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 鋼

(上海市教育科學研究院《教育發(fā)展研究》編輯部, 上海 200032)

教師隊伍是教育事業(yè)發(fā)展的中堅力量與核心資源,是加快教育強國建設、構建高質量教育體系的重要基礎,是推進教育現代化的主體和主力。作為興教之源、立教之本,教師隊伍的素質直接關系到教育改革發(fā)展的成敗,關系到社會前途、國家命運和民族興衰。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十分關心教師隊伍建設,就教師隊伍建設和教師素養(yǎng)提升做出了一系列部署、指示和論述,從“四有好老師”到“四個引路人”,再到“經師”與“人師”相統(tǒng)一的“大先生”,不斷為教師素養(yǎng)提升和教師隊伍建設凝心鑄魂、厚植根基。2023年9月9日,習近平總書記在致信參加全國優(yōu)秀教師代表座談會的教師代表時強調:“教師群體中涌現出一批教育家和優(yōu)秀教師,他們具有心有大我、至誠報國的理想信念,言為士則、行為世范的道德情操,啟智潤心、因材施教的育人智慧,勤學篤行、求是創(chuàng)新的躬耕態(tài)度,樂教愛生、甘于奉獻的仁愛之心,胸懷天下、以文化人的弘道追求,展現了中國特有的教育家精神?！盵1]這一論斷既是對以往關于教師論述的進一步深化和拓展,更是立足新時代、面向新征程、著眼于新發(fā)展階段和新發(fā)展格局所做出的關于教師隊伍建設的重大理論創(chuàng)新,對于推動教師隊伍建設現代化、構建高質量教師教育體系具有重要意義,成為當前乃至未來一段時間教師隊伍建設的思想指引、價值基點和根本遵循。

一、教育現代化呼喚教育家精神

黨的二十大明確提出了中國式現代化理論,這不僅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的最新理論成果,更是中國共產黨人基于中國的歷史、國情和現實所進行的重大理論創(chuàng)新,對于教育現代化和教師隊伍建設現代化都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梢哉f,中國式現代化是中國現代教育展開的基本邏輯、空間場域和內在理路,它賦予了教育現代化和教師隊伍建設現代化以新的時代訴求、內涵特征、歷史使命與發(fā)展路徑;而教育現代化和教師隊伍建設現代化則是中國式現代化的縮影、反映和折射,它為觀察、理解和詮釋中國式現代化提供了重要的注腳和參照。當前,我國教育現代化已經進入到一個關鍵階段,能否為經濟社會發(fā)展提供強大且足夠的智力支持和人才支撐,事關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的順利實現以及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全局。在此情況下,要推動教育現代化,就必須調動起廣大教育工作者的歷史主體性和歷史主動性,就迫切需要教育戰(zhàn)線涌現出一大批教育家,這就迫切需要呼喚新時代的教育家精神。

(一)教育強國建設的宏偉藍圖呼喚教育家精神

黨的十九大明確提出要建設教育強國,黨的二十大進一步指出要加快建設教育強國,并把教育、科技、人才視作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基礎性、戰(zhàn)略性支撐,足見教師隊伍建設在強國建設中的地位與作用。2023年5月29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就建設教育強國進行第五次集體學習時強調“強教必先強師”,要求把“健全中國特色教師教育體系,大力培養(yǎng)造就一支師德高尚、業(yè)務精湛、結構合理、充滿活力的高素質專業(yè)化教師隊伍”作為重點任務。[2]今天,我國基于世界教育發(fā)展格局、中國教育改革方向和人民群眾教育訴求,繪就了包含立德樹人、文化自信、基本理念、內涵發(fā)展、綜合改革、人民滿意等在內的教育強國的宏偉藍圖。其中,立德樹人是根本任務,文化自信是價值追求,基本理念是發(fā)展原則,內涵發(fā)展是基本方向,綜合改革是內在動力,人民滿意是評判標準?？梢?教育強國是一項長期的系統(tǒng)性工程和艱巨的戰(zhàn)略性任務。要實現這一宏圖偉業(yè),迫切需要一大批有理想、有擔當、有智慧、有情懷的高素質專業(yè)化創(chuàng)新型教師和教育家,深切呼喚教育家精神?！盾髯印ご舐浴氛f:“國將興,必貴師而重傅?！苯裉?教育強國的號角已經吹響,唯有以時代強師推動時代強教,才能最終建設時代強國。

