和供應鏈資源去解決問題。而在他之后,我指導畢業(yè)設計的十個學生里,九個走上了創(chuàng)業(yè)之路。”
從2014年開始深度參與投資李澤湘孵化項目的明勢資本合伙人黃明明形容,李澤湘有赤子之心、接地氣:“背一個很破的雙肩包,白襯衫、工裝褲,像一個老師傅,不像科學家?!?/p>
就是這位“老師傅”,把汪滔從失敗的邊緣拉了回來。
談及此事,李澤湘說得非常云淡風輕,“也做不了什么。就是幫他分析分析問題,找些人,給他一些錢。”
所謂的“找些人”,指的是2007年哈工大深圳研究院第一批學生畢業(yè),李澤湘動員很多人加入了大疆。汪滔的中學同學謝嘉也賣房籌錢投資了大疆,后來成為大疆的市場負責人。
所謂的“給他一些錢”,指的是2008年上半年李澤湘以及哈工大機器人方向的青年教師朱曉蕊一起投了100萬元人民幣,朱曉蕊也順勢成為大疆的首席科學家。
大疆自此開始走上正軌,一段中國智造的傳奇拉開大幕。
李澤湘補齊了汪滔的短板。
在團隊的努力下,大疆當年就發(fā)布了直升機飛控XP2.0版本,大疆飛控第一次達成超視距飛行。到了2008年,大疆在技術上再獲突破,打磨出了XP3.1這款飛控系統(tǒng)。它可以讓模型飛機在無人操作的情況下,自動在空中懸停。同年,大疆還發(fā)布第一架自動化電動無人直升機EH-1,并且派出團隊奔赴汶川地震災區(qū),采集第一手圖像資料,幫助救援人員尋找道路,深入災區(qū)。
XP3.1的飛行測試選擇在了西藏絨布寺——全球海拔最高的寺廟,距離珠峰北坡的直線距離僅有20公里。起飛海拔5 000米——這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采用無人機對珠峰地區(qū)進行飛行測試和航拍實驗。這架被命名為珠峰號的無人直升機,可以進行控制半徑約1公里的半自動遙控飛行,也可以進行控制范圍達10公里的導航點全自主飛行。
憑著這套飛控,大疆很快接到了一些訂單。大概每月20臺,按照每臺2萬元計算,一年下來有400多萬元的收入,公司開始走向盈虧平衡。
在李澤湘的幫助下,大疆逐漸走上了正軌。
其實,當時大疆的小作坊模式也很掙錢,產品主要是賣給國企,“他們買一架機器,我們出一群人去給他演示,他們給我們20萬塊?!?/p>
用汪滔的話來說就是easy money(快錢),但是他害怕公司做大的希望會毀在這種easy money上,立馬叫停了這種方式。他說,“這不符合我的方向。我是做產品的人,我只想把產品做好,讓更多人來使用?!?/p>
這點和瘋狂的馬斯克也很像。
基于這樣的執(zhí)念,大疆選擇了繼續(xù)精進飛控產品,直到做到汪滔覺得滿意為止。
2010年,大疆發(fā)布第一款基于飛控技術面向消費者的產品Ace one,成熟的飛控產品讓大疆順利打入海外市場。
就在那一年。大疆的團隊從一位新西蘭代理商那里得到一條信息:她一個月賣出200個平衡環(huán),但95%的客戶都把平衡環(huán)安裝在多軸飛行器上。而她每月只能售出幾十個直升機飛行控制系統(tǒng)。當時多軸飛行控制系統(tǒng)的主要廠商是一家德國公司,但他們的產品策略是DIY,用戶必須找到自己的組件并下載代碼,因此體驗不是很好,產品的可靠性也不行。
這件事,讓汪滔看到了多軸飛行器的潛力。
大疆當時的一位高管回憶,公司內部做了兩道選擇題。第一道是大疆繼續(xù)賣配件——飛控也算一個配件,雖然是核心配件——還是做整機?第二道選擇題是:如果做整機,是做固定翼,還是無人機,單軸或者多軸無人機?
