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序 張春莉
DOI:10.16366/j.cnki.1000-2359.2023.01.20
摘要:大學“金課”之“金”,不在于課程資源的豐富或者是滿足某些外在的評價標準,而在于能夠讓大學生在課堂上進行有深度的學習。深度學習需要重視大學生在學習過程中的主觀感受,即課堂“感知”,只有讓大學生“感知”良好的課程,才能稱得上“金課”。要實現(xiàn)大學生的深度學習,大學教師應提供高質量的課堂講授,“講得好”既是學生對大學教師提出的起碼要求,也是大學“金課”的重要特征。大學生需要理解學習的過程,從而在新學知識和原有經(jīng)驗之間建立起密切聯(lián)系,使知識不是被教師從外部“灌輸”的,而是從自身經(jīng)驗中生長出來的。同時,要讓學生收獲到未來學習或研究的基礎,而并非片面地強調(diào)“過程重于結果”,只有當大學生在課堂獲得有效知識的同時,才能獲得良好的主觀感知,認可這門課的“含金量”。
關鍵詞:金課;深度學習;講授;學習過程;學習結果
中圖分類號:G42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2359(2023)01-0145-06收稿日期:2022-04-06
高校課堂質量提升一直是高等教育關注的重要問題。課程是大學生專業(yè)發(fā)展的主渠道,但課程質量卻并不總是令人滿意。2018年6月,教育部召開了新時代全國高等學校本科教育工作會議,時任教育部部長陳寶生首次采用了“金課”這一提法。2018年8月,教育部印發(fā)了《關于狠抓新時代全國高等學校本科教育工作會議精神落實的通知》,提出“各高校要全面梳理各門課程的教學內(nèi)容,淘汰‘水課、打造‘金課”,正式提出了“金課”的概念。隨即,建設什么樣的“金課”、如何建設“金課”成為學術界密切關注的話題。
長期以來,學術界關于課程質量建設問題的研究,一直圍繞著課程資源和標準評價兩個維度來進行。博比特認為,課程應該以社會為指向,根據(jù)社會的需求來編制課程目標約翰·富蘭克林·博比特:《課程》,劉幸譯,教育科學出版社,2017年,第35-36頁。?,F(xiàn)代課程之父拉爾夫·泰勒提出的課程編制的四個核心問題,也包含了課程目標的確立與評價、課程內(nèi)容的選擇及組織這兩個方面的內(nèi)容拉爾夫·泰勒:《課程與教學的基本原理》,羅康,張閱譯,中國輕工業(yè)出版社,2019年,第1頁。。布魯貝克主張的跨學科課程,其實也是不同的課程資源、內(nèi)容的聯(lián)合問題布魯貝克:《高等教育哲學》,鄭繼偉等譯,浙江教育出版社,1987年,第102-107頁。。將課程資源和標準評價作為課程研究的核心,這一研究路徑被眾多關于大學“金課”的研究所采納。在現(xiàn)有研究中,課程資源開發(fā),尤其是“豐富并更新教學內(nèi)容”,讓“課堂授課緊密結合科研和技術發(fā)展趨勢”,成為大學“金課”建設模式的核心之一司馬朝坦等:《一流工程學科“金課”課程改革模式構建:以華中科技大學“光纖光學”為例》,《高等工程教育研究》,2020年第5期。。建立一套適應時代發(fā)展需求的教學質量評價體系,可以有效提高課堂教學質量徐薇薇等:《高校教師教學質量評價體系的研究與實踐》,《高等教育研究》,2011年第1期。。因而國內(nèi)高校的“金課”建設,需要設置明確的標準要求冀宏,王繼元,張根華:《行業(yè)課程的理論邏輯與建設路徑:兼論應用型人才培養(yǎng)“金課”建設》,《高等工程教育研究》,2019年第4期。。有研究還詳細而具體地探討了大學英語課張丹:《大學英語混合式金課的構建與實踐研究》,《外語電化教學》,2021年第1期。、思政課孫燕,李曉鋒:《高校思政“金課”建設:困境、標準與路徑》,《重慶高教研究》,2019年第4期。的“金課”標準。
檢視上述研究,可以發(fā)現(xiàn)上述研究均將課程視作一個靜態(tài)的、外在于學生的客體,課程質量的提升要么需要追求“更有價值的內(nèi)容”,要么就得符合“更加合理的標準”。就此而言,所謂“金課”,也就是符合一定的客觀標準的課,而“金課”建設,即先確定關于課程內(nèi)容和預期效果方面的客觀標準,進而讓課程在內(nèi)容資源和預期效果上向客觀標準靠攏的過程。但這樣一來,課程質量的提升就成了一件與學生無關的事,“金課”建設也就成了教師的獨角戲。其實,所謂“金課”,并不僅僅是指老師設計得好、教得好的課程,更重要的在于學生能夠收獲到有意義和有價值的內(nèi)容。令人遺憾的是,目前絕大多數(shù)關于大學“金課”的研究,都執(zhí)著于從課程資源和標準的角度來分析,而忽視了學生“學”的視角,這一研究視角上的欠缺無疑制約著相關研究的進一步發(fā)展。
