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峰

【編者按】故事類文本是學生喜聞樂見的文本類型。讀故事，對于學生語言能力、思維能力、情感認知和思想品質(zhì)的發(fā)展具有積極作用。統(tǒng)編小學語文教材中，故事類文本占比較高，涉及民間故事、童話故事、神話故事、寓言故事等。本期《專題研究》欄目刊發(fā)一組文章，對故事類文本的解讀與教學加以剖析。

摘要：解讀故事類文本的核心任務是引導學生賞析故事類文本美好的語文品質(zhì)，基本指向是觀照遣詞造句、謀篇布局，具體思路是確立解讀重點、把握解讀維度。教學故事類文本的基本策略是歸類與朗讀、比較與質(zhì)疑、品析與范讀、透視與復述。

關鍵詞：小學語文；語文品質(zhì)；故事類文本

本文所探討的故事類文本，主要是指民間故事、童話故事、神話故事、寓言故事。其主題集中、情節(jié)簡單、結(jié)構清晰、人物形象鮮明、內(nèi)涵深刻，深受學生喜愛。故事類文本在統(tǒng)編小學語文教材中占了很大比例。探討這類文本的解讀與教學，具有現(xiàn)實意義。

一、文本解讀：挖掘故事類文本的語文品質(zhì)

解讀故事類文本，首先需要理解語文品質(zhì)的概念，并在此基礎上梳理具體的解讀思路。

（一）前提：理清“語文品質(zhì)”的概念

“所謂‘語文品質(zhì)，就是指一篇語言作品遣詞造句、謀篇布局的質(zhì)量高下?！边@是王尚文先生給語文品質(zhì)下的定義。放在故事類文本的解讀中該如何理解？以二年級上冊寓言故事《坐井觀天》為例。第一自然段中“青蛙坐在井里。小鳥飛來，落在井沿上”，交代了青蛙和小鳥的位置，還交代了它們各自的活動狀態(tài)“坐（在這里是長期停留之意）”“飛”“落”。這就為下面青蛙和小鳥的對話創(chuàng)設了情境，同時也規(guī)定了它們對話時應該有的姿勢和語氣語調(diào)：青蛙在井底，應該是仰頭說話的，氣定神閑的；小鳥在井沿，應該是低頭說話的，氣喘吁吁的，它們對話時是有一定距離的。區(qū)區(qū)兩句話，不過兩個表示地點的詞和三個動作，就為后面的對話提供了特定的情境。和后面的對話部分相比，這顯然是略寫，卻是不能少的“前提”。青蛙和小鳥的對話是文章的“主體”，寓意蘊含其中，遣詞造句都彰顯語文品質(zhì)。例如，第五自然段寫道：“小鳥說：‘你弄錯了。天無邊無際，大得很哪！”這句話用了一個感嘆詞“哪”。一般我們會用“呢”，此處為何用“哪”？是因為“哪”讀起來“贊嘆”之味十分濃烈，而“呢”的“贊嘆”之味相差甚遠。如此謀篇布局，如此遣詞造句，質(zhì)量不可謂不高。

結(jié)合具體文本理解“語文品質(zhì)”，我們很輕松就可以感受到，語文品質(zhì)是通過遣詞造句、謀篇布局表現(xiàn)出來的，是“看得見，摸得著”的。由此可見，解讀故事類文本，需要觀照遣詞造句、謀篇布局。

（二）思路：從遣詞造句、謀篇布局著手

當然，遣詞造句、謀篇布局是解讀每一類文本都要琢磨的，但琢磨的重點有所不同?！霸姷膶ο笫潜容^概括的，散文的對象是比較特殊的，特殊的對象和特殊的感情結(jié)合在一起造成了散文的感染力，構成了散文的情和趣?！薄霸姾蜕⑽拇篌w是在常態(tài)心理結(jié)構中表現(xiàn)人物心靈，而小說則是把人物打出常軌，突破常態(tài)心理結(jié)構，把潛在的意識、人格挖掘出來，在情感的失衡和恢復平衡的過程中，揭示人性的奧秘?！睂O紹振先生的這兩段話告訴我們，詩歌、散文、小說解讀的重點，分別是充滿概括性的意象、充滿特殊性的對象與情感、人物情感的失衡與平衡。那么，故事類文本解讀的重點與策略是什么？

