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斌

一

吃完早飯，我背好書包，等著媽媽送我去上學(xué)。

爸爸在牧區(qū)給人放羊，哥哥在高中住校，家里的活兒全是媽媽干，我都上初中了，跟媽媽說不用她送，媽媽說：“你不知道這一道有多險，你自己走我不放心，就送你這一天，以后你就自己上學(xué)?！?/p>

我沒去過小沼村，聽說要過一條大溝，爬一座石頭山，還要過一片草原，到底怎么險，我不知道。

媽媽到院子里轉(zhuǎn)悠著找什么，從東屋窗戶下拿起鐵鍬，又到園子里的榆樹枝子垛上翻來翻去，抽出一根丈八長的榆樹枝子，去掉枝杈，成為桿子。媽媽準(zhǔn)備這兩樣?xùn)|西干什么呢？

媽媽把鐵鍬和桿子扛在肩膀上，也不瞅我，說：“走吧！”

我跟著媽媽走出院子。

東邊的太陽還沒出來，人們正在吃早飯。八月末的赤峰北部山區(qū)安靜而溫馨，遠(yuǎn)處的大興安嶺連綿起伏，近處的田野綠草旺盛，天空中有百靈鳥鳴叫著飛過。

我要去念書的學(xué)校叫小沼聯(lián)辦中學(xué)，為啥叫“聯(lián)辦”呢？因?yàn)槭侵車膫€村聯(lián)合辦的學(xué)校。我們村叫烏蘭哈達(dá)，漢語的意思是紅色的山，村莊北邊幾座山頭上的石頭都是紅色的，可能因?yàn)檫@個起的村名。我們村與西邊的巴林左旗交界，周圍有太平莊、小沼、富家洼子等幾個村莊。

我們走到十字街時，甄老師從他們家走出來。他五十歲左右，中等身材，稍胖，圓臉，穿著白短袖、黑色的皮涼鞋，手提一個棕黃色的半新的兜子，微彎著腰，走路時腦袋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近似雞啄米。

我們跟在甄老師的后邊。

邢娘從她家門口走出來，三十多歲的婦女，衣服總是那么舊，臉也好像沒洗，眼睛細(xì)瞇著，跟甄老師打個照面，打招呼：“甄老師，又開學(xué)了？”

甄老師勉強(qiáng)地應(yīng)答著：“嗯，又開學(xué)了。”

邢娘見甄老師不愉快，說：“你們上班也不累，還犯那么大的愁？”

甄老師勉強(qiáng)地笑笑，說：“累是不累，可也不輕松？”

邢娘不理解，“就是站在講臺上耍嘴皮子，也不干活兒，不閃腰不岔氣的，有啥不輕松的？”

甄老師說：“嘴皮子也不是隨便耍的，得給學(xué)生講出個道道來，遇到靈透學(xué)生，一講就會，遇到笨的，你教他個釘子，他就給念成小木頭橛兒，你說累不累？”還沒等邢娘回話，又說：“費(fèi)了幾年的勁，教出來一個好學(xué)生，升學(xué)走了，舍不得呢！”

邢娘說：“這樣的愁比起種地，也算不上大愁。”說著，進(jìn)了吳添補(bǔ)家的大門。

我心動了動，甄老師說的舍不得的好學(xué)生，是不是我？

甄老師悶悶不樂地走出村口，向南拐彎。村小學(xué)在南面。

迎面又過來一大一小，是剛升上四年級的徐可征和他父親，他父親拿著鐮刀，牽著牛。徐可征騎著自行車，車后架上帶了許多長長的青草。

徐可征父親問：“甄老師，上班了吧？”

“啊，你去放牛了?！闭缋蠋熣f。

徐可征問：“老師，我們哪天開學(xué)，明天還是后天？”

“明天吧，明天九月一日?！闭缋蠋熣f。

徐可征問：“明天帶書包嗎？我的作業(yè)還差兩頁呢。甄老師，你還教我們嗎？還是班主任嗎？”

“這個，說不準(zhǔn)?！?/p>

徐可征父親問：“老師教不教，你自己說的不算嗎？”

甄老師看了徐可征父親一眼，說：“你以為老師挺能耐是吧？老師更有人管著，村長、總校長、局長……咳，說了你也不懂?！?/p>

徐可征父親跟我媽媽打招呼：“妹子這是送學(xué)生去上學(xué)？”