一、評判課程的“含金量”應關注學生學習的深度
早在20世紀70年代,美國關于課程的研究就已經(jīng)從“課程開發(fā)”走向了“課程理解”。派納認為,用目標、評價和因循守舊的材料研究課程的方法均已失敗威廉F.派納等:《理解課程:歷史與當代課程話語研究導論》(上),張華等譯,教育科學出版社,2003年,第8頁。。英國的斯騰豪斯則提出“過程原則”,強調(diào)課程應該以師生共同參與的學習過程為中心StenhouseL:AnIntroductiontoCurriculumResearchandDevelopment,Heinemann,1975,P82.。他們的觀點均表明,課程應該是師生雙方共同建設的結果,是動態(tài)發(fā)展的。另外在日常教學實踐中,我們也經(jīng)常發(fā)現(xiàn):同一個教師的課,有的學生甘之如飴,有的學生卻覺得味同嚼蠟,這是因為不同的學生在同一門課中的參與度不同,對同樣內(nèi)容的學習深度不同。理論研究與實踐經(jīng)驗均表明,課程絕不僅僅是教師“教”的課,也是學生“學”的課。一堂課究竟是“金課”還是“水課”,不僅取決于其內(nèi)容是否豐富、形式是否達到了外在的標準和要求,更取決于大學生有沒有在課堂上實現(xiàn)深層次的參與。
如果說真正好的課程,是大學生積極投入且收獲頗豐的課程,那就意味著“金課”的一項重要特征就應該是它促進了大學生的深度學習。深度學習這一概念最早由Marton和Slj提出MartonF,SljR:OnQualitativeDifferencesinLearning:I-OutcomeandProcess,BritishJournalofEducationalPsychology,1976年第1期。。從已有研究成果來看,衡量大學生的學習“深度”,有兩個層面的標志:一是在學習的過程上,大學生要對學習內(nèi)容進行專注的、長期的反思及超越性的思考;二是在學習的結果上,大學生要對知識內(nèi)容做到深度理解,尤其是重塑知識之間的因果關系,或對知識內(nèi)容進行批判性的認識,并且得出了有效的結論。
深度學習是大學生能力培養(yǎng)的核心任務,甚至也是“拔尖計劃”人才培養(yǎng)的重點任務。但深度學習不應該僅僅被當成是大學生“個人能力”的體現(xiàn),也不應當被局限為大學自習室里的“高級”自學行為。深度學習雖然名為“學習”,但無論是國外學者提出的深度學習策略,還是我國學者給深度學習下的定義,都強調(diào)了教師在學生的深度學習過程中扮演的角色。如果教師未給學生提供必要的知識基礎并進行恰當?shù)囊龑В敲创髮W生就難以對高深學問產(chǎn)生好奇和求知的欲望,也無法“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從而看得更遠,深度學習的行為自然也就難以產(chǎn)生。因而深度學習并非學生的自學,而是在教師指導下學生科學地學習。這意味著,深度學習的過程是課堂中學生、教師和教學內(nèi)容相互作用、動態(tài)交流的過程,是學生在教師的指導下對教學內(nèi)容進行深入解讀和拓展的過程。如果說優(yōu)質的課程能夠讓大學生在課堂上認真思考、積極互動,得出真知灼見,那么我們完全就有理由從深度學習的視角對課程的質量進行衡量:一門課的“含金量”究竟如何,能否稱之為“金課”,關鍵就在于它能否有效地促進大學生的深度學習。
從深度學習的視角來看待大學“金課”,一個顯著的特點就是關注的焦點需要從此前的研究所追求的“客觀標準”轉移到大學生的“主觀感受”上來。古德萊德在他的課程層次理論當中早就提出,教師實際運作實施的課程和學生體驗到的課程是不一樣的JohnI.Goodlad:CurriculumInquiry:theStudyofCurriculumPractice,McGraw-HillBook,1979,p43-76.。這種不一樣的體驗隨學生個體的不同而發(fā)生改變,即便是身處同樣的學習情境當中,不同的學生也會有不同的學習體驗,普洛瑟將這種體驗稱為“感知”邁克爾·普洛瑟,基思·特里格維爾:《理解教與學:高校教學策略》,潘紅,陳鏘明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70頁。。