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瑪雅·安吉洛是當代世紀美國黑人女作家的代表人物，《我知道籠中鳥為何歌唱》是她唯一一部自傳型小說。作品記錄了主角瑪格麗特幼時在美國南方的生活，描述了她在性別歧視和種族歧視的雙重壓迫下找回自信和自豪的歷程。本文從拉康鏡像理論的角度探討美國黑人女性瑪格麗特的身份建構，論證大小他者是如何影響自我，構建自我身份。

【關鍵詞】《我知道籠中鳥為何歌唱》；拉康鏡像理論；他者；身份建構

【中圖分類號】I106.4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3）34-0028-03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3.34.009

作家瑪雅·安吉洛是當代美國黑人女作家的代表，在貧民窟長大的她不僅做過各式各樣的社會工作，也是一個人權作家。1969年，瑪雅·安吉羅的自傳《我知道籠中鳥為何歌唱》出版，此時民權運動正值高潮，她的作品是這個時代的反映，為她贏得了國際聲譽?！段抑阑\中鳥為何歌唱》記錄了作者幼年時期在美國南方的生活，黑人女性瑪格麗特在種族歧視和性別歧視中卑微生活，起初，她麻木順從社會秩序，缺乏自我認同，在同胞的引領與感化下，她逐漸找回了自我，完成了自我身份的創(chuàng)建。該小說為讀者勾勒出一個歷經(jīng)歧視后改變自我的黑人女孩形象，使讀者能夠窺探20世紀60年代的美國非裔是遭受何種苦難，如何克服困難和壓迫，重新生活的歷程。

通過對小說的閱讀和分析，不難看出主角瑪格麗特的身份構建與拉康的鏡像理論不謀而合，因此，本文試圖通過分析該小說的“他者”來揭示主角身份的建構歷程。

一、拉康的鏡像理論與“他者”

“他者”問題在拉康的主體性及主體間性理論中處于十分重要的核心地位，而拉康對“他者”的闡釋來源于鏡像理論環(huán)節(jié)，它與笛卡爾的“我思”、弗洛伊德的“本我”這種外界強加形成的“我”是不相同的。在拉康的鏡像理論中，“他者”是自我的缺失，“自我”是一種偽自我[1]。

鏡像理論是法國精神分析學派的代表人物之一雅克·拉康的核心理論之一，1936年7月，他首次提出了“鏡像階段”這一概念，但此時大眾并未接受這一理念。1949年，拉康在第十六屆國際精神分析大會上發(fā)表了題為《精神分析經(jīng)驗揭示的作為我之功能的構成要素的鏡像階段》（簡稱為鏡像階段）的論文讓這一理論正式走向大眾的視野，此外，他還陸續(xù)發(fā)表了其他相關的論文，這些論文和日后的研究為鏡像理論做出進一步的概述、發(fā)展和補充，使之更加趨于完善。

拉康將嬰兒與鏡中鏡像的互動解釋為一種認知，他把這種認知稱為鏡像理論，并將其分為前鏡像階段和鏡像階段。前鏡像階段，也就是嬰兒的0到6個月，在這一階段，嬰兒是一個非主體的存在，只有偶然的身體經(jīng)驗而無任何主體的統(tǒng)一感，因此，嬰兒仍然無法離開母親的懷抱和對周圍熟悉環(huán)境的依賴，他對外界的認知也不是具有獨特個性的主體認知，只是一種幻想，缺少自主思考的能力。但是到了6個月之后，這種現(xiàn)象就會得到突破，拉康將嬰兒的6到18個月稱為鏡像階段，在這一階段，嬰兒逐漸能認出鏡中的自己，意識到自身肢體的完整性，他雖然不會說話，但會以一種興奮的狀態(tài)來表現(xiàn)自己的喜悅，拉康將這稱為是做到了“自我”和鏡像的合一[2]。對于嬰兒來說，其自我身份的認知始終是建立在幻覺上形成的，也就是說嬰兒的自我認知是一種建立在偽命題上的認知，拉康將這種認知理解為一種“誤認”或者“欺騙”。但這種誤認又包括；兩方面即“認同”和“異化”[3]。拉康將鏡中的鏡像稱為“理想我”，并認為這個“理想我”是一切認知的根源[4]，因此“誤認”下的認同是必不可少的，但在“誤認”的過程中“異化”也在發(fā)生，因為鏡像和嬰兒存在著本質的差異，當嬰兒開始認同鏡像，嬰兒的主體就會被鏡像同化，而當主體意識開始形成，就會反過來影響鏡像，也就是說，外在他者構成了嬰兒的自我主體意識，自我在他者中存在，他者即自我[5]。