媽媽說：“不送咋著，又是溝又是山的?！?/p>

徐可征父親看我一眼，感嘆：“老人都這樣，兒行千里母擔(dān)憂，母行千里兒不愁?！?/p>

我很不服氣，他怎么能這樣看我呢，母行千里我也愁，可是，我不敢跟大人犟嘴。

徐可征父親說：“你這孩子仁義，學(xué)習(xí)又好，你養(yǎng)了一個好兒子！”

我有點(diǎn)不好意思，我最怕大人當(dāng)著媽媽面夸我。

媽媽說：“這孩子倒是不討人嫌，就是這老花錢我戧不住勁。”

徐可征父親說：“花點(diǎn)錢把書念成了也劃算，就怕錢花了，書沒念成，像我們家這個，哪次做數(shù)學(xué)題都整個半拉糊片，考試沒及過格?！?/p>

媽媽想說什么，沒說，可能不知道該怎么說。我和徐可征在一個教室上過課，他的數(shù)學(xué)成績是不太好。

徐可征不在乎這些，對父親的話也不上心，好奇地看著我，他知道我升學(xué)去了更大的學(xué)校，有點(diǎn)崇拜。在學(xué)校，他們低年級的學(xué)生看到我們高年級的學(xué)生打怵，從來不說話。

他父親牽著牛進(jìn)了村口，徐可征騎著自行車跟著父親沒影兒了。

媽媽走近甄老師，打招呼：“甄老師，你教過我們兩代人，我是沒出息了。你看這孩子咋樣？”

甄老師看看我，眼光有了慈愛，說：“你這是送他上學(xué)呀？這孩子腦瓜靈，懂事，你就一心供他吧，錢不白花，將來錯不了，我挺稀罕這孩子。”

媽媽有了得意。我也感激地望著甄老師，向他敬禮。

媽媽謙虛地說：“這孩子淘氣，沒少惹你生氣?！?/p>

甄老師低著頭，邊走邊說：“淘學(xué)生，懶牛倌，都錯不了。小子嘛，淘點(diǎn)好。我還挺喜歡淘氣的。”

甄老師說完，順著草地上的一條窄水泥道，拐向村南的學(xué)校。

我對媽媽不滿，本來甄老師對我印象挺好的，你這不是揭我短嗎？我小聲嘀咕：“我咋淘了？我沒淘過。”

媽媽用訓(xùn)斥的口氣說：“你念一年級時，有一天你先把課文背下來，甄老師讓你出去玩兒，你在前操場轉(zhuǎn)悠，看見楊樹上有一個鳥窩，爬上去掏，褲衩刮到樹杈上下不來，甄老師找個梯子上去把你抱下來的，這還不淘？”

我不服氣地說：“就那么一次。”

媽媽說：“你還想幾次？還想把褲子刮破了光著腚上學(xué)才算淘呀！”

我想說，小時候誰還沒尿過炕，可是，我那樣說，媽媽又該訓(xùn)斥我了。

路過村南的小學(xué)，學(xué)校的院子空著，辦公室門開著，順著門望進(jìn)去，甄老師正在屋子里掃地。校園四周的楊樹枝繁葉茂，有鳥在枝上跳來跳去，歡快地鳴叫。我八歲時在這個學(xué)校上的一年級，村里學(xué)生少，一年級只有我一個學(xué)生，和二三年級在一個教室里，甄老師教三年級的古詩，我都會背了。甄老師很有才，字寫得也好，教給我們許多做人的道理。我的語文非常好，每次考完試我都是第一名，九十五分以上，通常都是作文減一兩分。你可能笑話我，一年級就我一個學(xué)生，考多少分都是第一名。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們?nèi)齻€年級的學(xué)生加起來，我的分?jǐn)?shù)最高。每當(dāng)這個時候，甄老師就讓我一個人出去玩，不讓二三年級的同學(xué)下課，罰他們在班里學(xué)習(xí)。其實(shí)我一個人玩真的沒意思，只能繞著學(xué)校前面的空地來回溜達(dá)。媽媽說我一年級掏鳥窩的事，就是這么發(fā)生的。

二

我跟著媽媽順著村前的河邊走，這條河叫烏爾吉木倫河，媽媽告訴過我，漢語的意思是吉祥的河。夏天我經(jīng)常跟著村里的小伙伴們到河邊玩兒，抓螞蚱、撲蝴蝶、到河里摸魚。