1.確立解讀重點

確立解讀重點的前提是搞清楚故事類文本涉及的神話、民間故事、童話等體裁之間的區(qū)別。在許多人的概念里，神話、民間故事、童話因外在形式都會用到想象、虛幻的手法而被混雜在一起。實際上，它們有文體、表述內(nèi)核等方面的區(qū)別：神話揭示了一種宿命，蘊含著人類無意識的原型，會告訴你人從哪里來，將到哪里去，在路上要經(jīng)歷哪些考驗，并終將有什么結(jié)果；民間故事更多地帶著民俗與特定時代的烙印，側(cè)重于反映勞動人民的愿望，人們往往編創(chuàng)的是與慣常的倫理相沖突的故事；童話表達人類的夢想，孕育著人類有意識的情結(jié)，表達人類希望到哪里去，希望改變或獲得什么的愿望。解讀這些文本，先要確定其屬于其中的哪一種，因為它們各自的表達重點是不同的。然后，根據(jù)課文的表達意圖來鎖定重點人物、重點情節(jié)、重點環(huán)境。例如，四年級上冊《普羅米修斯》一文屬于神話，解讀時應該緊扣與闡釋“宿命”相關的人物（普羅米修斯）、情節(jié)（普羅米修斯因幫人類取火而甘愿受懲罰）、環(huán)境（高加索山上）。其中，最能反映普羅米修斯悲劇宿命的是“不聽勸”與“受罰”?？梢钥闯?，《普羅米修斯》的解讀重點應指向“不聽勸”與“受罰”。

2.把握解讀維度

確立了解讀重點后，還需要把握解讀維度。聚焦故事類文本語文品質(zhì)的解讀，需從遣詞造句、謀篇布局兩個層面著手：從人物言行、人物遭遇、人物態(tài)度等層面，把握神話揭示的宿命；從特定時代鮮明的人物性格、通俗的表達特點、現(xiàn)實與故事之間的差距等層面，體悟民間故事特定時代的烙印，解讀勞動人民的愿望；從不同童話人物的對比、現(xiàn)實與故事的反差、童話正派人物對現(xiàn)實的超越等層面，感悟童話承載的美好愿望。

以《普羅米修斯》為例闡釋解讀維度。該文想要告訴讀者火從哪里來，普羅米修斯為了給人類取火選擇了一條怎樣的路，在這條路上他將經(jīng)歷哪些考驗，并最終會有什么樣的結(jié)果。首先，賞析遣詞造句之匠心。聚焦“不聽勸”“受罰”的解讀重點，需要從人物言行、人物所處環(huán)境、人物遭遇悲劇的殘酷性以及人物對待遭遇時的態(tài)度等維度去解讀。如賞析普羅米修斯“受罰”部分的句子“白天，他的肝臟被吃光了，可是一到晚上，肝臟又重新長了出來”，如果去掉“可是”一詞也是通順的。那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用“可是”一詞呢？因為“可是”一詞除了轉(zhuǎn)折之意，還更好地揭示了普羅米修斯所受懲罰的殘酷性。“可是”這個極為普通的字眼，放在此處卻表現(xiàn)了極不普通的情感——對普羅米修斯的同情與對宙斯的憎恨。這樣的詞句，課文中還有很多，例如“死死地鎖”“日夜遭受”“沒有了盡頭”等。其次，賞析謀篇布局之獨特。神話詳寫部分是“勸說”和“受罰”，“盜火”等其他部分略寫。這樣安排，就是為了襯托普羅米修斯的勇敢和堅定。以第六自然段為例，前兩句寫普羅米修斯日夜遭受著風吹雨淋的痛苦，最后一句則寫“盡管如此，普羅米修斯就是不向宙斯屈服”。如此一來，整段話就有力地襯托出了普羅米修斯勇敢而富有同情心的品質(zhì)。

二、文本教學：感悟故事類文本的語文品質(zhì)

“我認為，語文教學的核心任務就是教師引導學生去發(fā)現(xiàn)、感悟課文美好的語文品質(zhì)，進而探究它生成的原由，從而使學生得到借鑒，提升自己的語文品質(zhì)。”王尚文先生的這段話揭示了語文教學的核心任務，也為我們教學故事類文本指明了方向。具體而言，故事類文本的教學中，引導學生感悟遣詞造句之美好，常用的策略有“歸類與朗讀”“比較與質(zhì)疑”；感悟謀篇布局之精妙，常用的策略有“品析與范讀”“透視與復述”。