拉康的鏡像理論論述了自我身份是如何在他者的影響之下構建起來的，其聯(lián)結了從人類主體到身份的通道，盡管人主體會逐漸消散，但自我會通過鏡像以及他人的凝視，最后進入象征的語言世界，表現(xiàn)為不確定的主體符號，也就是身份。正如韓炳哲在《他者的消失》中所提到的：對于拉康來說，此“物”是突出于圖像、表達之外的一個斑點、一種缺陷，它是已成形的行為與認知符號內部的一種殘隕、一道裂隙，正是這些符號構成了“象征界”[6]。這個“物”就是他者，在“他者”的注視下，在人們逐漸獲得語言的維度后，主體便進入了象征界，在象征界里，主體在語言的作用下進入能指的世界，自我身份的確認也在他人認同的基礎上得到了實現(xiàn)[7]。也就是說，身份的構建離不開自我和他者，而人的自我意識在形成初期會被他者所包裹，因此，在探究人的身份構建時，應該“剝離”他者，找到真正的自我。

二、大他者對瑪格麗特身份構建的影響

拉康將“他者”的概念作了區(qū)分，分為大他者和小他者，并利用自己的“能指理論”為大他者做了聲明：“能指形成了一張網(wǎng)，我們幾乎意識不到它的存在，但它卻徹底地影響著我們的生活?！盵8]也就是說大他者是一個宏觀抽象的概念，可以理解為整個世界的時代背景、社會價值體系、環(huán)境等。在《我知道籠中鳥為何歌唱》中，導致瑪格麗特缺失自我身份的原因主要有當時的種族歧視和性別歧視。歸屬感的缺失，生活在被種族隔離的地方以及弗里曼的傷害等都讓她一度迷失自我，失去話語權。

（一）種族歧視

20世紀60年代，美國正處在黑人運動的高潮階段，林肯等思想進步人士雖然進行并贏得了黑奴的解放戰(zhàn)爭，但非裔本該享有的平等的權利在南方卻從未真正實現(xiàn)，美國白人由于身份的優(yōu)越感，對非裔種族抱有歧視態(tài)度，權利的不平等和長期被奴役使“黑人生而低賤”這一謬論被南方非裔思想內化，深深地印在了他們的價值觀中。

幼時的瑪格麗特深受種族歧視的迫害，生活在完全被種族隔離的地方，瑪格麗特很少能夠接觸到白人，在奶奶的指導教育下，白人在瑪格麗特心中成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對象。前治安官用耀武揚威的語氣警告威利叔叔和奶奶，“一群滿身死亡氣息、和教養(yǎng)絕緣的男人”、“三K黨”要“光臨”小店時兩人所表現(xiàn)出的緊張和恐懼深深地刻在了小瑪格麗特的心上，讓“黑人應該對白人保持敬畏”的觀念在瑪格麗特的腦海中久散不去，即使時間流逝，那種恐懼感依舊對她產生影響。因此幼時的瑪格麗特對自己的膚色和頭發(fā)產生深深的厭惡，對自我產生否定態(tài)度，甚至出現(xiàn)了扭曲的心理，“因為我其實是個白人，而我的繼母是一個邪惡的巫婆，她嫉妒我的美麗，于是將我變成了一個丑陋的、大碼子的黑人”。在年幼的瑪格麗特心里，她為自己的黑皮膚、卷曲的黑發(fā)感到羞恥，她渴望自己成為一個“可愛的白種小姑娘”，拒絕學習南方口音，拒絕說低俗的俚語，拒絕吃豬尾巴和豬嘴巴，希望有朝一日能從“黑人夢”醒來，然而事實上她就是一個黑人，聽遍了白人對黑人說過的最糟心的話，曾經(jīng)接診過奶奶的白人醫(yī)生對她說：“我寧愿把自己的手放進一條狗的嘴里，也不愿意放進一個黑鬼的嘴里”。一貧如洗的白人混混也會跑到店里對奶奶趾高氣揚地呼來喚去。此外，小瑪格麗特作為一個黑人小孩，被教導的永遠是要對白人有禮貌，要尊敬白人，奶奶甚至告訴她：“上帝不喜歡不懂禮貌的孩子，他們也是父母的恥辱，還可能會給家庭和家族帶來滅頂之災?！毙‖敻覃愄乇唤逃臒o底線禮貌和白人混混的倨傲無禮形成鮮明的對比，這種差異更是讓小瑪格麗特對自己黑人身份感到迷茫。

