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天 霞 馬 婕 茹
(1.河西學院文學院,甘肅 張掖 734000;2.四川大學吳玉章學院,四川 成都 610065)
《籯金》是唐少室山處士李若立所編的一部五卷百篇的小型實用類書。此書后世不傳,敦煌遺書中保存有9 件與之相關的寫本,分別是P.2537、P.2966、P.3363、P.3650、P.3907、P.4873、S.2053V、S.5604、S.4195V+S.461V。經整理后,存撰者、序文、49個篇題、38篇的全部或部分內容。體例上,《籯金》“先錄其事,后敘其文”[1],即每篇之內,先錄事,后敘文。錄事大致以“對語體”的形式羅列事對,事對下輔以小字注釋;敘文以“敘曰”開頭,是套用或化用錄事典故詞語而撰成的一篇句式偶儷、辭藻華美、用典豐富的駢體文。
關于敦煌寫本《籯金》系類書的撰者、時代、體例、價值、傳抄系統(tǒng)、異文比勘、整理校注等,學界已經取得了不少成果,如王三慶先生的《敦煌類書》[2]、李強先生的博士學位論文《敦煌寫本〈籯金〉研究》[3]、高天霞的《敦煌寫本〈籯金〉系類書整理與研究》[4]等。不過這些論著均未留意《籯金·諸王篇》的分野問題。事實上,敦煌類書《籯金》的《諸王篇》與《儲君篇》之間存在界限不清的現(xiàn)象。今通過不同《籯金》寫本的比較以及《籯金·諸王篇》與另一敦煌類書《語對·王部》的比較對此問題略作補充討論。
現(xiàn)存9件《籯金》寫本中,僅P.2537和S.5604存《諸王篇》。P.2537為《略出籯金》,其《諸王篇》有篇名、敘文,略去了錄事;S.5604則篇名、錄事、敘文均存。為方便討論,今校錄S.5604《籯金·諸王篇》的內容如下①:
諸王篇弟三
[文昭、武穆]:昔周封諸王于管、蔡、成(郕)、霍、魯、衛(wèi)、毛、聃、郜、維(雍)、曲(曹)、縢(滕)、畢、原、酆、郇,文[之]昭;凡、蔣、邢、茅、昨(胙)、祭,周公之胤;邦(邘)、晉、應、韓,武之穆。
維城、磐石:以上并事。
漢梁孝王:有仁孝,好賢良。
魯恭王:有文學,好宮室。
長沙王:有機辯也。
楚元王:禮賢愛士。
東平王:崇善恭順,愛士禮賢。
陳思王:魏文帝弟,名植,有七步才。
西園、東苑,猿巖、龍岫,兔園、修竹林,玳筵、金璽,碣石、睢園:已上王宮館苑之名也。
敘曰:乾文著象,帝[子]之星耀于天;坤氣標儀,天孫之岳峙于形。傳芳析茂,資茅土而疏封;瓊葉分陰,藉桐珪而列壤。曹滕畢原酆郇之穆胤,宗社長隆;管蔡成(郕)霍魯衛(wèi)之昭宗,維城永固。睢園博敞,斜通修竹之林;碣石幽清,傍邀文雅之容(客)。玳筵交映,侶郭樂而友牧(枚)鄒;金璽含輝,禮穆申而接應[王]。蘭宮曉侍,時歌獵蕙之風;桂苑宵游,即賦流天之月。亦有望美宗枝,地鄰磐石。西園飛蓋,追逸賞而忘疲;東苑騰鑣,契嘉游而不極。雍容文雅,俊裂(杰)方駕于猿巖;仁孝恭勤,英彥連芬于龍岫。芳筵頓舞,恩(思)益封而陳機;綺閣溫書,相雄才而獨擅。本枝百代,可不然乎?。?]
