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邱細榮(福建省三明教育學院,三明 365000)
教師是學生在學校的心理能量的賦予者、支持者,但是,很多學生在學校遭遇欺凌卻不敢向教師表達,甚至刻意隱瞞。他們?yōu)槭裁催x擇沉默?拋開被欺凌者自身的心理類型、原生家庭的交往模式、欺凌者制造的壓力等因素,如果從教師角度觀察,或許能夠發(fā)現(xiàn)導致學生沉默的一些原因。因此,面對校園欺凌,教師應當保持一份敏感的覺察,及時發(fā)現(xiàn)異樣行為,賦予受欺凌者積極的內在力量。從學生個體角度,覺察語言、行為、情緒等方面的信息;從師生交往角度,積極關注學生,巧妙無痕地給予關愛,防止“師源性”欺凌行為的產生;從班級小團體角度,理解其需求,發(fā)揮積極價值導向。
教師在進行班集體管理時,大多時間,其關注點放在班級的整體把控上,對小眾學生的異常行為和表現(xiàn)敏感度不夠,對此應加強細微觀察。
遭受過欺凌的學生,內心充滿恐懼與憤怒,他們可能不敢告知教師和家長,但會通過其他言語方式表達出來。例如,體育課上,一位學生在休息時間很隨意地問老師:“這棟教學樓大概有多高呢?”這個問題聽起來很平常,但是如果老師保持了一份敏感與覺察,當時簡單回答了問題,在課后就與班主任交流該學生課上的情況。班主任與家長聯(lián)動,通過與其身邊的朋友、同學交流,得知該生前段時間被欺凌,無法排解郁悶,覺得生命沒有意義,找不到價值感,于是“想知道教學樓的高度,縱身一躍,自己會怎樣?!庇行┱Z言和問題,聽起來很普通,但折射出的問題卻不“普通”。因此,教師要善于關注某些學生那些與當下情境不和諧的語言,以及說話時的情緒狀態(tài)。
四年級的小軒最近不愿意去上學,無論家長怎么規(guī)勸,就是不愿意去。詢問原因,他也只字不言。家長與老師聯(lián)系,老師反饋說孩子的學校表現(xiàn)沒有異樣。后來多方了解,發(fā)現(xiàn)小軒被同年段的幾個孩子欺負。雖不是特別激烈的爭吵,但那幾個孩子經常對他推推搡搡,是一些“看上去很正常”的動作。家長把這個情況告訴老師,老師卻覺得家長太敏感,過于焦慮,并沒有給予重視。
看似是小的風浪,可能暗涌著校園欺凌的端倪。表面看起來的打打鬧鬧、推推搡搡,老師或許認為是學生之間的正常交往,沒有及時干預。這種來自老師的大意、忽略、無視甚至錯誤認知,在孩子看來“老師不關愛自己,自己不是被喜歡的那一個”的理解。馬卡連柯說:“即使是最好的兒童,如果生活在組織不好的集體里,也會很快變成一群小野獸?!崩蠋煂Π嗉増F體中某些“微動作”的遲鈍與麻木,會讓孩子產生“告訴老師也沒有用”“說不定還會被老師批評”“事情鬧大了還是自己承受”等退縮情緒。因此,對于推搡、嬉鬧、追打等行為,要更加留心。在上述案例中,老師可以多渠道了解孩子自身的心理類型和性格特征,是否過于敏感和多疑。如果不是,老師需要藝術地驗證,把校園欺凌扼殺在萌芽狀態(tài),同時要與這個孩子建立信任感。
當然,老師也有難言的苦衷。他們不僅要備課上課,還有很多事務性工作,比如各種評比、檢查材料等,非教學性任務占據了老師的大量精力和時間。因此,遇到學生的問題只要不是“大矛盾”“大沖突”常常都不被重視。由于現(xiàn)實原因,老師雖然無法時刻“看”著學生,也無法洞悉教室里的所有矛盾,但至少可以保持一份覺察和敏感。當學生來表達,甚至是“打小報告”時,嘗試共情學生,理解其感受,讓學生建立一種信念——老師是一個安全的傾聽對象。問題發(fā)生時,老師要和學生站在一起,而不是和問題一起打敗學生。
樂觀的孩子突然消沉,話多的孩子突然沉默,莫名其妙地情緒失控……學生遭受欺凌,最直接表現(xiàn)在情緒上,比如焦慮、抑郁、孤獨、厭學、憤怒、恐懼等。教師把情緒當做違反紀律情況處理,實則進一步壓抑了學生的表達欲求,加劇了受欺凌者的無助。
不同老師的身后,有不同的原生家庭。每個老師都有自己的心理條件和個性特征,他們的成長經歷和人生底色,也會深深烙上原生家庭的影子。老師與學生的交往,實際上是感受愛、表達愛的過程,但很多老師卻容易被學生“激怒”,喚起焦慮,進而影響師生關系。