(二)教育改革發(fā)展的階段特征呼喚教育家精神

教師是教育改革的生力軍,是教育發(fā)展的動力源。改革開放以來,我國教育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從文盲大國變?yōu)榻逃髧?、從人口大國變?yōu)槿瞬糯髧?這些都離不開廣大教育工作者的無私奉獻。當前,我國教育改革正面臨著新的歷史機遇,學前教育逐步普及普惠、義務教育日趨優(yōu)質均衡、高中教育開始普及多元、高等教育走向分類發(fā)展、全民終身學習蔚然成風,這些都標志著我國教育改革已經走出強調規(guī)模擴張、單一發(fā)展、簡單復制、外部賦能的發(fā)展階段,開始走向優(yōu)質公平、內涵建設、多元賦能、質量優(yōu)先的新發(fā)展階段。《中國教育現代化2035》明確指出,到2035年,總體實現教育現代化。與《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fā)展規(guī)劃綱要(2010—2020年)》中提出的“基本實現教育現代化”相比,我國的教育現代化進程已經超越“基本實現”開始向“全面實現”過渡,這就意味著我國的教育改革開始進入一個新的發(fā)展階段,面對這一新發(fā)展階段,迫切需要廣大教育工作者敢于直面挑戰(zhàn)、勇于承擔重任、善于破解難題,圓滿完成歷史賦予的使命與責任,這離不開廣大教育工作者的教育家精神。

(三)高質量教育體系的內在要求呼喚教育家精神

質量是教育的永恒追求,在不同的歷史時期,社會對教育發(fā)展提出了不同的要求。今天,我國立足新時代、新階段、新格局,同樣也需要與這一時代相適應的高質量教育。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明確提出“構建高質量教育體系”,黨的二十大進一步提出“加快構建高質量教育體系”,從“構建”到“加快構建”,既說明高質量教育體系對新時代、新階段的重要性和迫切性,又表明新時代的“高質量”不同于以往任何一個時代的“高質量”,有其獨特而豐富的內涵。關于新時代高質量教育體系的時代內涵與工作重點,早在2021年,國務院新聞辦就曾舉行深入貫徹“十四五”規(guī)劃,加快建設高質量教育體系發(fā)布會,對高質量教育體系建設的相關工作進行部署。其中,在內涵上,基礎教育重在強調公共公平、普及普惠和優(yōu)質均衡;職業(yè)教育重在強調職普融通、產教融合和科教融匯;高等教育重在分類發(fā)展、開放多元和協(xié)同創(chuàng)新;終身教育重在服務全民、提高質量和多方聯(lián)動。在工作重點上,強調立德樹人,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3]可見,高質量教育體系既強調教育系統(tǒng)內部諸要素的高質量,又強調教育系統(tǒng)與社會其他子系統(tǒng)之間相互適應、協(xié)調運轉的高質量,特別是它本身就內含了對高質量教師隊伍建設的要求。這就意味著,高質量的教師絕不只是具有深厚的專業(yè)知識儲備和嫻熟的教學技能,更應飽含一種獨特的教育家精神。