河邊是一條通往東邊的寬敞大道，路邊是草地，有螞蚱在草叢中跳躍，蝴蝶在盛開的各種顏色的花上翩翩起舞;上空的百靈鳥歡快地鳴叫，遠(yuǎn)處的群山安然穩(wěn)坐。這種祥和的自然景象是我看慣了的，我從來沒有走出過村莊，更沒有爬上過遠(yuǎn)處的大山，山外是什么樣子，我只能想象。

媽媽扛著鐵鍬，拿著桿子，一心一意地走路。她的藍(lán)底紅花褂子背部有白色的汗跡，是干活兒出汗留下來的。媽媽很少洗衣服，她說：“老是干活兒，洗也是臟，讓它臟著吧，莊稼人都這樣！”青色的褲子太肥，褲襠向下嘟嚕著，邁步一甩一甩的，媽媽說：“穿肥衣裳干活兒得勁兒?！蔽胰ド铣踔?，對于媽媽來說，是個大事，她巴望我能把書念好，她說：“好好念書，考高中，考大學(xué)，有知識，長大了才能有出息！別像我這樣沒多少文化，啥能耐沒有。”

我何嘗不想把書念好呢！讓爸爸媽媽少受些累，過上好日子，我也能做個對國家有用的人。

走了一里多地，看見前邊的洪水溝了。這條溝向上延伸到南邊的群山下，許多峽谷連接著溝頭;向下延伸到北邊的一片小山丘，向東拐去。我問媽媽：“這條溝是咋形成的？”

媽媽望望洪水溝，說：“是下雨天從山上流下來的洪水沖刷成的?！?/p>

我奇怪地問：“下雨天的水有那么大的勁嗎？能沖出這么長這么深的溝？”

媽媽說：“一年兩年沖不成這么長這么深的溝，是好多年沖成的?！?/p>

我好奇地問：“是多少年沖成的呢？”

媽媽望著洪水溝思量，說：“我也不知道，我記事起就有這條溝?！?/p>

哦，我原以為我記事起才有這條溝，沒想到媽媽記事起就有這條溝了。甄老師在課堂上說，地球形成四十多億年了，是不是這條溝是四十多億年來沖成的？我想象四十多億年來一年又一年下雨，群山上的雨水順著峽谷朝這兒匯聚，該是什么樣子。

走到溝跟前。溝四丈多深，向北伸去，十多里地長。我們孩子割草、玩耍到過溝邊，從來沒有過溝，溝那邊是神秘的地方。今天要去溝那邊的聯(lián)辦中學(xué)上學(xué)，必須過這條溝。

我和媽媽看著這么深的溝。溝的幫陡峭，別說人，就是羊下去也爬不上來;溝底生長著一人多高的蒿草和樹叢，有兔子和老鼠鉆來鉆去，成群的鳥在蒿草和樹叢上飛來飛去，叫個不停。是不是有野獸藏在暗處？我心生恐懼。

媽媽帶著我朝溝的下游走，邊走邊說：“找個緩坡過?！?/p>

走了十幾步，溝幫有一處緩慢朝下去的坡，好像有人走過，盡管也很陡，但是比別處緩和多了。媽媽小心地踏上緩坡，囑咐我：“慢點(diǎn)走，邊走邊抓住旁邊的樹枝或者蒿草，腳下別打滑就行?！?/p>

我跟在媽媽身后，一步一步地朝下挪。腳下每滑一下，我都心驚肉跳一次，恐怕滑得猛了站不住滾下去。

媽媽把鐵鍬和桿子握在左手，右手抓旁邊的樹枝和蒿草，邁一步踩實(shí)了，再邁下一步。我學(xué)著媽媽的樣子邁步，每一步都小心謹(jǐn)慎。

媽媽停下歇?dú)猓瑖诟牢艺f：“你可要記住了，過溝是慢工夫，一步是一步，一步都不能急?！?/p>

我記住了。在小學(xué)的課堂上，甄老師教過我們“腳踏實(shí)地”，沒有實(shí)際體會，媽媽這么一說，我有了切身體會，能理解這個詞的意思了。

到了溝底，媽媽仰頭看看對面的陡峭溝幫，上不去，這下完了，上不去怎么去上學(xué)？

媽媽并不著急，撥拉著蒿草朝下游走，我擔(dān)心蒿草叢中竄出什么怪物，抓住媽媽衣裳，媽媽安慰我：“不用怕，這溝里除了老鼠和兔子，沒有咬人的動物。再說，啥動物也怕人?！?/p>

