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春艷 黃珊珊
〔摘 要〕胡馮,國家二級演員,川東竹琴的重慶市級傳承人。多年來,她一直站在舞臺上展演四川竹琴。退休后,她一直堅持在社區(qū)、學校默默地從事竹琴傳承的教學工作,幾十年如一日地潛心研究聲樂技巧與傳統(tǒng)竹琴演唱的融合。
〔關鍵詞〕四川竹琴;傳承;堅守
四川竹琴,最早可追溯至商代,源于道教音樂,又稱“道琴”“唱道筒”“打道筒”,流行于四川、重慶等地,強調“字清、腔純、板正”,表演形式簡單、靈活,講求人到戲到,其說唱、發(fā)音、歸韻、聲調及習慣用語均以四川方言為基礎,一人飾多角來展現(xiàn)故事情節(jié),塑造人物形象。四川竹琴以特有的方式記載和傳承著巴蜀大地的歷史文化,是巴蜀人民智慧的結晶,是長期生產、生活實踐創(chuàng)造出的文化瑰寶。
川東竹琴的重慶市級傳承人——胡馮,師承竹琴大師華國秀,后隨潘光正、吳卡婭學習。她的唱腔靈活多變,且融合了科學的發(fā)聲方法,經(jīng)過多年不懈的努力,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
胡馮從小就喜歡唱歌,因經(jīng)常參加市里的歌詠比賽,當時在學校里小有名氣。那時候生活條件差,沒有太多的樂器,好在胡馮的啟蒙老師喜歡拉小提琴,上課的時候就用小提琴給旋律,讓胡馮跟著學唱。
從十幾歲進曲藝團起,胡馮身兼多職,既要表演四川竹琴、四川揚琴、四川盤子、獨唱、小合唱,還需要承擔主持等工作。每次下鄉(xiāng)演出,翻山越嶺,從村里走山路到萬縣(今重慶市萬州區(qū))各村鎮(zhèn),每個演員都需要自己背服裝道具。那個年代,村民的精神文化生活非常匱乏,有演出的時候,大家都會走很遠的山路來觀看,村子里條件簡陋,晚上沒有電、煤油燈等照明設備,村民就將竹子砍成一節(jié)一節(jié)的,在里面灌滿煤油,再用棉花條浸泡,點亮之后舉著“竹燈”照亮舞臺看演出,現(xiàn)場就像過節(jié)一樣熱鬧。演職人員晚上一般就住在老鄉(xiāng)家里,條件雖然艱苦,但是演員們毫無怨言,沒有任何人表現(xiàn)出一絲不悅。那個年代,農村里糧食不夠吃,肚子餓了甚至連最普通的餅干都買不到,因為飲食不規(guī)律,導致后來好多演員都有胃病。下鄉(xiāng)演出租用的大貨車,道具、服裝與景片常常混裝,演員只能坐在貨車的角落,山村的路異常陡峭,彎道又多,顛簸十幾個小時才能到達演出場地。農村經(jīng)常停電,有些地方根本就不通電,有時就用貨車的前置燈將場地照亮了進行演出。每次去工廠演出,除了表演節(jié)目、排戲,演員們還要輪流兼職售票的工作,在公路的街沿邊,磚頭壓著節(jié)目單用毛筆寫廣告,通常是八分錢、一毛錢一張票,從下午一點開始賣票直到五點,錢物快速清算交接好后,又開始化妝參加演出,日復一日,不知不覺間十幾年的時光過去了。
日子雖苦,但也甜。當年萬縣市財政每年要給萬縣曲藝團撥款,要求團里每年要完成100至200場次的演出。因此,為了達到考核標準,團里所有人一年里將近有大半年的時間都在外地演出。曲藝團建立之初,條件艱苦,演出的設施設備基本上沒有,有的也是年久失修的,所以,每次演出的部分收益總會用來添置團里的設備、維修場地、更換服裝等,當時的曲藝團在萬縣最熱鬧的地方有個小舞臺,是逛街的人的必經(jīng)之路,經(jīng)過大家的積極參與打造,短短幾年時間,曲藝團在當?shù)孛暆u起,大家的生活也越來越好。
胡馮自詡是個“笨鳥”,但她堅信,“笨鳥先飛,勤能補拙”。因此,對于華國秀老師所傳授的知識、技能和要求,胡馮都能腳踏實地認真完成,自己沒辦法解決的技術技巧也會再三請教,直至完全明白為止。那時曲藝團采取“送出去,引進來”的教學模式,21歲的胡馮幸運地來到成都跟隨揚琴名家劉松柏、楊奎本學習四川揚琴。以前的學習是通過口傳心授進行,沒有更多的音響資料可以參考,相關的音樂理論基礎也就薄弱。課后,更多的是要靠自己反復琢磨、吸取、領悟,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不斷地練習,惡補自身短板。去四川省曲藝團培訓時,楊奎本借了一盤磁帶給胡馮,她如獲至寶地反復聆聽學習,并暗暗下定決心,決定一個月不出門把所有唱段學出來,于是說做就做,一個月里除了下樓打飯,其余時間都關在房間里,不斷地聽記模仿學習,皇天不負有心人,終于在記錄了厚厚的幾本筆記后,胡馮學會了磁帶里的所有唱段,同期在四川省舉辦的四川揚琴大賽中榮獲二等獎。這種不怕吃苦,勤能補拙的“笨方法”,使胡馮的專業(yè)技藝不斷精進,并逐漸嶄露頭角。
