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君,劉樂然
(長春工業(yè)大學 吉林 長春 130012)
影片《肖申克的救贖》獲得第六十七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獎以及其他七項提名,獲得專業(yè)人士和觀眾的一致好評,這與其獨特的敘事風格是分不開的。影片將好萊塢的經(jīng)典敘事風格與現(xiàn)實主義風格融合在一起,二者相互促進、相互升華,使影片的敘事結構更加豐富,同時具有濃郁的藝術性和深刻的現(xiàn)實意義。影片采用了傳統(tǒng)單一的線性敘事模式,按照時間順序講述了安迪被捕入獄后,在監(jiān)獄長達十九年的監(jiān)獄生活,最終重獲自由的故事,展示了主人公離奇荒謬而又感人勵志的人生經(jīng)歷。單一的線性敘事模式有助于觀眾更好地理解劇情,更快地融入故事發(fā)展中。影片雖然采用的是單一的線性敘事模式,卻由一明一暗的兩條敘事線構成。明線講述的是安迪在獄中的生活以及如何越獄,暗線則講述的是安迪如何實現(xiàn)對自我和他人的救贖,兩條線相互交錯,共同促進劇情的發(fā)展。
除了單一的線性敘事模式以外,影片還采用了善與惡的二元對立的矛盾沖突模式,這也是好萊塢電影中經(jīng)典的敘事模式之一,影片中安迪的命運一波三折,觀眾可以在一種張弛有度的氛圍中更好地體會到影片主人公安迪的奇特人生,并從中反思人與人的對立以及人與社會之間的對立。以監(jiān)獄長諾頓為首的是惡勢力的一方,象征著權力、暴力和險惡,而安迪則是善的代表,象征著堅韌、自由和希望。善與惡在這個封閉的監(jiān)獄內(nèi)無時無刻不在進行角逐和較量,影片的開頭就將肖申克監(jiān)獄的各種罪行與丑態(tài)展現(xiàn)給觀眾,正是在這樣混亂、壓抑和暴力的環(huán)境中,身陷囹圄的安迪不斷實現(xiàn)自我的救贖。安迪從被三姐妹花欺辱到修屋頂時為監(jiān)獄好友申請到了喝啤酒的機會,再到建設新的圖書館幫助獄友學習,最后在湯米死亡的打擊下逃離監(jiān)獄,命運起起伏伏,無時無刻不給觀眾以情感上的沖擊。
總體來看,《肖申克的救贖》這部影片以時間順序來講述安迪入獄——計劃越獄——越獄的整個故事,遵循了好萊塢的線性敘事結構和因果敘事模式,使整部影片在情節(jié)上環(huán)環(huán)相扣。
電影敘事學所講到的敘事語態(tài),涉及敘事人稱,也就是敘事角度。同一件事情通過不同的角度進行講述可以呈現(xiàn)出不同的樣貌,電影通過不同視角的敘事,會對觀眾的審美體驗和理解產(chǎn)生不同的影響?!缎ど昕说木融H》不僅僅想揭示美國監(jiān)獄生活的腐敗與黑暗,更重要的是展示在黑暗中人們對于自由的渴望和對希望的堅持。這部影片以第二主人公瑞德為第一人稱敘事視角,這是一個有別于全知全能的上帝視角,也有別于純客觀的講述視角,而是以一種第三者的主觀視角去講述整個故事。
例如影片開頭瑞德的旁白:“我承認我初次見到安迪的時候,沒什么特別的感覺,這是他給我的最初印象。”這是瑞德第一次見到安迪,瑞德和我們大多數(shù)人一樣,對于安迪這個人并不了解,但是隨著與安迪的相處,瑞德以他的經(jīng)歷和回憶向我們講述他眼中的安迪,這樣的敘述視角雖然加上了瑞德主觀感受,但正是這樣的主觀色彩,更容易將觀眾帶入影片之中。這樣的敘述方式?jīng)]有給影片設定任何的障礙,將敘述視角交給第二主人公瑞德,瑞德的所思所想在整部影片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這便是導演獨具匠心之處。
但是由于瑞德所處的時間和環(huán)境有限,所以影片還有相應的情節(jié)元素對其進行補充,給觀眾提供一些以瑞德視角看不到的其他信息。例如安迪在進肖申克監(jiān)獄以前的經(jīng)歷和安迪是如何設計越獄的,這些都是瑞德所不了解的,影片運用了閃回的手法,快速重現(xiàn)了十九年間安迪的越獄計劃。此外,影片中還有一個以旁觀者身份出現(xiàn)的敘事者——老布,他以書信的方式來講述瑞德敘事視角以外的故事。老布和瑞德——已經(jīng)被體制化和即將被體制化的兩個人,面對這個陌生的世界,老布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而安迪的召喚卻救贖了瑞德。