(四)提升中國教育的國際地位呼喚教育家精神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教育規(guī)模不斷擴大,發(fā)展速度明顯加快,教育水平持續(xù)提升,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如:我國學前教育的毛入園率已經達到中高收入國家平均水平;義務教育普及率高于高收入國家平均水平;高中教育毛入學率高于中高收入國家平均水平;高等教育毛入學率達到中高收入國家平均水平。這表明,我國教育的整體實力已經有了很大改觀,我國教育在世界教育版圖的位次開始發(fā)生重大改變,我國教育的國際影響力大大增強。盡管如此,我們仍要清醒地看到,雖然我國教育已經逐漸步入全球教育第一方陣,但我們距離第一方陣中的許多國家仍有較大距離,并沒有在國際教育事務中發(fā)揮主導示范作用,我國的國際教育話語權仍十分微弱。因此,要持續(xù)增強我國教育話語的國際影響力,充分釋放我國教育的傳播力和輻射力,就必須瞄準我國教育改革發(fā)展中的短板和軟肋,在保證教育“硬實力”的前提下全面提升教育的“軟實力”,即“以教育制度、教育觀念、教育文化、師資素養(yǎng)、教育方法、教育質量等為主的內涵式發(fā)展”,真正實現“硬實力與軟實力的齊頭并進、內涵式教育的蓬勃發(fā)展”[4]。要實現這一目標,既離不開廣大教育工作者的戰(zhàn)略眼光、戰(zhàn)略定力和戰(zhàn)略策略,也離不開其精益求精、久久為功的腳踏實地,更離不開其多元開放、圓融會通的教育智慧,所有這些,都需要教育家精神的引領。

二、教育家精神:教師隊伍建設現代化的核心

由上可知,教育現代化對教師隊伍建設提出了較高要求,迫切呼喚廣大教育工作者以教育家精神來統(tǒng)領自身的教育教學工作,這充分表明,教育家精神應成為未來教師隊伍建設現代化的重要指引和核心構成。教育家精神是一個民族、一個國家在長期的發(fā)展過程中所產生、積淀、提煉、升華并內化于廣大教育工作者內心的教育價值、教育思維、教育心理、教育情感、教育倫理等諸多精神品質的統(tǒng)稱,是高遠的教育理想、深厚的教育情懷、獨特的教育思想、深邃的教育智慧與豐富的教育實踐的相互契合與高度統(tǒng)一,是國家使命擔當、教育規(guī)律踐行、教育理論創(chuàng)生與自我價值實現的完美統(tǒng)一,是歷史與邏輯、傳統(tǒng)與現代、理論與實踐、個體與國家的有機統(tǒng)一,是教育家群體的集中畫像展示與獨特精神標識。具體而言,教育家精神在教師隊伍建設現代化中的作用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教育家精神是教師隊伍建設現代化的思想源泉

今天,要打造高素質專業(yè)化創(chuàng)新型教師隊伍,推動教師隊伍建設現代化,就必須堅守中國立場,努力挖掘中國特有的教育家精神。我國有著悠久的教育歷史,涌現出了一大批杰出的教育家,他們雖處于不同時代,但都對特定時代的中國教育問題做出了回答,促進了那個時代的教育改革與發(fā)展,形成了獨具中國特色的教育家思想,體現出中國獨特的教育家精神,這是一座豐厚的思想理論寶庫。從孔子“有教無類,泛愛眾而親仁”的“愛滿天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的專業(yè)素養(yǎng)、“不憤不啟,不悱不發(fā)”的育人智慧、“己立立人,己達達人”的“仁者”情懷、“士不可以不弘毅”的“弘道”追求,到陶行知“捧著一顆心來,不帶半根草去”的大愛無疆、“生活即教育”的大教育觀、“社會即學校”的大學校觀、“教學做合一”的大教學觀,可以說,歷代教育家都體現出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從其深切的家國情懷出發(fā),展現出濃厚的教育情懷和高遠的教育理想,并進而轉化為生動的教育實踐,最終建構起彪炳史冊的教育理論體系。這既是歷史的思想之光,更是時代的思想之源。面向未來,我們要推動教師隊伍建設,就必須堅持守正創(chuàng)新的原則,積極借鑒中國歷史上特有的教育家精神和教育智慧,做到守正不守舊、尊古不復古,不斷挖掘我國特有的教育家精神的活態(tài)因素,努力做好傳承與發(fā)展。