（一）感悟遣詞造句之美好

1.歸類與朗讀

歸類，作用在于發(fā)現(xiàn)作者遣詞造句的規(guī)律；朗讀，作用在于讓這些規(guī)律被形象化地感知、體驗。尤其在故事類文本中，兩者連用，能讓該類文本語言蘊含的哲理得到感性的潤澤。教學該類文本，運用歸類與朗讀策略，從詞語的情緒、情感色彩出發(fā)，透視詞語的表達意圖，是必須擁有的教學視角。以故事類文本中的童話故事為例，其表述具有濃濃的童趣味，往往會反復使用結(jié)構相近或相同的語言表達。教師有必要引導學生對這類表達做歸類，再以朗讀的形式品悟這類表達的特色。

民間故事《咕咚》一文中有這樣兩段話——

小猴子一聽，就跟著跑起來。他一邊跑一邊大叫：“不好啦，不好啦，‘咕咚來了，大家快跑哇！”

這一下可熱鬧了。狐貍呀，山羊啊，小鹿哇，一個跟著一個跑起來。大伙一邊跑一邊叫：“快逃命啊，‘咕咚來了！”

其中有六個帶有感嘆詞的短語，我將其歸類梳理，分為兩組：

第一組：狐貍呀、山羊啊、小鹿哇。

第二組：不好啦、快跑哇、快逃命啊。

這兩組短語容易讀錯，也很“耐讀”。第一組的感嘆詞要讀得短促，第二組則要讀得又長又響，因為是呼救，要表現(xiàn)出緊張與恐慌。

童話故事《樹和喜鵲》中的第一、二自然段：

從前，這里只有一棵樹，樹上只有一個鳥窩，鳥窩里只有一只喜鵲。

樹很孤單，喜鵲也很孤單。

這個故事表達了人們渴望與鄰居和睦共處的愿望。這兩個自然段，有三個“只有”和兩個“孤單”。這五個詞語，讓我們感受到了樹和喜鵲的孤單、難受。同時，我們也會發(fā)現(xiàn)，這和后面的“有了”“都有”這一類詞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朗讀的基礎上，再引導學生感悟“反復”表達的作用，學生定能體會童話所表現(xiàn)的強烈感情。

故事類文本的教學中，歸類的標準可以是詞語的情感色彩、表達意圖等；朗讀則需要在體驗情感的基礎上，配合朗讀技巧的示范、點撥。

2.比較與質(zhì)疑

故事類文本經(jīng)常為了揭示一種宿命、闡明一個寓意、傳遞一種夢想、展現(xiàn)一種精神，在具有內(nèi)在規(guī)律可循的用詞特點、行文結(jié)構上表現(xiàn)出一定的“意指性”。此時，需要使用比較策略，指引學生發(fā)現(xiàn)作者在遣詞造句上的獨特“意指”，同時配合質(zhì)疑策略，主動對其中的獨特“意指”進行質(zhì)疑和釋疑，增進理解。兩者連用，能讓這種獨特“意指”深入學生內(nèi)心。比較策略通常有兩種：一是對文本中的句子進行增刪調(diào)換，二是將文本有類似情節(jié)的兩三處句子放在一起。這兩種，都能很好地激起學生的疑問，促進學生的深度理解。

三年級上冊童話故事《賣火柴的小女孩》第一自然段有這樣一句話：

在這又冷又黑的晚上，一個窮苦的小女孩，沒戴帽子，赤著腳在街上走著。

當我請學生說說這是一位怎樣的小女孩時，有學生就提到這句話，說這是一位窮苦可憐的小女孩，理由是她沒戴帽子，還赤著腳。如果僅僅感悟到這里，那學生還沒發(fā)現(xiàn)課文的美好品質(zhì)——獨特“意指”。于是，我請他們讀讀另一句話：

在這又冷又黑的晚上，一個窮苦的小女孩，沒戴帽子，在街上赤著腳走著。

學生比較后發(fā)現(xiàn)這句話也通順。我問他們：“那作者為什么把‘赤著腳放在‘在街上的前面呢？”有了質(zhì)疑，學生再次咀嚼文字，推敲語境，從而領會把“赤著腳”放在前面更能突出小女孩的窮苦和可憐。

誰也不知道她曾經(jīng)看到過多么美麗的東西，她曾經(jīng)多么幸福，跟著她奶奶一起向新年的幸福中走去。

——這是故事的最后一句話。我將兩個“曾經(jīng)”刪除，讓學生讀讀是否通順，并請學生提出疑問。學生問：“為什么一再強調(diào)‘曾經(jīng)？”很快有學生回應：“因為小女孩已經(jīng)死了，之前她是多么渴望生活在光明和快樂中，但這一切只能在幸福的幻想中發(fā)生?！笨梢姡瑢W生已經(jīng)明白了其遣詞造句的用意。