由上揭錄文可見,S.5604《諸王篇》包括9條錄事和1篇敘文;9條錄事中又包括6個王號和7組事對,7組事對分別是:文昭—武穆,維城—磐石,西園—東苑,猿巖—龍岫,兔園—竹林②,玳筵—金璽,碣石—睢園。觀察這些事對在敘文中的出現(xiàn)情況可見,除“兔園”外全部被化用在了駢體敘文里。具體對應關系如下:
《諸王篇》錄事文昭、武穆維城、磐石碣石、睢園,竹林玳筵、金璽西園、東苑猿巖、龍岫《諸王篇》敘文相關語句曹滕畢原酆郇之穆胤,宗社長??;管蔡成(郕)霍魯衛(wèi)之昭宗,維城永固。亦有望美宗枝,地鄰磐石。睢園博敞,斜通修竹之林;碣石幽清,傍邀文雅之容(客)。玳筵交映,侶郭樂而友牧(枚)鄒;金璽含輝,禮穆申而接應[王]。西園飛蓋,追逸賞而忘疲;東苑騰鑣,契嘉游而不極。雍容文雅,俊裂(杰)方駕于猿巖;仁孝恭勤,英彥連芬于龍岫。
除上表所列內容外,對比S.5604《諸王篇》錄事和敘文我們還發(fā)現(xiàn),敘文起首“乾文著象,帝[子]之星耀于天;坤氣標儀,天孫之岳峙于形。傳芳析茂,資茅土而疏封;瓊葉分陰,藉桐珪而列壤”這幾句用典豐富,但所涉之事不見于錄事。原因何在呢?細審《籯金》中居于《諸王篇》之前的《儲君篇》發(fā)現(xiàn),與此相關的幾條錄事被混在了《儲君篇》中。
“儲君篇”各寫本均作“諸君篇”,然從內容看,本篇所記之事絕大多數(shù)與太子有關,并且篇內明確出現(xiàn)了“副君、儲后”之事對,“副君”下注:“太子為國儲君,故言副君也?!保?]183故疑本篇篇名當為“儲君篇”。
現(xiàn)存《籯金》寫本中,P.2537、P.3907 和S.5604 都有《儲君篇》的相關內容,其中P.2537 存篇名、敘文;P.3907 存篇名、錄事及敘文的前半部分;S.5604 存篇名、錄事及完整的敘文。經參比??保驳娩浭?4 條(20 對),依次是:洊雷、明兩,龍樓、鶴鑰,帝子星、天孫岳,前星、少海,七彩車、四望車、海車,渦澨、瑤山,問安、侍膳,春誦、夏弦,玉裕、銀棨,承華、崇正,副君、儲后,正人、端士,承祧、主鬯,博望苑、崇賢館,畫堂、甲觀,殿下,諸王,帝子、天孫,大王風、小山桂,瑤枝、瓊萼,派裔五潢,祚土、分茅,猿巖、兔苑。敘文如下③:
敘曰:重海疏源,鏡玉津而紀城(地);少陽流景,飛璧彩而光天。守器之禮既弘,承祧之業(yè)方大。天孫岳峙,聳蓮勢于仙峰;帝子星分,耿榆光于清漢。升畫堂而佇端士,登甲帳而禮正人。既疏博望之園,復辟崇賢之館。澄澄明月,夜映龍樓;[片]片征云,恒(朝)臨鶴鑰。鸞歌鳳舞,雅[□]度瑤山之陰;麗藻清辭,雄文飛{于}渦水之曲。魏(晉)明對日之辯,神授靈機;周文侍膳之勤,天資人(仁)孝。七彩飛篷之轂,響膺洊雷;四望流水之車,波驚少海。[1]210-211
綜合考察《籯金·儲君篇》的事對及其在敘文中的出現(xiàn)情況可見,“殿下”及其以前的事對均與篇題“儲君”相關,且大部分都出現(xiàn)在了《儲君篇》的敘文中?!爸T王”及其以后的則不然。