(二)教育家精神是教師隊伍建設現代化的前進動力

“人無精神則不立,國無精神則不強。”在教師隊伍建設現代化的偉大進程中,同樣離不開偉大教育家精神的涵養(yǎng),正是中國特有的教育家精神,為教師隊伍建設現代化提供了強大的動力支持。習近平總書記曾指出:“精神是一個民族賴以長久生存的靈魂”,“唯有精神上站得住、站得穩(wěn),一個民族才能在歷史洪流中屹立不倒、挺立潮頭?！盵5]當前,我國正在加快建設教育強國,構建高質量教育體系,為全面實現教育現代化而努力奮斗。偉大夢想呼喚偉大精神,偉大精神鑄就偉大實踐,偉大實踐創(chuàng)新偉大精神。對于廣大教育工作者來說,唯有樹立“心有大我、至誠報國的理想信念”,才能厚植家國情懷;唯有秉持“言為士則、行為世范的道德情操”,才能夯實師德根基;唯有生發(fā)“啟智潤心、因材施教的育人智慧”,才能走向專業(yè)成熟;唯有端正“勤學篤行、求是創(chuàng)新的躬耕態(tài)度”,才能誘發(fā)思想之泉;唯有擁有“樂教愛生、甘于奉獻的仁愛之心”,才能收獲桃李天下;唯有肩負“胸懷天下、以文化人的弘道追求”,才能匯聚磅礴偉力。這表明,新時代的廣大教育工作者唯有把中國特有的教育家精神內化為自己的自覺行動,時刻秉持中國立場、發(fā)展立場和教育立場,方能激發(fā)強勁動力,把自身的教育教學實踐主動融入教育改革發(fā)展的歷史難題、時代主題和國家命題中。

(三)教育家精神是教師隊伍建設現代化的核心要義

教師隊伍建設現代化是一項系統(tǒng)工程,包含了諸多領域和要素維度,如師德師風、專業(yè)素養(yǎng)、教師管理、教師教育等,但無疑,教育家精神在其中發(fā)揮著統(tǒng)帥作用。對此,2018年,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全面深化新時代教師隊伍建設改革的意見》就明確指出,到2035年,培養(yǎng)造就數以百萬計的骨干教師、數以十萬計的卓越教師、數以萬計的教育家型教師。[6]之后,從《教師教育振興行動計劃(2018—2022年)》到《新時代基礎教育強師計劃》,再到“國優(yōu)計劃”的出臺,無不在以教育家精神推進落實教師隊伍建設的現代化。這表明,教育家精神是教師隊伍建設的核心要義與精神訴求。關于這一點,美國學者弗萊克斯納就曾指出,“在保障大學的高水準方面,大學精神比任何設施、任何組織都更有效”[7]。這里雖是在論述大學精神與大學質量的關系,但卻適用于整個教育系統(tǒng)。具體來說,教育家精神的核心要義集中體現為其對教師隊伍建設的三大作用:一是凝聚作用,即它有助于團結廣大教師、薈萃教育智慧、優(yōu)化隊伍治理、打造教師共同體、促進教師集群發(fā)展;二是激勵作用,即它有助于廣大教師激發(fā)教育熱情、激昂教育斗志、激活生命狀態(tài)、激揚創(chuàng)新精神;三是導向作用,即它有助于樹立專業(yè)發(fā)展的航標,引導廣大教師積極從教、熱心從教、專心從教、終生從教,書寫高質量的教育人生。