我松開了媽媽的衣裳。媽媽走了一小段路，看到了上溝的一個緩坡，這個緩坡也有人上去過的痕跡。媽媽把桿子遞給我，說：“你拿著?！?/p>

我接過桿子，聽見身后的蒿草叢中有動靜，驚恐地回頭看，是一只兔子跑過去，頃刻消失在蒿草叢中。

媽媽在緩坡上鏟出一個一個坑，踩著坑，哈著腰朝上走。哦，原來媽媽帶著鐵鍬是干這個用的。有媽媽鏟出的坑，我踩著往上走就容易了。

我邊往上爬邊想，趕上下雨天發(fā)洪水怎么辦？冬天下雪，溝幫上有積雪咋下溝？又咋往上爬？媽媽能來接我嗎？

過了溝，我和媽媽站在溝邊上喘氣，媽媽看見我一頭汗，神情緊張，安慰我說：“你每天放學(xué)，我都來溝對面接你?！?/p>

我心情好了一些，可是，長年累月接我也不是辦法，我說：“你頭幾天接我，我熟悉了你就不用接了?！?/p>

媽媽說：“再說吧?！毕胍幌耄终f：“刮風(fēng)下雨我得接你！”

我沒表示反對，壞天氣我是不敢過這條大溝。

我回頭看溝，似乎不那么可怕了。

我想到了甄老師給我們講過的一個道理，任何困難，在克服前都令人打怵，有的人繞著走，有的人放棄，其實(shí)下定決心把它克服了，回頭再看并不難;遇到數(shù)學(xué)難題也這樣，解開前覺得太難了，解開后回想挺容易。

這次過溝，我對甄老師講的道理有了更深的理解。

三

媽媽帶著我繼續(xù)朝前走。前面是一片開闊的草地，媽媽蹚著草走，我踩著媽媽踩倒的草，緊緊跟上。前邊半里地是一座石頭山，石頭是黑色的，我在溝對面看過，我們孩子都叫它惡頭山，黑色的石頭疊在一起，每一塊石頭有一人多高，特別嚇人。

走上石頭山坡，媽媽在石頭之間繞來繞去，我亦步亦趨。媽媽慢下來，低著頭看著草叢，好像尋找什么。

忽然媽媽停下，看著眼前，我看見了一條蛇，橫在草地上，頭稍微揚(yáng)起，嘴里吐出紅色的信子，似乎要向我們撲來，嚇得我躲到媽媽身后。媽媽迅速地用桿子挑起那條蛇，蛇在桿子上翻卷，朝媽媽移動，媽媽用力把蛇甩向遠(yuǎn)處。我嚇得心咚咚咚跳。

媽媽不在乎，繼續(xù)朝前走，仔細(xì)地看著眼前，不斷地挑起蛇甩向遠(yuǎn)處。

我問媽媽：“咋這么多的蛇？”

媽媽說：“這座山叫蛇山?！?/p>

我很奇怪，這么多的蛇，它們?yōu)槭裁醇性谶@座山上？為啥不爬到別處去呢？我想問問媽媽，但媽媽也許并不知道原因，要是知道，不就告訴我了嗎？

到了山下，媽媽囑咐我：“你天天從這座山上走，要是忘記拿桿子了，看見蛇就繞著走，這種蛇看著害怕，不咬人。”

我記住了。

一條光滑的大道出現(xiàn)在前面，好像是這邊的人們好些年上山踩出來的，大道通向二里多地外的村莊;放眼周圍，是平展展的草原，這片草原太大了，一眼望不到邊。我問媽媽：“我們鄉(xiāng)土教材上學(xué)的阿魯科爾沁草原就是指的這里嗎？”

媽媽望著草原，猶豫一下，說：“阿魯科爾沁是咱們旗，這片草原叫蕎麥塔拉。”

甄老師在課堂上講過，阿魯科爾沁是蒙語，翻譯成漢語是山陰面背弓箭的人，我一直想問問甄老師山陰面的山是哪座山，是阿魯科爾沁旗所在地棗山鎮(zhèn)靠著的那座棗山嗎？那座山可夠高的;山陰面是哪一面？是不是北面？背弓箭的人是什么人？他為啥背著弓箭？背著弓箭要干什么？現(xiàn)在也沒有弓箭了，那是啥朝代的人？可是，我不敢問，怕甄老師說我，你這個學(xué)生不把心思用在學(xué)習(xí)上，問這么多干啥！

我問媽媽：“蕎麥塔拉是什么意思？這里的人都種蕎麥？那塔拉呢？”