（二）性別歧視

性別歧視一直是女性主義研究的主要問題，正如恩格斯所說的，“母權制的被推翻，乃是女性的具有世界歷史意義的失敗。丈夫在家中也掌握了權柄，而妻子則是被貶低，被奴役，變成丈夫淫欲的奴隸，變成生孩子的簡單工具了”。私有制的出現(xiàn)讓女性成為被男性壓迫的對象，而黑人女性的問題因種族歧視的加成變得更加不同，處在社會的最底層，她們需要時刻擔心會被白人或者黑人侵犯。

在《我知道籠中鳥為何歌唱》一書中，瑪格麗特就曾經(jīng)遭遇了這樣的不幸。弗里曼是小瑪格麗特母親薇薇安的男朋友，由于兩人之間的差異與社會上男女普遍的差異完全相反，這使得弗里曼內心極度不平衡，甚至變得扭曲。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小瑪格麗特因噩夢被母親帶回房間睡覺，這為弗里曼猥褻瑪格麗特創(chuàng)造了契機，他將瑪格麗特當做滿足自己性需求和控制欲的對象，這種侵犯給瑪格麗特的身心帶來難以緩和的傷痛，盡管最后弗里曼受到懲罰，她也未能從恐懼中走出來，甚至患上了心理疾病，認為自己是罪人。

受到侵犯和性別歧視后，瑪格麗特已然在自己的內心深處迷失了方向，她的遭遇和沉默是黑人女性地位低下的證明，在她的心里，黑人女性比黑人男性更沒有身份，更不能擁有自己的想法。

三、小他者對瑪格麗特身份構建的影響

如果說大他者是一個宏觀抽象的概念，那么小他者就是具體到個人的小因素，他是建立于鏡像中那個無聲的影響，是母親、父親和其他親人的面容，以及他人行為的反映[9]。在瑪格麗特構建自我身份的過程中，身邊的同胞給予了她無盡的關愛和幫助，對她的人生產生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在他們的感化下，瑪格麗特最終找到了自我，完成了身份的構建。

（一）奶奶亨德遜太太對瑪格麗特的影響

亨德遜太太是瑪格麗特成長的指路人，在經(jīng)濟蕭條的時代，她獨立經(jīng)營著一家商鋪，是一位經(jīng)濟獨立、自強不息的黑人女性，是斯坦普斯鎮(zhèn)黑人中的驕傲。她給予瑪格麗特父母般的呵護和關愛，教會瑪格麗特如何有尊嚴地活下去。面對白人牙醫(yī)尖酸刻薄的話語，為了挽回自尊，她敢于找白人牙醫(yī)理論，讓瑪格麗特第一次在白人面前自信起來；面對白人小混混的侮辱，她不僅沒有反嗆回去，而是以禮相待，教會瑪格麗特何為風度，何為儀態(tài)。