(四)教育家精神是教師隊伍建設現代化的生動寫照

精神是歷史的濃縮、時代的精華和社會的記憶,它既源于實踐,又要指導實踐。教育家精神也是如此。習近平總書記在給全國優(yōu)秀教師代表的致信中指出,他們身上“展現了中國特有的教育家精神”。這里所說的“中國特有”,包含三層含義,即教育家精神不僅是屬于歷史的,也是屬于民族的,更是屬于現代的。正因如此,當代中國特有的教育家精神更應該創(chuàng)生于當代中國的教育改革與實踐,脫胎于教育強國的偉大征程,反映教師隊伍建設現代化的最新成果,成為當代教師群體的集體共識和智慧結晶。今天,全面實現教育現代化的大幕已經拉開,廣大教育工作者如何筑牢主陣地、唱響主旋律、演好主角色、發(fā)揮主功能、把握主動性,已然成為擺在大家面前的一個迫切任務和重大挑戰(zhàn)。對此,廣大教育工作者理應直面挑戰(zhàn)、主動作為、積極有為,一方面,應自覺投身于教育改革實踐的時代浪潮,以弄潮兒的姿態(tài)和創(chuàng)造者的勇氣,書寫新時代教育教學改革創(chuàng)新的傳奇與輝煌;另一方面,應持續(xù)不斷地對全面實現教育現代化的偉大進程加以總結、提煉、概括,逐漸完善新時代的教育理論體系,最終豐富新時代的教育思想寶庫。只有這兩個方面相互依存、相互補充、相輔相成,才能建設一支高素質專業(yè)化創(chuàng)新型的教師隊伍,推動教育家精神的建構與傳承。

三、當前我國教師隊伍建設現代化面臨的困境與問題

教育家精神既要弘揚,更要落實,方能轉化為廣大教師投身教育強國建設的偉大實踐。這就需要我們在弘揚教育家精神的過程中,要密切關注并研究當前我國教師隊伍建設的狀況,只有從這一實際出發(fā),推進中國特有的教育家精神的傳承與創(chuàng)新、生成與再造,教育家精神才能在中國大地生根發(fā)芽、生動實踐。但縱觀當前的教師隊伍建設,仍然存在不少不符合教育家精神、甚至與之背離的現象,這嚴重阻礙了教育家精神的當代重建。具體來說,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

(一)職業(yè)壓力的加大與職業(yè)韌性的消退

當前,社會進入了一個高速發(fā)展時代,加之數字技術和人工智能的影響,教育也呈現出高速運轉的態(tài)勢。受此影響,教師的職業(yè)壓力持續(xù)加大。據《中國國民心理健康發(fā)展報告(2019—2020)》調查結果顯示,高校青年教師的焦慮一直存在且呈上升趨勢。[8]2019年進行的一項調查結果也顯示,“57.16%的受訪青年教師表示自己的工作狀態(tài)基本達到996,更有12.22%的受訪者表示自己工作狀態(tài)已經不止996了?！盵9]高校教師如此,中小學教師也不容樂觀,關于這一點,已有諸多研究成果,尤以對鄉(xiāng)村教師壓力的研究為著。應該指出,職業(yè)壓力與教育家精神的生成有著密切關系,一般來說,適度的職業(yè)壓力有助于精神的涵養(yǎng),但若超過一定限度,則會阻礙精神的培育,其中的內在機制就是職業(yè)韌性。所謂職業(yè)韌性,是指“教師在自身職業(yè)發(fā)展中面對各種職業(yè)壓力或逆境時做出積極的調整和適應,且具有較強的從逆境中恢復并反彈至良好心理和工作狀態(tài)的能力?！盵10]每位教師都具有一定的職業(yè)韌性,盡管表現出極大的個體差異,但共同點是,如果教師的職業(yè)壓力長期超過韌性負荷,其職業(yè)韌性就將消退,不利于精神養(yǎng)成。當前,對廣大教師來說,正是職業(yè)壓力加大和職業(yè)韌性消退的疊加效應阻礙了教育家精神的涵育。