P.3907《儲君篇》“諸王”條下注:“《毛詩》曰:懷德唯(維)寧,宗子繼續(xù)維城?!稘h書》曰:立子孫為磐石之固。”S.5604 作“諸王子”,其下注:“《毛詩》曰:懷德為(維)寧,宗子維城。《漢書》曰:立子孫為磐石之固。”盡管兩個寫本一作“諸王”,一作“諸王子”,但注釋基本一致,且注釋中都出現(xiàn)了“維城、磐石”這組事對。也就是說,“維城、磐石”這組事對與“諸王”密切相關。事實上,如上文表格所示,“維城、磐石”確為S.5604《籯金·諸王篇》的事對之一,且該事對被化用在了《諸王篇》的敘文中。據(jù)此可知,“諸王”之事當屬《諸王篇》,而非《儲君篇》。
《籯金·儲君篇》“諸王”之后的其他事對,情況也與“諸王”差不多,名義上雖列在《儲君篇》,但實際上當屬于《諸王篇》。如“猿巖”,《儲君篇》有之,《諸王篇》亦有之,且被化用到了《諸王篇》的敘文中。又如“帝子、天孫”“祚土、分茅”“瑤枝、瓊萼”這三組事對,雖被列在《儲君篇》,但都被化用到了《諸王篇》的敘文中,如下表所示:
《儲君篇》事對帝子、天孫祚土、分茅瑤枝、瓊萼《諸王篇》敘文語句乾文著象,帝[子]之星耀于天;坤氣標儀,天孫之岳峙于形。傳芳析茂,資茅土而疏封;瓊葉分陰,藉桐珪而列壤。
《籯金·儲君篇》“諸王”之后的“大王風、小山桂”“派裔五潢”這兩條錄事亦與《諸王篇》相關。與“大王風”對仗的“小山桂”說的是淮南王劉安之事,與“王”有關,而與“儲君”無關?!芭梢嵛邃辍敝小拔邃辍敝复弁酰纭妒酚洝ぬ旃贂罚骸拔鲗m咸池,曰天五潢。五潢,五帝車舍。”[7]“派裔五潢”謂帝王血脈支派繁衍。而諸王正是帝王血脈支派繁衍的結果,且“派裔五潢”的意思可與《諸王篇》敘文中的“傳芳析茂”“瓊葉分陰”“本枝百代”等語對應,因此“派裔五潢”與《諸王篇》關系密切。
總之,從事對的語義以及事對與敘文之間的關系兩個方面判斷,目前《籯金·儲君篇》中“諸王”以下的11條錄事均與“儲君”關系不大,而與“諸王”密切相關,因此當調整到《諸王篇》中,這11 條錄事是:帝子、天孫,大王風、小山桂,瑤枝、瓊萼,派裔五潢,祚土、分茅,猿巖、兔苑。將這些錄事調整入《諸王篇》后,《籯金·諸王篇》當包含以下29 條(11 對)錄事:帝子、天孫,大王風、小山桂,瑤枝、瓊萼,派裔五潢,祚土、分茅,文昭、武穆,維城、磐石,梁孝王,魯恭王,長沙王,楚元王,東平王,陳思王,西園、東苑,猿巖、龍岫,兔園、竹林,玳筵、金璽,碣石、睢園。
在敦煌類書寫本中,體例與《籯金》近似的是另一私修類書《語對》。《語對》共有6件寫本,編號分別是P.2524、S.2588、P.4870、P.4636、S.79、S.78,均為殘本,無書名及撰者題記,王三慶先生將其定名為《語對》。[8]就所存內容看,P.2524 保存內容最多,囊括了其他寫本所涉范圍,共17頁,兩面抄寫,存40部類④,分別是:王、公主、公卿、御史、刺史、縣令、朋友、人才、文筆、[談講]、勤學、宴樂、富貴、酒、高尚、貧賤、送別、客游、舉薦、報恩、兄弟、父母、孝養(yǎng)、喪孝、孝行、孝感、孝婦、喪葬、婚姻、重妻、棄妻、棄夫、美男、美女、貞男、貞婦、丑男、丑女、閨情、神仙。體例上,《語對》每一部類內大致以兩兩對偶的形式羅列事對詞語,詞語下或采經史典籍或用自己的話加以解說。與《籯金》不同的是《語對》只有錄事而沒有敘文?!痘k金·諸王篇》與《語對·王部》不僅部類主題相同,部類內的錄事也多有相同,將二者加以比較,既有助于認識二書的異同,也有助于認識《籯金·諸王篇》的分野。