我國學者呂林海則稱其為“教學感知”呂林海:《“深度學習”視域下的大學“金課”:歷史邏輯、考量標準與實現(xiàn)路徑之審思》,《高校教育管理》,2020年第1期。。同樣的課程,同一個老師的授課,不同學生的感知可能完全不一樣。學生的專業(yè)背景、前期知識掌握情況、生活環(huán)境與經(jīng)驗乃至個性喜好潛能特長等,都有可能影響其對課程的感知結果。例如,文科的學生在抒情式的課堂中可能會感知到文學的美或作品的意境,而理工科的學生則更有可能感知到的是“索隱”“臆想”和“論據(jù)不足”;城市的學生對鄉(xiāng)土文學作品的感知是新鮮、好奇并產(chǎn)生了解、接觸的欲望,而農(nóng)村的學生感知到的更可能是“就跟我老家差不多,沒什么特別的”。只有隨時了解大學生在學習過程中的“感知”,才可能有針對性地設計教學策略,做到因材施教。因此,要重視大學生在課堂中的“感知”作用,推進“金課”建設做到有的放矢,具有針對性。
從學生的“感知”這一角度來看待大學“金課”,意味著我們需要建設的不是教師心目中的“好課”,也不是符合某些外在的、客觀標準的“高質量的課”,而是能夠讓多數(shù)學生“感知”良好、讓大部分學生都覺得有價值、有意義、有收獲的課;不是要追求外在的、冷冰冰的“客觀標準”,而是要讓課堂中活生生的學生主觀上“感知”良好。所以,“金課”建設的關鍵不在于“大學教師怎樣設計他們所教的課程,而是他們的學生如何理解教師所設計的課程……教師需要從學生的角度來理解教學,應該考慮到學生的學習經(jīng)驗各不相同,考慮這種差異性對學生感知并體驗教師所設計的課程有什么影響。大學教師需要以學生的眼光來審視自己的課程設計”邁克爾·普洛瑟,基思·特里格維爾:《如何提高學生學習質量》,潘紅,陳鏘明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年,第71-72頁。。這和高等教育界一直強調(diào)的“以學生為中心”的課堂,其實是異曲同工的。當然,課堂教學是否應該“以學生為中心”、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做到“以學生為中心”,在理論上還存在一定的爭議王卉,周序:《“教師中心”和“學生中心”的對峙與建構》,《貴州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3期。。但大學的課程建設應更多地關注學生在學習過程中的“感知”,需要加強對大學生學習的主觀性方面的重視,卻是值得肯定,應該著力提升的地方。
二、深度學習的源泉:高水平的課堂講授
大學生的自主學習能力雖然強于中小學生,但并非所有大學生都對學習抱有積極性,和中小學生相比,由于缺少了中考、高考等外部環(huán)境的刺激,課堂學習較為懈怠,部分學生也存在對期末考試“掛科”的擔憂,極個別高校課堂會出現(xiàn)“學生和老師‘共謀”制造“水課”等問題汪雅霜,郝龍飛,錢蕾:《誰往課程里面摻了“水”:高?!八n”形成影響因素的質性研究》,《重慶高教研究》,2019年第4期。,這些都說明大學生課堂學習的積極性是亟須提升的?!皫煾殿I進門,修行在個人”,如果說能夠讓大學生有好的“修行”的課,就算是大學里的“金課”,那么建設“金課”的思路就是要讓教師能夠通過自己的課堂教學將大學生“領進門”。這里所說的“領進門”,指的不僅僅是教師要教給大學生們該課程的知識,更是指要通過課堂教學喚起大學生對所學內(nèi)容的興趣、熱情和積極性。因此,教師課堂教學水平的提升就成為將大學生“領進門”的關鍵。
講授法是高校課堂中運用范圍最廣、使用比例最高的教學方法,大學教師的講授水平如何,關乎著大學生能否被“領進門”。但是,講授法經(jīng)常被認為是過時、落后的教學方法。在不少人看來,講授就是灌輸,就是“一講到底”劉智運:《必須重視大學教學方法的改革與創(chuàng)新》,《教學研究》,2010年第1期。,講授意味著“照本宣科,講授他人的理論或照搬他人的思想”,梁中賢:《討論法:不僅僅是一種教學方法》,《中國高教研究》,2012年第1期。以至于很多高校教師,甚至包括一些專門從事教育教學研究的教師,都是談講授色變。我們往往沒有意識到,講授法其實是其他所有教學方法的基礎和前提。不擅講授的教師多半口頭語言表達能力較差,這樣的教師即便去組織學生對某個問題進行討論,往往也難以向學生表述清楚討論的中心問題,討論過程多半都流于形式,無法調(diào)動學生探究的積極性。