媽媽說：“蕎麥不是我們吃的蕎麥，是蒙語，漢語是狼，就是我們說的來逮;塔拉是草原，就是我們說的甸子?！?/p>

我心里盤算，這句話連起來就是狼甸子，或者說成來逮甸子。我擔(dān)心起來，問媽媽：“這里有來逮？”

媽媽說：“早些年有，現(xiàn)在看不到了?！?/p>

我的心放下了。

我跟著媽媽順著大道走進(jìn)了村莊。

在村子的西頭，有一所學(xué)校。門朝南開，沒有門洞，只是兩個水泥大門垛，兩個垛上都掛著白底黑字的長條鐵牌子，左邊是：狼甸子鄉(xiāng)小沼聯(lián)辦中學(xué);右邊是：小沼村小學(xué)。一個院子兩所學(xué)校呀？兩個門扇是黑漆鐵皮的。大門敞開著，進(jìn)門是紅磚鋪就的較寬的甬路，路直達(dá)北邊的一排房子，有五十多米。甬路旁是垂柳，月亮門。路西有四棟房子，路東有三棟房子，大門口旁有兩間小房，是門衛(wèi)打更室。所有的房子都是坐北朝南的。北邊最后一棟水泥平房就是辦公室，比其他的房子稍舊些，但墻也是用紅粉新刷過的。辦公室前有兩個大花壇，一個是橢圓形，一個是由兩個菱形交接而成?；▔锔魃r花都盛開著，幾位青年女教師在賞花嘮嗑兒。

這就是我今后念書的學(xué)校。

幾位教師中的一位看見我和媽媽，走過來。這位女教師二十歲左右，中等個子，圓盤臉，梳著馬尾巴辮兒，杏眼，神態(tài)親切，上身著粉底綠花半袖衫，下身著淡青色褲子，腳踏白色的涼鞋，特別精神，看上去很有文化。她問媽媽：“大姐，你是來送學(xué)生的吧？是哪個村的？”

媽媽說：“是溝西烏蘭哈達(dá)村的。”

女教師看看我，對媽媽說：“你這孩子叫林小柱吧？”

媽媽有些驚喜，對于教師能說出我的名字，感到意外，爽快地點(diǎn)頭說：“是叫林小柱?！?/p>

女教師說：“我是他們班的班主任，我叫牛淑慧?！?/p>

媽媽愉快地說：“牛老師您好！”轉(zhuǎn)過頭來對我說：“給你們老師行禮！”

我向前一步，恭敬地向牛老師行禮。

牛老師對媽媽說：“你把孩子交給我吧，盡管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的?！?/p>

媽媽急忙說：“我放心，我放心，牛老師費(fèi)心了?！?/p>

牛老師說：“不費(fèi)心，這是我們老師的職責(zé)。您回吧，我把他領(lǐng)到教室?！?/p>

媽媽剛想轉(zhuǎn)身，忽然對我說：“把這根桿子給你?！?/p>

我不知道該不該接過來。牛老師問媽媽：“給他桿子干什么？”

媽媽說：“放學(xué)路過蛇山，挑蛇用?！?/p>

牛老師說：“不用，那蛇沒有毒，也不咬人，就是看著害怕，見著蛇繞著走就行?！?/p>

媽媽拿不定主意該不該把桿子給我，解釋似的說：“拿著個家什兒膽兒壯一些。”

牛老師對媽媽說：“不能讓他拿進(jìn)教室，你把桿子放到大門口旁邊，讓他放學(xué)拿上?！?/p>

媽媽接受了牛老師的建議，說著感謝的話，轉(zhuǎn)身朝校門口走，又對我說：“要聽老師的話，好好學(xué)習(xí)！”她一步三回頭，把桿子放到大門后。

我望著媽媽走出校門口，眼睛有些濕潤。我有些想家，腦海里頃刻出現(xiàn)了我家的村莊和在小學(xué)念書的許多事。

牛老師說：“走吧，跟我去教室。”

我回過神來，跟著牛老師朝教室走。

我見到牛老師后，緊張的心情松緩下來，有這么和藹的老師，我心里感到溫暖，我下決心要像在小學(xué)那樣努力學(xué)習(xí)。

走近教室，順著門口看進(jìn)去，課桌后已經(jīng)坐著一些學(xué)生了，我收回心思，心想，我的初中學(xué)習(xí)生活就要開始了。

發(fā)稿/趙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