（二）感悟謀篇布局之精妙

1.品析與范讀

故事類文本在傳遞核心“意指”的過程中，大多會借助特定的表述凸顯人物形象，明晰故事表述順序，讓讀者在讀與思的過程中抓取內(nèi)涵。品析，在于發(fā)現(xiàn)謀篇布局的層次和匠心；范讀，在于以“有聲樣態(tài)”再現(xiàn)故事的表述層次。兩者連用，理性和感性得以交融。

《普羅米修斯》的第六自然段這樣寫道：

火神不敢違抗宙斯的命令，只好把普羅米修斯押到高加索山上。普羅米修斯的雙手和雙腳戴著鐵環(huán)，被死死地鎖在高高的懸崖上。他既不能動彈，也不能睡覺，日夜遭受著風吹雨淋的痛苦。盡管如此，普羅米修斯就是不向宙斯屈服。

這段話的層次結(jié)構，是典型的“轉(zhuǎn)折”。前三句寫普羅米修斯所遭受的痛苦，很具體；最后一句寫他不屈服，很概括。第二、三句話的層次結(jié)構，是典型的“遞進”。教學這個段落時，教師可以先引導學生通過品析“死死地鎖在”“不能動彈”“日夜遭受”“不向宙斯屈服”等，感悟遣詞造句之功力。引領學生感悟謀篇布局的精妙時可以采取范讀的策略：教師范讀，讀出前三句蘊含的悲痛，且讀出悲痛程度的逐漸加深，最后一句讀出堅定。至此，還要讓學生繼續(xù)品析范讀中的變化，品析文章為何要做這樣的處理，明白段落“轉(zhuǎn)折”“遞進”的層級結(jié)構。最后，組織學生分享學習成果。

其實，第七自然段寫了普羅米修斯被鷲鷹啄食的折磨，比第六自然段的折磨更加痛苦。因此，第六、第七兩個自然段也是遞進關系。從分析層次結(jié)構入手，指引學生通過品析和范讀感悟謀篇布局之匠心獨運，是“捷徑”。

2.透視與復述

“情節(jié)詳略”與“人物情緒”通常是故事類文本謀篇布局的關鍵，在很大程度上影響甚至決定著故事的敘述意圖——塑造人物的精神品格、闡述道理、反映美好愿望等。透視策略，主要涉及故事情節(jié)的詳略安排、人物情緒的變化、文字段篇的結(jié)構等，能夠幫助學生精準把握行文重點、人物言行變化。復述策略，能夠幫助學生通過把握關鍵、表達信息，內(nèi)化故事的謀篇布局特色。兩者連用，能夠有效幫助學生從理解走向運用。

三年級下冊的寓言故事《陶罐和鐵罐》中的人物形象生動立體，人物情緒變化也很鮮明。教學這個故事的第一至第九自然段時，我先請學生透視陶罐和鐵罐的情緒變化。學生發(fā)現(xiàn)：鐵罐的情緒（情感/語氣）變化是“傲慢→更加輕蔑→惱怒→惱羞成怒”，陶罐的情緒（情感/語氣）變化是“謙虛→爭辯→勸說→不理會”。經(jīng)過這樣的透視，學生對兩個核心故事人物的情緒變化就有了整體感知和精準把握。接下來復述，我啟發(fā)他們順著陶罐和鐵罐的情緒變化，理出“為什么爭辯”“如何爭辯”“爭辯的結(jié)果”的線索，用自己的語言組織復述，效果很好。

《普羅米修斯》教學的復述環(huán)節(jié)，我讓學生先順著課后習題透視故事的“起因”“經(jīng)過”“結(jié)果”，弄清楚故事重點——大多數(shù)故事的重點是“經(jīng)過”，但這則神話的重點，既不是“起因”，也不是“經(jīng)過”，而是“結(jié)果”——普羅米修斯受罰。寫這部分內(nèi)容，課文整整用了兩個長長的自然段。透視故事各部分的詳略安排，能夠讓學生明白作者的重點何在。學生明白了復述重點，對課文的表達意圖也就有了準確的把握和一定的領悟。

故事類文本的教學，應是讓學生在故事的軌道里發(fā)現(xiàn)、感悟美好語文品質(zhì)的旅程。針對不同體裁的文本，教師可以靈活選用或者適時調(diào)整感悟遣詞造句和謀篇布局的策略。

參考文獻：

［1］ 王尚文.語文品質(zhì)談［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8.

［2］ 干國祥.破譯教育的密碼［M］.長春：長春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