因此,用討論法、探究法取代講授法的呼吁是難以成立的??梢哉f,擅長講授的教師未必能夠高質量地掌握討論法、對話法、探究法等其他教學方法;但如果一個教師連講授法都掌握不好,那么其他方法也很難掌握到位。另外,講授法還是教學效率最高的方法。根據(jù)心理語言學的研究,一個大學生在進行文字閱讀工作的時候,平均每個詞的固視時間要達到300毫秒(即0.3秒)桂詩春:《什么是心理語言學》,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1年,第75頁。,才能完成句子成分的分析、文字意義的理解等復雜工作。但如果是聽別人講話,那么他在不到四分之一秒的時間內(nèi),就不但能夠完成上述工作,而且還能在理解的基礎上復述出這個句子楊小璐:《語言:折射心理的彩虹:心理語言學入門》,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172頁。??梢?,講授能夠在單位時間內(nèi)給學生傳遞更多的知識內(nèi)容,是一種科學的、有效的教學方法。
當然,有效發(fā)揮講授法作用的前提是教師要“講得好”,學生聽課之后還能產(chǎn)生進一步探索和思考的欲望。但大學生群體是復雜的、高度個性化的,同一個教師的講授,就算符合絕大多數(shù)學生的口味,學生在聽課時也未必都能產(chǎn)生良好的“感知”內(nèi)容。其實,雖然每個大學生都有不同的個性特點,但他們對教師“講得好”的評判卻高度一致。通常被學生認為“講得好”的老師,絕不是只有少數(shù)學生這么認為,而是多數(shù)學生的共同認識,無論這個老師講授的風格是抒情、幽默、循循善誘抑或旁征博引。也就是說,大學生可以接受不同風格、不同特色的講授,但不接受“不好”的講授。于丹、易中天等曾當選各自所在高?!白钍軐W生歡迎的教師”,未必是因為他們的學問做得有多好,于丹對《論語》和《莊子》的解讀甚至還一度招致膚淺、錯誤的批評,但他們卻憑借各自高超的講授藝術在大學生中“圈粉”無數(shù)。無論是于丹對文字華美雋永的解讀,還是易中天幽默詼諧的表達,都是能夠讓大學生獲得良好“感知”的講授方式。在這樣的課堂當中,學生們可以在于丹華麗的辭藻中品味國學的意蘊,在易中天搞笑的言談中挖掘三國的內(nèi)涵。雖然于丹的粉絲們一度“粉轉黑”,但“轉黑”并不是因為于丹忽然就“講不好”了,而是這些“轉黑”的學生們被于丹的講授調(diào)動起了讀論語、思考論語的興趣,而且他們在仔細閱讀和思考之后還提出了超越于丹的“論語心得”,這就是因為教師“講得好”從而將學生“領進門”,并進一步讓他們獲得了個性化的“修行”。學生們某些方面的“修行”已經(jīng)超越了于丹,甚至“發(fā)現(xiàn)”了于丹曲解了經(jīng)典的部分內(nèi)容。所以于丹被抨擊的從來都是其講授內(nèi)容的深淺是非正誤,而非其講授水平高低。因此,不同于某些學者提出的“講授時間不超過整體課程時間的四分之一”那林格:《學生視角下電子政務“對分課堂”教學模式改革效果的質性研究》,《教育現(xiàn)代化》,2019年第77期。之類的“標準”,真正意義上的“金課”在意的不是大學教師“講了多久”,而是“講得好不好”,能否講得讓大學生在聽課過程中獲得“感知”良好的內(nèi)容。
三、深度學習的要求:理解學習過程
我們常說,學生對知識的掌握需要“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不但要知道是什么,更要知道為什么”。這些說法當然都對,但在一個側重于讓學生“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的教學過程中,學生理解的是知識的來龍去脈,是知識“何以如此”的原理,知識并不與學生本人發(fā)生聯(lián)系,甚至和學生的前期知識結構、已有的經(jīng)驗基礎無關。這就解釋了為什么很多大學生會作出“除了讓我考試不掛科,好像沒有什么別的用處”的誤判。