團隊內部對于這兩道選擇題是有爭論的:“因為沒有可以參考的樣本,做整機你也不知道做成什么樣子,說實話,做多軸這時候你完全看不到前景,沒有任何參考,是很冒險的?!?/p>
經(jīng)過慎重考慮,大疆決定做多軸無人機,大疆也是全球第一個做整機的無人機廠商,而這也成為大疆輝煌的起點。作為技術狂人和自身發(fā)燒友的汪滔當即制定戰(zhàn)略,提出要著重解決穩(wěn)定性、清晰度、傳輸距離三個問題,大疆后來的產品線正是依照這份清單而展開。這份清單中三大問題對應著大疆的三大技術:云臺、航拍攝影以及傳輸系統(tǒng)。
可以說,大疆在這三大技術上進行的研發(fā),加上此前在飛控系統(tǒng)中投入的大量精力,是大疆在未來可以戰(zhàn)勝其他對手的關鍵。
2013年1月,大疆正式推出消費級無人機Phantom(精靈1)。此前大家玩多旋翼都是DIY型的,用戶用這家的機架再掛上那家的云臺,再選擇不同的飛控,而大疆則將這些都裝在了一起。汪滔本身就是一個極度重視工業(yè)美學的人,大疆很早就在產品的外觀設計上予以投入,因此,精靈 1代一出來就相當驚艷。
讓人驚艷的還有其價格。在做直升機飛控時,汪滔為了航拍已經(jīng)開啟了飛控、云臺和圖傳項目,甚至電機等配件也是自己做,加上iPhone推出后,傳感器價格急速下降,大疆將無人機售價做到了1 000美元,因此一經(jīng)推出便受到航模愛好者的高度關注。
當時大疆內部認為頭一個月3 000臺訂貨就到頭了,想不到的是一上來就是過萬的訂貨量。
“大疆有點像汽車啟蒙時代的福特。19世紀初期,美國有幾百家汽車配件廠,可能只有幾十家汽車組裝廠。很多配件廠以前是生產馬車配件的,核心模塊的可靠性都有待提高。福特出現(xiàn)后,就把其他汽車組裝廠干掉了?!蓖籼险f,“一定要做出整體化的產品,才能開辟較大的市場。我們正是瞄著這個點搶占先機,才有了現(xiàn)在的市場份額?!?/p>
大疆的產品迭代是如此之快,精靈1發(fā)布的同一年,大疆就將產品升級為精靈2,精靈2后來入選了2014年《時代》雜志評選的年度十大科技產品,證明當時它已經(jīng)成為一款全球知名的科技產品。在《生活大爆炸》《神盾局》等熱門美劇中,都出現(xiàn)了大疆無人機的身影。
2014年,是大疆輝煌的一年。
無人機概念大熱,創(chuàng)業(yè)團隊、上市公司、投資人紛紛擁入,產業(yè)鏈上下游高度繁榮。但對汪滔和大疆來說,這是一條已經(jīng)走了8年,幾乎沒有一步是白費的路。站在當下這個時間節(jié)點回看,我們甚至可以說,是大疆創(chuàng)造了無人機的繁榮。
同樣在2014年,時任香港特首梁振英在深圳拜訪大疆創(chuàng)始人汪滔,他問了汪滔三個問題。
“你在成長中,香港科技大學為你做了什么?”“你在創(chuàng)業(yè)中,深圳為你做了什么?”“假如香港具備了深圳的現(xiàn)有條件,大疆公司可不可能遷往香港?”
對于第三個問題,汪滔的回答不置可否。但他說,全球最好的產業(yè)鏈分工在深圳,最優(yōu)秀的工程師在深圳。大疆只設計,不生產,大疆的每一個螺絲釘都是外包的。
言下之意,只有深圳能成就大疆,大疆也只能留在深圳。
還是在2014年,紅杉全球的合伙人莫里茨訪問大疆,討論投資大疆事宜,問了一個問題:大疆有什么需要紅杉幫忙的?這是一個投資方兜售自我、贏得談判主動的一個慣用問題,基本都會落到政府關系、市場拓展、人才招募等落腳點上,汪滔的答案卻讓人大吃一驚:我想做一個全球最有影響力的機器人比賽,紅杉怎么看?