《語對·王部》存錄事35條(14對),??焙蟮摹痘k金·諸王篇》存錄事29條(11對)。它們的對應關系如下表⑤:
P.2524《語對·王部》之錄事帝子、天人:陳思王有天人之才。維城:《毛書(詩)》曰:懷德維寧,宗子維城。磐石:漢時,立子孫為磐石之固?,幹?、瓊萼:喻王者兄弟,言其貴也。亦曰金枝玉葉。綠車※、朱邸※列土、[分茅]:《尚書》曰:王者分五色土,藉以白茅。猿巖、兔苑:漢有梁孝王有落猿巖、游兔苑。龍岫、桂苑※雞山※、雁池※雄風:宋玉《風賦》曰:此大王之雄風。小山:淮南王劉安有小山,為《招隱[士]》云:攀桂樹兮[聊]淹留。調整后的《籯金·諸王篇》之錄事帝子、天孫:天子之子孫也。維城:《毛詩》曰:懷德為(維)寧,宗子維城。磐石:《漢書》曰:立子孫為磐石之固。?(瑤)枝、瓊萼:言王親貴。祚土、分茅:《尚書》曰:王者有五色土也。猿巖、兔苑:梁王有之。龍岫、修竹林※大王風:宋玉《風賦》曰有大王風。小山桂:淮南王有小山之桂。
P.2524《語對·王部》之錄事八公※:淮南王好琴書,有八公之賓。七步※:陳思王曹植,字子建。魏文忌之,將欲害之,以其無罪,文帝命令七步成詩,若不成,將誅。王應聲曰:萁在釜下然,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乃急。帝善之。戚里※:親戚之里。宗盟※:《左傳》曰:周之宗盟,異姓為后。金璽:印也。組綬※:漢高帝[時],王及諸侯初置金璽組綬。東苑:梁孝王,文帝、竇皇后少子。梁王筑東苑,三百余里,賜天子旌旗,從者千乘,出稱警,入稱蹕。西園:詩曰:清夜游西園,冠蓋相追隨。東閣※:東平王劉蒼,每開東閣,以迎賓客。睢園、碣館:并王之宮館。梁孝王:賢才王也。鄒陽、枚乘二人俱以文章顯,事梁孝王。魯恭王:文學。長沙王:辭辯。東平王:好賢。陳思王:善文。楚元王:李賢愛士,引申生、穆生為師。調整后的《籯金·諸王篇》之錄事玳筵※、金璽西園、東苑碣石、睢園梁孝王:有仁孝,好賢良。魯恭王:有文學,好宮室。長沙王:有機辯也。東平王:崇善恭順,愛士禮賢。陳思王:魏文帝弟,名植,有七步才。楚元王:禮賢愛士。派裔五潢※:唐王者派潤于天下。文昭※、武穆※:昔周封諸王于管、蔡、成(郕)、霍、魯、衛(wèi)、毛、聃、郜、維(雍)、曲(曹)、縢(滕)、畢、原、酆、郇,文[之]昭;凡、蔣、邢、茅、昨(胙)、祭,周公之胤;邦(邘)、晉、應、韓,武之穆。
經比較可見:(1)本文從《籯金·儲君篇》調整到《諸王篇》的“帝子、天孫,大王風、小山桂,瑤枝、瓊萼,派裔五潢,祚土、分茅,猿巖、兔苑”等錄事,在《語對》中亦列于《王部》,證明我們之前的調整基本合理。(2)《語對》與《籯金》在錄事的多寡、事對的列舉順序、解說的有無及詳略等方面均存在明顯差異,說明二者不存在直接的承襲關系。(3)調整后的《籯金·諸王篇》與《語對·王部》可以直接對應的錄事有24條,占《籯金·諸王篇》錄事總數(shù)的82.8%,占《語對·王部》錄事總數(shù)的68.6%,如此高的對應率說明唐代私修類書在編纂選材以及事對凝煉上存在較強的共性。