從深度學習的視角來看,大學生不但要理解所學的知識,更要理解學習的過程。“理解學習過程”這一原則最先由蘇聯(lián)教育家贊科夫提出。但贊科夫的這一教學原則主要是針對基礎教育階段而言的,他所說的“理解學習過程”,更像是讓學生去理解學習內(nèi)容的安排過程,而不是真正去理解學習的過程。例如贊科夫所舉的例子:學生應該理解乘法表中3乘以幾的口訣,為什么只有從3×3到3×9呢?因為3×2=6在2乘以幾這一行里面已經(jīng)出現(xiàn)過了贊科夫:《教學與發(fā)展》,杜殿坤譯,人民教育出版社,1985年,第48頁。。然而對大學生來說,“理解學習過程”絕不是理解教科書上學習內(nèi)容的安排,而是要理解知識是如何在教師和教科書的啟發(fā)之下,從自身的經(jīng)驗中生長、提取、抽象出來的。只有當知識內(nèi)容和自身的經(jīng)驗產(chǎn)生了聯(lián)系,大學生才不會作出“學習內(nèi)容離自己十萬八千里”“所學的東西與我無關”的錯誤認知。當知識結論是從自身經(jīng)驗中生長出來的時候,學習就不再是一件純粹的“梳理和記憶外部的知識體系”的事件,而是成為杜威所說的“經(jīng)驗的改組和改造”的過程約翰·杜威:《民主主義與教育》,王承緒譯,人民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86-89頁。。學習過程就能夠被大學生所理解,并進一步讓大學生產(chǎn)生“所學內(nèi)容和自己密切相關”的科學“感知”。
以學習過程中的錯誤處理為例。對于學習過程中的錯誤,大學生需要知道的不僅僅是哪里錯了、正確的答案是什么,更重要的是錯誤是怎么產(chǎn)生的、到底是在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例如在進行圖像研究和處理時,如果將人的臉部圖像視作平面圖,用歐氏空間的數(shù)據(jù)來進行處理,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圖像失真的問題,而且在反復檢驗之后也未發(fā)現(xiàn)運算過程的錯誤。如果授課教師僅僅是告訴大學生,不應該使用歐氏幾何的數(shù)據(jù),而應使用非歐幾何的數(shù)據(jù)來進行計算,大學生就會陷入“臉部圖像明明是平面圖,為什么不能使用歐氏幾何數(shù)據(jù)”的迷惘當中。這樣的教學形式,難以讓大學生真正理解學習過程。用什么數(shù)據(jù)來進行計算雖然是導致圖像是逼真還是失真的關鍵,但其實教學的關鍵并不在此。教學的核心在于需要讓學生明白,圖像雖然是平面的二維圖像,但人的臉部形狀卻是三維的,是由多個曲面組成的,歐式幾何是平面幾何,難以反映曲面的圖像,因此用歐氏幾何的數(shù)據(jù)進行圖像處理的時候,自然就會導致圖像失真。因此,教學的重點不在于讓大學生運用正確的數(shù)據(jù)計算出正確的結論,而在于把大學生心目中“圖形一定是平面的”這一經(jīng)驗,改造為“圖形實際上表現(xiàn)的是曲面的內(nèi)容”的認識,從而讓他們真正理解為什么應該使用非歐幾何的數(shù)據(jù)。當大學生“感知”到了自己的錯誤是怎么產(chǎn)生的時,才能進一步明晰在學習的過程中如何準確運用知識,并建立錯誤的防控機制。
有些經(jīng)驗還不能讓大學生去直接經(jīng)歷,因而對學習過程的理解就顯得尤為重要。例如在實驗課當中,大學生不僅需要“知道”各個實驗環(huán)節(jié)的安排和操作要求,還必須“理解”實驗過程為何如此——否則不但有可能得不出實驗結果,甚至還會引發(fā)危險。比如進行乙醚加熱實驗時,實驗的一個必要環(huán)節(jié)就是在加熱之前要仔細檢查乙醚當中是否存在過氧化物。這一“過程”如果僅僅是作為教條讓學生去記住并遵守,則可能因不理解、懶惰而被某些學生省略掉。這和一個不理解“淋了雨會感冒”的小朋友在雨天依然吵著要出去玩是一個道理。只有當這個小朋友理解了“淋雨會生病,就更沒法開心地玩耍了”,他才會在下雨天自覺地留在家中。同樣,也只有讓學生先了解乙醚在存放過程中容易產(chǎn)生過氧化物,而過氧化物屬于易燃易爆物質,進而理解檢測乙醚中是否存在過氧化物存在的必要性,才能讓學生們不僅記住實驗過程及要求,并且還能產(chǎn)生一種感同身受的認識。這樣的實驗課,才可能是一堂安全、高效的課程。
四、深度學習既重過程更重結果