其實,這個時候的大疆也只是處于轉型多軸無人機的起步階段,剛剛推出精靈2,而汪滔卻在這樣關鍵的上升期堅持做一個看似毫無回報率的機器人比賽,這在很多人看來是無法理解的。
一年后,大疆主辦的機器人比賽RoboMaster正式辦成了面向全國大學生團體的國家級公開賽事,吸引了來自全國數(shù)百所高校近萬名的大學生。
“我們就希望在這個現(xiàn)實世界中通過自己的聰明才智做一些新的東西。其實這本身就是一場工程師的盛宴,發(fā)明家的盛宴。我們所處的社會不缺演藝明星和體育明星,但卻還沒有通過做事靠譜而成為明星的人。打開電視,我們還找不到一個讓工程師、發(fā)明家也能成為明星的智力競技運動。我希望RoboMaster能塑造姚明、劉翔這樣的全民偶像,更能產生喬布斯這樣受人尊敬的發(fā)明家和企業(yè)家。”談到創(chuàng)辦RoboMaster初衷時汪滔這樣說。
大疆在2013年1月到2015年5月完成了5次共2億多美元的融資,據(jù)說紅杉中國拿出了2億元,只得到了大疆2%的股份。
2015年,大疆在紐約舉行無人機產品“精靈3”的發(fā)布會,身為CEO兼CTO的汪滔居然缺席了這場萬眾矚目的儀式,因為“這款產品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完美”。
在李澤湘看來,汪滔將完美主義精神完整地嵌進了他的產品觀里,但這也為他帶來了不少爭議。
很多人覺得汪滔的性格讓人無法忍受,他自己也坦言,因為完美主義, “經(jīng)常讓員工們傷透了心”。
一位離職員工表示,“在大疆,玻璃心真的很難生存。”
對完美的過度追求,以及大疆所展現(xiàn)出的火箭一般的增長速度,讓汪滔看起來有一點“目中無人”。
2018年4月,大疆準備以競價的方式融資10億美金,且要求投資者須認購一定比例無收益的D類普通股(本質上是一種無息債),才能獲得B類普通股的投資資格。
即便條件如此苛刻,在首輪競價結束時,仍有近100家機構遞交了保證金和競價申請,認購金額較大疆的計劃融資額超過了30倍。由于投資熱情太高漲,大疆不得不開啟多輪競價篩選投資者。因為在那幾年中,大疆的營業(yè)額連續(xù)多年翻倍,凈利潤的年復合增長率達到70%以上。
然而,到了今天,投資人們卻在抱怨大疆,這個曾經(jīng)加價賣票,才能上車的投資標的。高價投資大疆以來,企業(yè)與他們溝通少,上市沒有消息,退出遙遙無期。這家耀眼的明星企業(yè)依然有著不錯的業(yè)績,但質疑之聲卻不斷地向它飛來。
在傳聞退出美國市場,要將總部遷往西安后,大疆不得不公開辟謠。大疆高級企業(yè)戰(zhàn)略總監(jiān)兼新聞發(fā)言人張曉楠在其朋友圈表示,“總部在廣東深圳,沒有計劃遷址陜西西安;全球用戶都重要,沒有計劃退出美國市場?!倍@條動態(tài)下方的定位,是“深圳市·大疆天空之城”。
一年前,大疆剛剛搬入這座投入巨資建設的總部,這片建筑位于寸土寸金的深圳南山,花費了6年時間進行建造。高度超過 200 米的非對稱懸掛鋼結構建筑像是兩棵樹干,各自向外延伸出6個巨大的玻璃方塊,兩棟塔樓在 24 層通過一座羽毛形狀的高空拉索橋實現(xiàn)相連。
在搬入新總部后,汪滔表示,“我們用6年時間精心打造了這座天空之城,它是大疆和所有合作伙伴智慧與心血的結晶。比起工作場所的升級,更為重要的是,我們的追求和夢想正在升級。”