類書的編纂肇自曹魏時期的《皇覽》,發(fā)展到唐代,無論是體例還是內容都已經相當成熟。許多大型的官修類書在繼承前代類書的基礎上,材料越來越多,卷帙越來越繁,不但部目繁多,而且每一部類內錄事豐富、力求窮盡。這樣的類書在匯集資料以備查考方面有它的優(yōu)勢,但不便于掌握和取用。就一般人的記憶掌握而言,他們主要關注的是那些與日常生活密切相關的、常用的、核心的部分。也就是說,相對于官修,私修類書并不十分追求廣博,而更加講求精要。這樣,在卷帙浩繁的大型官修類書的基礎上,私人纂修者就漸漸凝煉出了一些“核心部類”以及部類內的“核心事例”。圍繞這些“核心部類”與“核心事例”編纂出來的類書部頭不大,便于翻檢且可以滿足普通人作詩屬文的取用參考。這正是《籯金序》所謂:“纂當時之行事,緝隨物之恒務。庶無煩博覽,而卒備時須。舉其宏綱,撮其機要。”[1]210因此,《籯金·諸王篇》與《語對·王部》在錄事上較強的共性可能是因為不同的私人編纂者關注共同的“核心部類”及“核心事例”的結果。
在敦煌類書寫本中,不同的私修類書對共同的“核心部類”及“核心事例”的關注還體現(xiàn)在《語對》與于立政的《類林》之間。據(jù)王三慶先生的研究,于立政的《類林》大約撰作于唐“顯慶至乾封年間(656-666),至遲不得晚于儀鳳三年(678)”[8]81,敦煌本《語對》的撰作時間約在“神龍至景云年間(705-710)”[8]24-29,兩者在部類設置和錄事方面有明顯的相似性。王先生說:“敦煌本《語對》門類未若《類林》系諸書之全備,然原本《類林》門類中,如孝行、孝感、勤學、勸學、志節(jié)、高士、廉儉、孝友、行果、清吏、辯捷、仁友、友人、貞潔、占夢、報恩、嗜酒、豪富、貧窶、貧達、美人、丑人等數(shù)篇,與敦煌本《語對》事文相對應者,高達140條左右,尤以‘報恩’‘美人’類全篇近乎相同,豈能否定二者之關系?”[8]81
總而言之,《籯金》與《語對》之間、《語對》與《類林》之間在部類設置及錄事方面的相似性并非個案。這說明流行于唐五代敦煌地區(qū)的私修類書在編纂實踐中或已逐步形成了一些常設部類,部類內或已逐步凝聚了一批核心事例。以此為基礎,盡管不同的編者所編類書的體式、內容不盡相同,但在材料擇取上卻存在較大的共性。
現(xiàn)存9 件《籯金》寫本中有3 件涉及《儲君篇》或《諸王篇》,它們是P.3907、S.5604、S.4195V。P.3907存《儲君篇》的篇名、錄事和敘文的前半部分,無《諸王篇》。S.5604《儲君篇》《諸王篇》篇名、錄事、敘文皆備。如前文所論,這兩件寫本均存在將一些本該屬于《諸王篇》的錄事混入《儲君篇》的現(xiàn)象。S.4195V 為《籯金字書》(摘錄出自《籯金》各部的難單字),其《儲君篇》《諸王篇》均完整無缺,《儲君篇》存篇名和50個單字,其中即包括本該隸屬于《諸王篇》的那些錄事所對應的單字,如“桂、瓊、萼、派、裔、潢、祚、茅、猿、巖”等。從寫本傳抄系統(tǒng)看,P.3907與S.5604在錄事的多寡以及事對的解釋方面存在明顯的差異,當不存在直接傳抄的關系;S.4195V上的單字及其出現(xiàn)的順序均可以與P.3907對照,二者關系密切。[4]29-41可是從內容看,不論是彼此關系不緊密的S.5604與P.3907之間,還是關系密切的P.3907與S.4195V之間,都存在《諸王篇》的錄事混入《儲君篇》的現(xiàn)象。