為了適應市場的需要,復興川劇傳統(tǒng)劇目,曲藝團將川劇的一些劇目移植改編成曲劇,需要演員將川劇與曲藝進行融合,如《拉郎配》《借親配》《靈堂花燭》等,雖然是川劇,但是經(jīng)過胡馮的二度創(chuàng)作,融入了揚琴腔后,別有一番韻味;在排練《香港萬花筒》《出租新娘》《阿混新傳》《糊涂爹娘》時,胡馮在外形、化妝、形體、表演、聲音塑造上狠下功夫,反復思考、推敲,努力結合表演、舞蹈、戲劇等形式來塑造角色,提高表演技藝。排練竹琴節(jié)目《拷石匠》時,通過領唱、對白等,融匯各曲種的表演方式,革新傳統(tǒng)竹琴的表演形式,受到觀眾的一致好評。因為對傳統(tǒng)曲藝的學習為胡馮的竹琴技藝奠定了堅實基礎,竹琴節(jié)目《贊三峽》從唱腔設計到文字創(chuàng)作,成為三峽曲藝團的經(jīng)典保留節(jié)目,在全國第十五屆曲藝比賽中獲得群星獎。在傳承曲藝的理念和教學方法上,經(jīng)過多年不斷地總結思考,胡馮摸索出了一套竹琴教授方法,首先是要解決聲音通暢、聲區(qū)統(tǒng)一、高音技術技巧等問題;其次從形體上,訓練壓腿,走臺步,拉單膀,雙膀,手眼身法等基本功;最后教授專業(yè)技法,比如竹琴的打法,解決了手上功夫再教唱腔。學習竹琴乃至四川曲藝都要踏踏實實,一步一步地學,需要時間的積累。在發(fā)聲理念上,過去很多藝人因為發(fā)聲方法不夠科學,導致中老年就嗓子嘶啞而不能登臺演唱,或是竹琴的聲區(qū)統(tǒng)一問題不能很好地解決,導致聲區(qū)轉換存在明顯的“痕跡”,胡馮接受科學唱法的學習后,不斷地探索科學發(fā)聲方法與竹琴演唱的結合,“混聲”“管道”“高位置歌唱”等技術技巧的融合,經(jīng)過多年的演出及教學實踐,融會貫通,逐漸形成了一套科學的發(fā)聲理念,既沒有丟失竹琴傳統(tǒng)的“根”和“韻味”,同時又解決了發(fā)聲問題。
近年來,胡馮更深層次地研究川西壩子竹琴的結構、特點與川東竹琴的區(qū)別。在傳統(tǒng)段子方面,川西竹琴和川東竹琴各有所長,川西竹琴伴奏的“花點子”打法形式多樣靈活,非常好聽,川東竹琴是老腔老調,講求原汁原味,代表了川東地區(qū)竹琴特質,這與成都所處的地理位置有關,成都一直以來都是四川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極大地推動了竹琴與其他曲藝形式的交往、交融、交流,并提供了機遇與發(fā)展平臺,加上成都市政府給予的大力支持以及四川省曲藝團、成都市曲藝團擁有一大批知名的演員、專家,使得四川曲藝得到良好的發(fā)展。
當年,許多專業(yè)老師都認為胡馮的外形條件以及歌唱潛力是很少見的?,F(xiàn)在,令胡馮仍然感到遺憾的是沒能繼續(xù)學習美聲,但是,既然選擇了曲藝,一路走來,對于竹琴的傳播傳承,現(xiàn)在更多的是一種責任。幾十年來,胡馮站在曲藝舞臺的前沿,對曲藝的熱愛已融入到一個個鮮活的曲中人劇中情里。
現(xiàn)在在成都生活的胡馮,依然默默地為竹琴的傳播與傳承努力著、堅持著、堅守著,多年來一直為社區(qū)愛好者、四川師范大學音樂學院學生以及成都中小學學生進行竹琴的普及教學工作,對竹琴的聲腔、表演程式、演唱特點、伴奏演奏技法等進行深入細致的講授,盡心盡力地履行一名傳承人的責任,排演的四川竹琴節(jié)目《竹魂·琴韻》獲成都市高新區(qū)曲藝大賽一等獎,《川妹兒的幸福夢》榮獲第二屆全國中老年電視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魅力杯“金像獎”,幫助川內多位研究生完成四川竹琴表演及相關畢業(yè)論文,進一步提升了對四川竹琴的文本研究。
20世紀八九十年代,受港臺地區(qū)歌曲的沖擊,歌舞不吃香了,曲藝沒市場,團里不景氣,很多演員覺得竹琴沒有發(fā)展前景紛紛調走,最后只剩下兩個人,胡馮本可以有更好的去處,但市里堅決不放人,于是她就想“既然調不走,那就好好干!”就這樣,一直干到了退休。如今,隨著國家相關政策、制度的頒布,四川曲藝重獲新生,胡馮也十分欣慰。
胡馮說:“我們那一代能夠唱曲藝的人為數(shù)不多了,但是,我仍然會努力地堅持,會盡心盡力地把竹琴的傳承做下去,堅守下去?!?/p>
這些耄耋之年的曲藝傳承人,在如花的人生中,他們終身熱愛曲藝,始終堅守藝術理想,為四川曲藝的傳承與發(fā)展默默奉獻,勤奮耕耘,盡吐芳菲,他們是非物質文化遺產最燦爛最堅實的依托。
(本文圖片由胡馮授權使用)
參考文獻
①《中國曲藝音樂集成》全國編輯委員會:《中國曲藝音樂集成·四川卷》(上),北京:中國ISBN中心,1994年。
②吳澤地:《四川傳統(tǒng)竹琴概述》,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15年。
③譚春艷:《四川竹琴唱腔研究》,《四川戲劇》,2020年,第12期。
本文系2021年教育部人文社科規(guī)劃基金項目《四川曲藝傳承人口述史整理與研究》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21YJA760058)
作者簡介
譚春艷,四川師范大學音樂學院副教授; 黃珊珊,四川師范大學音樂學院研究生。
責任編輯 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