亨德遜太太的堅強和勇敢給小瑪格麗特帶來了深刻的影響，她熱心、善良，公平地對待所有人，既能幫助貧苦的黑人，也能在白人危難之際伸出援手，而面對種族歧視和性別歧視帶給黑人女性的壓迫。她冷靜、聰慧，年復一年地用自己的方式抵抗著命運的不公，為瑪格麗特尋找自我提供了重要的精神動力。

（二）母親薇薇安對瑪格麗特的影響

薇薇安是瑪格麗特的母親，她出身名門，聰明能干，渾身都散發(fā)著獨立女性的光芒，雖然她曾經(jīng)拋棄瑪格麗特以至于瑪格麗特一度缺乏安全感和歸屬感，但是當瑪格麗特搬來和母親同住時，薇薇安身上的新女性氣息完完全全影響了她的成長。當瑪格麗特被男友弗里曼侵犯時，薇薇安并沒有因為兩人的親密關系而忍氣吞聲，她毫不猶豫地保護自己的女兒，將弗里曼送進監(jiān)獄。薇薇安是如此的自信，而自信讓她坦誠、無所畏懼，面對專橫跋扈、滿嘴臟話的前生意伙伴，她既沒有隱忍，也沒有大吵大鬧，而是選擇用談判的方式解決問題，在談判失敗，即將受到攻擊時，她毫不猶豫地掏出手槍。最后將犯人就地伏法，這樣勇敢的行為讓瑪格麗特心生敬佩。當瑪格麗特想要去有軌電車公司工作時，盡管薇薇安知道該公司會歧視有色人種，但她還是鼓勵瑪格麗特“沒有什么事是人們做不到的。”在瑪格麗特最困難的時候，薇薇安也會無微不至地照顧她，幫助她重找工作，重整旗鼓，找回自信。

母親的一切行動都會影響并改變子女的一生，一個母親所具備的獨立自主的精神和人格魅力也會遺傳給下一代，就像薇薇安對瑪格麗特一樣。她開朗活潑的個性幫助瑪格麗特成了一個獨立自主的新黑人女性。

（三）伯莎·弗勞爾斯夫人對瑪格麗特的影響

弗勞爾斯夫人是斯坦普斯鎮(zhèn)里黑人區(qū)的一位貴族女性，她舉止優(yōu)雅、知識淵博、自尊自愛，和鎮(zhèn)上的其他黑人完全不同。在了解過瑪格麗特悲慘的遭遇后，她主動聯(lián)系瑪格麗特，用廣闊的見識和積極的生活態(tài)度引導瑪格麗特走出沉悶的低谷，給遭遇身心打擊的小瑪格麗特帶來了生的希望。弗勞爾斯夫人也是第一個正確喊出瑪格麗特全名的人，這與白人卡利南夫人給她隨意取名有著鮮明的對比，讓瑪格麗特感到非常的受寵若驚。同時，弗勞爾斯夫人也鼓勵瑪格麗特去讀書，讓她大聲朗讀經(jīng)典書籍以啟蒙她的思想，告訴她“語言是一個人和同伴的交流方式，也是人之為人、與低等生物的唯一區(qū)別”，幫助她打開塵封的心靈，重新與人交流。

弗勞爾斯夫人用平等的眼光看待瑪格麗特，她為瑪格麗特所做的一切都讓瑪格麗特有了被尊重的感覺，有了自信心，也讓瑪格麗特開始慢慢地認同和接受自己的黑人身份。

四、結語

拉康的鏡像理論認為，每個進入社會化過程的人的主體都“處于缺失和空位狀態(tài)”[10]，每個主體都會在成長的過程中被他者影響，這是必然的，因此人只有對外在的“他者”有一定的認識，在他者的對照和影響下才能更好地尋找自我，發(fā)展自我，成就自我?！段抑阑\中鳥為何歌唱》的主人公瑪格麗特之所以會對身份產生迷茫的根源就在于內心對自由、公平的向往和事實上社會背景、家庭環(huán)境等因素之間的矛盾，這種矛盾是無法避免的，然而正是因為矛盾的現(xiàn)象，兩端的交錯斗爭之下，在“他者”的映照下，瑪格麗特最終完成了自我身份的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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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文雅詩，女，吉首大學碩士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