但現(xiàn)實卻不像天空之城那般美好,盡管在消費級無人機市場,大疆的全球市場占有率突破了90%。然而,由于行業(yè)管控、禁飛等原因,大疆的無人機業(yè)務營收也有所放緩。
好在,大疆有一條培育了多年的“第二曲線”。
作為一家擁有大量技術儲備,頂級研發(fā)能力和全球品牌價值的科技企業(yè),大疆有著向任何賽道進發(fā)的可能性。
早在2016年,彼時風頭無兩的大疆就已經(jīng)開始悄悄布局車載業(yè)務。大疆車載不直接造車,而是為造車品牌提供軟硬一體的解決方案,包括大疆的空間智能技術,以及單目相機、雙目相機、智能駕駛域控制器、駕駛行為識別預警系統(tǒng)等自研核心零部件。
2017年大疆開展道路封閉測試,2018年獲得深圳第一批智能網(wǎng)聯(lián)汽車測試牌照,開始在各種道路場景進行常態(tài)化大規(guī)模測試,2019年啟用大疆車載品牌、正式投產,內部還孵化了做激光雷達的覽沃科技。同年12月,大疆首座車規(guī)級智能制造中心建成,并與大眾集團、上汽通用五菱開始建立合作。
覽沃科技在業(yè)內被稱作“價格屠夫”,通過整合大疆的供應鏈體系以及制造資源,推出低成本的激光雷達解決方案。
目前大疆車載提供的軟硬件一體的智能駕駛產品,主要包括D80、D130等為基礎L2級輔助駕駛功能,包含ACC自動巡航、自動跟車、自動泊車等功能,而80和130則代表系統(tǒng)運行的最高時速。D80+、D130+是指進階版輔助駕駛,增加了激光雷達、駕駛行為識別預警攝像頭、4個環(huán)視攝像頭,可以達到準L3級智能駕駛。
大疆深入智能汽車的布局,為自己打開了遠比無人機市場更大的想象空間。
大疆此前在無人機領域積累的感知、定位、決策、規(guī)劃等技術,可以輕易遷移到智能駕駛領域。傳感器、算力、算法、數(shù)據(jù),構成了大疆在智能駕駛領域的技術優(yōu)勢。同時,大疆在全球市場都是知名度最高的中國品牌之一,因此,當全球車企都為中國的新能源汽車技術的發(fā)展而側目時,大疆車載既有成熟產品,又有品牌影響力,擁有一個最早接觸全球新能源汽車市場的時間窗口。
大疆車載的第一款量產智駕方案“靈犀”搭載在2023款寶駿KiWi EV車型上,已在 2022年上市交付。
7月27日,大疆車載正式宣布其全新一代智能駕駛解決方案命名為“成行”。這一命名表達了成行平臺對大疆車載使命的踐行,希望以靈活的配置、友好的門檻、優(yōu)質的體驗促成用戶的美好出行。
9月26日,寶駿云朵兩款靈犀版車型正式上市交付,其中寶駿云朵460Pro靈犀版售價12.58萬元,460 Max靈犀版售價13.38萬元。寶駿云朵靈犀版搭載了由上汽通用五菱與大疆車載合作開發(fā)的“靈犀智駕2.0”系統(tǒng),該系統(tǒng)能力由大疆車載成行平臺支撐,是成行平臺基礎版本的首個量產落地成果。
從落地成果和使命愿景不難看出,大疆車載選擇了性價比路線,選用其方案的整車產品,成本可以壓低到接近10萬元。這對目前立志轉向新能源的傳統(tǒng)車企來說,有著相當?shù)恼T惑力。
據(jù)說,大疆車載團隊正在接受外部融資。如果順利,這將是車載團隊首次接受外部融資。一位投資人透露,大疆車載團隊認為,經(jīng)過兩輪融資后其估值可達15億美元。
在潛力巨大的新能源市場,汪滔能復制第二個大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