(二)工具理性的盛行與公共精神的式微

現代社會崇尚科技理性和效率中心,它在把客體對象化的同時,也把作為主體的人對象化,結果,人變成了抽象的物的存在,而失去了情感、意義和價值,人之生活等同于物之存在。在此背景下,人們不再遙望星空,追問生命意義,探索終極價值,而是開始沉湎于物欲的占有、世俗的狂歡和即時的行樂。有學者指出:“在這個工具理性、文化媚俗與績效主義泛濫的時代,大學教師精神被時代流俗遮蔽,出現了愛的冷漠、良知的消弭與自由的旁落。”[11]與工具理性的盛行相伴的是教師公共精神的式微。教師的公共精神是指教師參與公共問題解決、公共事務管理和公共活動組織的基本意識與態(tài)度行為,它源于教師作為公共知識分子的身份屬性。公共精神秉持利他取向,而工具理性多是自我中心和利己取向,這就必然引發(fā)二者的矛盾與沖突。在工具主義盛行的背景下,公共精神的式微成為必然。有人就指出:“大學及大學教師陷入了工具理性主義和專業(yè)主義的全面包圍之中,大學教師的公共性不斷削弱甚至隱匿,人們已經很難再將大學教師納入公共知識分子的陣營。”[12]這又何嘗不是整個教師群體的寫照呢?公共精神是涵養(yǎng)教育家精神的重要源泉,而教師群體公共精神的式微必然會給教育家精神涵養(yǎng)帶來極大挑戰(zhàn)。

(三)教育激情的隱退與群體孤獨的浮現

對于教師來說,教育激情是教育精神的情感表達,它既源于精神,又充盈著精神,二者互為表里、相輔相成。如果說教育精神代表著教師修養(yǎng)層級的話,那么教育激情則通過教師獨特的話語表達方式講述著其教育人生故事。教育是直抵靈魂深處的碰撞,唯有激情,才會使教師全身心投入,才會靈感迸發(fā)。但一段時間以來,社會上出現了各種各樣的論調,有“躺平”說、“擺爛”說、“佛系”說等,這反映出一個現實,即個別教師形成了不顧大局、不思進取、不去作為、不求創(chuàng)新的行為舉止和因循守舊、故步自封、明哲保身的人生態(tài)度,導致教育激情和教育動力的缺乏,最終無法形成崇高的教育使命感、責任感和自豪感。一些教師即便在教育中“呈現出‘理性’,但由于壓抑了激情,顯得生機萎頓,形如委衣,志如死灰,沉寂枯萎,抱殘守缺,隨波逐流,被動地聽從命運的安排?！盵13]與此同時,受網絡信息技術和教育內部競爭邏輯的影響,教師隊伍呈現出群體性孤獨的現象,這一方面表現為對數字網絡技術的熱衷,使教師之間原本親密的社會關系日漸疏離,[14]另一方面表現為競爭邏輯導致信任危機,進而解構了教師共同體存在的內在根基,“使教師間的互動時間逐漸異化,甚至導致教師間極少見面與交流,最終形成群體孤獨?！盵15]而教育激情的隱退與群體孤獨的浮現必然對涵養(yǎng)教育家精神造成一定影響。

(四)知識授受的強化與道德人格的虛化

教師是知識權威與道德人格的統(tǒng)一,是“經師”與“人師”的合一,是師者、學者和知識分子的統(tǒng)一。進入21世紀以來,伴隨信息社會和數字時代的到來,知識產生的方式更加多元,產生速度更加快捷,產生數量呈倍增態(tài)勢,人類對知識技能的渴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迫切,結果弱化了教師的道德權威。對此,有學者就指出:“數字媒體時代的教師道德權威呈現出失落的態(tài)勢,具體表現為教師道德指令‘語力’的降低、道德指令‘語境’的缺失以及教師感召力的下降”[16]。與此同時,受近代以來民主、平等思想的影響,傳統(tǒng)神圣型的教師道德典范也日漸衰微,以致今天,“轉型期知識分子在神圣秩序與世俗秩序、神圣價值與世俗價值之間感受到了緊張與焦慮”[17]。在兩個方面的相互作用下,教師的道德教化功能持續(xù)減弱,知識傳遞、技能發(fā)展、智力開發(fā)開始成為教師教育生活的全部,呈現出教師知識授受強化與道德人格虛化的倒掛現象。最終,作為人師的角色開始讓位于經師,同樣,作為師者的教化意蘊也開始被知識分子的知識生產功能所代替。伴隨教師道德人格的虛化,教師的精神世界開始坍塌,情感世界開始放逐,生活世界開始異化,教師淪為一種“純粹”的職業(yè),這與教育家精神的內在旨趣背道而馳,需要引起我們的高度重視。