隨著教學改革的推進,高校課堂教學的關注點從“知識掌握”轉移到了“學習過程”。在今天,學習過程的重要性被無比重視,例如有人認為深度學習的過程“充滿認知發(fā)展和情感體驗”,因而“能使學習者在行為、思想以及心理上產(chǎn)生持續(xù)的、實質性的積極影響”宋慧敏:《深度學習:應用技術型人才培養(yǎng)之必需》,《黑龍江高教研究》,2017年第12期。,以至于“過程重于結果”袁祖望:《文科碩士生培養(yǎng)理念選擇》,《學位與研究生教育》,2006年第5期。成為一種流行的教育觀念。但我們對“學習過程”的理解往往只是學習活動的“經(jīng)歷”而已,只是要讓學生“參與到課堂中來,經(jīng)歷學習過程”陳軼:《思想政治理論課教學有效性的策略分析》,《黑龍江高教研究》,2009年第12期。。但參與有主動和被動之分,經(jīng)歷也有深與淺之別。這就好比學習的“結果”有好有壞,“過程”自然也有優(yōu)有劣。并不是任何“過程”都值得追求,都比“結果”更加重要。不情不愿的“參與”和流于表面的“經(jīng)歷”,是無法帶給大學生良好的課堂“感知”。因此僅僅將“經(jīng)歷與否”作為衡量課程質量的標準之一,在邏輯上就顯得難以自圓其說。
同時,我們也經(jīng)常錯誤地理解“學習結果”的含義。有人認為,學習的過程可以激發(fā)和引導學生探索的意識,這樣的“過程”就比學到了科學知識這一“結果”更為重要張曉明:《素質教育的基本渠道:人文教育融入專業(yè)教育》,《高等工程教育研究》,2002年第1期。。但其實學習的“結果”并非僅僅只有知識的積累,事實上,當某一教學過程能夠讓大學生的探索意識得以激發(fā),或對某種研究方法的掌握得以鞏固,或學習動機得到提升……這就已經(jīng)是有價值的“結果”了。這樣一系列的“結果”,都是大學生未來從事進一步學習或研究的前提和基礎。如果學生花費了時間、投入了精力,認真“經(jīng)歷”了一番之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收獲甚微,就難以獲得良好的“感知”。
真正值得我們關注的問題,并不在于高校課堂教學是應該側重于知識傳授還是方法訓練,抑或是激發(fā)探索意識,事實上這些方面的“結果”完全是可以齊頭并進、相得益彰的。當前高校課堂真正面臨的困境在于,很多課堂的學習“過程”,表面上“熱鬧”,但“熱鬧”過后卻難以引起學生進一步的思考。例如一些課堂充滿了小組討論、課堂匯報等外顯的“過程”,授課教師要求全體學生都必須參與到討論與匯報當中。但有研究發(fā)現(xiàn),這樣的討論和匯報有時候只是表面熱鬧而已,醫(yī)學專業(yè)的學生不會因為“討論發(fā)現(xiàn)上述方法都不能提取出青蒿素”而沾沾自喜,數(shù)學專業(yè)的學生也不會因為“某小組匯報了一種無法合理證明歐幾里得的第五公設的思路”而倍感欣慰。事實上一旦學習結果不佳,過程的意義就會大打折扣,也會喪失對學生的吸引力。甚至在一些沒有中心話題的討論當中,不少學生還會分心去聊一些娛樂八卦。而當學生們被要求去聽一場他們覺得缺乏深度的小組匯報時,多半也會興致欠缺,有的學生還會覺得聽小組匯報的過程枯燥無聊。這樣的課堂,顯然就不能用“過程比結果更重要”來自我解讀。因此,“一個沒有結果或者結果不佳的過程,對學生來說意義并不大”周序,張禎禎:《我們需要什么樣的研究性教學?——關于“一流教學”建設的思考》,《吉首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6期。。
對大學生來說,有意義、有價值的“學習結果”,就是收獲到他們未來學習或從事研究的基礎——無論是前期知識,還是研究方法,或者探索意識和學習動機之類。有研究發(fā)現(xiàn),對絕大部分大學生來說,“有沒有學到知識”是檢視課堂質量的重要依據(jù)。關于這一點,國際21世紀教育委員會向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提交的報告《教育——財富蘊藏其中》當中早就進行了說明:教育需要讓“越來越多的成人能夠去感受知識和個人自學帶來的樂趣……喚起對知識的好奇心”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教育:財富蘊藏其中》,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總部中文科譯,教育科學出版社,1996年,第76頁。??梢?,能夠讓大學生感知到“樂趣”,喚起“好奇心”的,不是別出心裁、花樣翻新的“學習過程”,而是知識,是實實在在的“學習結果”。有價值的“結果”能夠給大學生帶來成就動機,這就意味著大學生在學習過程中獲得了良好的“感知”,故而對學習的過程感到滿意。因此衡量一堂課是否稱得上“金課”,不是要看大學生外顯的學習“過程”——比如有沒有提出問題、有沒有參與討論、有沒有做總結匯報等,而是要透過這些外顯的現(xiàn)象看到本質——有沒有收獲到實實在在的、對大學生今后的發(fā)展有用的東西,并“感知”到其價值。收獲到了令人滿意的結果,對這一過程有了良好的“感知”,則這堂課的“含金量”自然就高了。
