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克存
淡淡的白米飯,一口口嚼,口口都是香,口口也都是甜。一口口下肚,滿腹都是人間的暖,散發(fā)著淡淡的白米香。
白米飯的味道,于我來說,是18歲的味道,是生活的味道,是母愛的味道,也是夢想的味道。
白米飯,在很多人眼里,是再普通不過的食物,一日三餐皆可吃到。且因它的淡,在一些愛葷不喜素的“好漢們”眼里,如果沒有肉搭配,那“嘴里都能淡出個鳥來”。但它于我而言,卻不是淡的,而是甜的。我真正一天三頓都能吃上白米飯,是在18歲的時候,也是我高三畢業(yè)那年。那一碗碗白米飯,是母親特意獎勵給我的,也是我用高三的辛苦換來的,還是父親特批,給我開小灶,讓我吃飽了有力氣好好學(xué)習考大學(xué)用的。那時候我吃的白米飯,每一粒都像是加了糖,甜甜的,從嘴里一直能甜到心里。
說出來大家可能不信,上世紀80年代,我們家是真的吃不起一碗白米飯。其原因有二:一是我的故鄉(xiāng)山高、坡陡,氣候不適宜水稻的生長,地里根本就產(chǎn)不出來米;二是家里生活條件實在是拮據(jù),我上學(xué)的學(xué)費都難得湊齊,一袋袋白米,盡管不貴,但那也是天價,確實難得買回家。所以一年之中,從年頭到年尾,我們家基本吃不上幾頓白米飯,只有逢年過節(jié)除外,白米飯管飽。
18歲那年,我讀高三,父母為了能讓我實現(xiàn)“鯉魚躍龍門”的夢,以外出打工為由,也跟著我的腳步進了城。父親有木匠手藝,但在小縣城里,木匠活兒不常有,父親就在間歇時四處接各種臨工活兒,以此來維持生計。母親沒有手藝,又沒文化,除了偶爾有人請她干個幾天保姆活兒,其余大部分時間都是我和父親的專職“廚師”,主管我們的肚皮。當然,母親還有另一項任務(wù),那就是充當我的“學(xué)習監(jiān)督管理人”,只不過這個“官位”,是我給母親封的,就因為母親老愛教育我說:“要好好學(xué)習,想辦法考個大學(xué),別對不起每天吃的那一碗碗白米飯?!?/p>
白米飯是甜的。這是我那個時候吃出來的滋味。記得我們剛進城那天,父親特豪爽地買了一袋大米,外加一個蜂窩煤爐,還有一堆蜂窩煤,全都搬進了我們租來的小屋里。
有了吃飯的家伙什,母親在爐子里生了火,架上她從老家背來的一個燒得黑乎乎的小鋁鍋,迫不及待地就拆了米袋子,從中盛了兩碗白米,簡單淘洗便下了鍋。隨后,那兩碗白米在鋁鍋里被熬煮得“突突”響,香氣一陣一陣地襲擊我的鼻腔,饞得我好幾次暗暗吞口水。等水熬煮干后,母親又拿出了她從老家背來的三個大瓷碗和一個父親自己做的小木鏟,把米飯盛在碗里。等我們左手拿碗,右手持筷時,我才突然發(fā)現(xiàn),眼前除了一人一碗白米飯,連一口菜都沒有,而父親為了緩解尷尬,只好用拿筷子的手拍了拍腦袋,然后笑著說:“你看我這記性,只記得買米,卻忘了買菜,看來今天我們只能吃白米飯了!”當時聽父親如此說,我也沒多想,直接當了真,于是便大口大口地把碗里的米飯往嘴里刨,吃得那叫一個香,嚼一嚼,白米還甜絲絲的,著實味美。
直到后來我才知道,這次讓我吃出了白米飯的香甜味道來的特別“飯局”,卻是父親的無奈之舉——那天他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錢,根本就沒錢買菜了,所以我們才吃了一頓沒菜也沒油水的白米飯。
此后一年,白米飯就是主食,外加白菜、豆腐什么的搭配,但依然很少吃肉,偶爾能看見肉星,那也是母親煉油后剩下的渣。這種生活方式,一直維系到我參加完高考。記得考完最后一科時,父親破天荒地抽了時間早早地等在了學(xué)校大門口,他見我的第一句話,不是問我考得好不好,而是笑著說:“走,趕快回家去,今天你媽給你做了好吃的,正等著你回去呢!”回到家,剛進門,我就看見母親把飯菜擺滿了小桌子,有大片的肉,有青菜,有豆腐,有土豆片,還有白米飯。這頓飯,我吃得酣暢淋漓,大快朵頤,同時也讓我吃出了白米飯與以往不同的味道,那是母愛的味道,也是夢想的味道,更是父親寄予在我身上的希望的味道。
白米飯養(yǎng)活了我的18歲,白米飯也見證了我的高三歲月。現(xiàn)如今,每年臨近高考,面對餐桌上的一碗碗白米飯,我都忍不住會想起曾經(jīng)的高三歲月,也忍不住會想起那一碗碗白米飯的香甜味道。
淡淡的白米飯,一口口嚼,口口都是香,口口也都是甜。一口口下肚,滿腹都是人間的暖,散發(fā)著淡淡的白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