觀眾通過瑞德的視角來了解安迪在獄中長達十九年的監(jiān)獄生活,包括安迪的所思所想也都是通過瑞德之口講述的,可以說是影片的點睛之筆,這使得影片敘事更加靈活,同時更加具有真實感。瑞德作為監(jiān)獄的觀察者,同時作為安迪監(jiān)獄生活的敘述者,在影片中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瑞德是這部影片真正的“救贖者”,瑞德一開始就在連續(xù)失敗的幾次假釋中漸漸接受了“命運”的安排。正是安迪的出現(xiàn),使得瑞德逐漸走出得過且過的狀態(tài),最終走向自由。
一部影片鏡頭的運用有助于影片的敘事,能夠極大豐富電影的敘事技巧。在《肖申克的救贖》中,導演通過對于鏡頭的運用,展現(xiàn)出了救贖人性的人文主義魅力,同時表達出了對于希望和自由的堅守以及對于美好事物的追求。
影片以“布魯斯之死”為例,在所選段落中,每一個場景都截取了布魯斯生活中的一個關鍵節(jié)點:在獄中圖書館,用刀抵住海伍德的脖子,凸顯獲得假釋后的惶恐與緊張;馬路上,車來車往,面對周圍世界的不安與無措;雜貨店內(nèi),顧客的投訴與店主的指責,感覺周圍的人都不喜歡他;公園里,喂養(yǎng)的鴿子沒有再回來,感覺被大家遺忘與拋棄;“中途宿舍”里,從噩夢中醒來,又是不知身在何處的茫然。假釋后的種種不適促使他萌發(fā)了重回監(jiān)獄的想法,但是不愿意再去傷害他人。最終,在鏡子前與自己告別,留下了“老布來此一游”,便匆匆離開了這個世界。
圍繞布魯斯被體制化而難以適應獄外生活這一主題,影片選取了五個重要的場景并組成有意義的段落,講述了其從生到死的人生歷程。長時間的監(jiān)獄生活,習慣了體制內(nèi)的生活,自由的意識逐漸熄滅,這些造成了布魯斯的人生悲劇。作為主要人物另一種選擇的“假如”人生,其戲劇任務是給安迪、瑞德等人帶來內(nèi)心的觸動,并以此引發(fā)對自由的討論與探求。為了避免“布魯斯式”的人生悲劇,安迪以“就像布魯斯”來警醒大家,播放巴扎特的音樂,激發(fā)大家對自由的渴望;向好友瑞德贈送口琴,讓音樂與希望永駐心頭;用鶴嘴鋤挖出一條生命的通道,找回屬于自己的自由。
如此看來,《肖申克的救贖》運用的是蒙太奇式的拆解式敘事,將敘事對象在時間和地點上剪裁成具有一定意蘊的片段或者場面;對于觀影者來說,是完形式解讀,根據(jù)組合在一起的片段或者場面,能夠自行地建構事物的整體面貌。顯然,蒙太奇既是一種敘事方式,將不同地點甚至不同歷史時期中具有主題共性的對象置于統(tǒng)一敘事之中,完成對時空的重新組接和自由化展現(xiàn);這也是認識世界的一種方式,是人類主觀視野中構成整個事件的內(nèi)心化組織方法。
在燈光和色調(diào)的運用上,導演同樣獨具匠心。安迪入獄時,天空非常陰沉,場景也大多都是冷色調(diào)的,與安迪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湯米入獄,他在車里打著光,配著音樂入場。無論是在餐廳里的輪廓光還是圖書館里他頭頂?shù)母吖?,幾乎每個鏡頭都是處在陽光下面的,仿佛一下子給這個沉悶的監(jiān)獄帶來了活力。他簡直就是照進監(jiān)獄生活的一束光,更是一道可以洗清安迪冤屈的自由之光。導演之所以這樣安排,就是為了后面讓典獄長毫不留情地掐滅希望時產(chǎn)生更強的沖擊力。安迪的自由之光終究是被黑暗吞沒,從滿滿的希望到最終深深的絕望,充滿了戲劇張力。
導演運用不同的光線營造出不同的氣氛,例如餐廳吃飯的場景在電影中反復出現(xiàn),在第一場餐廳戲中,安迪和瑞德他們不熟,自己坐在角落里,導演不止用位置,還用光線將他們區(qū)別開來。瑞德的小團伙臉上是有高光的,像是在陽光照到的地方;而安迪則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臉上的光柔且暗?;一业纳{(diào)加上他們臉上的光,大光比且都是側光和側逆光,顯得人物十分不友好,表明安迪身處一種陌生環(huán)境之中。后面幾場餐廳戲無論是在位置還是光線上,都與第一場餐廳戲形成了鮮明對比,所有人臉上的光線都更加柔和了,安迪也與他們坐在同一位置,顯然安迪已經(jīng)融入進來。