南宋時期,東西部文化差異及差距客觀存在,而陸游以東部吳越文化的視角考量西部,將一些差異也變成差距,無疑加深了其差距的尺度,增加了地理學的人文情感因素。
究其原因,可能與早期的漏抄誤合有關。
以P.3907《籯金·儲君篇》“諸王”條為例,其內容如下:
諸王:《毛詩》曰:懷德唯(維)寧,宗子續(xù)繼維城。《漢書》曰:立子孫為磐石之固。[6]183
類似內容在P.2524《語對·王部》中作:
維城:《毛書(詩)》曰:懷德維寧,宗子維城。
磐石:漢時,立子孫為磐石之固。[1]114
兩相對照可見,P.3907《籯金·儲君篇》“諸王”條下的注釋,實際是對“維城、磐石”一組對語的解釋。由此我們猜測,在較早期的《籯金》寫本上,“諸王”可能是篇名而非錄事,真正的錄事應該是“維城、磐石”,基本樣貌如下:
諸王
維城、磐石:《毛詩》曰:懷德唯(維)寧,宗子續(xù)繼維城。《漢書》曰:立子孫為磐石之固。
篇名“諸王”本來獨立占一行,但由于抄手的疏忽,將篇內第一條錄事直接抄在了篇名“諸王”之下,并且還遺漏了本條錄事的事目“維城、磐石”,結果就出現(xiàn)了“諸王”下直接注“《毛詩》曰……”的結果,從而淹沒了《儲君篇》與《諸王篇》的界限,于是本該屬于《諸王篇》的11條錄事被混在了《儲君篇》。后來的抄本,如P.3907、S.5604、S.4195V,則均延續(xù)了這種漏抄誤合現(xiàn)象。
《籯金》每一篇的體例都是先錄事而后敘文,這意味著《儲君篇》的錄事結束后應該是《儲君篇》的敘文,《儲君篇》的敘文結束后才是《諸王篇》的篇名、錄事和敘文,現(xiàn)有寫本中“帝子、天孫,大王風、小山桂,瑤枝、瓊萼,派裔五潢,祚土、分茅,猿巖、兔苑”等事何以能夠跨越《儲君篇》的敘文而直接混入《儲君篇》的錄事中,這是上述推測所無法回答的。也許《籯金》的《儲君篇》和《諸王篇》的界限原本就不甚明晰,其根源在于不論“儲君”還是“諸王”,他們都是國君或帝王的子嗣,像“帝子、天孫”“瑤枝、瓊萼”“派裔五潢”之類的詞與他們都相關。
注釋:
①本文在校錄敦煌寫本內容時,凡據(jù)文意或其他寫本補出者加“[]”,凡對誤字加以??庇谩埃ǎ?。
②“竹林”寫本實作“修竹林”?!靶拗窳帧迸c“兔園”都是梁孝王的苑囿?!段骶╇s記》卷二:“梁孝王好營宮室苑囿之樂,作曜華之宮,筑兔園?!薄栋资狭肪砣吨瘛贰傲簣@”下曰:“梁孝王有修竹園。”盡管寫本“修竹林”不誤,但從形式看,“修竹林”與“兔園”非工整的事對??紤]到“兔園、修竹林”前后的錄事均為工整事對,我們將“修竹林”處理成“竹林”。
③本敘文以P.2537為底本,以S.5604為校本,為免繁瑣省略了原敘文中的小字夾注。
④P.2524 號寫本顯示的部類名為39 個,王三慶先生根據(jù)“文筆”部“筆海”條下有空白的行款特征以及前后內容的差異,在“文筆”部之后補一“談講”部,故為40部。
⑤本表詞語的排列順序以《語對》為主,凡《籯金》中能與《語對》相對應者,則列在相應橫行里;不能對應者則列于表末。又,本表詞語中凡加“※”者,為《語對》或《籯金》獨有的錄事。