五、結語
深度學習視角下的大學“金課”,絕非老師負責“設計”和“實施”,學生只管“經(jīng)歷”和“享受”的課程。由于師生雙方的立場、閱歷、個性、經(jīng)驗等方面均存在著差異,大學教師按照自己心目中理想課堂的樣子設計出來的課程,未必能帶給學生良好的學習“感知”。因此,課程建設必須考慮學生在學習過程中的主觀感受,只有讓學生覺得好、感到滿意的課程,才能引發(fā)學生的深度學習,從而真正提高課程的“含金量”。從學生的角度來看,有沒有收獲知識才是他們最關心的,而要想在課堂上有所收獲,則需要教師幫助學生理解學習過程。而如果老師講得好、深入淺出、發(fā)人深省,則能有效地促進理解。可以說,這三個方面的特征是相互銜接、互相支撐的。如果我們能在這三個方面做出不懈努力,那么今后大學課堂的“含金量”必將越來越高!
WhatUniversityGoldenCourseLooksLike:anAnalysisfromthePerspectiveofDeepLearning
ZhouXu,ZhangChunli
(BeijingNormalUniversity,Beijing100875,China)
Abstract:
Universitygoldencoursesshouldnotjustbecharacterizedbyrichcourseresourcesormeetingcertainobjectiveevaluationstandards,butreallyfosterstudentsdeeplearninginclasswhichentailstheattentiontostudentssubjectivefeelingsandhelpsachievestudentspositivefeelingsaboutthecourses.Totriggerdeeplearninginuniversityclasses,teacherskillfultransmissionisthebasicrequirementandacrucialfeatureofgoldencourses.Whatsmore,collegestudentsshouldunderstandlearningprocessandhavetheexternalknowledgecloselyinterrelatedwiththeircurrentexperience,sothattheknowledgeisnothammeredfromtheoutside,butgrowsoutoftheirownexperience.Third,deeplearningshouldhelpcollegestudentsattainasolidbasisforfuturelearningorresearchinsteadoftheexparteadvocate:“processismoreimportantthanresults”,becauseonlywhentheyachieve“something”fromthecourses,theygetbetteraffect,andwillbemoreinclinedtorecognizethecourses.
Keywords:goldencourses;deeplearning;transmission;learningprocess;learningresults[責任編校劉科,彭筱祎]
作者簡介:周序(1983-),男,四川瀘州人,博士,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部副教授,主要從事課程與教學論、教育社會學等相關研究;張春莉(1970-),女,重慶人,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部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課程與教學論、教學心理與評價等相關研究。
基金項目: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yè)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2021NTSS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