四、教師隊伍建設現代化進程中涵養(yǎng)教育家精神的主要路徑

中國特有的教育家精神是中國教師群體所秉持的理想信念、道德情操、價值觀念、人格品質等的統(tǒng)稱,它既是對中國教師群體的集體畫像,又是中國教師的精神內核,是教師成為獨立精神實體的緣由和根基。當前,要涵養(yǎng)教育家精神,加快推進教師隊伍建設現代化,就必須破解上述教師隊伍建設中存在的諸多問題,為此,亟須從以下幾個方面用力。

(一)精神傳承與時代創(chuàng)新相結合

今天,我們要涵養(yǎng)中國特有的教育家精神,就必須在歷史中尋找根基,在傳統(tǒng)中發(fā)現未來。習近平主席在二〇二三年新年賀詞中指出:“今天的中國,是賡續(xù)民族精神的中國。”[18]同樣今天的中國教育,也是賡續(xù)歷代教育家精神的中國教育。這就要求我們必須堅持守正創(chuàng)新的原則,以對歷史負責和對傳統(tǒng)敬畏的態(tài)度,不斷挖掘和詮釋中國特有教育家精神的思想根脈、精神內核、文化基因和價值邏輯,做到守正不守舊、尊古不復古,努力做好新時代中國歷代教育家精神的傳承工作。同時要看到,中國特有的教育家精神是一個開放的體系,它需要在實踐中發(fā)展、在時代中創(chuàng)新,因此,在做好傳承的同時,還要結合時代主題、人民訴求和實踐需要,兼收并蓄、去偽存真,不斷創(chuàng)新中國特有的教育家精神,使其始終充滿時代活力、發(fā)展?jié)摿退枷胍Α?/p>

(二)生態(tài)重塑與自我修煉相結合

教育家精神的培育是一項系統(tǒng)工程,既需要政策上的頂層設計,也需要文化上的生態(tài)重建,更離不開自我的精神修煉。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教育家精神的論述為我們進行政策設計提供了根本遵循,目前的重點是文化上的生態(tài)重建,關鍵點是教師的自我修煉。在生態(tài)重塑上,應從宏觀、中觀和微觀三個層面入手。就區(qū)域宏觀層面而言,主要是地市教育行政部門應基于區(qū)域特色研究教師專業(yè)發(fā)展之路,破解當前社會背景下教師職業(yè)壓力持續(xù)加大的難題,不斷緩解教師職業(yè)懈怠,并努力形成區(qū)域特色。在中觀層面,應加強教師實踐共同體建設,其關鍵是創(chuàng)造一種“家庭氛圍”,幫助教師堅定職業(yè)承諾、激發(fā)職業(yè)熱情和增強職業(yè)認同,[19]最終遠離群體孤獨。在微觀層面,則是要幫助教師充盈精神實體,“擺脫單純的生物實體和知識實體狀態(tài),以包攝生命充盈、精神充實、情感充沛、德性充達的狀態(tài)存在”[13],不斷激發(fā)教育激情,持續(xù)增強職業(yè)韌性,“給予教師職業(yè)發(fā)展動力,促進教師不斷實現自我成長,成就教育生命?！盵20]

