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在套子里的人》中,布爾金是別里科夫的同事兼室友,他是以故事敘述者的身份出現(xiàn)的。在完整的文本中,他向獸醫(yī)伊凡·伊凡尼奇講述別里科夫的故事,但是契訶夫似乎并不僅僅是從技巧的角度來塑造這個人物的。布爾金是別里科夫生命中的重要他者,通過他的口吻來講述別里科夫的故事是一種敘事手段,但是如果以全知視角代替布爾金的敘述視角,同樣具有可行性。布爾金的形象,值得仔細體味和琢磨。布爾金是最熟悉別里科夫的人,對別里科夫身上的毛病一清二楚,而且對他并不滿意,還嘲諷他“這個裝在套子里的人,差點結(jié)了婚”,并在參加別里科夫的葬禮后,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和愉悅。布爾金很少提醒和幫助別里科夫,與其說布爾金忘記了提醒,毋寧說他選擇性忽視,而且在別里科夫死后還指指點點。某種意義上,布爾金對別里科夫生前的狀態(tài)及死亡結(jié)局負有一定的責任。一方面,他反感別里科夫的言行舉止,對其早已不滿;另一方面,他忍氣吞聲,很少為自己和他人發(fā)聲,也很少糾正別里科夫的行為。如果說,專制的沙皇統(tǒng)治使人變成“非人”,那么有多少人能夠抵抗彼時的專制統(tǒng)治,又有多少人能夠逃脫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以布爾金為代表的一類沉默者并不比代表保守者和落后者的別里科夫英明。相反,他們明明反感社會的保守和僵化,卻始終保持沉默,這比別里科夫無意識的保守、僵化更可憎。因此,布爾金是作為妥協(xié)者和徘徊者的形象出現(xiàn)的,這類人的妥協(xié)、縱容對別里科夫的病態(tài)行為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他們在嘲笑和厭惡別里科夫的同時,其實也無法逃避自身被牢牢套住的命運。
契訶夫通過塑造別里科夫、布爾金、華連卡姐弟這三類人物,批判了別里科夫的保守、僵化,揭露了布爾金的妥協(xié)、縱容,贊美了華連卡姐弟的陽光、自由。他啟迪我們要避免成為別里科夫這樣無意識的保守者,更要避免淪為布爾金那樣有意識的妥協(xié)者。
在完整版的小說結(jié)尾,有一段頗具哲理意味的話語:“我們住在城里,空氣污濁,十分擁擠,寫些無聊的文章,玩‘文特’,這一切豈不就是套子嗎?至于在懶漢、愛打官司的人、無所事事的蠢女人中間消磨我們的一生,自己說而且聽人家說各式各樣的廢話,這豈不也是套子嗎?”其實,契訶夫想告訴我們的或許是,“套子里的人”并不是專指別里科夫、布爾金等人,“套子”具有普遍性和慣常性。也許那些讓我們深陷其中無法擺脫、無可奈何又不得不為之的影響我們生命品質(zhì)的東西,都是“套子”。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每一個人都可能是別里科夫、布爾金,人人都是套中人。人類面臨普遍的生存困境和人性弱點,需要我們每一個人鼓起勇氣去改變。
(編輯:葛杰 王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