電影中修屋頂?shù)钠问枪适碌霓D折點,也是安迪命運的轉折點,導演在用光上別具一格。通過瀝青的特寫搖鏡頭,將視線轉移到獄警和囚犯身上,引出這一場戲的主人公。安迪在與警長對峙后,導演運用一個長鏡頭,一氣呵成,舒緩流暢,與前面一段和警長的對峙鏡頭瞬間形成對比,營造出一種歲月靜好的氛圍。一整段的長鏡頭也更符合當時人物的心境——自由。在這一整個長鏡頭中,導演都是用的暖色調(diào)的光,廣角的構圖使平時備受欺凌的囚犯顯得高大起來。運用飽和度較高的暖光,像給人物嵌上了一層金邊,給人以溫暖舒服的感覺,也正是從這場戲開始,影片中的灰色調(diào)逐漸減少,青藍色的冷色調(diào)逐漸變成了暖色調(diào)。影片通過對鏡頭元素的運用和巧妙組合,展現(xiàn)跌宕起伏、引人入勝的劇情節(jié)奏,同時有助于人物形象的塑造和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
救贖和友情是影片的重要敘事主題,其中的救贖可以分為兩個方面,一方面是身體的救贖,另一方面是精神的救贖,影片中的所有敘事特點和技巧都是為影片的主題服務的。
當安迪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含冤入獄,又不能為自己洗刷冤屈,這位有身份、有地位的銀行家一生盡毀,只能求死,或者同肖申克監(jiān)獄的其他人一樣,逐漸被體制化,成為監(jiān)獄的犧牲品。相反,看似柔弱的安迪在黑暗的監(jiān)獄中頑強生活,對未來抱有希望,他用了整整十九年的時間,挖通了通往自由的地道,順利逃了出去,我們無法想象安迪是如何在無數(shù)個黑夜用那個六寸的小石錘一點點在黑暗中前行的。面對監(jiān)獄生活的黑暗與殘忍,安迪沒有選擇同其他人一樣墮落和自我放棄,他曾經(jīng)說過:“要么忙著生存;要么忙著死去。”這表明了安迪對于生活的渴望和對于希望的堅守,以及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生態(tài)度。
安迪追求的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救贖,同時還有精神上的救贖。他一次次向議會寫信,希望可以得到資助重建一所圖書館,從最初的一周一封,到后來的一周兩封,在他的不懈努力下,最終在肖申克監(jiān)獄建立起一座理想的圖書館。他教會獄友讀書寫字,以自己的方式救贖內(nèi)心的同時也在救贖他人。安迪給肖申克監(jiān)獄的人帶來了知識和音樂,喚醒了他們的心靈,使得肖申克監(jiān)獄的人們有了對于自由和美好事物的追求。安迪的行為,除了對于自己的救贖,還救贖了身邊的人,他是肖申克監(jiān)獄不會泯滅的希望,是希望本身。
與安迪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布魯克斯和瑞德,他們兩個最后都得到了假釋,然而他們已經(jīng)適應了“體制”化的生活,讓他們重新獲得自由并接觸“體制”外的生活時,反而會不適應,這就是影片中說的:“但我得告訴你,這些圍墻很奇怪,剛來的時候,你會恨它,慢慢你就會習慣它,日子久了,你會發(fā)現(xiàn)你離不開它,那就是被體制化了。”老布雖然被賦予了身體上的自由,但是因為沒有獲得精神上的自由而選擇了死亡,而瑞德本應和老布的結局一樣,但是因為憑借著對安迪的承諾,最后得到了心靈上的救贖,換言之,是安迪救贖了他的朋友瑞德。
影片中,導演還運用了隱喻的手法來更好地凸顯出敘事主題。影片中的肖申克監(jiān)獄一詞曾經(jīng)被翻譯成鯊堡,而鯊魚是一種陰險且可怕的動物,這就暗示了該監(jiān)獄的環(huán)境是令人窒息的。但正是在這種絕境之下,在所有人都放棄希望的時候,安迪仍不向現(xiàn)實低頭,敢于同惡勢力作斗爭,堅持自我,對美好的事物仍然抱有希望,最終憑借自己的努力,奔向自由。
《肖申克的救贖》有著其獨特的敘事特點,即好萊塢式的敘事模式和現(xiàn)實主義風格相融合,獨特的旁觀者敘事視角以及豐富的敘事技巧。在一幕幕暴力與溫馨的畫面中,影片揭示了美國腐敗的社會風氣,表達了在冰冷無情的牢獄中對于希望和美好事物的追求,導演在影片中對人性進行了獨特闡釋,將人性中的善與惡直接呈現(xiàn)在觀眾面前,使得影片具有獨特的美學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