(三)價值認同與身份踐履相結合

教育家精神不是空中樓閣,它源于實踐,又高于實踐。因此,在涵養(yǎng)教育家精神的過程中,必須處理好價值認同與身份踐履的關系,努力實現二者的相互轉化與互動生成。一方面,要深刻涵養(yǎng)對于教育家精神的價值認同。思想的淬煉非一日之功,價值的認同也非一朝一夕可成。我們要深刻認識到,教育家精神是中華民族偉大精神在教育領域的生動展現,是廣大教育工作者獨有的精神家園,是教師隊伍獨特的精神標識,要學會古為今用、洋為中用,在學習中領悟,在領悟中涵養(yǎng),在涵養(yǎng)中達成自覺,不斷夯實認同根基,提升認同層次。另一方面,要時刻牢記身為知識分子的角色,躬身踐履、積極探索、開拓創(chuàng)新,在干事創(chuàng)業(yè)中重塑作為知識分子的教師基本精神價值,[21]做教育家精神的建構者。這就需要廣大教師應把對教育家精神的價值認同深深地扎根于對中國歷代教育家的深刻理解中,扎根于中國教育發(fā)展變遷的偉大進程中,扎根于自身教育教學改革的生動實踐中,扎根于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宏圖偉業(yè)中,以高度的責任感和使命感推動教育家精神的培育。

(四)師德奠基與人格完善相結合

教育家精神的涵養(yǎng)離不開師德這一基點和抓手,更離不開人格完善這一終極目標,為此,就需要以師德奠基,以人格引領。精神只有奠基于豐厚的道德修養(yǎng)之上,方顯其崇高和偉大。涵養(yǎng)師德師風是教師的第一要務,教師要立德樹人,首先自己要立德樹魂,即“以德立身、以德立學、以德施教”[22],這是教師的立身之本、立教之基、立學之源,是教師精神涵養(yǎng)的道德之基。唯有此,教師的精神涵養(yǎng)才有可能。但僅僅強調師德是不夠的,因為“‘教育教學活動呼喚的是教師的經驗改造與心靈豐富,顯示的是教師的文化底蘊和教育追求’。因而,只有精神生命煥發(fā)的教師,才能培育精神生命旺盛的學生?！盵13]對此,著名思想家薩義德明確指出,“知識分子是具有能力‘向(to)’公眾以及‘為(for)’公眾來代表、具現、表明訊息、觀點、態(tài)度、哲學或意見的個人”[23]。這就要求教師應由德性存在走向詩性存在,由個體倫理走向交往倫理,由道德人格走向整全人格,以此不斷推進教育家精神的建構。

(五)生活世界與超越品性相結合

教育家精神不是海市蜃樓的幻影,也不是虛無縹緲的存在,而是融化于我們廣大教師的日常生活中,換言之,它是教師生活世界的濃縮與映射。這就是說,我們應善于從自身的日常教育教學活動中去探尋意義、發(fā)現價值、生成智慧、建構思想。有學者指出:“對教師來說,做教師就是意義,教師就生存在意義中,并不是為了意義而生存。意義對于教師來講并不是外在于生活中的一個預設或者目標,意義就是一種‘在世’的領會,一種關聯(lián)性,一種對教師職業(yè)的‘訝異’感?！盵24]可見,教師應注重對生活世界的批判性表達和反思性建構。但我們又要看到,精神具有一種超越的品性,僅僅留戀于生活世界是不可能完成精神建構的。這就是說,“人是需要一個精神學意義上的想象空間,一個精神扎根的地方,一個精神的來源地?！盵25]這告訴我們,偉大精神的創(chuàng)生需要冥想、靈感和徹悟,而這些超越品性的獲得從來不是一蹴而就的,相反,是經過長期的理論與實踐探索形成的,教育家精神也是如此,這就要求我們應將超越品性融于生活世界,并實現二者的有機統(tǒng)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