師生交往、互動過程中,當學生的學習表現(xiàn)不符合教師預期時,特別是個別學生屢次犯同樣的錯誤時,很容易激發(fā)教師的原始憤怒,老師會下意識地、自動化地啟用自己的情緒反應模式。歆歆是個調皮的孩子,經常犯錯。老師多次與她溝通,耐心引導,但她仍然屢教不改。這天,歆歆又和往常一樣,隨地丟垃圾。老師剛好走進來,看見這一幕,她忍不住破口大罵:“歆歆!昨天不是剛跟你說過,垃圾要丟進垃圾桶嗎?你腦袋里裝了什么,為什么像個傻瓜一樣記不?。?!”或許是過度憤怒,老師怒目圓睜,聲音格外大。所有的孩子包括歆歆,都被嚇得待在原地。事后,部分孩子便模仿老師的語氣和表情,對歆歆進行言語欺凌。教師不經意的言語批評、攻擊,有可能成為欺凌行為的源頭,成為“師源性”欺凌問題。
諷刺、處罰、謾罵、貼標簽是老師表達憤怒的常用方式,盡管情緒發(fā)泄后會后悔、愧疚。又或者老師覺得這些只是氣話,蘊含的道理是對的,是為學生好。然而無論如何,學生會對這樣的老師形成刻薄、不理解學生、告訴她可能反而會被罵等不信任的印象,面對欺凌時,學生當然不敢告訴老師。因此,老師在教育學生時,需要抱持住自己的情緒,采用積極語言模式??梢越梃b陳紅老師提出的“HAPPY 模式”言語表達方式,與學生平和交流。
當班級出現(xiàn)嘲笑、鄙視、欺侮等看起來簡單的欺凌行為,如果教師避重就輕地處理,輕描淡寫地跳過,學生會樹立一種錯誤觀念,即老師對這類事情不重視,就算告訴她,也是草草處理,還可能再次被同學欺負。例如,小林課間被同學嘲笑,老師只是簡單地進行了批評。學生看老師沒啥反應,變本加厲,不僅在學校嘲笑,寫作文《我眼中的……》的時候,一致用諷刺語言攻擊小林。因此,一些看似很小的欺凌行為,簡單的直接的批評不僅不能化解矛盾,還可能激怒欺凌者,再次施行欺凌行為。而由于老師對待這種事情的輕描淡寫態(tài)度,學生可能會主動避開老師,認為反正說了也沒有用。當然,不是說老師對待每個事情都要洞察入微,但可以給學生一個真誠的反饋:我收到你的信息,我會關注,如果后面還有類似行為,請你及時告知老師。
明明同學會病理性地嘴巴抽動,經過治療,癥狀緩解很多,但仍然偶爾會嘴巴抽動。學校的合唱比賽以班級為單位,但考慮到明明的嘴巴抽動,特別是緊張時抽動得更頻繁,老師思慮再三,還是沒有讓明明參加。看著全班同學都在臺上表演合唱,明明特別難過,覺得老師和同學們一樣,用異樣的眼光看自己。
有些時候,某些老師會采用極端的方式對待“拖后腿”的學生。這些學生不僅成績差,行為表現(xiàn)更是給班級“抹黑”,影響班級的各種參評。例如,給學生劃邊界,坐在教室的“特定位置”;不讓學生參加某個“重要”的班集體活動。而被老師經常批評攻擊的學生,同學們都會排擠他,不被集體接納的學生非常沒有安全感,更加容易被欺凌。這部分學生,被孤立排擠后不再信任老師。被人欺凌后,會認為是自己的錯,是自己不夠優(yōu)秀,被人欺負是應該的;“活該自己被打”,因為自己沒有做到老師的要求,是自己咎由自取,所以同學會來欺負自己。因此,面對欺凌,他們不信任老師,更不會告訴老師,告訴老師會加重自我的愧疚感。老師應創(chuàng)設安全氛圍,主動表達關愛,巧妙、無痕地處理特殊學生的行為。上述案例中,老師是否可以增加“道具組”,明明和部分同學扮演合唱的“道具”,只要靜靜地站著就可以。這樣,明明也能在班級合唱中貢獻自己的力量。
陶行知先生說:“集體生活是兒童之自我向社會化道路發(fā)展的重要推動力,為兒童心理正常發(fā)展的必需。一個不能獲得這種正常發(fā)展的兒童,可能終其身只是一個悲劇?!卑嗉増F體是社會環(huán)境的縮影,更是學生社會化的重要推動力。老師是這個團體中的權威角色,某種程度上影響和主導著團體的價值和方向。健康的師生交往、同伴交往,能幫助孩子獲得成長動力,調整自我行為表現(xiàn)。
班級發(fā)展過程中,會形成一些非正式小團體。這些小團體基于某個共同的興趣或需求,逐漸形成互相支持的團體行為。誠如《烏合之眾》所說,群體會做兩件事,錦上添花或落井下石。團體中某個人討厭誰,這個團體也開始討厭誰。曾經有個學生說,自己特別害怕待在班級,十分沒有安全感,總是不知道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因為她“得罪”了小團體中的一個人,于是團體成員都一起攻擊她,制造各種惡作劇。對班級中的“微團體”,老師要積極關注其真實需求,有效引導,從“微團體”升華為“班集體”。如果“微團體”沒有處理好,學生會擔心自己被欺凌的事如果讓老師、同學知道,會讓自己變得更無助、被嘲笑。同伴關系的邊緣化,使得部分孩子缺乏班級安全感和團體歸屬感,他們面對欺凌時,會本能地選擇沉默,給自己的心靈裹上厚厚的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